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 第13章

作者:一枝安 标签: HE 古代架空

  赵钧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从低垂的眸子到清瘦的下颌,心知郁白已经完完全全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影卫这种刀尖舔血的生计,哪里来的什么假期——郁白不傻,他知道如果自己只是个简单的影卫,绝不可能有住在宫中的特权,更不可能被允准探望家眷。加上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即使名义上还是所谓的“知己”也无法令人信服。

  不过他并不介意,毕竟他早晚要让郁白知道。

  ——让他知道,不论经过怎样扑朔迷离,他的结局都只会是留在自己身边,生前相伴深宫,死后葬入皇陵。

  “这么急着离开?”赵钧轻笑着一步步逼近,“香囊不好绣吧?可知朕为何要你这样做?”

  郁白拿伴君资深从业者李德海的话原话奉还:“陛下圣心,郁白岂敢妄加揣测。”

  “你若真当朕是天子,就不敢这样说话了。”赵钧瞧见郁白已经被逼到温泉边角上,再有一步就要滑进水里,“怎么,气朕不让你回家团圆?”

  知道还问。郁白心里翻个白眼,再说可不止这一件事。

  他知道今晚自己太失态了。尤其是……尤其是看到赵钧不着一物、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双搭在他肩上的手,温度烫的骇人,似乎能透过单薄的衣衫,直直烫进他心口里去。

  彼时赵钧听不到他的心跳,只有他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是不同于以往的。

  ……也是不正常的。

  “假若朕想同你一道回家探望呢?”赵钧调笑道,“郁家可容得下朕过去?”

  洪水冲破堤防。话到这里,赵钧的心思已经是路人皆知。

  郁白声音微微冷硬下来,却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几乎称得上是垂首帖耳:“陛下何出此言。四海之内莫非王土,郁家蒙受天恩,自然也是陛下的产业。”

  “阿白,你知道朕不是说这个。”赵钧温声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突然逼近。

  郁白猝不及防地撞上赵钧的眼神,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姿态——他下意识一个后退,却忘了身后就是粼粼波光。

  赵钧眼疾手快地捞住他的腰,在郁白将将跌入温泉之前揽住了他。少年常年习武,纵使被困在宫里也不曾懈怠,衣衫下是薄薄一层肌肉,却并不突兀夸张,搂在怀里的触感极好,教人不舍得松手。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随着他“一不留神”脚下打滑,就这么带着郁白一齐跌入了水中。

  “怎么这么不小心。”

  狭小的空间里水波粼粼,郁白被迫整个人伏在他胸膛上,动弹不得。赵钧却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始终没有松开揽着他脊背的双臂。

  两人相依的姿态近乎暧昧。

  春季本就穿的少,在水里扑腾半天,郁白一身单薄衣衫已接近湿透,几缕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侧,被赵钧笑着伸手挽到耳后:“还是这么怕水?”

  他由着郁白挣开自己,目光从少年紧抿着的唇一直落到赤裸白净的双足,在那冷硬的面容上流连片刻,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阿白。”赵钧放缓语气,边说边站起身朝他走过去,“这池子水很浅,别害怕。”

  水很浅,别害怕……谁害怕了?郁白下意识想反驳,素来清醒的大脑却像是生了锈,无论如何也编织不出语言,幼时近乎窒息的感觉再度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寒冷,孤独,直到麻木,直到无法呼吸,濒临死亡。

  身体忽然传来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意,是赵钧给他披了件外袍。他身子颤了颤,抬起漆黑的眼瞳看过去,苍白的嘴唇叫他咬出了血色,是纤尘不染的初雪中一滴刺目的红。

  ……秾艳。

  此时赵钧心里只剩下这一个词。

  他已经处心积虑谋划了太久,到此时此刻再也忍耐不住。

  五爪金龙盘旋香炉之上,缓慢却始终不停歇地吐着西域进贡的沉光香,此香本清淡,然而再清浅的熏香积攒一整夜,也会浓郁扑鼻。

  赵钧打横抱起郁白,烛火影影绰绰,通往锦绣床榻。

  郁白猝然一惊:“赵钧!”

