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 第14章

作者:一枝安 标签: HE 古代架空

第23章 万国来朝

  宫里传来消息,道陛下有旨,传穆王殿下入宫觐见,一同收到传旨的还有东平街住着的梁御史。

  这一传召就是大半个下午。天飘起细雨,穆王府的车马停在宫门外许久,马儿喷了个响鼻,等候已久以至昏昏欲睡的车夫才终于瞧见姗姗来迟的穆王殿下。

  主仆二人神色皆不轻松。穆王的心腹小厮撑开伞:“陛下突然派您去江南查案,莫不是有别的打算?”

  赵镜凝神想了想,摇摇头:“陈宁势大,需要天家身份才能压住,况且梁御史素来稳重机警,派我们两个去并无不妥。”

  小厮给赵镜掀开车帘:“奴才只是怕王爷再出意外。毕竟明府主那件事……”

  话到这里,小厮立即噤声。赵镜神色凝滞了一瞬,踏上马车:“走一步看一步吧。”

  乾安殿外,梁御史搓搓手,朝李德海拱手:“劳烦李公公相送了。”

  “大人说哪里的话。”李德海笑道,“这个差事大人可要把握好,如若办好了就是一步登天,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李德海没再说下去,梁御史心知肚明。他沿着朱红宫墙慢慢走着,心中咋舌不已。

  本以为陛下与穆王殿下还算兄弟和睦,如今看来竟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想想也对,有前些日子的刺杀一事,陛下心中存疑也是肯定的。

  “谁?”梁御史忽然喝道。宫规森严容不得飞檐走壁,可方才却有一身影自他眼前疾速掠过。

  半晌无人回应。雨雾蒙蒙,他仓促之间只看到一个素白衣衫的少年,一眨眼便消失在了朦胧的绿树红墙中。至此,梁御史才恍然想起暗潮涌动的流言。

  偌大后宫中,这样的少年怕也只有一个。他顿了顿,只觉得这个据说心狠手辣逼死琴贵人、间接促使江氏倒台的后宫娈宠,倒是有身极轻巧的武功身法。

  。

  雨天在宫里飞檐走壁属实不是郁白真心想做的,只不过郁闷憋屈到极致,总是需要做些什么来释放自己。

  凤十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苦哈哈地喊停:“阿白,咱能不打了吗?”

  雨中对剑,听着浪漫,只是若郁白有个头疼脑热风寒入体,赵钧岂不是要摘了他狗头?

  令凤十一欣慰的是,他亲爱的郁公子对他这条狗命还是有一点珍惜的。郁白翻给他一个白眼,随手收了剑,两人往花木掩映的六角凉亭下一钻,几乎要融进春夏之交的繁茂幽绿里,刨除他们各自呆滞的表情,一切都很美。

  ——事实上是,再往他们脑袋上盖片叶子,就是两只绿油油的呆瓜,能拉出去炖菜的那种。

  凤十一盯着斜斜的雨雾呆了半天,忽道:“阿白,过几日就是陛下寿辰了。”

  郁白闻言一滞,乾安殿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成功浮上心头。

  。

  四月十五,大梁皇帝寿辰。梁国疆域辽阔,统领四海,各附属小国皆派出使臣,携带珍宝入京贺寿,赵钧于万清殿设宴款待。

  赵钧端坐龙椅,举了举手中酒杯,不经意瞥见使臣席上一人。

  那人装扮形容皆不同于中原民族,正是去年方登基的匈奴单于乌楼罗。似是察觉到赵钧的目光,乌楼罗端杯起身,遥遥敬了赵钧一杯,贺了声陛下千秋万代。

  赵钧颔首:“单于免礼。”

  乌楼罗饮了酒,却并未坐下:“本王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应允。”

  “单于不妨说说看。”

  “本王尚是太子时,曾在阳关山遇一少年士兵,那人虽年少,却武功出众,心志更是卓绝,本王至今念其风采。”乌楼罗道,“只是当日一别至今不知那人踪迹,是为遗憾,若是陛下应允,不知可否替本王寻到那人?”

