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自乐 第82章

作者:紫叶枫林 标签: 天作之和 种田 穿越重生

  “你…… 你往里挪挪,”孔玉哆嗦着揪紧谈涛的被子,挨蹭着就想往床上靠,“今儿,就……就让我跟你挤一宿,”两人搁一块待着死也能有个作伴的,孔玉坚决不承认是他自己开始害怕,下一刻却见谈涛正眯着眼看他,一下拱起了火,也不知他哪根筋答错了直接就怒道,“怕什么!小爷对你那没几两肉的屁股没兴趣!”

  谈涛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直接就抬脚踹了过去。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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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鸿由着侍女为自己持灯引路,淡淡的开了口,“后面的都交给你了,那两个人的事,究竟是谁弄出的,给我好好的查。”

  荀石跟在他身后,垂目恭敬应道:“臣遵旨。”

  在跨出相府门槛时,秦王鸿又想起那个被伤痛折磨得已经沉沉睡去的人,以及御医叹息着对他道出的那番话,他回头望了眼对方卧房的方向,眼中的黯然和苦涩如何也遮不住。

  油尽灯枯……油尽灯枯……

  他紧紧抿了唇,才略能收拾心情又看向荀石,“先生他,我不能常来,你要好好照料。”

  荀石点头,他熟悉秦王鸿的脾气,因而并不再以君臣之道自称,“老师之事,石时刻放在心上。”

  秦王鸿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石不敢。”

  荀石抬手扶住秦王鸿的手臂上了车,然后后退一步,微微俯下了身,恭送对方起驾,直至那辆简便的马车在街口消失,他才又直了身子,反身进了李府。

  “荀少爷。”

  荀石看着站在主卧屋室门前的女子,笑道:“侍书姐姐还未曾安歇?”

  这女子虽已不复韶华时光,但解意的温柔神情却依然惹人赞叹,她此刻仿佛习惯了一般仍旧对荀石用着旧日称呼,柔柔的笑了笑,“老爷刚刚喝了药,现下恐是已经睡得沉了,荀少爷若还有事,恐得明日再说。”

  荀石静看了对方一眼,略略垂了首,轻轻道:“我不放心,今日想陪着老师,若是晚上又出什么事,”他顿了顿,声音里似是带了哑声,“也……也不怕住得远赶不及。”

  那叫侍书的女子闻言好似怔了下,随即又幽幽叹了口气,“奴家去给荀少爷拿些被褥来,夏日虽热,夜间却还是凉意不减的。只是少爷行动轻些,切莫惊扰了老爷。”

  “有劳侍书姐姐,石知晓的。”

  荀石待人走了,放松的吐出口气,才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他反身带上了房门往卧室内里走,刚绕过了外屋与内室之间相隔的屏,再一抬头,却忍不住就愣了下。

  只因他目及之处的那人,此刻竟不是他以为的在床上好好呆着,反而下了地。

  此刻屋中窗正半敞着,夏日里头清朗的月华正透过窗扇洒了一地,清清幽幽的,而李榕就简简单单的披了件外衫,懒散的倚靠在窗旁沐浴在这片笼光中,手中斜斜执着酒樽,晃动的碧波映着弯月,他未束的发披了满肩,几缕乌发丝甚至被轻风吹着,微微拂动。

  荀石嘴角抽动了下,咬着牙压了声音低喝道:“师父,谁准你喝酒的!”

  一会儿有人进来了,看见他这幅悠闲样子,一切谋划都付之东流了可怎么办!

  他在外面忙个累死又给人装孙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李榕闻声回过头去,见到荀石,竟微微笑了笑,他笑着叹了口气,“管三管四的人刚走,就又来了个管七管八的,”他边说,还边慢悠悠的拿着酒樽走回床边,“一个个都如老妈子一般,还如何讨得到媳妇儿……”

  荀石深深吸了口气,握了拳,松开,又握了下,再松开……

  他定力的修炼果然没他那位已成了精的师伯好,还有很大的空间可待提高。

  荀石想,现在动手把人打昏,再塞到被子里捂严实了不叫发现,是不是就能掩下欺师灭祖的行径了?

  反正外边儿的人本来就认为这家伙已经睡了,对不?

