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病美人看上我了 第121章

作者:秉言者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梅逊雪扶住他,未让他跪下。

  “没吓到便好。”他看向对面软椅示意祝久辞回去,“本也是小孩子心性,不是什么事情,倒是那帮老臣们,”梅逊雪笑起来,虽说是秉烛夜谈,但他身为帝王也不好妄议自己臣子,看向祝久辞,眼神尽皆是你都明白的意思。

  祝久辞惶恐点头。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晏宁二字亦为朕亲赐。”梅逊雪端起茶盏,指尖绕着杯沿转圈。

  “生在侯爵家自是要比旁人多承受些。”梅逊雪道。

  祝久辞怔愣,只觉烛火的暖意顺着明晃的光亮直钻到心底,原来圣上紧急召他入宫竟是特意安慰。

  圣上还顾虑他尚在国公府闭门思过,白日宣召多有不便,特夜半传旨。

  祝久辞眼眸颤动,一时承受天子恩泽,着实甘霖洒落,不知所措。

  “不怕了?”梅逊雪看透他心思。

  祝久辞又惊惶,茶盏没拿稳,溅出去三两滴茶水。

  梅逊雪大笑起来,声音清越如击玉,回荡在空旷的殿内,烛火翕动。

  “冠礼之后,京城的小公爷到底是胆小了。”梅逊雪笑着摇头。

  大殿四处散着暖意,帝王卸下一身架子与这弱冠少年谈起当年往事。

  他说起那年小儿纵马过街,说起太液池捞人,说起宰相的胡子……往事讲得越多,帝王越发不像是龙座之上的天子。

  祝久辞在一旁乖顺接话,笑容亦越来越多,话匣子逐渐打开,竟也偶尔主动提几句话。

  烛火微暗,烛泪落到金玉案上,二人竟是交谈了一个时辰之久。梅逊雪起身背手道,“时辰已晚,晏宁回去吧。”

  祝久辞站起身,躬身揖礼,带着一身暖意缓步离开,行至殿门前,高大威严的玄门盘卧金龙,五爪锋利,怒目瞪视。

  沉重的殿门向两侧打开,古朴木雕划过地面发出古老的嘶哑声响,在他背后,帝王清冷的声音传来:“小公爷亦要知道,朕今日帮的是谁。”

  祝久辞脚尖绊在门槛踉跄出去,殿门骤然合上,夜风森冷,吹得他骤然清醒。

  帮的,是他身后的祝家。

  若是没有身为国公爷的祝老将军和身为一品将军的国公夫人,今日祝久辞只身一人站于祭祖大典,只会被无尽的唾沫淹没。

  帝王家有情亦无情,今日最后一句话,圣上明白告诉他,救他——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倘若今日之后,他祝久辞再犯错误,那便是无依无靠,甚至还会拖累祝家所有人。

  夜空笼罩皇宫深处,四野森然树影婆娑,他站在空旷的皇宫深苑,引路的太监迟迟不来。

  祝久辞这才恍然意识到,方才站在他面前的是天下九五至尊,是生杀予夺于一念之间的皇帝,是开口一句话就能抉择侯爵世家命运的天子,是一夕之间可以让他祝家满门成为一抔黄土的君王。

  温润的安慰不过是天子礼仪,今夜召他入宫,整整一个时辰的长谈只是为了最后这一句。

  祝家。

  祝久辞打个冷颤,一瞬间从鬼门关踏出来,后背激起一层冷汗,回头一望,金碧殿宇威严,八角飞檐在夜空罩下阴影,刀剑一般。

  心脏剧烈跳动,他慌乱离开,一步步搀扶着汉白玉扶廊走下,腿脚仍在发软,汗珠大颗落下,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倚着廊桥石狮仰头呼吸。

  “小公爷?”黑暗中一道极轻弱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有人牵动了他衣袖,祝久辞低头看去。

  夜色中,裴珩站在汉白玉石阶下担忧地看着他。

  “小公爷还好吗?”

