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 第53章

作者:吴沉水 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我忍不住提醒他:“张家涵跟洪仲嶙在一起。”

董苏点头:“我当然知道。”

“洪爷很危险。”我说,“你会被连累。”

“不怕,”董苏走过来微笑着看我,“相信我,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洪仲嶙?要没有他,会变得非常无趣。来,请先穿上我为你准备的服装。”

我皱眉:“我为什么要穿这种衣服?毫无必要。”

“有必要,”他拦住我,亲自将衣架上的白衬衫拿下递给我,“在某些场合,衣服就是叩门砖,没有这种东西就不得而入,我记得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你也该记得我说过这种规定既无意义又浪费时间,”我嫌恶地指着那个白色马甲及外套说,“犹如粉墨登场的小丑。”

“相信我,谁到了一定阶段都不得不扮演一次小丑。”董苏笑呵呵地看我,“生命如此荒诞,少爷,难道这不是你一直的看法么?”

我点了点头:“但我看不出穿这种衣服与我认为生命荒诞之间有什么联系。”

“它们的联系就在于,”董苏轻声说,“如果不穿上它们,你就不能跟我去一个地方,你就没办法看到你的张哥,当然,你也没办法看到其他人,而那个场合你不会想要错过。”

我仔细看他的脸,发现他没有撒谎,于是点点头,拿过那身衣服,解开身上的扣子,开始换上。

董苏咳嗽一声,神色古怪地转过身,一直到我换好衣服,他才转过身,亲自将一条黑色的丝带系在我脖子上,打了个领结,然后端详了一会,点头说:“好了,少爷,我们走吧。”

我不舒服地拉拉那个领结,他的声音又在旁边响起:“少爷,我提醒过你不要拉这个东西。”

“你肯定系紧了,”我皱眉说,“我觉得不舒服。”

“你只是心理作用,一会就好了。”他不为所动,在我前面彬彬有礼地说,“请跟我来吧少爷,我们去参加一场宴会。”

我跟着他走出去,坐进一辆车,我们朝前方驶去。董苏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背部一直挺得很直,仿佛在他的衣服里面衬着一块钢板,我好奇地打量了一会,问他:“怎么才能像你这样挺直背部?”

他斜觑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习惯。”

“为什么要养成这样的习惯?”我问,“挺直背部看起来并不能令人舒服,而且容易给人紧张感。”

他微微笑了,转头看我说:“我并不为此感到紧张,相反,若让我不这么做,我会觉得很不适应,要知道我从四五岁开始就被要求这样坐着,几十年下来,早已养成习惯。”

“是吗?”我不无遗憾地说,“你的童年肯定过得很严苛。”

“确实有点,坐姿、走姿,吃饭、谈吐,都有严格的标准,我曾经为此很恨我的父亲,”他带着笑告诉我,“大冬天他还逼我去游泳,大热天逼我去太阳下跑步,不许我穿好衣服,不许我身上带有任何的骄奢气息,他认为只有艰苦的环境才能锻炼人的意志,这对能不能成为一个男子汉至关重要。”

我点头说:“什么是男子汉的标准我不懂,但这么要求一个小孩,大人本身就是偏执狂。”

他的目光蓦然阴森,盯着我哑声说:“不许这么说我的父亲。”

我耸肩说:“想必伴随严苛要求的,还有相应的体罚对不对?是什么形式?打骂还是关禁闭?”

董苏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盯着我,似乎下一刻就想扑上来掐死我。我一边暗暗警惕,一边颇感有趣地继续说:“你被体罚的次数肯定不少,至今记忆犹新对吧,这种童年阴影,你这一生都无法克服,不如说出来我听听,怎么样?”

董苏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硬邦邦地说:“给我闭嘴,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柔声说:“倾诉有利于抚平心理创伤,你真的不想说说?”

董苏突然伸出手想掐我,而我立即拔出小手枪抵住他的手掌,他微微吃了一惊,随后神经质地笑了笑,眼神恢复冷静说:“少爷,您这是做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可难说,你要攻击我已经成为一种欲望,”我轻声说,“现在你不动手,只因为有另一个欲望更为迫切,对不对?”

