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 第31章

作者:一枝安 标签: HE 古代架空

  赵钧颔首:“还有呢?”

  “郁公子取了醉梦乡便回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的宝贝疙瘩撞翻了我的药台还毁了我的药,我给你告状你能给我做主吗——余清粥腹诽:“不过公子看见了微臣拿枯肠草配的药丸。郁公子不小心打翻了微臣晾药的台子,洒了些药丸,陛下放心,已经都寻回来了。”

  “枯肠草?”

  余清粥心里一咯噔:“是,微臣这些日子翻了古方,见枯肠草对治疗疫病有奇效,想着未雨绸缪,便配着试试,并非故意违反宫规,陛下恕罪……”

  赵钧打断他,单刀直入:“数量可有变?”

  “啊?”余清粥一愣,忙道,“未曾,已经全都找回来了,微臣保证郁公子未中一丝毒……”

  “拿来看看。”赵钧心中隐隐有些说不明道不明的忧虑,瞥见身前之人一动不动宛如泥塑木雕,不禁皱了皱眉:“怎么了?”

  余清粥恍如大梦初醒,颤巍巍地磕了个头:“禀陛下,有一颗……呃,有一颗药丸掉进了药柜下头,被郁公子寻出来时已经看不出模样了。微臣觉得无用,便将它扔了……”

  。

  乾安殿,盛着大梁江山社稷的书案上,摆上了一颗圆圆扁扁看不出模样的药丸,药丸上头还插了根细细的银针。君臣二人盯着那颗药丸看了许久,最终由余清粥颤颤巍巍地拔出了银针。

  ……银针亮的让人眼花,明晃晃地昭告天下,它是颗没毒的醉梦乡。

  余清粥只觉头顶一道天雷划过,骇的他膝盖一软,几乎要瘫软在地:“这……陛下恕罪!”

  “罢了。”赵钧静静凝视着眼前的药丸,“他若想偷什么东西,自然能瞒得过你。”

  余清粥大着胆子抬起头:“那陛下现在要……”

  赵钧淡淡拂袖:“无需声张,朕亲自过去。”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阿白拿毒药做什么?(//?//)

  ———————

  这两周八门考试预习到头秃,实在学不完了?_? ,更新时间不固定,我随缘写大家随缘看,保证万字更新??

第52章 生辰之夜

  是夜,郁白将那颗混在醉梦乡中的枯肠草单独包好,仔细收进匣子里。对着忽明忽暗的烛火,他再次回忆起了前些日子凤十一传来的消息。

  ——凤十一带来了长姐的消息。他说,自己从赵钧身边的凤一那里听说,郁菀在不日前已经秘密进京,现在正住在宫中的清宁殿。

  这个消息近乎荒唐,却又极其精准地钩住了郁白的心。

  在去太医署玩这一出偷梁换柱之前,他已暗中观望了清宁殿许久。的确如凤十一所言,空闲多年的宫殿忽然有了侍女每日送饭送菜,还有侍卫暗中巡逻,显然是殿内住了人。然而一连数日,却未见有人踏出清宁殿一步,不像是皇帝新纳的嫔妃,更像是……

  赵钧真的会这样做吗?郁白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他不知道。两年多下来,赵钧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愈发模糊。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暧昧亲昵,再到如今似真如假的承诺,他早已不能预判赵钧的行动。

  因此他借着睡眠困难的借口,光明正大地拿了醉梦乡,又不慎碰倒药台,将瓷瓶中的醉梦乡换了滚到药柜下头的枯肠草。

  如果那人真的是姐姐……仅仅是一想,他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正想开窗冷静一下,一转头发现了凤十一。

  他顿了顿,停住了开窗的手:“你还没睡?”

  万籁寂无声,霜华伴月明。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片片洁白入土,染了一片无暇天地。

  凤十一目光落到他手边那一个青瓷瓶上,低声道:“这是什么?”

  灯火影影绰绰,黑色的影子落在白色的窗纸上,有如墨笔勾勒出的水墨画,挺拔而秀丽。赵钧就那么静静站在枯萎的蔷薇花架下,听着屋内二人的低声对白。

  “阿白,你当真要……”

  “当真。”

  “此事一旦败露……”

  “最差不过一死罢了。他既囚我在此,又多番威胁,我难道还要继续为人鱼肉,任人宰割?”郁白的声音平淡,“凤十一,我不求你相助,但求你装作不知。来日东窗事发,你尽可将责任全数推到我身上。”

  凤十一看着那个青瓷小瓶,心中起起伏伏多次,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来。

  “在你心里……我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吗?”

  呼啸的风声也静默下来。

  “我本无意自己身世,公子替我查出那些,我已知足。此行不为身世之谜得解,只为朋友之谊未消。”

  那一日,三尺剑锋落下浅浅伤痕,却未伤他性命分毫。

  ……

  数日前东窗事发,他去见郁白——是感谢他曾经对自己的信任和帮助?还是忏悔自己为虎作伥,对郁白一而再而三地隐瞒?凤十一不知道。

  他走进去,奉上自己的剑。

  意味不言而喻。

  服从赵钧的指令,是他身为一个影卫的天职。辜负郁白的信任,也是必然的结果。正如所有狗血话本子里描述的那样,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影卫一旦用心,便再也回不到起点。

  郁白予他信任,他便只能予郁白一把剑。不管这把剑是穿透他的胸膛还是划开他的喉咙,他甘之如饴。

  郁白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下不去手?”