  赵钧没有在意郁白的称呼。或许比起恭顺温和的“陛下”,这声带着愠怒的“赵钧”才是他一直想听到的。

  “阿白,你心乱了。”他一只手按住郁白,另一只手覆在他胸膛上,声线在寂静的春夜里如同烈火炙烤过的酒,滚烫而灼热,“不然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

  分明已经入夜,风不知为何反而热了起来。

  郁白握住拳,深吸一口气。

  这皇帝蛮不讲理,油嘴滑舌,毫无君子风度,不像皇帝更像流氓,和他从前认识的那个齐昭天差地别——郁白反手撑住地板,心里默数了三个数。

  ——赵钧挨上当胸一脚。

  作者有话说:

  绕操场连跑了三圈,累成狗(???ω???)

  ———

  不得不说阿白踹的好,作者表示非常满意。不过照这个进度下去很快就要开车了……

第22章 关于踹了皇帝一脚这件小事

  明月高悬如镜。

  “阿白?阿白你怎么回来了?”

  凤十一紧赶慢赶跟上郁白脚步,差点被甩过来的门夹到鼻子,仍然坚持不懈地喊道:“阿白?”

  郁白硬生生止住脚步。凤十一犹在身后絮絮叨叨,他深吸一口气,道:“凤十一。”

  “啊?”

  “你……”郁白上上下下打量着深更半夜还衣冠整齐似乎要出门的影卫大人,幽幽然道,“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幽会吗?”

  正准备出门给赵钧禀报情况却被正主逮了个正着的凤十一:“……”

  知道凤十一不会坦白交代,郁白也懒得追问,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甩上了房门:“我睡了,没事儿别找我。”

  ——他那气还没生完呢。

  生气的后果就是一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睡不着也好,免得又梦见那个叫赵钧的王八蛋。话说他那一脚……没把皇帝踹坏吧?如果踹出什么毛病来,自己是不是还得负责任?虽然“踹了皇帝一脚”这件事怎么听怎么惊悚,但赵钧……赵钧应该不至于为这个夷了他九族吧?

  如果赵钧执意如此,那自己今晚岂不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逃?今后免不了要和后宫三千佳丽争宠,若是赵钧心血来潮也许还会给自己封个嫔位妃位……郁白被自己的设想骇的打了个激灵,似乎已经预见了将来穿着华丽宫装给皇后行礼、各宫妃嫔捧着自己的手喊姐妹的恐怖场面。

  不知想起了什么,郁白耳根忽然腾地一下红了个透。他拎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口,浑身上下由内及外凉了三分,这才镇压住那一点异样的反应,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反应正中赵钧下怀。

  。

  乾安殿里,李德海给赵钧倒上杯温茶,絮絮地说着白日的事情:“听说郁公子醒了后发了好大脾气,一脚踹翻了桌子,这会儿也不知如何了。”

  赵钧听到郁白又捡起香囊收进抽屉后笑出了声:“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李德海欲言又止:“老奴觉得郁公子是生了真气了。”

  “朕又没不允许他生气。”赵钧示意李德海去把熏香点上,不忘笑道,“孩子脾气。”

  郁白常年习武,看着纤瘦,力气却着实不小,那一脚虽未用全力,不偏不倚地踹在带伤的胸口上也够叫人受的。

  明鹤的剑刺伤了他的心脉,金贵的药喝着抹着,外表看只是道浅浅的疤,并无任何异样。但内里的情况如何,怕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这伤看着更严重了些。”李德海忧心忡忡道,“不如奴才去把小殿下请来吧。”

  “罢了,这点小伤。”赵钧接过李德海奉上的汤药,“现在去请,怕吓着那小崽子,又胡思乱想,朕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李德海明白赵钧的意思:“那陛下暂且忍耐一下。”

  殿内熏上了沉光香,渐渐浮起清浅的香雾。盘踞在心脉上的金蝉似有所感,不满地动了几动,终是安静了下来。

  赵钧眉头皱起又松开,徐徐吐出一口气,由着穿堂而入的夜风吹干他额上的冷汗。须臾,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德海轻手轻脚地灭掉两根蜡烛,正想退下,却听赵钧道:“阿白那边怎样?”

