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57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第十卷:鼎新】

  

第一章

  正德十六年的最后一日,兴王朱厚熜于诏狱自尽。

  除去邵氏、蒋氏赐自尽,几个深度参与谋反的臣僚判斩首,兴王府其余人等尽数原地羁押,听候皇帝年后发落。

  本来自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宫里就要开始忙年,还要每日燃放花炮,设鳌山灯、扎烟火,这些幼时朱厚炜觉得有趣,可今年一来兄长武宗驾崩,二来生母齐太妃孝期也未满三年,三来太子生母王贵妃新丧,不适宜大肆操办,再加上朱厚炜整日忙于公事、特别是处置兴王府一干事宜,更无这等闲情逸致,干脆便叫停了这些。

  于是这一年的年节显得分外凄清,乃至于崔骥征入宫看见一如往常的宫禁,想起当年武宗为了鳌山灯买空京畿道蜡烛的往事,都觉得恍然如梦。

  “崔同知。”正好大宫女澄心抱着朱载垠在养心殿外玩耍,见了崔骥征,做了个万福。

  崔骥征立时对着她手中的朱载垠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

  澄心笑道,“陛下正在太庙祫祭,说若是大人来了,便请大人入内用茶。”

  崔骥征点了点头,“那我在此候……”

  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崔骥征低头,就见朱载垠对着他笑,“大人。”

  崔骥征见他冰雪可爱、,也禁不住心生喜欢,伸手摸了摸他粉嫩小脸,“这孩子倒是养得好,还未满周口齿便如此伶俐,当真早慧。”

  “陛下再忙,每日都抽空亲力亲为教导。”

  崔骥征笑着伸手,“若是方便,可否让臣伺候太子一会?”

  澄心有些迟疑,朱载垠已经张开手,一副要跳过来的架势,被崔骥征稳稳接住。

  朱厚炜沉着脸端坐于玉辂之中,方才穿着沉重的冕服在太庙里走完冗长的仪式,又和父兄汇报了近来工作的进展,本就疲乏不堪,如今锣鼓喧天之中,看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身前铺天盖地的卤簿仪仗,身后浩浩荡荡的高官显贵,只觉额头青筋阵阵抽痛。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些腐儒才能领会,所有的排场都是劳民伤财。

  他在心中暗自分析了反□□在大明的可行性,最终挫败地叹了口气,决定徐徐图之。

  下了玉辂,回养心殿换上常服,朱厚炜才觉得缓了一口气,可又见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手上捧着各式奇怪物什,蹙眉道:“丘聚,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必丘聚打听,澄心便已来报:“陛下,方才崔同知过来,见陛下不在,便带着太子殿下耍了一会。可巧有公公贴门神被殿下见了,便闹着要玩,如今崔大人正带着殿下四处贴呢。”

  朱厚炜笑了,“难得他喜欢,就让他玩,新年头月的,也图个吉利。他们在哪,带路。”

  也未走多远,在养心殿院中就闻到阵阵焦糊,定睛一看只见太监们捧着柏枝放在院中,崔骥征一手抱着朱载垠,一手点火,朱载垠笑着拍手,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朱厚炜心里酸软得不可思议,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后,哈了哈气将手捂暖和了再突然捏住朱载垠的小脸。

  “啊!!!”朱载垠吓得一声鬼叫,转头看见他又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崔骥征笑了笑,“上次见陛下这般,还是臣六岁的时候。”

  朱厚炜将朱载垠接过来,“一转眼都二十年了。”

  二人都默契地未提近来那些不愿提及之事,崔骥征将手上的灰尘拍掉,“门上的桃符、门神,殿下都贴过了,檐上的芝麻秸臣代劳了,屋里头的钟馗、福神还等着陛下呢。”

  朱厚炜掂了掂朱载垠,“抱着他不方便,你一并代劳吧。”

  “也好,就当臣是活钟馗吧。”崔骥征笑着从宫婢手上一一接过,又细细张贴好,随即对着宫婢捧上的金银金线发愣,“这些又是什么?”

  “这是金银八宝、西番经轮,铺在床上的。”

  朱厚炜还未多想,崔骥征随手便将金灿灿一堆往龙床上一扔,“是这般么?”

