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第185章

作者:埃熵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种田文 甜文 穿越重生

  老爷子哼了一声鼻孔出气,“还能如何?当年我就说他这办法是胡闹,有陛下支持还好,若没?有,就是藏污纳垢、大家族斗争的地?方。”

  他摇摇头,眼中又闪过一丝落寞,“……就为着这么个破官署,就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我就说他当初拜我的时候不安好心。”

  云秋瞧着他偷笑一声:老爷子还蛮孩子气的。

  “那您瞧过了,这回能愿意?去宁王府给徐将军看诊了不?”

  陆商一听这个眉头就拧成一团,他仰头灌下一杯酒,“一码归一码,医署局是医署局,皇榜是皇榜,这是哪跟哪儿?!”

  云秋看着他也有点发愁,实不知老人家是哪根筋搭错,就要这样拧着。

  其实陆商这几日在医署局附近逛着,看到里面并非他想想的那样人头攒聚、人山人海,反是一片萧条萧索,还有不少人在往外搬着东西。

  在韩硝被弹劾、回家养病的这段时间里,医署局里挂名的太?医能走的都走了,剩下还在里面坐厅论政的,就只是京城八大家族的人。

  陆商身上也没?什么钱,连日到清河坊晃悠也只能是站在路边看热闹,等别人闲了,就凑过去打?听两句,或者挨挤到一群老头中间、议论闲话。

  医署局诚如他所?料,从韩硝设想的——医道最高?核检机构,变成了另一种官场上捞金、洗钱、营私朋党的妙门。

  如两个御医相争、都想往上爬一步时,谁能踹度韩硝心意?,主动提出来要到医署局帮忙、挂名做考核博士,便?能在提拔时得到推荐。

  如段家想要在颍昌府开设一间熟药铺,但当地?州府上的凭引已无余量,段家人实在着急,便?直接捐资白银五百两给医署局,便?是立刻拿到了凭证。

  如襄州一位监军笃信释道仙方,想叫自家远亲开个医馆贩卖他炼制的仙丹,便?是直接扣下医署局下发的凭引,直接垄断了丹砂、龙骨等药材在当地?的售卖。

  ……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陆商才在京城带了几日,就听着大街小巷止不住的议论。

  这才过去了短短四十年,当年被百姓交口称赞医署局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何况去年还闹出那样大一桩丑事——考核通过者根本不懂医道。

  只怕朝廷裁撤医署局,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时过境迁,陆商的心境也不似当年,他倒也不是非要跟韩硝这逆徒分?个高?下、争个你死我活,毕竟他们的出发点都是盼着医道好。

  只是他在厌恶韩硝这种利用家族、权势来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时,又悲哀地?发现?想在京城立足、想要天下行事,也确实离不开家族和权势。

  若无韩家强大的家业支撑,韩硝当年进太?医院根本都见?不到陆商,他只能更陶青一样从最末等的学徒做起。

  同样,当年他若不成为太?医院的五品院使,也没?法力排众议将陶青越级收做关门弟子,更没?法传扬杏林陆家的医术。

  在京城里,无权无势寸步难行。

  可一旦沾染了权势,就会泥足深陷,越陷越深,哪怕是如韩硝这样生在大家族的,最终也眼看着要被医署局带来的麻烦反噬。

  陆商有时候想想还觉得蛮可笑的:

  他一个快知天命的人,却还是困囿在权势、理?想、医道之间找不到出路,药王爷当年留下的那些慈悲恻隐心、普济天下心,他依旧找不到解法。

  这么一会儿?工夫,中瓦子里的杂耍戏也演完一出。

  瓦子内外、双凤楼上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不少靠窗临街的客人兴奋地?往下扔着赏钱,而瓦子附近的看客们也纷纷打?赏。

  小邱也凑趣扔了几枚铜板,张昭儿?拆了头上一朵绢花扔下去,回来的时候被张勇瞪了一眼。

  倒是小陶坐回自己?位置上后,陆商看着他喝了两口酒,压抑许久才轻声发问,“年轻人,刚才听小邱说,你仿佛是姓陶?”

