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 第9章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标签: 青梅竹马 爽文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爹爹。”今日床畔是朱厚照,已经快十六岁的少年在满满的关爱与娇宠中长大,眉宇间满是舍我其谁的任性恣意。

  朱祐樘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眷恋不舍,还有对大明未来的隐忧。

  朱厚照却捧出那托盘,“这是二弟托儿臣呈上的……”

  朱祐樘一双漆黑的瞳子锁在他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朱厚照心中打了个突,但仍是顶着他的视线将经书打开,只见上头尽是浅褐色的簪花小楷,看里头内容似是佛经。

  “这是二弟刺血而成的《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祈愿父皇增福延寿,消灾免难。”

  朱祐樘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端端正正的字迹,缓缓阖上眼。

  “儿想向父皇请旨,弟弟虽性情耿直了些,可到底未犯大错,常年幽闭宫中不仅于他无益,也不利于朝野风议……”

  朱祐樘睁开眼,打断他,“宣旨让他来,你也别走,就躲在屏风后听着。”

  朱厚照虽不明所以,但仍依命躲在屏风之后,许是怕人察觉,一旁伺候的高凤又取来厚厚的帷幔挂上。

  朱厚炜低垂着头入殿,规规矩矩地行礼,余光瞥见殿内空无一人,朱祐樘靠着软垫坐着,面色青白。

  时隔两年,父子再度相见,二人均有些恍惚,却又不约而同地装作若无其事,好像那些龃龉都是过眼云烟。

  “儿未能在父亲面前尽孝,儿死罪。”朱厚炜以首叩地。

  朱祐樘打量着他,惊异地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已长得这般大,比朱厚照都矮不了多少了,“起吧。”

  朱厚炜起身,也未靠得太近,只垂首肃立。

  “朕身子骨朕明白,怕是撑不了太久了,”朱祐樘声音很低,却十分清晰,不怒自威,让人胆寒,“朕也不想绕圈子,你我二人今日便开诚布公。”

  “是。”朱厚炜看着朱祐樘,不论是血脉中天然的亲近还是这几年残留的美好回忆都让他肝肠寸断。

  “你虽是弟弟,但无论城府心机、根骨天资都远在你兄长之上,因国舅之事,在士林之中也颇有美誉,日后朕撒手去了,你兄长怕是压你不住。”

  这话说的便诛心了,朱厚炜一听,忙不迭地五体投地,虽知他是为了朱厚照敲打自己,但想起父子二人最终走到这步田地,难免心中酸涩。

  “儿万不敢当,亦万不敢有此意!”

  朱祐樘讲了几句,已有些开始喘,“按照惯例,亲王大多十五六岁才出阁建府。朕如今给你一个选择,要么朕走之后,你直接去封地就藩,至于封在哪里,朕可以让你选,要么便再等等,只是到时候你皇兄将你封在哪里,朕便管不了了。”

  朱厚炜心内有些意外,他忍不住抬头看朱祐樘,可那双被自己承袭的眼睛漆黑深邃,难以捉摸。

  他本就在担心,主少国疑,朱厚照登基后,张太后与自己已然母子之情断绝,宛如仇雠,届时她想在自己身上泄愤,一个孝字压下来,就是朱厚照也顶不住,还不如自己趁早就藩,就算是在藩地做囚徒,到底不用寄人篱下,图个海阔天空。

  可虽不知为何,朱祐樘对自己猜疑之心甚重,还是要想个法子,心念一转,朱厚炜猛然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儿奉诏选第一种,不敢妄选藩地,儿只有一个请求……”

  朱祐樘只轻轻哼了一声,朱厚炜咬了咬唇,孤注一掷道:“儿不孝,虽因皇子之尊不能长久在佛前侍奉,心中却早已皈依我佛,此生决定遵从戒律,还请父皇恩准儿终身不娶,待儿百年之后,再将藩地还归朝廷!”

