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第167章

作者:埃熵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种田文 甜文 穿越重生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捧他的话,刘银财就那么听着,等大家都说了一圈,他才看向坐在他对面、隔着一整张桌子的一个?老?板:

  “方老?板,听说您家最近就新添了个?闺女,是不是?”

  那姓方的老?板看上去五十?岁出头,被?他点到时浑身颤了颤、险些没拿稳自己手里的酒杯。

  “啊、啊……是,是生了个?丫头。”他讪讪道。

  “是吧?”刘银财笑眯眯的,“我就说生闺女好,千金千金嘛,这是必然?是富贵添财之?相,您说是不是方老?板?”

  按理说,两人隔着一整张桌子是不该这般对话的,但刘银财就是三番五次地点他,旁边的几位老?板都看出来了些端倪,纷纷站起来——

  “那很是凑巧了,方老?板,要不您过来跟副会长坐?正好你也与他说说你的女儿经?”

  说着,靠近刘银财的那位老?板就自己端着碗碟站起来,热情?地来到了方老?板身后,“来来来,我与您换换,方便您和?刘老?板讲话。”

  这位方老?板,其实是在雪瑞街上开功夫针镜铺的,专贩针、剪和?铜镜。他家的功夫针细而韧,甚至有一块开国?时候传下来的铁板店招。

  上面刻有方氏铜镜和?功夫细针字样,算是百年老?字号的作证。

  方老?板之?前有一批货走的水路,结果在南漕河上翻了船,铁物落水自然?是沉到河底再难找回,因此方家损失惨重、不得已往正元钱庄上借贷。

  铁货价贵,方老?板为了走出困局一口气借了一千两。本以为能够在去年九月、十?月盈利赚回这笔钱,但因西戎战事?吃紧、铁货一半要征用援军。

  方老?板预期的利润瞬间减半,正元钱庄的人来追讨,他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只能再三请求延长偿还的时间。

  若是遇着刘金财,那人是个?喜欢听奉承话的草包,使俩钱哄他开心?、上酒楼吃顿饭喝一大醉,这期限也就能延过去。

  但如今正元钱庄主事?的是刘银财,这位二?公子可是出了名软硬不吃,面上笑着是客客气气,但他背后可有的是办法给你弄得生不如死?。

  方老?板膝下一直无?子,如今这个?女儿,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独生女,一家上下宠得跟什么似的。

  偏是某日叫来催债的刘银财看见了,他笑盈盈逗了逗孩子,然?后意有所指地说了句:“果然?千金。”

  方老?板被?这话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是没听过——人牙贩刚满岁婴儿千两银子,然?后拿出去给人做菜人的事?。

  这回寿宴,方老?板故意来晚,便是不想和?刘银财过多接触。没想最后还是天不遂人愿,他只能战战兢兢坐过去。

  他一坐下来,就自罚了三杯酒,然?后坦然?道:“您也知道近来铁货行市紧俏,非是我拿着钱不愿还您,而是我实在……找不出钱来。”

  刘银财好笑地看他一眼,还与左手另一位老?板笑道:

  “瞧瞧这方老?板,人也忒实在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找您讨债了?我这不是想与您聊聊闺女的事?儿么?”

  那些老?板不知其中关窍,纷纷应和?着玩笑。

  方老?板却木着脸,知道刘银财叫他过来肯定没这么简单,定是有话要对他讲,果然?等了半晌,刘银财忽然?就端起酒杯:

  “刚才那姑娘唱的戏文真好,嗐,云老?板真是家大业大,我听说那姑娘原来是棠梨班的台柱子呢,真是羡慕啊。”

  “是了,这位云老?板可厉害着呢,”有人凑趣搭腔,“今个?儿你们没听老?胡说么,说他开始赔还了老?胡三倍的当价,还给他找回了东西呢!”

  “可不是?这要是家底不雄厚,哪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是三倍价钱又是当物找回、满京城招贴告文的,有钱、当真是有钱呐。”

  “你说,他这样的——就不怕有人去讹诈啊?”