  小陶看着他点点头,应了一句是。

  陆商舔了舔嘴唇,“那你……是京城人士?”

  小陶摇头,“我家在杭城青松乡,白羊坞。”

  这地?名一说出来,陆商捏着酒杯的手就颤了颤,他喃喃重复了一道,“青松乡,白羊坞……”

  脑海里,似乎有一个比小陶还要清脆的声音响起。

  穿着青灰色布衫的小童,怯生生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点着一截快熄灭的蜡烛,用带着点儿?奶声的童音一字一句给他背十八反和主病歌。

  陆商有些动容,深吸一口气想稳住自己?的情绪,但出口的声音沙哑,还是出卖了他的激动:

  “可方便?打?听……令尊高?姓大名?”

  小陶顿住吃饭夹菜的筷子,上下打?量陆商一眼后咬咬牙、看神情似乎是有话要讲,但最后他又捏紧忍下脾气,轻声道:

  “家父姓陶,单名一个青字。”

  陆商呼吸一窒:是他。

  果真是他。

  他并没?有记错,陶青的故乡就是在杭城青松乡、白羊坞!

  就在陆商激动地?放下酒杯,准备再?与小陶细讲两句时,门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店小二着急地?从楼上一个雅间跑出来:

  “掌柜的,不好啦!出事儿?了!有客人抽搐晕厥了!”

  双凤楼掌柜一看他跑出来的位置,脸也倏然变得惨白,他一面吩咐人去找大夫,一面然伙计们招呼好其他各层楼的客人。

  可那雅间里又跑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趴在雅间门口的木栏杆上,直冲着天井内叫唤:

  “只怕是来不及了,求问此处有没?有大夫在!我家老爷眼瞅着快要不行了!或者哪位懂医道的兄台、朋友能够过来施救一二?!不甚感?谢!”

  那人看上去十分?着急,脸都急得发白,而且在三楼喊了一遍还不放心,又跑下来二楼继续喊了好几道救命。

  陆商皱了皱眉,他隐约觉得自己?见?过此人的五官眉眼,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身旁的小陶就放下筷子、擦擦嘴站起来,一边扬声一边往外面走:

  “病人在哪里?我就是大夫。”

  “哎你……”陆商伸手想拦,却只碰触到小陶的一点衣摆。

  那个着急的小厮听见?有人应声,满脸喜色转过头来,可看见?小陶是个青年模样,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犹豫。

  可小陶就当没?看见?,只是卷起袖子,认真询问,“病人抽搐昏厥之前,可有受惊吓?从前有无心悸旧疾?餐食上有无致其过敏之物?”

  小厮被他认真的态度打?动,忙是躬身请着小陶上楼,一边上楼一边给小陶细说道:

  “我家老爷这是老毛病了,上了年纪就经常胸口绞痛,最后所?食的东西是一盏蜜饯糖酥,老爷对这个并不过敏,您请这边来。”

  小陶只身跟上三楼,云秋他们众人不放心,尤其是陆商面色凝重,都跟着爬到楼上去。

  三楼就只有两个雅间,另一间的客人早被这场面吓得门庭紧闭,只开了一线窗户来偷偷观瞧。而出事这间房内,就只有小厮和几个富态的中年人。

  正对门口的圆桌后,红色地?毯上躺着个中年男人,他面色发紫、口中吐着白沫,手脚还有些隐约地?抽搐。

  小陶走进去,二话不说搭脉来瞧,然后又探了鼻息、听心跳,翻开眼皮分?别看了看眼珠。

  他皱皱眉,站起身问那小厮,“你刚才说他最后所?食之物是什么?什么蜜饯糖酥?”

  “是是是,是这个,”小厮跑到桌边,将一小只土罐捧过来递给小陶,“您瞧瞧。”

  这时,双凤楼的掌柜也从一层爬了上来,他拨开人群挤到人前,瞧见?那只土罐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皱眉撇开关系:

  “这不是我们双凤楼的东西,我们楼里没?有这样的……”

  小厮哼笑着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是是,这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喏,就那边那位送的,我家大人什么样的身份,怎么会讹你?!”

