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发现我的新婚妻子是男人之后 第12章

作者:首阳八十 标签: 古代架空

  已至深夜。

  谢夫人已经回房休息了,谢凌与接过婢女递上的茶,轻轻摩擦了几下,转头随意望向窗外。

  今夜的风刮得很猛,狂风席卷之下的槐树竟显露出了几分狰狞,天空阴沉,露水凝重,像是快下雨了。

  蓦地,狂风之中传来了轻微杂乱的脚步声,旋即这脚步声越来越大,最终停在门外,谢侯爷推开房门,看见站起来的谢凌与有些惊讶,随即显露出了几分无奈,冲淡了眉色之间的几分愁虑。

  “今日事务繁多,我竟忘了早晨给你交代的事了,”谢侯爷挥退身后跟着的侍从以及一直在厅内伺候的婢女,领着谢凌与走进书房,“下次见我回来的太晚就不必再等,直接回去休息便好,有什么事情也不争这一时。”

  “父亲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晚?”谢凌与替父亲拉开书案前的椅子,接着问道。

  谢侯爷手肘支在书案上,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出宫之后又去了一趟你许叔那里,一不留神就耽搁了好些时间。”

  谢凌与坐在书案对面,双手放在膝上,神情认真:“父亲今日叫儿子来是要交代什么事吗?”

  谢侯爷却微微一顿,缓缓摩擦着案上的虎形镇纸,沉吟良久,才开口问道:“边疆四境,你可还清楚明了?”

  “东方临海,南有南蛮,西面高崖峭壁不可企及,北境则为……北狄。”

  “没错,上苍眷顾,让我朝东西面临山海,”谢侯不紧不慢地说道,“南蛮弱小且不值一提,自开国一战后,北狄便也元气大伤,失去了‘赤狄鬼方’之名的白狄,虽已不足为惧,但也始终虎视眈眈,故万万不可大意。”

  前朝暴政,又灾祸连起,皇帝软弱,北狄伺机而起,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在此之时先皇揭竿而起,推翻暴君,又抵退北狄,是以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谢凌与眼神中满是向往:“开国之时多经战役,而每场记载于史书之上的战役,大多都有我族先辈的名字,诸将军运筹之帷幄,决胜于千里,用兵之奇、超群绝伦,每每思及都仍令我心潮澎湃,深感不可企及。”

  谢侯爷面上显出了几分笑容:“不必妄自菲薄,你这个年纪已经是做得很好了。”

  不等谢凌与答话,谢侯爷叹了口气,显现出了几分落寞:“只可惜,我还算是见过边疆是个什么样子,你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以武封爵,拥有“武安侯”之名的谢家,却再不能“以武保一方平安”,困于京城,就如同蛟龙困于浅滩,一举一动皆受帝皇所控,这实在是一种讽刺。

  谢凌与开口安慰道:“不还有许叔吗?只要北疆有人守着,能护得百姓平安,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了,”谢侯爷微微闭上眼,又重复了一遍,“以后都不一样了。”

  什么?谢凌与大惊,忙看了过去。

  “皇上三日之后,将会颁布一道法令,此令有两法。第一,除京城禁军外,分天下兵马为十七制,每制由一将统帅,十七将之间平起平坐,没有高低之别;第二,十七制将领每一年轮换一次,不可重复在同一军队任职。”谢侯爷握着镇纸的指尖发白,声音沙哑,“此法令为……推恩令。”

  谢凌与瞳孔微缩,脑中瞬间闪过万千思绪,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怎会这般?!若此法令颁布,长此以往,军中内部势力繁多且杂乱无章,到时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必不再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再过几年,全军上下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可是军中大忌!”

  还有一句话他未说出来,若是太平年月还好,要是北狄入侵,全军上下一盘散沙,还怎么打仗?

  “还有一件事,十七将中,没有许姓,”谢侯爷面色很沉,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皇上打算在推恩令之前下令,命许兄为禁军副手。”

  “‘打算’就是说,还有回转的余地?”谢凌与连忙问道。

  谢侯苦笑了一声:“尚在运作,可皇上态度莫测,不敢确定。”

  谢凌与紧抿着唇,虽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又开口问道:“那‘推恩令’就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了吗?”

  谢侯爷摇了摇头,看了自家儿子半响,缓缓叹了口气。

  “给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要是做什么,只是要让你知晓而已,毕竟你身为长子,我现在身上的担子,你早晚都要担负起来的,知道吗?”

