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17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朱厚炜步下象辂,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李大人免礼,小王一时兴起,何须将阖府上下劳动至此?”

  李士实也不知是否做过京官,规矩礼数倒是一点不差,应对自如,“鄙舍草木能传到殿下耳中,是下官想都不敢想的福气,殿下驾临,蓬荜生光。”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方一同步入宅邸,与金鳌街相比,这李府小门小户,确是蓬门,可以一个致仕的四品官而言,这已然可以算作逾制了。

  玉兰花确实开得极烂漫,虽是素白一片,但映着斜阳,却不显肃杀寥落。朱厚炜不禁吟道,“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

  “蔚王殿下不愧少年风流,心中莫不是想的文衡山这首诗的前两句?”

  朱厚炜一笑,“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兴许是从他恩师那句‘韵友自知人意好,隔帘轻解白霓裳’中化用而来吧。小王未读过什么书,只粗识几个字,不敢当一句风流。”

  李士实还欲恭维几句,又听朱厚炜道:“不过说起霓裳,我却想起一桩事体,小王身边的一个内侍贪玩跑出去,结果两日了都不见人影。实不相瞒,小王焦急不已,已派出护卫搜寻,也已派人报官了。”

  李士实神情微变,又见朱厚炜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小王的护卫在贵府正门口捡到了这个荷包,敢问贵府可有人曾见过此人?”

  李士实摇头,“下官并未见过,来人,将门子叫来,看看可曾见过此物。”

  “此人在寡人心内分量极重,若是寻不到此人,寡人决计不会离开南昌,”朱厚炜缓缓道,“若不幸如此,别说是贵府的玉兰,就是菊花梅花寡人也等得。”

  李士实这才发觉,这蔚王殿下来者不善,也不知是否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毫不迂回,就是来要人的。

  “恕老夫直言,就算殿下的内侍遗落了物什在寒舍门口,也并不代表此人就一定走失在寒舍,而且若此人心术不正,是暗中窥伺的鸡鸣狗盗之徒,可能已经送官或是打杀了也说不定。”李士实压低了声音,语带威胁。

  朱厚炜轻轻一笑,可那笑里带着无尽冰霜,“此人长在宫中,自幼在北书堂学的经史子集、礼义廉耻,怎会是鸡鸣狗盗之徒?兴许是有人害人在前,构陷在后,总之寡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实在不行,便上疏请皇兄派锦衣卫来,哪怕就是挖地三尺,寡人也要将人找到!”

  李士实在宁王府里向来是被礼遇惯的,早就把自己当做未来的刘伯温、姚广孝,哪里能受得了一个寻常藩王如此强硬的态度,当场便翻了脸,“此地是南昌,而不是衡州,恐怕蔚王殿下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吧?强龙尚且还压不了地头蛇,何况是蛟非龙呢?”

  朱厚炜不怒反笑,“寡人乃是龙子,若是蛟,那么其他旁系宗室又是什么?地头蛇么?照大人的意思,难不成你们南昌府的宁王也是蛇虫之属?若地头蛇指的不是他老人家,指的又是谁?怎么都得是个穿蟒袍的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披枷带锁,谁蟒袍加身,尚未可知。”李士实皮笑肉不笑。

  “南昌知府祝瀚到!”

  朱厚炜理了理袖子,肃立当场,而一旁的李士实未想到他真的报官了,显然有些惊愕。

  祝瀚身形清瘦,发须皆白,双目炯炯有神,一来先向朱厚炜行了叩拜大礼,随即便立刻直入主题,问起案来,“敢问殿下,你所寻之人有何特征?随身还有何自证身份的物件?”