  《皇明祖训》以嫡子为尊,他若是不娶妻,就算诞下多少子嗣,都仍要无嗣国除。

  朱祐樘依旧定定地看着他,而屏风后的朱厚照却大惊失色,心中已转过了千万个念头,他竟不知因这两年的冷遇,幼弟竟要自苦如此,又隐约觉得为了国舅将弟弟弄得谨小慎微到了风声鹤唳,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好。”

  他们都听闻朱祐樘这般开口。

  

第十二章

  朱厚炜万万没想到朱祐樘竟然答应了,须知按照明太、祖一贯的圣训,都是要宗室多子多福、开枝散叶,朱祐樘自己子嗣也并不丰茂,能够应允实在出人意表。

  但不管如何,此举正合心意,朱厚炜瞥见一旁的起居注官和大太监都已着笔记录,忙不迭地叩首,生怕他反悔,“谢父皇恩典。”

  “歧王前些日子去了,无嗣国除,你可喜欢?”

  朱厚炜压根未见过这些叔叔伯伯,以为在岐山一代,虽遗憾不在前世更为熟悉的江南,但总归不是什么烟瘴之地,便欣然接旨。

  朱祐樘看他神色,知他想差了,低咳几声才道:“并非岐王宅里寻常见的歧王,你的住所在德安府。”

  朱厚炜再度谢过,父子二人沉默许久,朱祐樘才缓缓道:“朕如今再问你一遍,你可悔过?”

  他声音很轻,带着几不可查的试探和寒意,若是个真正的十岁稚子,恐怕还觉亲近,可朱厚炜只觉芒刺在背,端正跪好,一字一句道:“儿不愧亦无悔。”

  朱祐樘看着他笑了,“那便记住你的初心,记住你的道。”

  没想到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言竟被他牢牢记住,朱厚炜喉间哽住,眼眶一热,俯首在地,“儿不敢忘!”

  “方才你未说那些好生将养、定会好转、不愿就藩之类的谎话,也未认罪,”朱祐樘又闷咳了几声,“临了听到些真话,朕很高兴。若是前些年朕有所懈怠、宠信李广时,也有人冒死规劝朕,兴许朕便不会……”

  “父皇已做的很好了!”朱厚炜这话倒是说的真心实意,虽白璧微瑕,但作为一个封建帝王,朱祐樘的善良专情、勤勉宽和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兴许也是如此,当他为了皇后的娘家一心包庇、草菅人命时,朱厚炜才如此难以接受。

  “若天下有一半人如你这般想,朕也便无憾了。”朱祐樘对他笑了笑,仿佛又变回了孩提之时那个溺爱孩子的慈父,“可惜朕不能看着你长成,但想来他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你们务必相互扶持,你要好好辅佐太子,朕也会嘱咐太子多护着你。”

  朱祐樘说几字停一会,眼含泪光,满是不舍,“长路漫漫,务必珍重。”

  朱厚炜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头一次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个爱过恨过怨过反抗过的父亲。

  “行了,莫作小儿女情态,朕还活着呢。你马上就要就藩,可有什么想带去的人?”朱祐樘很快收敛了神态,温声问。

  朱厚炜沉思道:“所有朝臣,儿只识得当年在北书堂的几个先生,若是他们愿意跟着儿就藩,儿自然也不会辜负他们,他们若是不愿,也不必勉强。此外,儿还想要崔……”

  他忽而顿住,自己是疯了么,崔骥征公主之子,大好前程,就是留在京中做个纨绔膏粱也好过跟着自己去封地做个不愁吃穿的囚徒……

  不料他这番情态落在皇帝父子眼中,却有了别的意味,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他先前终身不娶的请旨,看他的眼神均有些意味深长——朱祐樘想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不作奸犯科、谋逆造反,随他去吧;朱厚照年纪小小便已颇为开窍,也见过不少高官显贵豢养的娈宠,只是没想到朱厚炜这么一个正经人,竟然对自己的伴读表弟起了这么认真的心思,甚至想为他终身不娶,实在是可歌可泣。

  朱祐樘突然想到了张皇后,自己许了她一双人,却到底没能陪她一生一世,不由酸涩道:“他年纪尚小,又师出无名,如何能随你就藩?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且先放下吧。”

  朱厚炜:“……”

  朱厚照:“!!!”

