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38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而朱厚炜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在案,很快地送到了阁老们的案上。

  蒋冕细细看了,又传给梁储,瞥了眼不远处依旧面容沉静的杨廷和,低声道:“这位殿下也算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了。”

  梁储幽幽道:“愿他此番无虞。”

  

第十一章

  朱厚炜所料不差,到了下午,也不管他是不是病体抱恙,有内侍前来宣召,让他即刻去奉天殿。

  丘聚帮他穿衣时眼圈都红了,朱厚炜瞥他一眼,“怎么,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好歹让我知晓,有个心理准备。”

  “奉天殿御门听政,也不知为何陛下要如此大张旗鼓,让这么多人一同置喙殿下的身世……”

  朱厚炜垂下眼眸,“无非是名正言顺四字。”

  要么是从此不再名正言顺,要么便是从此名正言顺。

  虽从小托生在紫禁城,但来前朝的次数寥寥无几,自就藩后,更是再未回过京城,如今看着巍峨壮阔的宫宇,想起前世在故宫旅游的情景,竟觉得恍如隔世。

  想起先前昏睡时看到的场景,朱厚炜心中愈发笃定兴许朱厚炜本就是朱云兴,朱云兴亦是朱厚炜,只不过两岁的朱厚炜无知无觉、无服之殇,三十岁的朱云兴无心无肝、天不假年,上苍仁慈,才让一场时空折叠后,朱云兴与朱厚炜骨血灵魂都融到了一处,成为大明的蔚王。

  朱厚炜微微昂起头,看着烈日落在重檐庑殿顶上,整个奉天殿犹如着了火一般,辉煌得刺眼。

  “宣蔚王进殿。”

  待太监传呼,朱厚炜微定了定神,一入内便见玉阶最高之处端坐着他的兄长,身旁站着江彬,而崔骥征却不见踪影。而白玉丹陛的两旁站满了身着公服的臣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带着或善意或恶意的揣测探究,而在对上视线之后又会忙不迭地移开视线,活像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被牵连。

  朱厚炜觉得好笑,但好歹还记得不能御前失仪,便只勾了勾嘴角,端端正正地跪在阶下,恭恭敬敬地行礼,“臣朱厚炜恭请皇兄陛下圣安。”

  朱厚照的声音从上方轻轻飘来,虽不过数十步,却仿佛有天地之隔,“起,你身子还未好透,且赐座吧。”

  朱厚炜确感精力不济,也预感今日会是一场硬仗,未推拒便坐了下来。

  “此事干系甚大,先前朕让督察院、宗人府、锦衣卫和东厂一同查实,尔等查得如何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江彬上前一步,“回陛下,臣等自领命以来,如履薄冰、诚惶诚恐,无一日不在四处查访,即使年月已久,不少事已无从考证,但皇天不负有心人,臣等仍是寻到不少人证,不负陛下所托。”

  “恩,有东西就呈上,有人就带上来,怎么这么多废话。”朱厚照不耐道。

  朱厚炜侧过头看过去,他对自己的身世亦是一知半解,见他们如此笃定,难免也颇为好奇。

  先开口的是个太监,应当是东厂的,“首先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宫女作证,当年娘娘确实抱怨过,说殿下大病一场后,越长越不似幼时,与自己也丝毫不亲近。殿下曾经的乳娘张氏也作证,说二殿下一直到两岁都痴痴傻傻,口不能言,整日呆若木鸡地坐着,可怎么病了,反而能说会道、聪慧异常了?”

  锦衣卫那人默不作声,但一直在凝神细听,手中亦有些纸张,而宗人府与督察院似乎是来站桩的,竟然手中除了朝笏,均是两手空空。

  东厂的人虽然看着颇为沉稳干练,但在众人不易留意时,偷眼瞥了江彬好几眼,“此外,殿下对娘娘并不亲近,反而和几个宫女相交甚笃,甚至小小年纪就曾为其中一人攻讦国舅、忤逆娘娘,如此不孝,娘娘对他彻底寒心,才对他的事撒开手去,但也不曾苛待他分毫,反而让他安心在撷芳殿读书,直至就藩。”

  这话不仅说得极重,还直截了当地传达了张太后的意思——她不想认这个便宜儿子了,“身世不明”加上“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去,几乎就没想让他好好活着。

  此时殿上各位阁臣、各部堂官都已忍不住面面相觑,有些养气功夫不到家的,甚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朱厚照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唔,朕彼时虽然年幼,但其间有些关节朕还是记得的……”

  他却未再说下去,而长年浸淫于酒色而略有浑浊的双目投向锦衣卫,“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回圣上的话,臣等查到的和东厂大体相似,只不过问了些旁的人证物证,调取了一些太医院的脉案,”锦衣卫那人穿着飞鱼服,看起来似乎品秩不低,讲话不卑不亢,对一旁江彬隐含威胁的眼神视而不见,“蔚王绝非太后娘娘之子,因为彼时娘娘根本就不曾有孕!”