他慢慢缩回手,淡淡地说:“你对我有误会,少爷,我不是会对你动手的人。相反,一直以来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说起来,保护我之类只是因为袁牧之下了命令,但你今天把我弄出来,明显违背了他的意愿,你打算怎么面对他,你不怕他冲你发火了?”我好奇地问。

董苏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

“你到底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沉默了下来,等着车子拐进一座大庭院,有大面积的草坪,一排不超过三层的长条状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建筑。车子停在建筑的前面,有穿着鲜亮制服的男子跑过来开门。

“到了?”

“到了。”董苏并没有下车,他隔着车玻璃给那个男子塞了张钞票,随后低头对我微笑着说:“少爷,请下车。”

我从车里出来,他对我说:“就在这个酒店的宴会厅,你直接进去,这位先生会带你,进去之后你会看到许多熟人,今天中午他们要在这彩排一场宴会,张家涵先生一定在那里,进去了你就能看到他。”

“你不跟我去?”

“不了,我违背了袁大哥的意思,未免他冲我发火,我该跑了。”他伸出手替我拉拉领结说,“少爷,其实我对你印象很好,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喜欢,这对我这种人来说是件很难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我很荣幸。”我看着他说,“但这点与我无关。”

“也是,确实与你无关。”他冲我微微一笑,说,“我很抱歉。”

“我也是,”我盯着他的眼睛柔声说,“你今天回去会梦见童年不好的事情,那些你想忘记的事不可避免又一次会在你的梦中出现,没有办法,谁让我让你倾诉的时候你宁可捂住不说?不说的话,就留着自己一个人好好回味吧。”

他的笑容僵住,我微微一笑,转身率先踏入这所酒店。穿制服的男人紧跟我后面,小跑着上来说:“先生,请允许我为你带路。”

我抬头看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穿过摆着精美雪花膏石雕刻而成的摆设,穿过大捧大捧鲜花装点的英国殖民时期大堂,我注意到我的头顶有一盏华丽璀璨的水滴状水晶灯,这种东西样式古老,现在绝对不会有人选择用来装饰宴会大厅,但它跟这所房子格外契合,跟厚厚的天鹅绒,地上铺的猩红色地毡,跟描绘着金边的油画框相当搭配。

穿过走廊,我们来到两扇漂亮的白色木门前面,穿制服的男人替我打开,里面立即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我闪身进去,发现这还是个不小的大厅,里面充斥着衣冠楚楚的各种男女,仔细一看,果然是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然后,在一众面孔中,我很快找到我要找的人。张家涵穿着我从未见过的黑色礼服坐在角落里,他看起来比平时好看,但脸上却充满忧虑和愤怒,在他身边,洪仲嶙也穿着同样的黑色礼服,侧身坐着不知在跟他说什么。

我走了过去,张家涵看见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蓦地站起来,朝我急急忙忙地走来,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冰,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没有惧怕,这我很欣慰,但为什么多了我不懂的担忧?我轻声说:“我来找你,哥哥。我带你回家。”

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过来半抱住我,转身挡住我的视线,哽咽着说:“好乖,对不起,小冰好乖,都是哥哥不好,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我们回家好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去吧啊?”

我点头,这正是我要来这的目的。

“家涵,你,”洪仲嶙在一旁压抑着怒火说,“他怎么在这?你要走,你现在走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洪爷,我弟弟找来了,我必须带他回去,”张家涵抱着我,转头说,“我必须带他回去,他不能在这,你知道的。”

洪仲嶙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行,我让阿律送你们回去。”

张家涵点头,哑声说:“谢谢你洪爷。”

张家涵拥着我低头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隐藏什么情绪。我站住了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他强笑说,“走,咱们回去。回去再说。”

我无声地点头,拉着他的手朝门口走去,就在此时,我耳后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等大小姐过了门,袁少跟我们姓洪的就是一家,这点小事,袁少尽管安排人过来就成。”

“这么说谢谢三爷了,”袁牧之的声音说,“如此袁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哪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袁少忒客气了。”

我猛地收住脚步,慢慢转过头去,在我不远的地方,袁牧之全副西装革履,跟那位洪三爷握着酒杯相谈甚欢,随后在另一边传来一群女人的娇笑声,我循声望过去,居然让我看见穿着亮紫色丝绸衣裙的洪馨阳。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场合,我就算再没生活经验也知道,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场合。

我看向张家涵,他此时已经脸色发白,焦灼而担忧地看着我,断断续续说:“小,小冰,我们还是先回去……”

“怎么回事?”我问他。

他摇头,痛苦地说:“对不起,哥哥有试过阻止他们的,但没人听我的,对不起,小冰,你要不开心就冲我发火吧,咱们回家,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怎么回事?”我加入催眠的意味,柔声问,“告诉我哥哥,他们在干什么?”