  “你们懂个?屁,瞧见那边坐着的马老?板没?还有那个?小孩、十?三四岁那个?,这两人可是京城鬼市的甚少看走眼的买手,有他二?人在,谁讹得到呢。”

  “也是哦……”

  他们这般议论着,刘银财听着也笑,浅酌一口酒后、转过来与方老?板碰杯,“来,我们喝,方老?板,我敬你,为女儿、为千金。”

  方老?板看看他,又皱眉看杯中酒,最后咬牙一仰脖,他眯起眼睛、隔着主桌,深深地看了云秋一眼。

  一顿席,宾主尽欢。

  胡屠户原本要送云秋他们出来,但云秋让他回去好好照顾老?太太,这里到解行不远,就不劳动他了。

  今日高兴,胡屠户多吃了些酒,这会儿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云秋这般说,他也就点点头,再次冲云秋一拜作别。

  不过到张家兄妹时,这黑脸汉子还是忍不住甩甩头、逼着自己清醒,他看着张昭儿、慢腾腾道:

  “小、小妹子,我、我还有句话要嘱咐你。往、往后,别轻易给人做戏,若……若叫有心?人利用,于你的、你的名声?不利……”

  张昭儿还没明白,反是张勇感动地写过胡屠户,他们这般恩怨,到此也算是彻底解了,胡屠户还拍拍胸脯、让他们以后遇着事?可以来找他。

  马直也吃醉了酒,云秋就准小钟送他回去。

  一行人回到解当行上洗漱收拾好,已是这一日的子时,云秋累坏了、沾枕头就睡,反是李从?舟这两日躺得多了,靠在床上半晌都没困意。

  他不想吵醒云秋,就那样搂着人阖眸养神。

  然?而醒醒睡睡间,却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哭声?,声?音很低、很哑,像是男人的声?音。

  李从?舟皱皱眉: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哭成这样?

  他轻轻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给云秋掖好被?子,这才下楼循声?而去——

  刚走到院儿里,李从?舟就看见了趴在石桌上抱着个?酒坛子喝闷酒的陆商,老?人白发散乱、老?泪纵横,闷闷地仰头对着坛口灌。

  听着脚步声?,陆商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看清楚来人是李从?舟后,又哼了一声?,咣地放下酒坛,涩着声?指了石凳,“坐!”

  李从?舟坐下来后,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闷闷盯着石板的裂缝看。

  正月里的夜风寒凉,李从?舟没穿外衫就下来,这会儿也觉着有点寒,他微微缩了缩脖子,蹙眉问陆商,“您这是……?”

  陆商刚想开口,楼梯上又传来咚咚足音。

  他们二?人同时抬头,远远就看见了睡眼惺忪、手里捞着外衫和?被?褥的云秋,云秋打了个?呵欠,直冲冲奔到李从?舟身边。

  他半梦半醒,声?音嘟嘟哝哝,“怎么衣服也不穿啊……”

  帮李从?舟披好外衫还不算,云秋大约是当真没睡醒,竟自然?而然?地圈住李从?舟脖子,然?后把?两条腿都搭到他腿上、紧接着一屁股坐到他怀里。

  陆商:???

  云秋自己拱了个?好位置,脑袋枕到李从?舟胸口,然?后就松开手臂、将裹在怀里的被?褥往上举了举。

  李从?舟会意,腾出一只手来抖开,给云秋盖好、裹紧。

  云秋靠着他,没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脑袋闷闷地窝在那儿,隐隐约约还打起了小呼噜。

  李从?舟连人带被?子一起搂着抱着,等云秋呼吸平稳了,才转头看向陆商——“您刚才想说什么?”

  “……”陆商看着面前依偎在一起,黏糊得不成样儿的两个?人,突然?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第062章

  陆商深夜恸哭, 其实是因为羡慕。

  何老?娘与胡屠户、岳母跟女婿,没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孝顺,他的亲子却是那样一副相看成仇的模样。

  羡慕之余, 徒增伤心,因此饮酒、抱着酒坛对月一大哭。

  陆商从小跟着?父亲学医, 陆老爷子并未在任何药局医馆挂名,只?带着?小陆商做个串街的游医:

  江南、岭南、蜀中再到关中、西北、大漠,老?爷子用尽半生带着?儿子走遍了锦朝的大江南北,由最简单的药草——大黄给他讲起。

  民间百姓有太?多生老?病死、贫病交加, 陆商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寻常人半辈子才能见过的生死、医道中攀借医术捞金的腌臜。

  只?是陆家?老?爷子直到去世?, 都坚持认为大医当悬壶济世?、寄身民间, 少参与庙堂之争, 偌大的杏林世?家?破败, 也因在多年?前牵涉进朝堂。

  陆商年?轻时, 也坚持父亲的理?念, 游方四境,以自己的医术造福一方百姓。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见到太?多平民百姓力所不逮之事, 他的医道也产生了改变——