  虽然对发小充满愧疚,但不得不说,朱祐樘的误解给了他一个新的免于婚配的尚方宝剑,于是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并不知情,跟着我去藩地又有什么好的?我想让他做顺天府里最明亮的少年……”

  在心里暗暗对梅长苏说了声抱歉,朱厚炜满意地察觉到朱祐樘有些动容,继续道:“父皇为我做的够多了,我怎能再拿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让父皇烦心?”

  “万岁,似乎娘娘正往这来……”高凤出声提醒。

  朱祐樘最后又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好孩子,去吧。”

  待他毕恭毕敬转身离去的瞬间,似乎又有几个字轻轻飘散在风里,却温柔而坚定。

  “爹爹一直都在,别怕。”

  朱厚照从屏风后出来,跪行到朱祐樘榻旁,泣不成声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朱祐樘轻声道:“朕听闻雍王眼看着也快不行了,且并无后嗣。待你登基之后,你便将二哥儿迁到衡阳,施恩与他,如此他也会承你的情。因先头汉王、代宗事,朝廷对宗室愈发严苛,多数藩王只能无所事事,你弟弟敏而好学、胸有大志,却只能了此残生……日后若他当真不娶妻生子,也不干涉朝政,不笼络民心和士子之心,他要做什么,你便随他去吧。宗室里有人能与你一心,你日后坐稳江山也多一份保障。”

  朱厚照哽咽道:“爹爹应允二哥儿不成亲,言官那边我顶着就是,横竖他们也不会死盯着一个藩王的私事不放,可若是日后娘娘发难,她先前想让张家表妹嫁给二哥儿……”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两个月前因李东阳弹劾二张,张皇后在皇上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皇上要杀掉李东阳,幸好朱祐樘未曾应允,再加上这些年亲弟遭遇,朱厚照对二张也是深恶痛绝,对母亲也疏远了不少。

  朱祐樘轻声道:“你娘也不容易,有些事你让着她点,但有些事不能让。做皇帝的,偏爱偏私不可太过,这些朕做的并不好,你要引以为戒。至于二哥儿,朕会留下遗诏,彼时留一份给你,留一份给他,他才十一岁,你记得护着他些。”

  月上中天、寒鸦啼鸣,朱厚炜沿着洒满月光的青石宫道缓步走着,只觉这雾气弥漫的路怎么都没有尽头。

  他不禁回头驻足,灯火通明的乾清宫被月色妆点得光明洞彻,即使它很快将失去它的主人。

  从未有过的豁达与明朗笼上心头,朱厚炜又对着乾清宫拜了拜,头也不回地向前路而去。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

  古人早熟……

  朱佑樘和朱厚照父子俩前者自己能只娶一个后者离经叛道出了名,且也是双性恋有娈宠,所以对这件事能那么快想歪还能接受得这么快。

  

【第三卷:就藩】

  

第一章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朱祐樘崩于乾清宫,年三十六,葬泰陵,庙号孝宗。

  据闻他龙驭宾天之前,只见了两拨人,一波是阁臣刘健、谢迁、李东阳,所交待遗言无非是太子年纪小,虽然聪颖但贪玩,愿先生们多辅佐他教导他,让他多读书修身,太子还未选婚,朕非常割舍不下,还请先生们多上心;另一波便是太子朱厚照,遗言也大同小异,要他遵守祖宗的成法、孝顺侍奉两宫,进学修德、任贤用能,不可慵懒怠惰、荒废学业政事云云。

