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 第70章

作者:九鲸是为 标签: 古代架空

  卜氏已生退意,打算扔掉匕首之际,一道声音突然落入耳中:“既然没用就杀了!”

  卜氏扭头看去,却见那密道不知何时已被打开,而浑身被烧得七零八落,烟熏火燎的卢沿风捏着一柄黑了的剑站在那里,眼神阴沉的望着恒军,一字一顿的说到:“太后娘娘,您以为他们真会放你一条生路?无论这祯王是死是活,你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想来是“死”这个字刺激到了卜氏,江棠舟察觉到横在自己脖子上那把匕首,本已经松懈了,此刻又再次箍住了他。

  “太后娘娘,您动不了手,那便末将来。”说罢,那卢沿风直接举起了手中长剑,朝着江棠舟的胸口刺去——

  剑声刺耳,然则此刻殷问峥距离江棠舟还有数米之遥,根本来不及救他,双目猝然间瞪大,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瞬间飞身而起,往江棠舟的方向来——

  然而已经是来不及了。

  眼看着那支黑剑将要没入江棠舟的胸膛,江棠舟却觉自己身体后侧一股力气突然涌来。

  他被推得往前踉跄几步,意想的剧痛却并未传来。

  但身后却有长剑入体,皮开肉绽之声。

  江棠舟陡然瞪大了双眼,回过头却只能看到满地影影绰绰的红色——以及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恒军蜂拥而上,殷问峥一把将江棠舟搂入怀中,死死搂紧。

  江棠舟却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咽下一口唾沫后,问道:“……是……燕青?”

  殷问峥拧着眉头“嗯”了一声,盯着地上喘气的人。

  那一剑正好刺中她的胸口,无任何转圜余地。

  “爷——”燕青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个字来。

  江棠舟浑身一软,殷问峥抱着他坐在地上。

  他伸出手去摸到燕青的胸前还在不断的渗出浓稠的血液,那血腥的气息顷刻间讲他的鼻翼填满,江棠舟脑子还是懵的——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只是不住的念道:“燕青,你放心,一定没事的,我这便让问铮带你回去替你止血——来人,快,先帮她止血……”

  “爷……”燕青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容,一把捏住了江棠舟的手腕,很吃力的说到:“没、没用了……救不了了……”

  江棠舟突然就沉默下来。

  “爷,你……你信我么?”燕青死死地盯着江棠舟脸上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到,“我真的一个字也没说,我只是,只是想帮爷从太后那里拿到药,才告诉了她你的假消息……爷,你相信我吗?”

  江棠舟只觉眼眶一阵发酸,眼泪瞬间便盈满了,他捏着燕青的手在不住地颤抖着,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坚定地说到:“我信。”

  “燕青,我从未怀疑过你。”江棠舟摸摸她已经冰凉的额头,“你是一个很好地姑娘。”

  燕青一直紧绷的身体,此刻终于松懈下来,她弯了弯嘴角,很费劲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望着江棠舟,说到:“爷,我很庆幸……可以遇见你。你不用为我难过,因为有你,我活多的这一年多时间,都像我捡来一样……我好幸福……”

  “这个……给你……”燕青伸出手,非常缓慢的在自己的胸口摸索,最后拿出来一粒还沾着血的药,她冲着江棠舟轻轻笑了笑,“就算……就算多这一颗药,能让爷您少难受一次,也是……也是好的。”

  “只可惜,她答应给我十颗的,最后只……只有……”

  掌心那只温热的手突然没了。

  坠落下去。

  江棠舟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块突然空了似的,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燕青跟他不久,是那种很少说话的内向的性子,陪在江棠舟身边时,不像听雨,总是叽叽喳喳的,她不怎么说话,却能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江棠舟只要渴了,伸出手,身边随时都有一杯温热的水,只要困了,转过身,床榻上早有汤婆子已经暖好了床。

  她做事向来细致体贴,是润物细无声的,江棠舟早已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陪着,江棠舟也一直拿他当自家妹妹一般看待,从未想过有一日燕青会背叛他或者离开他。

  她笑起来的时候都是轻轻的,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放,所以江棠舟也从来不晓得,原来自己在燕青的心中竟如此的重要。

  往后就要少这么一个人,难免觉得浑身上下被闷了起来,寻不到一个出口。

  江棠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掌,闭上眼时,终是有按捺不住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去,他哑着嗓音又说了一次:“我相信你的,燕青。”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一个暴风哭泣!