  “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将你一剑穿心。”

  凤十一低了低头:“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手中重量一轻,是郁白拿起了剑。随后这把剑指在凤十一咽喉之处。

  再进一毫,剑锋便将刺破皮肉,深入筋脉。郁白冷冷瞥了眼身前的人,手腕一翻,剑光倏然闪过。

  凤十一只觉咽喉一阵刺痛。

  哐啷一声,剑被扔在了地上。郁白扔了剑,冷冷道:“自己找点药擦擦,这两天别在我眼前晃。”

  那是一道极浅的伤口。持剑之人手非常稳,剑尖堪堪划破皮肉,渗出微不可察的血迹,再深一毫便要血流如注。凤十一曾受过百种伤,唯有这一次受伤时心中酸涩难言。

  对以前的他来说,郁白是一个抽象的任务,与他往日执行过的刺杀并无不同。以前他扮演狱卒的角色,而今他要应赵钧的命令,装的开朗大条,一边获取郁白的信任,一边编织郁白的梦境。然而那个被骗的人,执着剑,却只落下这样一道聊胜于无的伤口。

  那柄剑完完全全可以嵌进咽喉,郁白有千百种理由可以杀了自己。他若是郁白,也不会留这样一个为虎作伥的帮凶在身边。

  他低了低头,正准备离开,却被郁白冷冷地喊住了:“等等。”

  一个卷轴扔进了他怀里。只见卷轴上绘了枚金鹏图腾,是他自幼携带的长命锁上的花纹。

  凤十一错愕地看过去,却见郁白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兀自别过脸去闭目养神了。

  ……

  雪愈发大起来。赵钧低头,轻轻掸去肩上的落雪,重新望向窗纸里跳跃的灯花。

  凤十一的身世,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对他来说,一个影卫的身世并没什么要紧。

  凤十一的身世倒也不算多么扑朔迷离,他是白州楚族的遗孤。

  白州虽在大梁境内,却因地处偏远,治下的官员一度被当地大族拿捏。彼时,白州由楚、密两族分割占据,两族本井水不犯河水,密族同当地官员勾结,于节庆日挑起两族争端。失利的楚族族人被迫背井离乡,却又遇上瘟疫和饥荒,不得不向中原人寻求帮助。

  凤十一便是楚族女子同中原人所生,多年磋磨,楚族只剩下一个凤十一。

  只是天道轮回,这几十年下来,密族亦遭了瘟疫,当地官员因治下不力也早已换了一批。若要寻仇,怕也只能去找白州山林里零乱的坟墓了。

  凤十一揉了下眼睛。其实他对落叶归根、故土难离并无太大执念——一个不知何时生何时死的影卫要什么叶落归根?他自认区区身世扰不了他在刀尖上行走的坚韧内心,但知道真相之后,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抛开那点“感动”,他似乎终于理解了郁白,理解了那种被人隐瞒、欺骗的感受,理解了那种。

  郁白久久注视着跳跃的灯花,眼睛被光亮照的有些昏花:“立冬那晚,赵钧会过来。届时我会留住赵钧,还麻烦你趁机去一次清宁殿,探知下其中是否有姐姐的音讯。”

  凤十一低声应了:“公子用这药的时候……千万小心,陛下不是那么轻易能骗过的。”

  “我知道。”说着,郁白便不做声了。

  夜色已深。有一团雪压垮了树枝,扑簌簌砸到地上。有离去的脚步声混杂在雪落的声音里,却因为呼啸的风声而模糊不清起来。

  蔷薇花架下的身影远去了。

  “什么声音?”郁白把窗子掀开一条缝。外面的天地如同一滴浓的化不开的墨,最后一丝惨淡月光也被浓云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来夜雪特有的清新和寒冽。

  凤十一小心地关上窗子:“想来是雪下大了,树枝压断了吧。”

  郁白轻轻地叹了一声:“不知是场多大的雪呢。”

  。

  立冬这日,的确下了场很大的雪。这场雪从早下到晚,直到傍晚时分才堪堪停下。

  写意抬起张脏乎乎的小猫脸,小心地扯了扯郁白的衣服:“公子?”

  这几日,公子似丢了魂儿似的,整日坐在窗边发呆,连前几日布置她写的三字经都没顾得上检查——写意拿自己微薄的算数知识掰了掰手指头,确认是自从三日前凤十一同公子说了一席话后,公子才出现了这种情况的。

  郁白缓了一下,抽过她手下鬼画符般的默写检查起来:“无妨。去替我把地窖里藏着的罗浮春拿来吧。”

  写意立刻高度紧张起来:“十一大人吩咐过,不能让公子喝酒。”

  “你倒听话。”郁白笑笑,“这次不用听他的,我要招待人。”

  招待人?招待谁?这些日子,燕南阁除了他们三人,连只麻雀都不曾停下脚步。写意眨眨眼,眼神瞟到窗外,忽然惊呼道:“烟花!”

  郁白循声看去,正见一朵烟花腾空而起。绚烂到极致的金色聚拢到一点,又柔和地散开,点点碎金映亮了半个天空。

  如日之升,如月之恒。

  最后一朵烟花消亡,散作漫天星辰,陨落夜空。郁白拂去满身花影,于回首之际,看见了赵钧。

  作者有话说:

  赵钧承诺过的烟花,难得这次没有骗人。

第53章 有朝一日,愿陛下再遇心仪之人,共享万年欢欣

  罗浮春是夏天时便酿好的。郁白斟了一杯,递给赵钧:“谢过陛下的烟花。”

  “朕答应过你的,何须言谢。”赵钧道,“今天是你的生辰……阿白,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