  

  第65章 番外 金蝉脱壳(四)

  

  日头渐至中天,不要本钱似得洒下一片暑热,几只不知名位的鸟啾啾而鸣,忽而近了耳侧,忽而又远远的飞了,倒是好一派悠闲。

  孔玉此刻却悠闲不起来,哪怕额上的汗珠滚着流下来湿透了衣衫,他依旧挺着背如直杆般老实的呆着,膝上的疼痛实在难熬时,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微微挪动,将重心从这个膝头悄悄的移向那个膝头,待得片刻又忍不得,再移回来。

  往常也不是没遭了这等罪,但实施者通常也都是他老爹,不需他等了一时半刻准有娘亲兄长过来救难,可眼下这晾着他一个多时辰,到现在腿都已经麻木无感的人,却是让他连撒泼和顶撞都不敢的。

  幸亏旁边还有个谈涛一同陪着他倒霉,能让他心里头稍微舒服点。

  坐在上头那人显然也不觉得如此惩罚人有什么不好,手里的折子用朱笔不急不躁的细细批了,放置一侧,又从案头上拿了另一个摊开,慢慢的看。从头至尾无论哪个折子,里头写的东西要紧不要紧,好事还是坏事,都没见他表情有过变化。

  “起。”

  秦王鸿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这突然出来的一声,还是让孔玉忍不住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直至身旁谈涛谢恩,才反应过来叩首,再想站起时膝上却是一痛,不禁一个踉跄就往旁边歪,幸得谈涛扶住,但不想那位也是个受了苦的没撑住,两个险些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好不容易狼狈的站好,却发现秦王鸿连看都没看他们,只淡淡吩咐道:“看茶。”

  一直守在门口垂目做死人的宦官,立刻从左侧一直燃着火的小炉子上提了外壁刻着喜鹊登梅的紫砂壶小碎步走过来,孔玉见状连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孔玉不想秦王鸿这回却有了反应,脖子与下巴仍保持着低头看东西的弧线不动,只抬了抬眼皮,扫了孔玉一眼,继而悠悠的抬手自己掀了自己案几侧的茶碗的盖子,那小宦官立刻凑上去给他蓄满了杯,然后便见他自己拿起茶碗,浅浅抿了口。

  会错了意的孔玉饶是脸皮再后也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简直就想刨个坑给自己埋进去。

  他旁边的谈涛也连咳了几声,似是要费力的忍住笑。

  孔玉这下不窘迫了,他想杀人,杀的就是他旁边这位毫无朋友义气的家伙。

  “先前可曾有过军功?”

  孔玉倒是也听见了秦王的问话,可他这回不开口了,只听谈涛躬身道:“于将军领出兵入韩的宜阳围城之战与年前平定葭萌之役,末将等出过些薄力。”

  其实这些说也是白说,谈涛不相信秦王召见他们之前没查过,此刻问出来,想是要引出个话题罢了。

  秦王鸿闻言,果然并无太大反应,他手上的朱笔仍旧在折子上写着字,“陵江上潜水偷袭,抢了头功的,就是你们?”

  谈涛扯了孔玉的袖子一下,孔玉虽还是有些别扭,却也知道好歹,“队里练过凫水,李相定的规矩,末将勉强还算合格。”

  何止是合格,海陆军拢共不过千人,各个俱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出兵时也不过每路大军只配上百人,十人为一伍,中间各司其职,一个队长一个参谋,联络的,突击的,善近战与长远攻的,再加上火炮兵与军医,这些人完美组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阵营,其能耐与功绩,简直让各国闻声而胆寒。

  这种队伍,平素训练自是严苛到恐怖,直让人心颤的地步。

  单说下水这一个,就是将人脚脖子上绑了巨石沉到河底,掐着你快死的时间,刚浮出只能喘一口气的时间就又沉下去,随后又一遍遍的加长时间,如此往复,孔玉毫不怀疑,凡是万幸熬了过来的,大概也真能当自己是个鱼了。

  就这,还只是各种要求中的一个小项。

  所以能坚持活下来,并且还能当了个小头目的孔玉,也就不让人奇怪他为何尤其切齿制定这些个无耻法子的李榕。

  大概这队伍在训练的时候没在心里头暗骂过李榕的,恐怕早已没有还能喘气的机会。

  秦王鸿这次却沉默了一瞬,“先生之法,如何?”

  孔玉虽然不满李榕,可也不会昧着了良心,答道:“秦之兵大勇无惧,所向无挡,大善。”

  秦王听罢,又静了片刻,然后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来,走到身后一排书架旁。只见他抬手在其上拿了个造型并不醒目的檀木盒子,垂着眼睛轻柔的抚摸了许久,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了一好会儿才转身过来,将它交给了孔玉。

  “此乃先生今日一早就派人递的折子,”秦王鸿坐回座位,闭上眼睛遮住其中显出的情绪,神色上却可以看出几丝伤痛与疲累,“你们可以看看。”

  孔玉听令,打开盒子将其中用丝绒垫着的折子拿出,小心的展开凑过去与谈涛一同低头看去,却刚读了不至百字,就已是心神俱动,猛地变了脸色。

  “此次破鲁,务必要护好李相。我予尔等密旨,战事可不顾,只求让他安然回来。”

  秦王仍旧闭着眼睛,他顿了顿,又轻轻道:“我大秦,离不开先生。”

  孔玉深深喘了几口气,才能勉强压下心中剧烈的起伏,他转眼看了下谈涛眸中同样激烈的情绪后,便双手托着木盒子,与谈涛一同向秦王拜下。

  “末将遵旨。”

  等他们从宫中出来,日头的暴烈已经缓解了不少,可孔玉的心情却早已被搅成了一团乱麻,纷纷扰扰的各种念头不停的转过,魂儿都似出了窍。

  谈涛平素虽也沉默寡言,但此刻却也有种出奇的状态,让人能觉出他此刻不同于往日的翻滚思绪。

  孔玉一路上也没了往日的憋不住话,直到快出了宫门也不曾与谈涛说上半个字,可当他不经意的一抬头,见到那个在宫门外来回走着的人时,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介璞?”