  若想悬壶济天下,则必须闻达于朝堂, 否则以一人、一家?之力,根本没办法?救百姓于水深火热、贫困疾病之中。

  于是陆商辗转北上,凭借杏林世?家?之名号, 一举进入泰宁朝太?医院, 由御医做起,一步步凭借医术和心思的钻营做到了五品院使。

  彼时, 泰宁地信重他、太?医院的同僚们仰赖他,徒弟们都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陆商确实?过上了一段想做什么就能够办到什么的日子。

  然而权势如?虎,想要?永远地驾驭掌控它,就需要?许多非常手段。

  太?医院身处禁中,又与后宫诸位娘娘们有来往,后宫女子背后又是京城的各大家?族、势力,其中盘根错节,到处都是陷阱。

  像是韩硝,原本陆商并不想收他为徒,这孩子聪慧有余但仁念不足,他同样出生京城八大高门之一的韩家?。

  韩家?祖上就是做大夫的,六国乱世?时有两国的国君都是延请的韩家?医官,韩硝自己就有家?传,不用拜陆商为师也能学医。

  比起他,陆商更偏爱那些寒门出生、在太?医院帮忙多年?的小学徒,然则他才展露出收徒之意,后宫里的丽妃韩氏就故意装病、引他前往,以家?族门楣等哭哭啼啼哀求。

  万般无奈之下,陆商只?能收韩硝为徒,但韩家?人也跟着?后退了一步,同意陆商再收一位弟子,但这弟子要?排在韩硝之后、管韩硝叫师哥。

  陆商最终选中的是一个来自杭城青龙县的小学徒,那孩子的爹娘遭了一场蝗灾死了,跟着?舅舅上京后又被舅舅卖入宫廷。

  他十岁就入宫做侍卫,后来年?纪小、身体底子也不成,便由主?管怜悯调拨到了太?医院,做了太?医院最末等的学徒。

  说是学徒,实?际上就是杂役,每日不是打扫院子就是端茶倒水、擦桌子端板凳,就连给御医们拎个箱子的活儿都轮不上他。

  陆商看中他,是因某日处理?完宫里娘娘们的事儿回来,临近子夜的太?医院里寂寂无人,却隐约在直房门口亮着?一盏小灯。

  陆商好?奇凑过去看,却发现这小学徒抱着?一本《崔氏脉诀》在小声地背,一边背还一边在书上圈圈点?点?,那本书卷都翻得有些掉页。

  陆商清清嗓子咳了一声,小学徒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都掉了。见来人是陆商后他立刻伏地磕头,连连抱歉后,声音哽咽地说他不是偷师。

  “书、书是我在城外?的旧书摊上买的,您、您不要?赶我走。”

  陆商好?笑,干脆一屁股坐到小孩身边,替他捡起那本《脉诀》后随意挑了两句考他,没想这孩子挂着?满脸泪,却背得很娴熟。

  于是,陆商便细问了他的出身、身世?,以及一些基本的医道问题,小家?伙吸吸鼻子、擦干眼泪,一题一题答得很认真,而且也没什么大错。

  陆商越看这孩子越觉得喜欢,临走的时候摸摸他的脑袋,又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他叫什么,于是重新蹲下身去,与那小学徒目光平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陶青。”

  陆商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往后就一直找机会想给这孩子收成自己的记名弟子,虽然在太?医院的身份还是学徒,但记在他名下、地位就不一样了。

  后来有了韩硝这件事,陆商便顺水推舟将陶青也记在自己名下。

  他本是好?意,可那些从前欺负陶青、看不起陶青的小学徒们不干了,明面上他们不敢对太?医院的院使做什么,却可背地里欺负小陶青。

  韩硝也是表面上护着?这个师弟,背地里总是对着?他挖苦讽刺、嘲笑打压,即便陶青一次就能作对的事,他也总是要?挑出七八种错来。

  陆商教了他们五年?,终于能出师那日,陶青却在谢师宴后辞官、不再做太?医院的医士,而是选择返回青松乡做一个普通的游医。

  韩硝彼时已是七品御医,能够单独到各宫给主?子们看病,他听着?消息只?是冷笑一声,一边给陆商端茶、一边指责陶青:

  “小师弟,你这么做,还真是辜负了师父培养你的一番心血。”

  陶青没争辩什么,只?恭恭敬敬给陆商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毫不留念地走出太?医院。

  那日的天很高、很蓝,没有一丝云,陶青身上就穿着?一件灰蓝色的长?袍,脚步却轻快,让陆商无言地看了很久很久。

  看着?陶青那样离开,陆商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终其一生的坚持——为医者?当普救含灵、广济天下,而非囿于方寸天地、钻营富贵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