  祝久辞不可置信,连忙蹲下隔着汉白玉栏杆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裴珩站在廊下踮着脚尖牵住他的衣袖:“白日听闻那事,我便回宫了。”

  祝久辞歉意,“我——”

  “小公爷不必说,总归我在宫外也没什么可玩的,提前几日回宫于我来说别无两样。”

  “你怎知我今夜要来?”祝久辞思及密诏隐秘,裴珩无论如何不该知晓。

  裴珩看着他道:“伴君如伴虎。”

  简单一句话,祝久辞心中一痛。裴珩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若是不知晓圣上心思,只怕早已活不到今日。今夜能碰见他,恐也是宫中风吹草动,他亦闻知。只不过其余人装作看不见,裴珩却只身来了。

  裴珩从石阶背面出来,绕到廊头顺着石阶跑上来,站在祝久辞面前低声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圣上必定是要传召的,只是没想到今夜便来了。”

  祝久辞低头,又想起方才圣上最后那句话,腿脚又有些站不稳。

  裴珩叹气,牵着他往出宫的路走。

  “小公爷吓到了?”

  祝久辞如实点头。

  裴珩伸手拨开挡路的枝条:“看来小公爷当真没受过苦。”

  “如何说?”祝久辞不解抬眼。

  “若我猜测,”裴珩顿住,低声道一句不敢妄议圣上才接着道,“圣上应是好颜与你交谈,最后又吓了你一句?”

  祝久辞顿住:“正是……如此。”

  裴珩扑哧笑出来:“小公爷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给颗糖再给个巴掌,话糙理不糙,小公爷可懂了?”

  祝久辞眼眸颤动。

  裴珩拉着他往前走:“再不快点过去,寻不到引路太监回去,私留宫中可又有你受的。”

  祝久辞连忙跟上,脑子却扔想着他方才的话。

  裴珩回头见祝久辞傻乎乎自己琢磨,忍不住摸摸他脑袋:“蠢晏宁,若是圣上知晓今日一番教诲只让你记住了吓唬你的话,不晓得要气成什么样子。”

  二人出了小道,宽正宫道就在不远处,执笼太监垂首候在红墙旁边,裴珩停下,隐在阴影里对他道:“小公爷可明白了?”

  祝久辞点头。

  圣上教诲,是为警醒,乃天子一番好意。最后一句言辞虽是以国公府作威胁,其实却是让他谨言慎行,再不可小儿心性。

  “回家吧,小公爷。”裴珩站在树下,三两垂枝挡了他面容。

  “那你……”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裴珩哑然失笑,“我住在皇宫里还能走丢不成,快去吧。”

  祝久辞被推出去两步,引路太监即刻瞧见他,踏着小碎步往这边来了,如此一来,他便不能再朝裴珩说话,只能看着他朴素的衣角消失在树影后。

  宫道漫漫,黑夜遮去红墙绿瓦,只剩一盏宫灯照亮的一圈光亮与无尽的黑暗。

  回头凝望,雁翅楼巍峨矗立,皇宫深苑掩在层层红墙之后。

  祝久辞跟上老宫人脚步,是该长大了。

第118章 南疆

  景裕十八年正月末, 北虢国迎来今冬第二场大雪,白雪纷纷扬扬将京城遮盖严实,入目雪白灿烂, 长街漫道不见屋檐。

  国公府对外宣布小公爷闭门思过三月, 同时圣上颁旨不得再妄议此事,顷刻之间, 这场在京中掀起惊涛波澜的大事就这样平息下去,一如这场来得及时的大雪,厚实地将一切喧闹掩盖地底。

  化雪近半个月来祝久辞乖乖待在西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虽说众人也晓得闭门静思不过是对外的说法, 也没有真的相信他会乖乖闭门思过, 祝久辞却真的塌下心来,在西苑弹琴写字, 偶尔还帮着仆从打扫高处积雪, 当真没有到处惹祸。

  不过府中日子确实无聊, 最初几日还能耐下性子看看话本, 独自玩玩九连环,但这样的日子接连过上十几日, 当真一点脾性都磨没有了, 哪怕偶有鸟雀入院, 祝久辞都能兴奋地跑上几圈。

  二月初, 祝久辞实在闲得无聊, 拉着梁昭歌开始整理金陵带来的宝贝。虽说当时从金陵回程赶得急, 宝贝物什却也一样没少, 大大小小细数起来有十几个箱子。

  青蓝水云裳,靛青双耳宝瓶,凉绣手钏, 点翠宝钗,羊脂玉手镯……这些江南宝物自带烟雨水乡的柔和,即便是到了少水干燥的北方京城,依然透着一层水灵。

  翻到首饰匣,祝久辞这才想起来久被他遗忘的耳坠,强行把梁昭歌按到梳妆台前给他戴上,梳妆完毕又牵了美人满庭院溜达。

  梁昭歌有些不好意思,总红着脸要把翡玉长坠取下来。

  “买了就要戴呀,放匣子里落灰多伤心不是?况且——金陵时你不是吵嚷着要戴?”祝久辞阻下他,牵住他双手再不让他有摘下的心思。

  梁昭歌别扭地晃身子,近日他背着祝久辞读了不少呆板文人写的老掉牙的规文,一心想着温顺乖巧,婉约大方,怎也不愿意戴这浮华夸张的耳饰。

  “宴请时再戴不行么?”