  听见“阳关山”一词,赵钧脸色沉了沉,继而从容道:“我大梁俊秀子弟多的很,不知单于说的是何人。”

  “那人姓郁名白,是飞鹰将军幼子,论理如今应当有十九岁了。”乌楼罗双目炯炯,笑道,“不知陛下可听说过此人?其人天纵英才,或许已是陛下肱骨之臣了罢。”

  朝堂上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不多时有人出列拱手,为难道:“单于有所不知,这郁家早在两年前牵扯进定安侯贪墨一案,男子皆流放西南……单于所说的这位郁白,论理也在其中。”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大人告知。”乌楼罗遗憾地笑笑,又叹道,“那般青年才俊,实在是可惜了。”

  赵钧面色稍缓,朝魏良时使了个眼色,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又听那匈奴单于道:“说来,刘若善刘将军可在此?刘将军当年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特意备了厚礼想要感谢。”

  朝堂气氛再度古怪起来。知晓前因后果的魏良时起身,朗声道:“单于好意,本侯代刘将军心领了。只是刘将军一心为国,一月前便自请前往西南戍边,单于此行怕是见不到了。”

  刘若善——此人在宁王叛乱时“无意”放走了郁白,自知躲不过赵钧问责,早早卸甲请罪。所幸最后郁白并未离去,赵钧免了他死罪,放他去了西南戍边。

  赵钧将郁白带进宫时便早已探听好了一切,包括他与刘若善的因缘。只是刘若善能冒着被他问罪的风险放走郁白,是他着实没想到的。

  奇异的是他并不感到愠怒,反而有些不同寻常的欣慰。一方面,他希望郁白在其他人眼中完美无缺,然而另一方面,这只本应翱翔天空的白鹤却被他剪除羽翼,囚在身侧,这种对比令他心满意足。

  赵钧端坐龙椅,居高临下地看着乌楼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匈奴单于一遍遍提起当年之事,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乌楼罗似乎知道一切,但实际上,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郁白现在是他的人。

  赵钧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寿宴仍在觥筹交错中继续着刀光剑影,赵钧踏出万清殿时,只见天又飘起了细雨。李德海给赵钧撑着伞,叹道:“可算是忙完了,陛下可以好生歇息了。”

  赵钧松松肩膀,瞥他一眼:“你倒是比朕还累。”

  李德海哎呦一声,呵呵笑起来:“陛下可要去看看郁公子?”

  “罢了,先晾他两天吧。”赵钧笑笑,“兔子惹急了还会咬人,何况这个祖宗。朕有耐心,且再等他两天。”

  他心头掠过匈奴单于不怀好意的询问,即刻补了一句:“让凤十一看好阿白,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半点也不能少。”

  李德海知道赵钧是在为匈奴单于一事挂心,应下后又道:“小殿下今日一早派人来传话,金蝉炼化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望陛下尽快腾出时间治疗。”

  这件事的确不能再拖了。赵钧稍一思索:“也好,去请他来吧。”

  他还不知那个叫郁白的祖宗已经爬到了树上,正淋着雨发呆。而他钦点的影卫凤十一正叼着草叶和郁白插浑打科,浑然已经忘了自己还负有“照顾郁公子身体”的重任。

  作者有话说:

  更新通知:

  抱歉因为最近太忙了还老是卡文,本着对大家负责、尽量不产出过多垃圾的原则,以后更新会随缘一些,等我把接下来的存稿再攒一攒修一修,就恢复稳定更新,谢谢大家~

  ?(?′3`?)?

第24章 郁公子,别来无恙

  细雨初歇,天光微亮,宫中的一切都被雨水洗刷的格外鲜亮,连角落的积灰、陈年的血迹和经久的死寂都悄然消失了踪迹。清风簌簌而过,一滴积蓄许久的雨珠从金黄的花蕊中滚落出来,欲掉未掉地悬在郁白头顶。

  郁白没注意这滴雨珠的存在。此刻他正在乾安殿的必经之路上徘徊不定。

  至于原因——他只是担心赵钧迁怒家人,迁怒姐姐,郁白如是告诉自己。毕竟他可是实打实地踹了当朝皇帝一脚,怎么可能不担心。

  凤十一遮遮掩掩地同他说“今日是陛下寿辰”时,郁白先想起了那只香囊。如果把它当作寿礼奉上去的话,不知赵钧会作何感想。

  他远远瞧见了李德海,然而他身前走着的却不是赵钧,而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那人明显也看见了他,拢着一身色彩斑斓、与肃穆宫廷格格不入的长袍,示威似的朝他扬扬下巴,神情倨傲得很。宫中无妃嫔更无皇子公主,此人想必便是那位苗疆而来的小殿下蓝桥。