“订,订婚。”他嗫嚅着说。

“订婚,就是要结婚的意思吗?”

“是,”他点头,“是这么说没错。”

“袁牧之和洪馨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他们要结婚,他们会生孩子,是这个意思吗?”

“原冰,你别难为家涵,”洪仲嶙走了过来,严肃地说,“这件事跟家涵一点关系没有,他为了你这段时间都不知骂过袁牧之多少次,甚至要跟他绝交,但馨阳她,听说已经怀孕了,这件事不能拖,我们洪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人突然一下点燃引信,爆炸了数千吨的C4炸药,巨响过后,天地间一片硝烟弥漫,满目苍夷。我明明看见张家涵和洪仲嶙一人一边,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我就是听不清楚他们的话。

我拼命想集中精神,但我的意识骤然间涣散了,就像一个气球,被人拿尖刺狠狠扎了一下,在锐利的风声中,我只看见一个人,我死死盯着他,他似乎也感受到我的目光,转过头来,他跟我四目相对。

袁牧之的脸色骤然大变,他慌里慌张地丢下酒杯冲我跑过来,我从没见他这么慌张失措过,但我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拔出我的小手枪,这是我在他的床头柜找到的,也许是他想送给我的礼物,我记得很久以前他说过,等什么时候,他会教我用枪。

笑话,我这么聪明,摆弄一把枪还需要他教么?我冷笑着拉开保险。

这一刻我真想杀了他。不知为何,有汹涌的恨意和愤怒冒了出来,这一刻,我真心想要他死。

第76章

我真心想要他死。

但我还没弄明白什么是死,我怎么能扣动扳机?

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我仿佛连那么小的一柄手枪都抓不稳,我心里对我呈现的软弱态度觉得异常厌恶,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经历过一般人难以经历的遭遇,我近乎严苛地锻炼过自己的意志和内心,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刻,在要不要取一个人性命的时刻突然意志薄弱到这种程度,我无法抑制地颤抖,眼眶中冒出液体,我心里泛着酸楚,我的头疼得仿佛都再也听不清周围一切的嘈杂声。

我告诉自己,我只要扣动扳机就好。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花很多力气,把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掉。

死亡是个意义单一的词汇,它意味着总结,生命的总结,那么有关生存的一应可能性都会被剥夺,事情会简单许多。

可是为什么我不能出于利益的最大化考虑而选择扣动扳机,特别是当我看到袁牧之居然面对我的枪口没有畏惧,而只是惊愕后微笑和心疼时,我发现我的力气好像丧失,手指头集中不了什么感觉,我想很快地解决问题,可是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的母亲怀孕了,我做了这么多,她还是怀孕了,她怀孕的时间比我预计的提早了三个月,我甚至都不能确定,她肚子里的胚胎是不是就是我。

有我不知道的什么在发挥终极作用,就如一个巨大的转盘,我推动了它转动的第一步,然后它一往无前地转动,按照它自己的轨迹,人的力量再也难以撼动它分毫。

我只是要阻止我自己出生而已,我不是要死亡,我只是要我不在了而已。

这个目的就这么简单,但我为什么就是不能成功?

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成功?

我感觉自己站在那个巨大转盘的对立面,眼见它一点点滚过来,我节节败退,无法可想。

不,我不该是这样的。

我猛然将枪口朝上,放了一枪,然后将手枪扔在奔过来的袁牧之脚下,我用眼神告诉他,如果再上前,我会拔出光匕首对付他,而且这次不会手下留情,然后我转身就走。

我需要一个地方,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维,回想一下整件事的脉络,我需要安静的空间,将我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欲望一一清除,我需要回到原来那个我。

“小冰!”张家涵伸出手拉住我的胳膊。

我转头看他,有些舍不得他的脸庞,我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问:“你还爱被我杀死那个人吗?”

张家涵摇头,他含着眼泪哑声说:“我从那之后,就不再爱他,爱不起。”

我点点头,又问:“也就是说,即便我让他爱上你,你也不会快乐?是这样吗?”

他沉默了一会,再度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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