  至于朱厚炜,自然是没有资格见到皇帝最后一面,他对血脉相连的父亲最终的印象,永恒地定格在那个月明风清的夜。

  而扶灵送葬后,他一身重孝,跟着宗室、勋贵、重臣们一起聆听大行皇帝遗诏,当众人听闻年方十一的二殿下竟然要就藩时,一阵阵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不可能!”张太后勃然色变,“先帝并未与哀家提及,他才这么大,理应在内宫留到成人……”

  “母后,”朱厚照打断她,“彼时先帝召见二弟时,朕也在侧,这确是先帝遗诏。”

  张太后转头看朱厚炜,眼中带着猜疑,仿佛是他自己死缠烂打求来的就藩一般,“既要就藩,那须得开府,不知这王妃人选定了么?”

  朱厚照叹了口气,“母后糊涂了,先帝尸骨未寒,如何是议亲的好时候?其间还有些关节,待之后无人之时,朕再与你分说。”

  张太后仍有些不依不饶,眼看就要发难,阁臣那边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勿要误了丧仪。”

  于是,朱厚炜被册封为亲王,封号为蔚,封地德安,因皇帝不舍,又要做些准备,故而留他到重阳之后上路。

  既然成了藩王,从此和朝臣交往便有了许多避忌,好在朱厚照与他自幼亲善,专门派刘瑾过来带话,说是他年纪尚小,无需过于避讳,趁着还未就藩,赶紧和师友多多走动。

  这还是朱厚炜头次见到这个马上就会权倾朝野的奸宦刘瑾,他虽极其厌恶此人,但他已然和后族不睦,没必要四处树敌,故而对刘瑾也客客气气。

  刘瑾早就听闻这小殿下冷淡孤僻,今日见了果然寡言少语,但好在该有的礼数也都有,故而也无甚恶感,临别时,刘瑾低声对朱厚炜道:“万岁爷回头会专门指派几名锦衣卫贴身护卫殿下,这几人殿下也可随意差遣,对了,万岁说了,殿下随时都可上奏或是修书,让这几人跑跑腿便是。”

  “小王哪里敢让锦衣卫的弟兄跑腿,”朱厚炜谦辞道,“大兄皇帝陛下初登大宝,诸事繁多,小王先不叨扰,待陛下得空,再去觐见。”

  刘瑾自去禀报不提,朱厚炜思量再三,本想差人去问问靳贵孙清二位先生是否愿随他就藩,可到底还是作罢,毕竟尽管朱厚照宽宏,但张太后仍在,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连累他们便得不偿失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过了数日,礼部前来宣旨说是靳贵孙清二人都愿跟着他就藩,就任蔚王府长史。

  因有了名分,不再需要避嫌,仅过了两日,靳贵和孙清便相约前来,一见他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参见殿下。”

  朱厚炜赶紧将他们扶起,“二位先生请起,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靳贵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孙清还要更久些,久别重逢,二人均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他许久,最终靳贵悠悠叹道:“殿下清减了。”

  孙清却道:“殿下长高了。”

  二人的神态实在像老父亲,朱厚炜哭笑不得道:“许是抽了条,近来稍微瘦了些,何来清减之说?小王这些年除了荒废了学问,辜负了二位先生一片苦心,过得实在不差。”

  “无妨,待去了德安,殿下有大把光阴埋头苦读。”孙清看着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朱厚炜苦笑道:“我此生注定就是个碌碌无为的藩王,二位先生均是一代大儒、不世之材,未来入阁亦是可期,跟着我去做长史,未免太过委屈了。”

  靳贵捋捋胡子,“殿下言重了,我等酸腐儒生,哪里是什么宰辅之才?再和殿下说句肺腑之言,京中蝇营狗苟,要么为人排挤攻讦,郁郁不得志甚至为人所害,要么时日长了,富贵迷人眼,反而丢了本心。老夫能仗着教过殿下,在王府讨得厚禄,安心做些学问,已是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