  朱厚炜不疾不徐道:“此人身形颀长、容貌姣好、肤白胜雪,身上配有寡人所赠折扇一把、玉佩一只、罗帕一条……”

  他越说其余诸人的神情越是微妙,朱厚炜细细看着李士实,心中已然有数,改口道:“寡人记错了,此人身形魁梧,长脸细眼,左颊有一刀疤,走失时身着一件靛蓝……”

  原先他形容崔骥征时,李士实虽强自掩饰,但眼神难免露出些许迷茫,可当朱厚炜提及巴图鲁,他的瞳孔却猛然收缩,鼻翼张大。

  不仅朱厚炜,就连祝瀚都留意到李士实神情有异,“李大人见过此人?”

  李士实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后院一处厢房突然浓烟滚滚,火光四起。

  “走水了,走水了!”也不知他平日如何治家的,仆役们乱成一团,甚至还有人踉跄跌倒,相互踩踏。

  “是否要寡人带来的人帮忙?”朱厚炜悠悠道,口中丝毫听不出半点关切。

  李士实当即拒绝,“我府中之事,自由我自己处置,不劳殿下费心。”

  扫了他一眼,祝瀚紧蹙双眉,立刻吩咐自己带来的衙役加入,“救火要紧!”

  李士实仍是要拦,但不管是朱厚炜还是祝瀚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二人几乎是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简直插翅难逃,更无法前去发号施令。

  也不过短短半炷香的功夫,便有一衙役跌跌撞撞地冲到前堂来,“大人,火扑灭了,但我们在隔壁的祠堂里,发现有个人被捆着,现下生死不明!”

  李士实面色一白,他分明记得那人藏在祠堂中的密室里,如何会跑到外间被人发现?

  “还请李大人务必给寡人一个说法!”朱厚炜目光从李府斑驳的马头墙上移开,不恶而严。

  

第九章

  蔚王府的大太监竟然被捆住手脚囚禁在一个致仕员外宅中,这事简直匪夷所思,可它确实发生了。

  朱厚炜上前几步,俯身查看巴图鲁的伤势,好在他身上似乎只有一些轻伤,并未有被严刑拷打的痕迹。

  “殿下,”不知是饥饿还是受刑,巴图鲁虽有些微意识,却有气无力,声音几不可闻,“那里面还有人?”

  “里面是哪里?有人又是何人?”朱厚炜剑眉一挑,对祝瀚拱手道,“擅自囚禁、擅用私刑,就算李大人自诩地头蛇,也未免欺辱太过了吧?还望南昌府给寡人一个交待。”

  祝瀚侧身避开他的礼,“这是自然,来人,将这李士实给我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放肆,你们敢!”李士实未想到他们胆子竟这般大,当即尖声道,“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朱厚炜命人去请郎中,又将巴图鲁安置好,方冷冷道:“那寡人就等着你的殿下来给个说法。”

  闹了这一场,回驿馆时已是余辉遍地。

  朱厚炜并不意外地发现内室多了一人,正端着杯茶,赏着桌上扇面。

  “若觉得过得去,我就给你装上。”朱厚炜走到他身旁,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饮尽,发觉是温的,忍不住看了崔骥征一眼。

  崔骥征将折扇上原先的扇面拆了,双手递来,“殿下画技如今几可与白石翁媲美,我何德何能。这么雅致的扇面,我还哪里舍得拆,若非危如累卵,我决不动它。”

  朱厚炜小心翼翼地帮他装裱上去,“既如此,我倒是希望你永远用不着它。”

  崔骥征看着他双手灵巧地摆弄,“巴图鲁无事吧?方才在李府殿下应是瞥见我了?”