  掌柜忙赔笑道:“那是,韩大人最是仁义,家人也最讲道理?,定?不会与小老儿?为难,我刚才只是、只是……”

  小厮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只是了,少啰嗦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而小陶盯着那一罐蜜,眉头越皱越紧,“这蜜……”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几个等着的中年人其中之一就突然暴呵出声,“哪来的野小子?我警告你啊,这蜜是我从老家带来孝敬老师的。”

  “你不懂就不要胡乱放粪,你要是敢说这蜜有问题我现?在就弄死你!”

  中年人骂得极难听,小陶却一点不以为意?,反冷冷地?看他一眼后,转手将那罐子丢给站在一旁的小厮。

  小厮险些没?接住,在半空中杂耍了好几下才心有余悸地?抱在怀里。

  “这是杜鹃花蜜,应该是蜜蜂采蜜的时候经过了一片杜鹃花丛,所?以将带毒的花蜜带入了蜂蜜内。加上这位老伯本就弦脉长脉、肝阳亢盛。”

  “才会导致心脉异数、癫痫昏迷,出现?毒症候。”

  “什、什么……?”那中年人其实在听见?牡丹花从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微微变了,但听到毒的时候,又涨红了脸,“你、你不要乱说!”

  另外两个站在他身边的中年人却冷笑一声,指着他说了一句:

  “好哇,我说你今日怎么会这般好心,还说带来了什么老家的野蜂蜜要给院长尝,原来是怀恨在心、要毒杀院长啊?!”

  “你别含血喷人!我毒害了院长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陶实在听不得他们互相嚷嚷,便?拉了那小厮到一旁,慢慢吩咐道:“这不是什么大症候,幸好你家老爷所?食也不多。”

  “你这儿?找人给你家老爷催吐,将吃进去的蜜倒出来就能好许多。然后再?取干草、黄芩二钱,金钱草一钱,取水煎至一碗服用就能拔除解毒。”

  小陶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等你家老爷醒了,多劝他心绪保持和缓,肝气郁结、肝火太?旺,总是于?身体不利。”

  说完这些,小陶拍拍手转身就走。

  那小厮愣在原地?,到底几个相争的中年人里,有个穿着锦袍蓝衫的走上前,面上是挂着笑,其实眼底却淬着寒:

  “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等家师醒了,还要登门拜谢。”

  小陶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还是先回去照顾你师父要紧。”

  那人还想再?问,可小陶已经挤出了人群。

  倒是先前被他们攀扯的那个“送蜜大叔”,推开和他纠缠的另一个同门跑过来,冲着小陶的背影嚷嚷道:

  “名字都不敢留?我看你根本就是胡说一通吧?我告诉你,我师父可是名医,他醒来要是发现?你骗我们,有你好果子吃。”

  本来小陶都已经走远了,听见?他这话却顿住脚步。

  陆商看他停了下来,心头一跳、知道要坏,想疾步过去阻拦,却又被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阻拦。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的小大夫,慢慢转过身,对着那三个面目模糊、浑身肥肉的中年男人讲出了自己?的名字:

  “陶南星,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尽可以来找我。”

  南星是一种药材,取天南星的块茎晒干炮制而成,苦辛,性温,有毒,能燥湿化痰,祛风止痉,散结消肿。

  陆商好像又看到当年,在长长锦廊上的太?医院里——

  小学徒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太?医院中回响,问他:

  “老师,您的名字是那种药材吗——商陆,又名马尾、苋陆,苦,寒,有毒,能治水肿胀满,痈肿疮毒。”

  杏林陆家没?有族谱,每个人都以某种药材命名。

  像天玄朝的那位冲冠六宫的贵妃,就名陆英,也是出身杏林陆家、名字是一种药材。

  陆商给小学徒讲了很多,小学徒一边听一边记,脸上渐渐生出一种向往的表情,“这样好好哇,将来我要是有了孩子,我也给他这么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