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第35章

作者:九鲸是为 标签: 古代架空

  燕青“哦”了一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殷问峥又站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抬脚打算离开,谁曾想下一秒,江棠舟却披着厚厚的外衣推开门站了出来,脸色被如雪的外衣衬得更是苍白。

  他问道:“来了怎么不进来?”

  殷问峥今天身上的味道格外的浓郁。

  大概是因为他才去过凭逢院。

  屋子里烧了暖炉,便没那么冷,一关上房门,殷问峥便伸出手帮江棠舟解开外衣,他里面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单衣,露出来的手腕显得过于纤细,且手背毫无血色。

  两人有几天没见了,所以殷问峥不知道最近江棠舟的气色竟这么的差。

  “你生病了?”殷问峥皱着眉头,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倒也不是生病。”江棠舟笑着笑着便掩唇咳嗽了两声,道,“从小到大都这样,到了冬日的时候,身体便会差一些,不过也不是就熬不过冬日了,等开春了,身体就会好一些。”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棠舟愣了一下。

  “身体为什么这么差?”殷问峥拧着眉头,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江棠舟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陪我下一局吧。”

  “好。”

  这一局江棠舟又是下到了一半,殷问峥说什么也不肯继续玩下去,便把棋子全都扰乱了,重新开了一局。

  江棠舟得边下边摸,所以一局棋下下来,怎么说也得半夜去。殷问峥倒也不急不恼,就这么安静的陪着他,直到叫更的人敲了三下,殷问峥打了个哈欠,江棠舟才道:“不若先回去休息吧,待到明日再继续这一盘棋。”

  殷问峥笑了笑,道:“明日恐怕是没时间陪你了。”

  其实从下午开始,江棠舟也有了一种诡异的直觉——他感受到这京都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尤其是傍晚时那黑得格外早的天,阴霾几乎将整座京都都笼罩进去。

  “你布的局?”江棠舟停了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向他。

  “嗯。”殷问峥情绪毫无波澜的开口道,“这步棋,早就该走了。”

  江棠舟顿了顿,又下了几颗棋子,才继续说道:“我听燕青说,三皇子在垂楠城查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送回了京都,而那群流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从京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殷问峥弯了弯嘴角,冷笑一声,眼神里冷厉乍现:“京都一百里之外的麟城,一夜之间也多了一个万人坑。”

  “啪嗒”一声,江棠舟手中的棋子落了地,他缓了缓心神,才将那枚棋子给捡了起来,重新下在刚刚想下的位置。

  “孤不会让火烧到太子府来的,”殷问峥伸出手,棋子盖在江棠舟的手背上,滚烫的掌心覆盖他苍白冰凉的手背,“放心。”

  “我不担心。”江棠舟摇摇头。

  “只是今晚注定是睡不了了。”殷问峥闭上眼,又睁开,“所以便将这一盘棋下到结束吧。”

  天光破晓之际,殷问峥下了一枚棋子,将了江棠舟的军。

  江棠舟抬起头,说:“我输了。”

  急促激烈的敲门声与此同时也响了起来,殷问峥等候了一夜的消息终于送到了耳边,传讯的太监滚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吼道:“陛下遇刺!请太子殿下速速回宫!”

  同一时间的四皇子府,睡熟了的凌应翀也被拖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皇宫。

  宫中,身受重伤的凌俞帝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猛烈地咳嗽着一边举起手中的玉玺,震怒道:“传朕圣旨,让卢沿风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一匹汗血宝马穿过红墙碧瓦,穿过这黑夜,穿过尚未醒过来的人世,疾驰往边关而去。

  …………

  殷问峥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官袍,头发凌乱,做出一副刚刚清醒的模样,御马往宫中去。

  江棠舟裹着大氅,遥遥的看着前方漆黑一片,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爷,先回房休息吧。”听雨扶住江棠舟的手腕,“爷无需太担心,我听说那刺客虽然重伤了陛下,但并未伤到要害处,并无性命之虞。”

  “外面是不是亮灯了?”江棠舟隐隐看到亮起来的黄色。

  “嗯。”听雨看了一眼,说,“突然一下子灯火通明。”

  “京都平静不下来了。”江棠舟站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扶我回去吧。”

  听雨便搀着江棠舟一步一步的往内院而去。

  江棠舟在那一盘结束了的棋局旁坐着,用手一遍一遍的去摸那局势,思考复盘,想自己刚刚怎么走,才能避免最后被殷问峥将的军,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早在一开始,他就走入了死局之中。

  殷问峥有将相之才,更有帝王之相,让他来当这大恒的皇帝,说不定还真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江棠舟还是难以避免的想到那麟城中,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万人坑。

第44章 你猜对了

  未央宫中,一盆又一盆的鲜血被端出来,夜色一点一点被天光吞噬,这亮起来的万家灯火也一点一点的归于平静,皇宫中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

  人来人往,神色紧张,似乎人人都知晓京都的天要变了。

  殷问峥在未央宫外碰到了凌应翀。

  “太子殿下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凌应翀坐在轮椅上,行了个兄弟礼,抬起头来,眉头是紧锁着的,宛如当真什么也不知晓一般。

  殷问峥只扫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太监便将门推开来,道:“陛下请太子殿下和四皇子进去。”

  殷问峥迈开步伐,率先迈入未央宫中。

  凌应翀的腿伤未愈,在宫女的帮助下才进入了未央宫,而此时殷问峥已经在床榻前恭候。

  凌俞帝伤得并不严重,至少不致死。包扎后他苍白着脸甚至半靠坐在床上,一脸阴郁的望着两人。

  等到凌应翀也进来了,凌俞帝才沉着脸说到:“澜儿,刺客你也看过了,可有什么头绪?”