  谢凌与神色认真而又慎重:“儿子必将谨记。”

  谢侯爷神情稍松,又开口说道:“还有——”话还未说出口,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终究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摆了摆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

  “是,”谢凌与看父亲没有要再度开口的意思便不再问,站起身行了一礼,“那儿子就先回去了,父亲也要赶紧歇息,母亲可能还在等你回去呢。”

  闻言,谢侯爷嘴角显露出一丝略微无奈的笑:“知道了,我就回。”

  风还在刮。

  天空阴沉地仿佛能滴下雨水,空气中弥漫着暴雨之前特有的干燥闷热。在这个狂风大作的夜晚,距离武安侯府十里之外的某个地方,也正在进行着另一场父子之间的谈话。

  许府,许将军与许耀灵也正对坐在书案前。

  许将军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满是疲态,气势却还是不减威猛,眼神一凝便有着勃然肃杀之气:“明白了?”

  许耀灵一身暗红长袍,衣袖边角还绣着梅花暗纹,却形容恣意,貌若好女,他眼神微沉,随即点了点头,又开口说道:“若要细算起来,只有北狄还尚算有些威胁,可那曾被打得溃不成军,失去了‘赤狄鬼方’之名的剩存的白狄,现今不足为惧。”

  许将军看着自己的长子,他虽妻妾儿女众多,但认定的未来家主,从始至终都只有许耀灵。哪怕这个儿子玩世不恭,不像世家子弟,反而活像个纨绔,也始终没有变过。

  “当初你说想要肆意自在,我就给你肆意自在,可是耀灵,你始终是我许家的嫡长子,也是我认定的未来家主,逍遥了这么多年,要要开始学会担起担子了。”

  许耀灵并未开口回话,可当他面色沉下去,唇角不再带笑,将眼神里的玩世不恭全部落下去的时候,虽仍是一袭红袍,可乍眼望去,竟有了几分他父亲的肃杀气势模样。

  许将军欣慰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会让他失望的:“推恩令圣上已经志在必得,无法再改变,可至少我许家还能为十七将之一,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许耀灵的声音有些疑惑:“可皇上现在决意要调你入京,为禁军副手,真的一定能改变皇上原本的打算吗?”

  许将军微微一愣,盯着前放空处看了半响,良久缓缓开口道:

  “一定会的。”

  许耀灵闻言松了一口气,虽不知父亲到底有何办法能令皇上收回前言,但父亲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他自认胸无大志,也无甚才华,只愿做个“天地安危两不知”的纨绔子弟,斗鸡走犬、游手好闲地度过一生。

  只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像往日那样肆意悠然的日子,终究是要结束了,许耀灵这样想着,却又低低笑了起来。

  所幸还有谢凌与和司逾明这两个人陪着,也算不是太坏。

  大多事情也许就是这样,哪怕前方道路险阻、路遥漫漫,可若是有一两个知己好友陪在身边,就好像能凭空多出几分力量似的。

  风还未停,雨还未下,而此时许耀灵所思所想的友人——

  一个是丞相府,司逾明。

  司逾明正独自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卷书,读得心无旁骛、聚精会神,他一袭白袍,长发有些湿润,随意披散在身后,眉目之间清冷逼人。

  狂风忽地猛烈起来,吹得门窗“咚咚”作响,好像马上就要破窗而入,司逾明抬头望去,明亮的烛光照亮了他手中的书卷,其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竭忠诚以事君,伏清白以死直。

  而那另一人,便是谢凌与了。

  他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凌安苑,可此时他的面色却少见地沉了下去,眉头微颦地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人,声音像是压在嗓子里。

  “我今日早上与你交代的话,你全都不记得了?”

  贺摇清抱臂微微偏头,并不回话。

  只见他的衣袖已经被撩开,身后桌子上放着沾着血迹的布条,伤口一天下来被捂得微微发白,一看就是主人的毫不关心所致,而且并没有换过药。

  谢凌与简直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亏自己今天早上出门前还特意交代了一声,要他记得换药,可这人不仅忘了不说,竟然又把伤口弄裂开了!

  他难道就没有感觉,丝毫不觉得疼的吗?

  谢凌与的恼怒来得气势汹汹,可又不能对面前的人发火,只好任由蓬勃的怒意在心里打转,直把自己憋得呼吸不畅,又看着面前人的伤口,于是便越发堵结了。

  贺摇清垂着眼不看他,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内心颇有些慌乱,他的双手成拳握的死紧,却不知到要该怎么开口,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只有窗外的狂风呼呼作响。

  又过了良久,还是谁都没有说话,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已经凝结了。

  就算是我错了,你就只给我脸色看,不再与我说话了吗?