  “不行。”祝久辞不给他商量机会,如今他闭门在家,下次宴请不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梁昭歌垂头,背身朝着潭水,着实不愿去看自己容颜。

  “不戴也行,”祝久辞道。

  “当真?”梁昭歌甚是惊喜。

  “戴这个吧。”祝久辞将那更加浮夸的红玉耳环拿出来,吊在指尖晃悠。

  红玉如血,宛如天勾,岂止华丽,简直将浮夸二字刻在表面。

  梁昭歌脸黑了,愤愤一甩袖子走开。祝久辞笑着收起来,也懒得去追,总归这人一会儿便自己回来。

  转身回到屋中小心将宝匣收起来,祝久辞又摆弄了一会儿字画,将文卷分门别类放好,然而大大小小箱匣看完也不过消磨了半日时光。他无聊倒在榻上,闲日当真难熬。翻个身闭眼睡一会儿,恍然又想起来那玉髓,连忙翻身起来去寻。

  四块透亮玉髓摆在桌面,登时将旁边一众宝物比了下去。祝久辞不禁感慨这宝物当真和它主人一样,到哪里都是最光彩夺目的存在,偏要将一室华彩比得黯然失色。

  若是按照金陵掌柜的说法,一枚玉髓可抵下金陵鼎鼎大名的古董长街,按这个算法,四枚玉髓买下金陵城绰绰有余。

  祝久辞顿时觉得手中的宝贝矜贵无比,连忙寻来一块珍贵的雪白绒方毯垫在下面,生怕这价值连城的宝物磕到一角。

  窗外阳光正好,光线映在雪地折进屋宇,恰好落在玉髓上面,登时玉质透亮,清可见底,玉髓表面的纹路显出来,祝久辞将一块拿起对着光线看。

  想起那日楼船之上,三块玉髓可拼出图案,不晓得如今攒齐四枚能拼出什么。

  他点了一盏小烛来,虽说白日里点烛甚是怪异,也没什么光亮,但是放在案上恰能将玉髓的纹路映照清晰。

  小心将玉髓摆在四个方位,繁复的纹路纵横交织,隐隐能看出藏于纹路下的连结。若是单看一枚玉髓,一不小心就会被其复杂的纹路扰得眼花缭乱,可若是将四块放到一处,只看边缘通向外部的纹路,又鬼斧神工一般化繁为简,原来不过是水往低处流,百线流畅,归于一道。

  他按着四通八达的走向拼到一块,形状不规的玉髓登时拼成一块完整的方玉。复杂的纹路接连天地,变幻错综复杂的曲线登时有了规律,竟像是颇有章法的符号,祝久辞看得有些眼熟,转而从书案取来笔墨,小心将那纹路画下来。

  停笔,他拿起纸张吹一吹,白底黑字甚是鲜明,符号全然落在纸上,完满规整,清晰无比,也让他愈发觉得熟悉,可眼熟归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院落中传来声响,祝久辞顺着雕花木窗看出去,一群眼生的仆从低着头进了院落,齐齐站在檐下屏息站好,领头的那人站在台阶上大声宣着规矩,似与梦境重合,只不过今日阳光大好,未有风雨。

  祝久辞放下宣纸倚到窗边朝外面看,倒是奇了,如今他二人没有罚跪受伤,亦没有吓疯的仆从,国公府如何要新招仆从进来。

  木门响动,梁昭歌优雅推门进来,耳上的翡玉长坠倒是没有摘。

  “昭歌你看外面。”祝久辞仍坐在窗沿上。

  梁昭歌走过来扶住他:“进院的时候看见了,国公府近日新招了一批仆从,拨了七八个来西苑。”

  “缺人手了?”祝久辞探着身子朝外面看。

  “看来小公爷当真闲得发慌了,怎么都开始关心起老管家的事了?”梁昭歌将木窗推开些,方才窗角总是压着祝久辞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