  “他无事,只是两天水米未进,饿着了。”朱厚炜满意地看了看折扇,“他为了你做了回幌子,回头你可得赏他。”

  二人绕了半天圈子,崔骥征见他实在沉得住气,不由得叹了声,“殿下的养气功夫我真是这辈子拍马难及,不瞒殿下,我与巴图鲁进了李府之后,发现了一间暗室,就在我们还在查探这暗室的玄妙时,李士实突然出现了,巴图鲁主动绕到另一边引开他,我才得以继续查探。”

  “所以你们在那暗室中还发现了旁人?”朱厚炜蹙眉。

  崔骥征缓缓道,“我发现了一些存根,大多都是大通钱庄的,但有些意思的是,不少银子都用来采买了铁器、藤甲,还有大量的衣物、米面粮油。”

  “看来这个李士实充当的不过是个账房,也不似良平之属。”朱厚炜讽刺道。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我在其间发现一样东西,竟是南昌知府的印信,是真是假,又是谁的,还需查阅吏部或州府的存档方知。”

  “大可不必那么麻烦,”朱厚炜笑笑,“既是此间事,此地人必晓,派几个不打眼的护卫去打听打听便知,须知有时候白纸黑字也不可靠,全看这笔握在谁的手里。”

  朱厚炜不再追问,他是藩王,如斯关心也只能是为了崔骥征,若是插手太过,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心存异心。

  崔骥征也未再透露只字片语,只蹙眉道:“此地凶险,如今宁王的幕僚又因殿下而被羁押,我怕还会生出什么变故……”

  “你和巴图鲁不眠不休两日,别说他有些脱力,我看你面色也不好看。不如明日再修整一日,后日启程?”

  崔骥征摇摇头,“我无事,夜长梦多,我看不如现下立即便走,避免和宁王打照面,那反而麻烦。”

  “他如今胆子还未这么大,就算他视二王不相见的祖制如无物,他也不敢得罪天子亲弟。”朱厚炜笃定道,毕竟他依稀记得史书上曾说过宁王贿赂刘瑾、钱宁甚至杨廷和,这样一个前期做小伏低的人,断无可能在此时翻脸。

  朱厚炜仔细看他面色,见他虽略有疲态,但精神尚好,便道:“不过你往应天仍有要事,也不宜在此地久留。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启程。”

  蔚王府上下皆训练有素,虽觉得眼看日头便要下山,此时出发很有些蹊跷,但都二话不说,各自打理行囊,不出一刻,整个蔚王府的车马已然齐全,蓄势待发。

  纵然崔骥征打小便识得朱厚炜,到底中间曾隔了几年,如今见他指顾从容、进退有度,不由得暗自在心中将自己和他对比,禁不住自惭形秽。

  “怎么了?”留意到他目光,朱厚炜抽空回头挑眉看他。

  “当年殿下初就藩之时,娘亲还在府中担忧,觉得殿下小小一个人,却要跋山涉水,独自一人在那么远的地方撑起偌大一个王府,带去的长史们也都是北书堂的师父,读书兴许可以,理家怕是不成,却想不到殿下是个修身齐家的个中好手。”

  想起柔美却不失坚毅、永远温婉而笑的姑母,朱厚炜心中一暖,“也不知姑母身子大安与否,正好我近日得了些乡间土产,譬如红莲、首乌一类,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什,但对女子身子却是极好,劳你捎带给姑母,并代我向姑母请安。”

  崔骥征点头应下,又见巴图鲁被扶着出来,赶紧上前作揖致谢,又取了块银锞子奉上,“若非公公相助,此番不仅功败垂成,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崔某谢过,他日必当报还。”

  巴图鲁最为憨厚忠心,哪里敢受他的礼?只是不善言辞,支支吾吾推拒了半天。

  朱厚炜看不下去了,“行了,也不是外人,崔二公子打赏你,你就收下。今日你别骑马了,也坐车吧。”

  说罢,他率先登上象辂,众人也不再多言,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

  崔骥征先前为掩行迹,方与他同车,如今差事办得差不多了,也再无必要,又想起身份尊卑来,不由有些踌躇。

  朱厚炜却回头,伸手给他,“办差辛苦,合该饮酒解乏。我已让人备好了酒菜,正好也让你尝尝我蔚王府的手艺。”

  ***

  白石翁 沈周

  