  “回陛下,一切无恙,刚刚凤十一来传话,说郁公子已经歇下了。”

  踹完皇帝还这么没有心理负担地睡觉去了?这时候倒是不怕被株连九族了。赵钧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舒坦。”

  听出了赵钧语气中的不虞,李德海默默靠边站,不敢吱声。

  ——他算是看出来了,郁白那一脚伤害的不止是赵钧受伤的身体,更是皇帝陛下脆弱的心灵。所幸他识趣儿,没问“陛下的伤为什么又严重了”,否则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恶劣行为还真不好说。

  他揣摩着圣心,试探道:“陛下可要……传召郁公子?”

  话说郁公子这次着实过分了,他侍奉多年,素知陛下脾性,陛下何曾忍得了这等羞辱?陛下为数不多的耐性怕是要耗尽了,不知郁白能不能从盛怒状态下的赵钧手里保住一条小命……

  李德海正想着,却被赵钧奇怪地看了一眼,只听他道:“传他做什么,好容易才歇下,由他睡去罢。”再把人从梦里折腾过来,保不齐炸毛的郁白一刀捅了他。

  想到此,他又想起什么:“阿白身体还没好全,今晚这一折腾怕是会难受,明天让余清粥过去一趟,还有凤十一,让他们多看顾着点。”

  ——合着那一脚不是羞辱是情趣?揣摩君心头次失误的李德海一窒,忙应了,心说陛下怎么突然转了性儿,变成予取予求的冤大头了,尤其予取予求的对象还是几年间基本没给过他好脸色的郁白。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赵钧幽幽叹道:“如今情形,倒不如从前那样由着性子来,也好过现在这样畏手畏脚。”

  他是九五之尊,他有千百种方式把郁白困在身边,却异想天开用了最困难的一种。李德海听着,只叹苦肉计竟成了真,倒不知傻的那个是谁。

  “以前总觉得,他就该陪着朕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里。成了皇帝又如何?也只有时时有个阿白这样的人在朕身边,嬉笑怒骂着,朕才舒坦些。最近却不知怎么了,竟有些不想重蹈昔日覆辙了。”赵钧苦笑着轻嘶了一声,终于没忍住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下手还挺重。”

  若是换成旁人,李德海定要道一句作茧自缚,若无两年折辱,何来今日情景?只不过这话怎能与万人之上的皇帝说。李德海默然良久,只得劝道:“今时不同往日,郁公子善解人意,陛下多些耐心罢。”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郁白对他没有满腔仇恨,干干净净地像他书案上铺着的白纸。至于白纸最终会写下什么内容,那就由他决定。

  赵钧紧绷的眉头慢慢松开。

  “郁菀有消息了吗?”

  “已经着人去寻了。郁大小姐失踪一事,似与若水城秦氏有关。”

  “若水城?”赵钧凝神思索,“吩咐人尽快查,切莫打草惊蛇,尤其别伤到人。还有,替朕去民间寻一位仿造字迹的师傅来,朕有急用。”

  李德海一一应了,又忧心道:“陛下身上的伤还是要天麟府特制的解药才能好的快些,这么拖着终究有损身体。既然陛下已经与穆王殿下摊牌,不知……”

  赵钧想起那日的刺杀,冷哼一声:“若是老四有本事,自然能搜罗来解药,只怕那天麟府和他也不是一条心。被一介江湖人耍的团团转,还在朕面前为他掩盖,就别怪朕不顾念兄弟情谊,早晚清洗了天麟府。”

  “明日传穆王入宫吧。”

  至于这伤……他留着还有用处。

  作者有话说:

  阿白内心OS:一时没收住,没把皇帝踹坏吧?万一踹坏了是不是还得负责?好烦先睡了。

  赵钧内心OS:嘶,小兔崽子,踹人还怪疼的。不行,为了面子得忍着。

  李公公:恍然大悟JPG.?乛v乛?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当众人都踏入恋爱环节后,只有凤十一还在通风报信的工作里奔波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