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 第62章

作者:一枝安 标签: HE 古代架空

  “我想,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郁白是个相当别扭的人,想不通就要钻牛角尖,但有些时候,多思无益(o??o)/

第98章 重启深宫

  雷声停,骤雨歇。在这笼罩天地的静谧之中,郁白知晓了庙中另外两人的身份,也确定了容寸心离去所为何事,他睁眼与黑暗的墙壁对视,在吞噬人的死寂中久久无言。

  一声惊呼打破了这份寂静。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汹涌巨浪卷入虚空。

  第八十二道天雷。

  。

  三月份的长安城,桃花有若云霞蒸蔚。郁白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思尚且迷蒙,旋即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醒了?”

  已经许久没听到过这种语气了。郁白一愣,正对上那人沉沉的眸光。

  ——玄金龙袍的皇帝站在他面前,语气不辨喜怒:“阿白,绝食是没用的。”

  郁白经常梦到这幅画面,因此并不过分惊讶,当下便循着以往的习惯往床头摸去——按道理讲,那里有只雨过天青色的汝窑美人觚,在他所有的梦中都分毫不偏地摆在小几上。常常是摔了它,听见那千金汝窑瓷格外清亮的碎裂声后,他便能很快醒来。

  在他所有的梦境中,都在重复那一声碎裂。

  赵钧冷眼旁观他的动作,不无讽刺地出声:“别找了。你忘了你前天刚把它摔了干净吗?”

  不错,是摔了。

  那是他入宫的第九天,是在面对醉酒的赵钧时挣扎反抗所摔——郁白一顿,千般过往散去,他心中忽地空出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

  梦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那声碎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桃叶郡的土地庙里,那出乎意料的第八十二道天雷。

  这是成元元年。

  郁白盯着那张常常在梦靥中徘徊不去的面孔静了许久,心中叹了口气,终是默然爬下床榻。在赵钧“你又想耍什么把戏”的眼神中,他从容拿起了银筷,夹了一块颜色素淡的藕片。

  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郁白边嚼边想,在赵钧紧紧不放的注视下搁下筷子,淡淡评价道:“难吃。”

  “你把我带进宫里,就只给我吃这个?”郁白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那略微愕然的家伙一眼,“换一份。”

  。

  一刻钟之后,郁白看着满桌珍馐,满意地叹了口气。三天没怎么用饭,确实是饿了。

  被当成衣服晾在一边的赵钧等了又等,只见郁白从从容容地饮茶用饭,一丝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脸色渐渐绿成了那只粉身碎骨的汝窑美人觚。

  郁白欣赏着白玉盘里晶莹剔透的水晶肴肉,正要下筷,忽而瞥见了柱子一样站在一边的赵钧,不由得疑惑出声:“你也要吃?”

  “阿白,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样。”赵钧冷冷出声,“别忘了你姐姐。”

  郁白夹菜的手顿了顿,旋即又自如地伸向另一道闪着诱人光泽的樱桃肉:“赵钧,你这样有意思吗?”

  “说了这么些年,最后也没见你整出什么花样,到头来还不是哭着求我回去。”郁白头都不抬,“赵钧,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有没有脑子,大梁有你这样的皇帝竟然还没亡国,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有空还是多谢谢老天爷不杀之恩吧,少想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破事,到时候丢了皇位和性命的是你可不是我。”

  “……”被直呼大名且以亲爹口吻教训了一番的皇帝陛下脸色由青转黑。

  他注视着那即使大快朵颐也依旧保持优雅端正的少年,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甚好,朕只当你温和良善,却不料还有这言辞锋利的时候。”

  “陛下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浑身肘子味儿的美人儿抬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对了,这道芙蓉虾球不错,再来一碗。”

  。

  许是今天被郁白这一顿输出弄的怀疑了人生,自白天拂袖而走之后,赵钧便没再踏足燕南阁。郁白乐得自在,他在大床上翻了个身,悠悠叹了口气。

  假若自己当年也能这么把赵钧狠狠怼一通,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郁白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沉思,那狗皇帝看起来确实有点受虐倾向,寻常皇帝被这么骂一通早就跳脚杀人了吧。