第十章

  象辂缓缓前行,朱厚炜点上车内灯笼,扣动一机关,就将原先厚实的方桌翻折拉长成了一薄薄的长桌,又取出一高高的食盒,将里头的五六样小菜都取了出来。

  “这食盒下头几层我方才用暖炉烤了,饭菜仍是温的,其余素什锦、烤鸭一类,吃冷的也无妨。”朱厚炜亲手为他盛饭,“苏湖熟、天下足,虽不是苏杭那般的天堂,两湖也堪称鱼米之乡了。这碧梗米乃是贡品,也不知你在京城可曾吃过。”

  菜肴并不铺张,可每一道都咸淡适宜、很合胃口,这碧梗米也确实非同凡响,米香十足又莹润香软,崔骥征又饿了两日,不由食指大动,一顿饭吃得比往日多了三四成。

  吃着吃着,崔骥征突然发觉这象辂拐了个弯,桌上的汤却不曾摇动,奇道:“先前在丰城,这象辂并不似这么稳。”

  “骥征心细如发,只不过虽从外头看一模一样,但其实是两辆车。这辆并非朝廷所造,而是我仿制的,我读《梦溪笔谈》,其间提到唐高宗的大驾玉辂,说其‘乘之安若山岳,以措杯水其上而不摇’,我也是废了许多功夫才仿制出个七八成。”

  “殿下聪明绝顶,”崔骥征真心实意道。

  二人用完了膳,朱厚炜命人将食盒收走,开窗透了会气,又开始折腾。

  崔骥征看着他将长桌拆解回去,最后干脆翻折上去贴着墙,又将马扎一类归置到一边,空出一大片地方,又在上头垒上厚厚的皮褥和两床锦被。

  “所谓穷家富路,”朱厚炜又取出两个布枕,“你也知我寻常不得出城,此次难得跋涉两千里,难免准备得多些。”

  盛情难却,崔骥征褪去鞋袜,和衣在他身侧躺下,这马车极大,二人均是颀长男子,并肩躺着却也不如何局促。

  朱厚炜将灯笼熄灭,车内唯有淡淡月光。

  “怎么?”朱厚炜见他未睡,一双杏眼睁得老大,不由得笑道,“折腾了几日,怎么反倒睡不着了?还不够疲乏的?”

  崔骥征低声笑笑,“我只是觉得殿下竟然一点都未变,还是原先的样子。”

  朱厚炜一愣,心道我来时已经三十有余,人生观世界观方法论早已成熟,哪里能有什么变化?面上却只是笑笑,“先帝总说我少年老成,兴许小时便已老去,到了如今,反而老无可老,早就是个老妖怪了。”

  “老妖怪?”崔骥征摇头,“恕崔某不敬,殿下风华正茂,倚老卖老也太早了些吧?打小在我跟前以兄长自居也便罢了,若在外头也如此,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别的不说,如今的宗室,十之八九都是你的长辈,难不成他们也都是老妖怪不成?”

  朱厚炜任他打趣,唇角上挑。

  崔骥征知他自幼不爱与人在口舌上争长短,还欲乘胜追击,却顿了顿,凝神细听后笑道:“似乎有十几骑坠在后头,莫不是殿下哪位叔爷爷?”

  朱厚炜蹙眉,“真是片刻都不得消停,你且安歇,远来是客,我来一会。”

  那十几骑脚程很快,不出一会便已追上,拦住车队去路,蔚王府的护卫立时将象辂护在正中,丘聚厉声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拦亲王车驾!”

  打头那人一身锦衣,神情倔傲,“我等领宁王殿下之命,前来请蔚王一叙。”

  “放肆!”丘聚脸都气绿了,“蔚王殿下有皇命在身,不得久留,而且今日殿下已然歇下,阁下不妨回吧。”

  “咱们也是王命在身,还请兄弟体谅则个。”打头那人一发话,这些人不仅未曾退去,反而纵马上前,包围圈整个更小了些。

  跟着的护卫已经纷纷拔刀,一场战事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