  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几个阁臣都满脸错愕,完全未想到竟然要将当朝太后牵连进来,只不知此人到底是出于谁的授意?

  “多位宫人和太医证实,娘娘自诞下圣上之后便亏了身子,再难受孕。世人皆知先帝与娘娘凤协鸾和,便一直不曾采选,可因先帝子嗣单薄,群臣屡屡劝谏先帝纳妃……”

  朱厚炜雍容不迫,然而袍袖下的手指却死死扣着座椅,几乎费尽全身力气才让呼吸和缓,不至失态。

  “于是弘治七年二月,乾西四所一夜之间被重重看管,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六月时太后娘娘曾闯入一次,却一无所获,杖责了数个宫人后便自行而去。孰料,十二月初五,最为冷僻的景阳宫却突然传出一声婴啼,再之后,先帝便昭告天下,皇后诞下了皇次子。这些是证词与信物,还请圣上预览。”

  有太监上前取过他手中证词、信物,呈由朱厚照过目,后者翻阅一番,缓缓道:“确实不错。”

  他看完后,太监又将这些转呈给杨廷和等阁臣,随即传阅至宗人府令,白发苍苍的后者颤颤巍巍地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重重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朱厚炜元后嫡子的身份算是彻底保不住了,而倘若不能证明他为龙子,皇室血统被混淆,还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之殉葬。

  而蔚王朱厚炜,亦将成为一个大明王朝又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

  参考孝宗自己的身世,大明时候紫禁城藏个孩子不难23333

  

第十二章

  殿中众人神情各异,毕竟如今太后也不全然无辜,最起码是知情不报,而蔚王本人是否血统不纯、又是否知情,成了当下亟需确认之事。

  方才禀报的锦衣卫此时满脸淡漠,置身事外。

  东厂那人不知受何人指使,暂未能将蔚王彻底拉下马,却又将太后牵扯进来,此时正懊恼地瞪着锦衣卫,恨不得用眼刀将他扎出一个洞来。

  宗人令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此番来主要是行使监察之责,故而只强自压抑惊愕,肃然站在一旁静静观察。

  阁臣们连同六部尚书的处境则无比尴尬,在通州时天子并未令他们介入,如今却将他们齐齐叫过来围观这等天家秘辛,心中皆在暗暗叫苦。

  不过阁臣们的心态要更加微妙些,毕竟作为内阁辅臣,对社稷江山自有一份责任,蔚王的血统直接关系假使陛下无嗣,他日谁来继承大统,自然不可冷眼旁观,都在凝神细听,同时暗自观察蔚王动作。

  因前些年已有准备,天家兄弟在众人中最为镇静,朱厚照难得正襟安坐,目光轻飘飘地在众人面上游移,但有心观察便会发觉十之八九都落在朱厚炜身上,而后者不闪不避,目不斜视地看着脚下地砖,巍然屹立如青山如松柏,果有锵锵环佩之容、挺挺松筠之节。

  “既然蔚王并非太后所出,那么彼时景阳宫内是谁,可有彤史作证?你们可查到了?”

  “当时宫内戒卫森严,在里间伺候的宫人都年过五十,如今除去一两人不明下落外,其余宫人都已亡故。”锦衣卫悠悠道。

  “这岂不是死无对证?”宗人令只觉得好笑,蔚王这个月刚满二十六,就藩都已整整十五年,这个时候竟然再来掰扯他的身世,也不嫌迟。

  朱厚炜垂眸静思,不知为何,锦衣卫那人禀报后,他心中却是一松,和东厂那人不同,锦衣卫并未一味袒护太后,若说其中没有崔骥征的手笔,恐怕谁也不信。

  他就藩日久,在京中未有半点钻营,对内宫的影响力更是微乎其微,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皇兄仍顾念兄弟情义、崔骥征鼎力相助了。

  “不过,父皇身世尔等亦是清楚,偌大的紫禁城,就是几个宫女太监藏一个孩子,都不很难,”朱厚照淡淡道,“更何况如有父皇首肯,瞒着太后偷偷诞下孩子,也无不可。”

  他这么一说,朱厚炜头皮都有些发麻,立时道:“不管臣身世如何,都不敢与先帝相提并论,请陛下明鉴。”

  朱厚照看了眼他瘦削脸颊,“尚未定谳,你仍是亲王,何必如此惶恐,有如惊弓之鸟?”

  “臣有罪。”朱厚炜说完,忍不住觉得好笑,降生以来,自认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但在堂上这些人眼里,自己的出生,可不就是个天大的罪过?