  今日一日时间,他梳理思绪,终于慢慢勾勒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容寸心在飞升时引来的天雷落在了自己身上,成功把自己的灵魂送来了往昔,重新面对还是个愣头青的赵钧。

  在白玉京闲谈时,容寸心曾告诉过他,他昔日有位友人在飞升之际受了雷劫,却并未因此得道成仙,反而因此性情大变,也忘却了许多往事,再不复当年之态。容寸心总结道:“像是他这幅老壳子里住进了一个三岁小孩。”

  换而言之,是他与幼时的自己换了魂魄。郁白当时觉得此事虽然荒谬,却并非全无道理,没想到今日便让自己轮上了。

  若真是如此,那此时的自己又在何处?

  约莫……是回到了土地庙吧,住进了二十三岁的自己的躯壳。

  一念至此,郁白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

  在这样静谧安好的夜里,比脚步声更先触碰到他的,是隐约的酒气。

  脚步声停,赵钧静静站在他面前,挡住了窗外倾泻的如水月光,面庞在微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阴郁。然而那风却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将那极其浅淡的酒气带至他鼻尖。

  郁白坐起来,不由得皱皱眉头:“大半夜喝什么酒,你明天不上朝了?”

  赵钧没有答话,只是缓步上前,在郁白身上落下一阵阴影。

  ——又来了。郁白坐着没动,漠然地想,一会儿是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把这狗皇帝踹下床去呢?今时不比往日,即使换了个时空,容寸心教他的他也还牢牢记着。

  赵钧环视了一圈四周——没有摔碎的瓷器,也没有沾血的碎片,整洁的不似以往,全然看不出此间的主人曾试图用碎瓷片自尽。

  他淡淡道:“今日倒是安静。”

  这家伙怎么看怎么欠揍。郁白扯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不然呢?陛下会让我这么轻易死去吗?”

  “白日里瞧见你,觉得你似乎换了个人,如今看来却是丝毫没变的。”赵钧似是叹了口气,“阿白,朕不想让你难过,只想让你好好听话。”

  他凝视着身下的少年,少年也并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眸光平静,一扫入宫以来的冷僻和尖锐。

  ……针尖对麦芒。

  有一瞬间,赵钧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但这是不可能的。他是大梁的新帝,而郁白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十七岁少年。

  他又不由得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他执起墨和针,在郁白的脊背上刺下一只青鸾。

  白色的肌肤,青色的颜料,红的血,如同雨花阁里抽象却艳绝的画,引无数文人墨客竞折腰,秾丽瑰艳到教人移不开视线。在大梁的民间传说里,青鸾是孤僻桀骜的神鸟,天生的绝色却不肯为人间停留,一心只念遥远的东方海岛,恰如入宫多日来从未被他驯服的郁白。

  他在郁白脊背上落下青鸾,将那渴望天涯海角的青鸾困在方寸之地,也是将少年永远锁在自己身边。

  逐渐沉重的呼吸中,赵钧陡然扣住郁白的手臂,缓慢地俯下身去。那人的手臂好似铁钳,郁白正要发力,却愕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似乎……没有将昔日的武功带来。

  郁白试着动武,腿脚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更别提被赵钧死死攥着的手腕,像是断了骨头般生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全部的力量,将他囚于这方锦绣床榻。

  在那沉重的压迫下,郁白来不及想原因,便膝弯一酸,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摔到了榻上。刹那间脊背上尚未好全的伤口火燎一般的疼,叫嚣着曾经所受的残酷对待。

  那人的气息越来越近,那股灼热简直不能离他的面庞更近,似乎只要他张一张嘴,就能触碰到少年柔软的嘴唇。

  郁白心脏狂跳,极力稳住呼吸,却仍旧提不起半分力气反抗。

  ……如同当年。

  “赵钧,我告诉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他死死抵住赵钧的手臂,咬牙切齿,“你自己看着办。”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钧恍若未闻,径直在郁白唇上落下一吻,旋即带着炙热温度下移。