  ——赵钧还真是荤素不忌。

  复而想起那天赵钧对京城贵女如数家珍的模样,郁白心口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火,一拱一拱地在心头跳了半天,才终于慢慢降下来。

  说到底,赵钧见什么人、娶什么妃和他无甚关系,他更应该为赵钧终于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而感到高兴,只不过……

  郁白低头看了看一直握在手中的香囊,看起来他是白白在这东西上花了半天功夫,最初那句“替朕绣个香囊吧”怕也只是赵钧一时兴起的戏语。

  既然如此……

  “郁公子!”李德海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恰好郁公子在这儿,都是自己人,老奴也就不费心多跑一趟了,有件事陛下吩咐老奴告知公子。”

  听到李德海的声音后,郁白已经极快地收拾好了脸上哪那一点仅存的低落情绪,淡声道:“无碍,李公公何事?”

  李德海笑的客气:“陛下体谅郁公子辛苦,自己又重伤未愈,以后便不必时时去乾安殿照顾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整天把人拘在身边动手动脚的是你,现在有了新欢又来装好人善解人意的也是你,费这番功夫,整的跟谁稀罕整天伺候你似的——郁白心中绕了个九曲回转,却仍淡淡点头:“多谢李公公告知,那就有劳太医服侍了。”

  李德海哎呦一声笑起来,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瞧您说的,何须劳动太医,小殿下时时侍奉在侧。”

  “小殿下?”

  ——脱口而出的三个字,郁白为之懊恼,却正中李德海下怀。

  李德海笑道:“是啊,公子还不认得罢,小殿下是苗疆四十九寨圣女独子,将来要继承圣女衣钵的。苗疆蛊术精湛,对治疗伤病可谓有奇效,这次小殿下便是专为陛下身体而来。”

  陛下的身体……郁白条件反射般联想起那天自己那一脚,忍了好久才把“陛下身体可还好”一问咽回去。他点点头:“那便好。”

  “恰好郁白也有一物托李公公转交。”

  ——李德海眼睁睁看着郁白从袖中取出一枚墨绿色香囊,笑容凝固了一瞬。

  “这枚香囊是陛下要求郁白缝制,如今已经制成,还望李公公转交陛下。”言下之意,还望皇帝陛下信守承诺,别做那食言的伪君子。

  滚圆晶莹的雨珠颤了颤,嘀嗒一声落下来。

  。

  李德海带着香囊走远了,郁白远远望着,心中不知是轻松还是忐忑。

  亦或者,有那么一点点见不得光、摆不上台面的留恋。

  “凤十一?”郁白抹了把脸,朝某棵桃花树喊了一声,“陪我练会儿剑吧。”

  春日已尽又逢雨,桃花零落满地。

  “阿白,你这一步太险了。”凤十一认认真真地给他纠正动作,“虽说制敌出奇制胜,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还是少用些好,你怎么知道你的剑穿过敌人胸膛时,敌人的刀不会已经抹了你的脖子?”

  凤十一的武功造诣的确没话说,郁白默然点点头。

  只不过自幼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骤然要改着实很难。他已经习惯了将自己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刀剑之下,擦着生与死模糊的边界,在刀光剑影之间取人性命。

  凤十一有些犯愁地捏捏额角。他原以为郁白自小习的是正统中原武术,稳扎稳打、根基厚实,如今看来根是很稳底子也厚,谁料动起手来竟是这般偏激冒进,这么……野。

  远远地传来一道声音:“兵行险着又如何?只要能胜,何惧一死。”

  哪个王八犊子来嘲讽他的教学策略?凤十一怒目看过去,身旁的郁白却缓缓站直了身体。

  那人朝郁白点点头,汉话讲的比从前熟练了许多:“郁公子,几年前阳关山一别,如今方见,别来无恙。”

  郁白手中的剑没有放下,脑中掠过那漫山遍野的尸体和血:“别来无恙,太子殿下。”

  那人颔首笑笑:“本王已登基,如今你该称我为单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