  荀石闻声转头看来,见了他们后似是松了口气,疾步走近,站在他们面前停下打量了一番后,才松了口气,笑道:“你们没事就好。”

  谈涛问道:“你怎么来了?”

  荀石笑着拉了他们向外走去,“老师不放心,怕因为他的事牵连了你们被君上罚惩,特嘱我来瞧瞧,如今见了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们确实被罚了,而且现在他的膝盖还在疼呢,孔玉忍不住腹诽着,心中却还是有些感谢荀石特意跑的这一趟,“没什么大事,君上不过吩咐了些事情给做。”

  荀石似是有些惊讶,“怎么?二位可是得了升官的机遇?”

  孔玉与谈涛都点了点头,谈涛道:“不需几日后君上似是有意攻鲁,我与玄玉侥幸得了垂帘,可任个副将。”

  荀石笑道:“这可是好事,今日不妨我做个东,可要至阳春居上开桌席面,为雅川与玄玉好好庆贺一番才是。”他说着,还招手叫来了一旁侍马的下人,将马匹牵来。

  孔玉接过缰绳,一时却没有如同荀石那样翻身而上,只顿了一刻,“介璞。”

  “嗯?”

  “李榕……李相他今日递的折子,其上写了何事,你知道?”

  本是要轻夹马腹的荀石似是僵了下,过了许久,才听他静静的“嗯”了一声。

  孔玉深吸了好几口气,却还是压不下心中的烦躁,那折子何止是个言辞恳切,委婉劝诫的出师请兵表,浓重真挚,字字泣血,就是傻子也能被其情绪所染,简直就是封遗书了,“他……他那身体……”

  荀石沉默着并不说话,只是控了马,慢慢的向前走去。

  孔玉怔怔的上了马,谈涛看了他一眼,又向荀石道:“辛苦你了。”

  荀石抿了一个笑,“有何可苦?最苦的是老师,如今还是好的了,当年初改军制,牵扯了几何利益,多少人使下绊子,上面为了精兵总要核实人员,不想下面就敢钻着空子给你谎报军额,欺占百姓充数抢亏空,险些激了民变……”他说着,缓缓吐了口气,“后逢先君突然病逝,藩王作乱,真不敢想,若无老师坚持守住,我等如何能熬过来。”

  孔玉半晌无声,“所以你就做了御史?”

  荀石淡淡道:“我无甚大能,唯有一双眼睛能帮老师盯住了百官,自不可让那些渎职漠责,贪婪鄙薄之人,坏了老师的变法。”

  他顿了顿,又道:“老师入秦十余年,无日不兢兢业业,勤苦治秦,自受命之日,便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如今,老师不过也是想在临终前再为秦做些事,好不负先君与君上的一番知遇之恩。”

  孔玉紧抿着唇,此刻他对李榕与荀石的印象可是大为改观,堪称天翻地覆。他完全可以想象,荀石平日若是真的做事不糊弄,得罪的人也定不会比李榕少到那去,整日里参这个告那个,还要提防背后有人出暗手,名誉还要受到攻歼,年纪轻轻便这番作为还能好好活着,怕不止有李榕为靠山,想必也是甚得君心的缘故。

  秦王自不是个昏庸之辈,之所以重用荀石,估计也不是因为李榕揽权夺政而顾忌,反是为了让他帮李榕分些负担。

  孔玉勒了缰绳,“介璞,阳春居先不急,如今李相的病可是好了些?我能去看看?”

  荀石微微讶异的看了眼孔玉,点头道:“当然,我出来时老师已经能起身了,想必见一面应该无碍。”

  “这就好。”

  孔玉此刻在担忧李榕病情,却不想李榕此刻却不是在卧床养病。

  正确的说,在门窗紧闭的卧室中坐在床上的人不是他,李榕如今正站在床头,平素随和安逸,在秦王面前仍旧能沉静微笑的气度完全消失于无,反而恶狠狠的掐着那个坐在床上的人的下巴,压低了声音低喝着,“谁叫你来的!谁叫你来的!不知道相府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真敢闯!这里处处都是眼线,若是被他人知道了该怎地办!你死了可别指望着我给你收尸!”

  真难得,看他掐着对方的苍白手指,指节都已经狰狞了。

  若是孔玉见了自认为平和帷幄的李榕如此暴躁的景象,心里头肯定是更加的天翻地覆。

  坐在李榕面前的这人反而只是静静的笑,好似李榕凶狠的态度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