第42章 我反悔了

  殷问峥一把将江棠舟拥入怀中:“没事吧?”

  就好似浮萍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之处,江棠舟浑身无力的往他怀中偎去,手中抓着的那只手掌,温热的温度逐渐消散掉。

  江棠舟垂着头,突然压着声音说到:“问铮,我甚至还不知道燕青长什么样子。”

  殷问峥心下一酸,紧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阿棠,我一定把你的双眼治好。”

  “又有什么用呢?”江棠舟低嗤一声,“我活这一生,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去,我想做点什么,可永远都什么做不了。到头来竟连那些我真心接纳过的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算我运气好,真的活到年龄老了,人家还能回忆回忆记忆里那个人长什么样,做过什么事,我却什么都记不得,只会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于我的世界里。”

  殷问峥搓了搓他冰凉的掌心,沉默半晌后才道:“真到了那时候,你想触碰便触碰我,你不用记得,因为我就在你的身边。”

  江棠舟昂了昂头,殷问峥的面容只一团模糊的光影,他依然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伸出手去轻轻的触碰,将他的轮廓都牢牢地记在心中。

  看到眼前这一幕,卜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和卢沿风都上了这俩人的当了。

  说什么不在意彼此,实际上就是专挖了个坑等他们俩跳,指不定子行山上勤军全军覆没,也是这二人深谋远虑一番谋划搞的鬼。

  卜氏心中愤怒异常,望着江棠舟的背影已有些歇斯底里:“江棠舟!别忘了你是勤国人!”

  事到如今,他竟还在用这样可笑的话来试图拉回江棠舟。

  江棠舟头也不回的说到:“你们勤国人可有哪一刻将我当作人看了?”

  “哀家自问这么多年对你不错,”卜氏双眸血红的瞪着他,“将你做成人蛊伤你害你的人又不是哀家,你何苦将怨恨都发泄到哀家身上?”

  “是啊。不是您。”江棠舟缓慢的回过头,目光落到她的身上,轻轻的笑了笑,低嗤般道,“太后娘娘,这些年,您若不是以蛊药来控制我,我恐怕早就不在勤国了。”

  “哀家……”

  “少跟她废话。”殷问峥握住江棠舟的手腕往后一扯,道,“都拿下,格杀勿论。”

  殷问峥此话一出,那卜氏便知自己大势已去,情绪彻底崩溃,歇斯底里的吼道:“你就算去了恒国也没用,没有药,你早晚都要死!”

  殷问峥眼神陡变,攥住江棠舟的力气都多用了几分,抑制着心头的怒火又加上一句:“这个老太婆抓活的!”

  那卢沿风早趁着卜氏与江棠舟谈条件时偷摸往密道处跑去,卜氏转身见他都已经要出去了,连忙吼着丧家之犬般急匆匆的往里头赶,殷问峥哪可能这般轻易就把“药”给放走了,松了手就要上去抓人。

  岂料刚松了手没一息时间,就听得听雨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爷——您怎么了!”

  殷问峥回头望去,却见方才还好好的江棠舟突然倒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的抽搐着,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动作,可根本就控制不住。

  这是头一回殷问峥看到在大白天里发病的江棠舟,他的皮肤下层像是有无数只虫子来来回穿梭着,让他的皮肤鼓起一个又一个的小包,瞬间猩红的双眸如要滴血一般,看上去格外可怖。

  听雨握住江棠舟的一只手,殷问峥则迅速的转身一把将江棠舟搂入怀中:“阿棠……阿棠?”