  “赵钧!”郁白手背青筋毕露。昔日挥之不去的梦靥又一次在眼前上演,他的声音几近颤抖:“赵钧……别让我后悔遇见你。”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回了赵钧的神思,紧紧钳制着他的手臂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也许是想到了大漠的惊鸿一瞥,眉眼如画的少年朝他微笑,泼墨般的长发在风中舞动。

  西北的春天并不温暖,他迢迢至此只为增加夺位的筹码,在他的兄弟们都还在长安坐拥温香软玉醉生梦死时,在他的父亲还在因他卑微的母族而为皇位犹疑不决时,他也属实恨极了那刺入骨髓的冰天雪地。

  然而郁白却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那少年与他在街巷中并肩同行,眼角眉梢缭绕一阵春风。那是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样温柔。

  赵钧缓慢地坐了起来,轻轻伸手,抚了抚郁白的发顶。

  作者有话说:

  emmm……确实有点魔幻,但好像也更有意思点了是不是(思考)

  会写两个时空,一个六年前,一个六年后,这个时空里的赵钧还会混账一会儿,但是不会太久~

第100章 宫闱秘事

  此时,明德元年。江南小城里,赵钧手足无措地捧着茶杯,小心翼翼道:“阿白,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郁白——或者说,十七岁的郁白仿佛没听到赵钧说话似的,顶着二十三岁的皮囊,独坐床头,不言亦不语。

  自从见到赵钧之后,他便一直是这副样子,如同一只竖起全身硬刺的刺猬,沉默而坚定地抵抗着所有外来者——这个外来者主要指赵钧。

  赵钧简直要没办法了,不知如何是好地站起身来踱步:“阿白,你……”

  “少来这些。”郁白冷冷出声,一开口便截断了赵钧所有想法,“你想做什么我知道。”

  “我……”赵钧张了张口,意图解释,郁白却已经别过脸去不理他了。他辩无可辩,只得把粥饭逐一摆到桌上,悄然退出门去。

  他向院中石桌旁和面的人望去,语气不虞:“笑话看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花渐明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做饭,顺便还把同样苦兮兮寻不到人的赵钧拉下水成了自己的帮手。什么芝麻酥饼油炸糖包,到底是习武之人,厨房师傅看了都不得不夸一句面揉的真筋道。

  此时他皱着锋利的眉,满手面粉地问赵钧:“我说,你当时真那么混账?”

  对于这个问题,赵钧不太想回答——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就没办法了。”看着赵钧默然的脸色,花渐明耸耸肩,“今非昔比,他现在可不那么好说话。你得罪了人家,就好好赔罪呗,争取有朝一日感化眼前这位,或者机缘巧合等到那一位回来,难度可能降低一点。”

  此时的郁白自深宫中而来,大抵是刚进宫不久,浑身都是尖锐而沉默的刺,尚未来得及学会如何掩饰敌意,更不清楚如今是什么境况。赵钧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你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徒弟魂儿都换了,他都不来管管吗?”

  “师父”——花渐明敏感地竖起了耳朵,其灵敏程度不亚于狐狸捕捉青草上遗留的兔子味儿。

  谁也没想到赵钧苦寻多日的人就睡在他身旁,更没想到一道天雷将十七岁的魂魄装进了二十三岁的躯壳里。花渐明从前只从师父那里听说过魂魄互换的传说,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见识到。

  主角还是自己的师弟——好吧,看在他曾经被赵钧欺负过的可怜样儿上,他算是勉强承认这个便宜师弟了。

  郁白出事,容寸心不会一无所知。既如此,他……大约会回来的吧?花渐明心中升腾起一股小小的希望,头一次希望郁白在容寸心心里的分量能稍微重一点。

  以及,另外,当时揍赵钧的时候下手还是轻了。花渐明斜了罪魁祸首一眼,陡然怒吼:“赵钧!你没洗手不要动我的面!”

  。

  时间退回成元元年的清晨,赵钧从郁白榻上醒来,脑海一片混沌。

  他朝身旁看去,正瞧见郁白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与梦中那活泼泼的年轻人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