  殷问峥垂下眼,脸露挣扎之色,做足了戏才开口道:“父皇,那人儿臣看着眼熟……的确是见过的。”

  凌应翀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向殷问峥:“皇兄见过?”

  “是。”殷问峥略一顿,看上去像是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口。

  凌俞帝捂着自己的伤处,脸色阴沉,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他似乎动到了伤口,脸色更加苍白,怒气也就更甚,一巴掌拍在床头上,冷声道:“说!你在何处见过?”

  “回父皇,”殷问峥双手合十,沉声道,“儿臣曾在三皇弟的身边看到过这个人,他名讳唤作轻刀,平日里都跟随三皇弟左右。”

  凌应翀的眉头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看向殷问峥。

  凌俞帝先是一顿,紧接着抬手便是一挥,放在案几上的诸多物什全都被他一瞬给扫到了地上去。

  凌俞帝捂住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殷问峥冲上前坐到他的身侧,抬起手轻轻的拍打他的后背,压低了声音说到:“父皇息怒。”

  凌应翀坐在那里,眼神先是一阵思索,紧接着精光乍现,竟似是什么都明白了一般,抬眼看向殷问峥。

  殷问峥与他对上了视线,又眼神不动的挪开。

  最终凌应翀什么都没有说。

  殷问峥猜到凌应翀根本不会说什么——因为三皇子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倘若凌应翀可以借别人的手解决掉这个麻烦,何乐而不为?

  “去查!”凌俞帝拍在床上,因为极怒而脸上涨得通红,“澜儿,你奉朕旨意,现在就去三皇子府查!翀儿——”凌俞帝转向凌应翀的方向,一字一顿的说到,“朕命你找人跟着老三,他在垂楠城那边的情况如何?”

  凌应翀先是一顿,看了一眼殷问峥,才紧接着说到:“父皇,如您所想,三皇兄在垂楠城,不,是他们秦氏一族确有在垂楠城占用田地,售卖私盐牟利,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好啊,好一个宰相秦氏!”凌俞帝攥紧手中的玉扳指,片刻后将其狠狠地投掷于地面,一字一顿的说到,“速去垂楠城押回老三!另外传朕口信,让卢沿风速速归京!”

  “吱呀——”一声。

  未央宫的房门被关上了。

  殷问峥走在最前面。

  凌应翀坐着轮椅,缓慢的紧跟其后,两人走过了一条长廊,凌应翀才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太子殿下好深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殷问峥停下步伐,头也不回的说到:“孤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凌应翀推着轮椅到了他的身边,仰头看着这个大半张脸都没入黑暗之中的人,头一次觉得是他们都小瞧了他。

  凌应翀轻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凌听澜,你虽不是灵氏的亲子,却有一颗比她更狠的心。”

  殷问峥脸上的淡然荡然无存,他垂下头,看向凌应翀,一字一顿的说道:“孤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

  “我现在很好奇,”凌应翀闭上眼,与他擦身而过,往宫外而去,“你到底还埋了些什么后招?”

  当日正午,一张陈列三皇子凌询钦罪状的诉状书被送入了未央宫中。

  凌询钦与问剑阁来往造反的书信,凌询钦因为占用田地、售卖私盐而囤积的大量的金银数额,以及用金银在垂楠城购买的兵马……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凌询钦要造反的证据。

  问剑阁被翻出来早就被纳入三皇子麾下,这几年来替他做尽了坏事。

  与此同时,入了天牢的轻刀受尽酷刑,屈打成招,在罪状书上摁下了一枚鲜红的指印,随后撞墙身亡。

  凌俞帝摔完了未央宫里所有肉眼可见可以摔碎的东西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地。

  景仁宫中,尚在礼佛的皇后秦氏突然被闯入的大量御林军团团围住,在宫女的尖叫声中被扯得头发凌乱,压往宗人府。

  宰相府外,凌应翀的兵马将府邸团团围住,出一人,便杀一人。

  京都一日之间翻了天。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江棠舟一夜未眠。

  他一直坐在那局败棋旁思考自己应该如何破局,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局无解的棋。

  “爷,天要亮了。”燕青在一旁提醒道,“爷的身体不好,若是再不休息,奴婢担心爷的身体受不住。”

  听雨打了个哈欠道:“对啊,爷,出事的是三皇子,又不是咱们,您何必跟着一起熬着呢?”

  江棠舟刚要说话,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的吵嚷声,隐约间他听到有人说太子回来了,便一下子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连带着那一局棋竟就这般被他的宽袖给扫乱了。

  听雨连忙给他披上大氅,江棠舟这才裹着厚厚的外衣推开了房门,而此时的殷问峥已经大步阔伐,第一时间来到了他的院子。

  两人隔着一个院子遥遥的相望。

  殷问峥看到江棠舟站在那里,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灰瞳也甚是空洞,但不知道为什么,紧绷了两日两夜的身体,突然就放松下来。

  就好像走了许久,突然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往前迈了一步,喊他的名字:“阿棠,我回来了。”

  江棠舟也望着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