  哪里还顾得上不远处的卜氏和卢沿风。

  “蛊药呢?”

  殷问峥猛地撇过头看向听雨,神色阴戾的问道:“药呢?!”

  听雨哪层见过殷问峥这般凶狠的模样,本就一直忍着的眼泪唰一下便下来了:“爷……爷前段时间身体一直都不大好,这蛊作祟了好几回,剩的那些药全都被用完了,如今……如今已是一粒都不剩了……”

  “啪”的一声,殷问峥手中握着的剑柄竟就被他这般捏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没药了?”

  “是……”听雨握住江棠舟的手腕,自己的手也跟着在不住的颤抖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方才燕青不是给了一粒?”

  “……不要。”

  一直晕晕乎乎的江棠舟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殷问峥的手腕:“我不想……不想用那一粒蛊药……”江棠舟认真的望着前方,尽管他根本不晓得殷问峥是不是站在那里,“我不想用,好吗?”

  殷问峥看着他痛苦地浑身抽搐,却还要强忍着这般的痛苦,深吸了一口气,撇开视线道:“好。”

  江棠舟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浑身骤然一松,就这般晕了过去。

  而那作祟的人蛊似乎感受到自己寄生的主人不行了,速度也逐渐变得缓慢起来。

  殷问峥沉着脸将江棠舟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去找宫中太医。”

  碧根忙应道:“是。”

  …………

  信鸽飞出,带着殷问峥的言语飞过子行山,飞过死人漠,往恒国京都而去。

  殷问峥遥遥的望着,见那信鸽已经不见踪影了,才收回目光。

  碧根仍在看着:“陛下,末将已经派人去接林太医了,但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要十日时间,这期间祯王他……”

  “先将勤国这边有名的全都聚拢过来,”殷问峥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也不能少。”

  “是。”碧根接了旨,匆忙领着人往宫外去了。

  殿内,江棠舟仍处于昏迷状态,时不时紧皱着眉头,兴许是做了噩梦。

  殷问峥坐在一侧,伸出手轻轻碰他的额头,试图将那个皱起来的“川”字抚平,他不知道江棠舟梦到了什么,但希望他的梦里可以什么都不要有,能够睡一个安心的好觉。

  江棠舟的双眼就那么闭着,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让殷问峥心里升起一种患得患失的难受来。

  “阿棠……”殷问峥吐出一口浊气,指腹轻轻的蹭了蹭他的嘴角,说到,“阿棠,我反悔了,你答应我的三件事,一件不能少。”

  江棠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殷问峥说的这句话了,眉头竟又轻轻的皱起来,好似在回应他一般。

  殷问峥弯了弯嘴角,轻声道:“最后一件,我要你好好地活着,这一生都要陪在我的身侧。一刻也不能少。”

  江棠舟做了一个极冗长的梦。

  这冗长的梦几乎回顾了他的一生。

  只可惜前面几年有母妃陪着的生活格外的短暂,好像一瞬便过去了,后来受苦受罪的日子,反而格外的长,长到像是永远都没有镜头。

  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他也有豪情壮志,想着有朝一日颠覆勤国的政权,自己真真正正做主自己的命运,后来病越来越严重,他想的就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苟延残喘的活着。

  看似平平淡淡,实则随波逐流,能活便活着,活不下去了,便算了。

  直到遇见殷问峥之前,他一直都是如此想法。

  再往后的日子,便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缭绕,他看不清楚殷问峥的脸,却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殷问峥一直往前,他也就一直跟着,直到彻底进入那团白光之中。

  江棠舟猛地睁开了双眼。

  “阿棠?!”一直都在床边守着的殷问峥见他睁开双眼,喜得立刻起了身,“你醒了?”

  江棠舟侧了侧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出任何话。

  殷问峥忙半搂着他,给他喂下点蜂蜜水润了润嗓子。

  江棠舟这才开了口:“问铮,你怎么在这里?”

  问的全然是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