  宫婢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木讷道:“再铺平整些便好。”

  崔骥征当真就顺手理了理,理了一半,惊觉不对,尴尬到手足无措。

  身后的丘聚笑道:“崔大人是陛下的发小,又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比那些钟馗法王可厉害多了。依臣看,倒有些唐太宗与秦叔宝的意思了。”

  朱厚炜被逗得一笑,又轻咳道,“崔同知一身浩然正气定能佑朕无病无灾。”

  见尴尬已然化解,崔骥征也扯开话头,“对了,为了赴陛下的年夜宴,臣有意饿了两顿,不知今夜吃什么?”

  “考虑到明日有大宴,我们三人都有孝在身,我也不想过于铺张,所以还是吃锅子。”

  皇帝丧兄,太子丧母,他丧妻,三个人凑在一处,简直鳏寡孤独,乍一看简直凄惨至极。

  崔骥征失笑,“虽是这个理,但大年夜还吃锅子,是臣没想到的。锅子吃的快,从现在到守岁还有一阵子,陛下有何打算?”

  “先前还剩一些烟火,吃完饭便放了,随即我想写一些对联或是福字赏人,过了子时就歇息。明日五更天还得早起焚香放炮,吃过饺子之后,还得再劳烦你爹他们等国戚去昌平祭陵,我自己去奉先殿、奉慈殿,随即去奉天殿大朝会,接见四夷朝使,同时百官使节去文华殿给载垠拜年,我再赐一个大宴,这年也就算过完了。”朱厚炜一口气说完,见崔骥征似笑非笑,自己也觉得好笑,赧然道,“我也是做皇帝头一年,怕自己哪个环节不熟,总想着心里多过几遍,见笑了。”

  崔骥征看着朱载垠在金光灿灿的龙床上爬来爬去,“群臣休沐到正月十五,但我听闻陛下每日都排了人轮值,陛下打算歇几日?”

  “五日吧,”朱厚炜不以为意,“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些事做。”

  崔骥征面露遗憾,“臣在京郊有个别苑,要初六才能修葺好,本想请陛下赏光一观,陛下日理万机,还是算了……”

  “朕休沐七日。”朱厚炜肃然道,“过年就该七天乐。”

  

第二章

  晚膳罢,趁着朱载垠还未困倦,朱厚炜命人将烟火点燃。

  火树银花,花团锦簇。

  崔骥征的脸孔映着流光,竟有夺目光彩,让人不敢逼视,却又不舍别视。

  许是朱厚炜的目光过于灼热,崔骥征转过头来,轻咳一声,“朱厚熜死前,在墙上题了一句诗,我觉得挺有意思。”

  “哦?怕不是什么道经吧?比如云在青天水在瓶?”朱厚炜瞬间想起大明王朝里嘉靖挂在嘴边的那首诗,仿佛是“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如今他可还有这等闲情?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崔骥征缓缓念道,“莫不是驾鹤西去之意?然后他的尸骨化作腐草,腐草为萤?”

  如果兴王三代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朱厚熜安心做个修道的闲散宗室,兴许对他对大明都是件好事。

  朱厚炜想起那个阴郁苍白的白衣青年,“归州在湖广,兴许他只是想起了再回不去的故里,和当时陪他一同看山月下楼明的故人。”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崔骥征叹了声,抬眼看着烟火,“这几个似乎上次也见过,那图样却新鲜,是什么?明月?彩云?”

  朱厚炜实在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何为爱心,摸了摸鼻子,“王守仁的心学你是知晓的,这便是心。”

  崔骥征困惑,“心挖出来不长这样啊?”

  朱厚炜不敢去想他为何知道心长什么样,干笑道:“总之,在夷人那边,便是用这个图样代指心,也代指爱。”

  这话别说对古人来说实在露骨,就是朱厚炜自己说完都觉面红耳热,好在此时朱载垠困了,算是救了他爹一命。

  “我去哄小祖宗睡下,还剩两三个,你且接着看。”说罢,朱厚炜仓皇逃窜。

  崔骥征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漫天烟花,直到最后一点火苗在暗夜之中化作灰烬,方笑着回正殿。

  “宫门要下钥了,崔大人不回么?”丘聚迎上来。

  崔骥征叹了声,“今日我当值,待会便回北镇抚司了。”

  “诶,使不得,”丘聚急道,“天下之大,再重的事能比得过皇上的安危么?当我乱说话,依我看啊,还不如崔大人今日拱卫禁中,方算周全。”

  崔骥征似笑非笑,“听闻公公之言,有如醍醐灌顶,崔某受教了。”

  丘聚干笑一声,就听里头朱厚炜道:“水呢?”