  “刘镇元你接着说。”在场诸人不知,其实此人便是后来嘉靖朝的锦衣卫十三太保之首,北镇抚司镇抚使。

  “不过我们锦衣卫查案向来严谨,从不只听信一面之词,于是臣等挖地三尺,终于找到了一个当年在景阳宫伺候过的宫人,可无论如何拷问,她都三缄其口,最终只说蔚王生母是一个女官,为了避祸已经在沈阁老的安排下出宫了,去了哪里,她也不知晓。”

  刘镇元不愧日后是锦衣卫掌管,即使这么多大人物都目光灼灼地看他,也不见丝毫慌乱,只见他语气不疾不徐,竟还有几分娓娓道来说故事的意思,“按理说到这,线索就断了,可咱们崔骥征崔大人灵机一动,拜访了先帝时高凤大太监的义子,果然在宅邸处寻到一本彤史,只可惜多半缺损,但剩下的几页里,碰巧就记载了一个女官,上面明明白白地记载了先帝临幸她的次数与时辰,最后一次算算日子,和蔚王的生辰很是贴合。而里面还有一句话,说是齐氏暂居景阳宫。”

  朱厚炜咬了咬自己的舌,才勉强没有发出声音,他没想到这个刘镇元真的查到了齐春柔又当众将她招了出来,倘若真的如前头那宫人所说她有幸出宫,明明可以“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会不会因为自己,导致她再入樊笼,乃至于性命不保?

  朱厚照看着却不如何惊讶,“哦?你们可找着她了?”

  刘镇元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金城千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朱厚炜松了口气,却听江彬阴惨惨道,“光凭这些东西,恐怕也难以说明什么。”

  “那彤史上用了先帝的印,难道这也不算么?”江彬权势熏天,兼管厂卫,想不到这刘镇元倒是丝毫不惧。

  “须知白纸黑字红印,哪个都可造假。”

  “此言差矣,难道死去的高太监也会帮着扯谎么?”

  “可先帝天子之尊,直接采选纳妃即可,为何还要如此偷偷摸摸?”

  “那宪宗为何那般岁数才有先帝?”

  “大胆,你可是在诋毁太后娘娘,这可是大不敬!”

  本就他二人争执,也不知谁带头加入战局,一时间不知多少张嘴张张合合,满堂尽是争辩之声,朱厚炜还是头次见这阵仗,又想起大明朝堂群殴的光荣传统,只觉脑袋生疼。

  也不知朱厚照不爱上朝是否出于这个原因,只见他脸色铁青地取了一旁的如意,狠狠地在案上敲了敲,众人立刻噤若寒蝉,再不敢造次。

  “如此僵持也不是个事……”一直不言不语的杨廷和缓缓道,“以臣之见,不如先让蔚王在京中好生休养,过完年节后,再着有司去寻那齐氏,彼时再做计较。”

  他这么处置无可厚非,也在朱厚炜意料之中,想着不过是从通州换到京师软禁,已然准备下跪谢恩。

  朱厚照显然也如此想,正欲准奏,就听一人高声道:“且慢,臣有要事启奏!”

  原先紧闭的朱门缓缓开启,崔骥征立于夕晖之下,光华夺目,而在他身后,还有一娉婷身形正款步向殿内走来。

  

第十三章

  朱厚炜只看了她一眼,便隐约觉得——就是她了。

  实事求是,这位齐春柔长得并不如何貌美,也不过中人之姿,可仪态端雅、眉目清朗,可谓娴静犹如花照水、声音笑貌露温柔。

  而她一开口,那熟悉的软糯南音,让朱厚炜瞬间想起久别的、此生无缘得往的故里,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便是母子连心了,在场不少人都暗自想道。

  “民妇齐氏叩请皇帝陛下圣安。”

  朱厚照叫了起,仔细端详她一番,笑道:“二弟长得与她倒不如何像。”

  齐春柔并未偷眼看朱厚炜一眼,只目不斜视地回话,“殿下是孝宗皇帝亲子、陛下亲弟,自然更肖父兄。”

  朱厚照见崔骥征仍然立于一边,便道:“鸿轩,人既是你寻到,不如便由你问话罢。”

  崔骥征摇头,“骥征位卑人轻、不敢僭越,还请陛下着宗正令细问。”

  朱厚照意味深长地一笑,“就你小心,你又非外人,有何不可问的?也罢,便依旧例办吧。”

  宗正令上前一步,“你是哪里人氏,何年进宫?何年出宫?”

  齐春柔垂首肃立,不急不缓道:“奴本湖州人氏,父为安定书院山长,弘治三年五月,被选入宫中为女秀才,弘治六年为司籍,弘治八年元月蒙先帝恩典,得以出宫。”

  蔚王的生辰并非秘密,不少人在心中对了对,这齐氏岂不是刚出了月子就直接出了宫?也不知这算是皇恩浩荡还是天家凉薄。

  宗正令又道:“你可曾暂居景阳宫?若有,又是何年何月?”

  齐春柔顿了顿,轻声道:“奴曾于弘治七年二月至十二月暂居景阳宫。”

  “可有凭证?”

  齐春柔摇了摇头,一旁的刘镇元却道:“锦衣卫寻了一些人证,也有证词,不若请齐氏将伺候的人名写下,也可相互印证。”

  “请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