  贺摇清紧抿着唇,虽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不对,可不知为何,却感到有些委屈了。

  谢凌与直到这时才勉强将自己的怒意压下去,转身走到床头拿过药箱,将那个让他气结的人拉到凳子上,一言不发地给他上药。

  贺摇清配合地伸出手臂,蓦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开口解释道:“这次我是真的忘了,以后不会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竟带上了几分讨好了。

  谢凌与手上动作不顿,眉眼间凝结的冰霜却渐渐柔和了:“嗯。”

  贺摇清有些疑惑,不知道他的回答到底是消气了没有,仍是有些不安地看了过去。可谢凌与神色认真,眉眼清俊,分明只是在给自己上药,却专注地好像是在干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昏黄的灯火映在他的侧脸上,眉眼之间的温柔神色渐渐显露,冰霜终于完全消散了。

  贺摇清看得有些发愣,心里却倏地放松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的第二章 。

  另: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国语·越语下》

  竭忠诚以事君兮,伏清白以死直兮——屈原

第26章 铺天盖地

  刚过立秋,热浪渐渐消退。

  长安城外有郁林,林木葱郁,鸟声鸣起,林中来往车马不绝,竟被生生地踩出了一条小道。

  小道旁某处有一茶馆,虽然不大,可胜在位置好,故过往行人多在此处歇脚。

  “且说那当日,金銮殿之上,群臣进谏——”

  只见茶馆中央案台之后正立着一说书先生,他一身蓝袍鲜亮簇新,两小撇八字胡随着说话不停抖动,双手枯瘦如冬日寒枝,忽然猛得一拍抚尺,霎时群响毕绝。

  见众人回神凝听,说书人自得一笑,又故意停顿吊了一番胃口,才复而拿起案上折扇继续开口说道——

  “领头的,当然就是那谁人不知、权倾朝野的武安侯,以及当朝丞相,和刚从北疆回来的宣威大将军。”

  “只见那武安侯声色俱厉,指着皇上大声质问道:‘分天下兵马十七制,十七将轮流履任,此等法令非是推恩,而实乃社稷之困,军中大忌,不出三年,必为天下之难!’”

  “话声刚落,满朝文武俱是附和,一时之间朝野之上,人声沸起,但若细细附耳听去,却无非是些‘江山社稷’‘不符祖令’‘收回成命’之类的话。”

  说到这时,说书人又一拍抚尺,声音抑扬顿挫、回环转折、节节高起,直教人屏气凝神,再不乱动。

  “就在这时,圣上开口了,他声音初不大,可就是这声音渐渐盖过了满朝沸鼎,直至最后群臣俱静,余留万岁爷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只见万岁爷面容哀愁,声音之中满是教诲:‘自太祖以来天下平和已久,朕虽身在京师,举目望去皆是盛目繁华,可每每思及天下百姓,却还是日夜思虑,难以安寝。”

  “‘寡人自认比不过诸位先祖,才略也不值一提,可还是想尽己所能,为天下做些微不足道的事。’”

  “‘天下承平日久,可兵部开支却基本不减,兵制于现今来说也越发累赘,虽祖宗之法不可变,但若能为社稷之幸,由朕来当这个罪人也未尝不可。’”

  那说书人一抚折扇,竟激动到带上了几分哽咽。

  “只见我们的万岁爷竟直接站了起来,声音也陡然放高,像是要叫醒满朝文武:‘太平盛世兵制精简,削减一二军费,入至户部,用以百姓之田地,减免民间赋税,又何尝不可呢?这怎会是社稷之困、天下之难呢!”

  “当是时,满朝静默,金銮殿内落针可闻,复过几息,满朝诸臣这才彻底醒悟,百感交集,不禁泫然泪下,皆俯身跪伏,高呼万岁。”

  说书人落下最后一音之时,拍下抚尺,霎时间茶馆之内鸦雀无声,却又忽然掌声雷动,叫好之声轰然响起,议论声连绵不绝。

  只见离那说书人所处案台之前最近的几个人圆润富态,一副商贾打扮,也是不停叫好,其中一人还手抚胡须不住感叹道:“万岁爷这般圣明,实在是我们的福气啊。”

  再离远一点儿,又有声音传出:“我家世世代代都种地,土地就是我们的命根子,那什么政策听不明白,也跟老子一个农民没有丁点儿关系,但万岁爷的那些话是听懂了,就想再问一句,那什么军费还有多少,能再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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