  丘聚一拍脑袋,“坏了,太子殿下要沐浴,我去差人备水。”

  朱厚炜刚帮朱载垠洗过头,小孩爱玩,甩了一身水,又怕小孩着凉,还不敢给他脱光,只左支右绌地抱着他。

  正觉得今日的水出奇的慢,就见崔骥征轻而易举地拎着一大桶水缓步入内,身后是讪笑的丘聚。

  本想抱怨几句,见了崔骥征,朱厚炜也只好默默咽了下去,“多谢。”

  崔骥征站在一边,看着他和澄心两个人亲力亲为地帮朱载垠沐浴,又细心地将他擦干,悠悠吟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后若是太子不孝顺您,天理难容。”

  “我做事从来只求一个问心无愧,他能做个好皇帝,便是最大的孝道了。”朱载垠已经睡熟了,朱厚炜看着宫婢将他送回房内,才揉了揉额心,缓解头痛,“骥征怎么还未回去?姑姑姑父不等着你守夜么?”

  “今日臣值夜。”

  朱厚炜讶异转头,再看崔骥征身后丘聚挤眉弄眼,哭笑不得,“那便让丘聚为你收拾一间厢房,明日还得早起,过了子时便好生歇下。”

  丘聚抬头看天,觉得自家主子实在是谦谦君子,温良恭俭让地让人绝望,最终还是挣扎道:“陛下,大年夜的,临时收拾恐怕有难度,不如让崔大人和太子殿下凑活一宿……”

  “这如何使得?我就在外头椅子上坐坐便是,我们做锦衣卫的,一宿不睡都是常事,”崔骥征推却,“哪怕是年夜,也没什么可娇气的。”

  朱厚炜是正直,并不是傻,他们这么一说哪里还有不懂的,磕磕巴巴道,“若是骥征不嫌弃,不如还是和朕挤挤……朕那边较太子,还稍许宽敞……”

  崔骥征忍着笑道:“谢主隆恩。”

  沐浴更衣罢,崔骥征被引去寝宫,就见朱厚炜湿着头发坐在案边,正在题“福”字,看来先前动不动幽居的时光还是给了他不少馈赠,一个福字换了十种字体,写得出神入化。

  “古有王右军的之,今有兴和帝的福。”崔骥征看着窗外,“元月一日便要改元,砥砺十年方有今日之功,恭贺陛下。”

  朱厚炜手未停,“你觉得砥砺,我却觉得蹉跎。真正做了皇帝,才发觉先前所学仍是太少了。”

  类似的话打小就听,崔骥征也懒得和他较真,“没事,陛下登基时比唐太宗都小两岁,有的是时候学,未必日后就比他差了。”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里能轻易诋毁?”虽觉得宋祖含金量略低,朱厚炜仍是半真半假地纠正。

  “略输文采,稍逊风骚,只识弯弓射大雕?”崔骥征想起他那本册子上的内容,“那词就算不是陛下写的,也是陛下誊抄的,如此气魄,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何必自谦?”

  钟声响起,朱厚炜涂满最后一横,将那张端端正正的楷书福字递到崔骥征手边,“辞旧迎新,新春大吉!”

  崔骥征接过谢恩,心中隐约觉得任一张在子时写下,都会是自己的,禁不住一笑,“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朱厚炜不再题字,而是熄了烛火躺到榻上,整个北京城花炮齐鸣,哪怕是宫里,也隐约能听闻欢声笑语。

  二人沉默许久,直到崔骥征的呼吸都变得平缓,朱厚炜将他的被子掩好,也阖眼准备将息。

  “五百年后,大明是个什么情景?”崔骥征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早就没有大明了,早在三百多年前大明就已经被农民起义军亡了,随即女真人入主中原,又灭了南明小朝廷。”

  “竟然中华又落于蛮族之手吗?”崔骥征不敢置信。

  “二百余年后,革命党推翻了朝廷,从此这世上再没有皇帝了。再过了几十年,一个倡导天下大同、人人平等的国家建立了。”

  “虽然离经叛道,且我不想和庶民平民等同,但你看起来很喜欢那里。”

  “那里也没完全实现,但至少还有一些人在努力。”

  “你会将大明变成那般模样么?”

  许久后,朱厚炜轻声道:“虽做不到人人平等,但若终我一生,能做到国家富强,人民安康,那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