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138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刹那间,蔼吉鬼忽地两手同时发力。榕棍一旋,犹如游蛇般勾着刀格,铁钩微翘,将铜壶壶嘴牢牢勾住。霎时间把两件物事从二人手中扯脱。

  “天山门…只有这等能耐么?”金一笑了,焦黑溃烂的脸上裂开一个惨不忍视的狞笑,齿列直咧到耳朵根。

  “叫玉白刀客来!”

  榕棍飞出,猛击在南赤长老肚腹处,打在玉斜腰间,只见那胖球儿也似的老头大腹凹陷,一身肥膘似水漾动。

  玉南赤痛嚎一声,脸上却露出道狡黠的笑:“玉斜哎!撬那球贼的脚!”

  金一愣了一愣。就在这出神的间隙,玉斜会心一笑,如蝶般翩然飞起。忍冬刀向冰层上扎去,一刹间冰纹如花绽裂。蔼吉鬼忽觉身子歪倾,低头望去时却见脚底冰层被划出圈狭长裂隙,原来是玉南赤铜壶中盛的滚汤化作水箭,将他脚下坚冰化开。

  此时忍冬嵌入冰中,玉斜持刀在空里划出优美弧线,竟将金一立足之处尽皆撬裂!

  天山崖被冰雪披覆,有些地儿是腾空的,没有山石支撑,冰裂了便会坠入谷底。此时饶是金一也不禁心惊胆寒,他脚下落了空,身子往下坠去,情急之下将手里钩头一甩,险险楔进冰层中。

  玉斜心中怦怦直跳,她飞身上前,不敢给金一半点喘息的机会。忍冬刃尖微翘,斜劈一刀。

  可那蔼吉鬼竟倏时探出一手,把在冰缘。但见他猿臂轻舒,堪堪闪过刀尖,翻滚似的飞跃回崖上。金一两腿深深落进雪中,扬得雪雾漫散,眼里精光大盛,恶鬼似的矗立在一片茫白中。

  金一咧嘴一笑,眼珠子在鬼面后阴森凸起:“只余这等雕虫小技了么?天山剑阵呢,玉白刀又如何?西北第一大宗竟没落至此,着实可笑!”

  南赤长老嘟哝道:“屁咧,玉求瑕那小子的功夫怎么拿得出手…第三刀练成那鸟样,俺还不想要他来呢。”

  他一面咕咕哝哝,手里已倏地一下接住在空中打旋坠下的铜壶。壶嘴一挥,将滚烫水液霎时溅开。水汽蒸腾,在日光下如薄帘似的微动,将四周氤氲模糊。

  蔼吉鬼神色一凛,从那扭曲的水雾里已杀来个纤弱身影,正是手执忍冬的玉斜。这水汽在雪窖冰天里不一会儿就会凝冻,但却能瞬息间扰乱日光。玉斜的身影像水波似的漾开,教人辨不清她究竟在何处。空里细小的水珠将日光映向别处,莹莹剔透,与雪尘混作一块。

  这盲女好似雪片般轻盈,细若无骨的手腕犹如春柳,却在此刻将浑身气力凝于刀中,掀起骤风骇浪。玉斜面上始终噙着温柔笑意,胸膛狰狞的伤口却在迸裂,血同气力一齐在风雪中渐渐流失,这一刀正是她取金一项上人头的最后时机。

  但是,忍冬却未能取金一性命。

  刃锋于一刹间失之毫厘,只微微擦破了蔼吉鬼的脖颈。只因忍冬挥出的一瞬间,远方的天山门弟子忽而如骤浪起伏。

  雪崖上横七竖八的伏倒着黑衣刺客与白衣弟子的身躯,有的被击中穴道,昏死过去,有的喉颈裂开凄惨伤口,血流成河。有几位天山门弟子忽而双脚离地,一截血淋淋的尖棒贯穿后心,将他们像串糖堆儿似的抬起,被长棒贯穿的尸躯在风雪里摇曳,像在竹竿上穿了袖平展晾晒的薄衣。

  那尖棒的头忽地缩了进去,有人手执长棒,舞起猛烈风浪。凄厉哭喊声不绝于耳,棒梢打在天山门弟子的脑壳上,犹如敲破熟透的瓜瓤般,把红的白的粘稠汁水砸泼了一地。

  “是…是谁?”玉南赤神色张皇,两眼皱巴巴地眯起,“那处有西巽老头看着,究竟又出了甚么幺蛾子?”

  可眼下这境况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方才忍冬一刀刺偏,竟被金一一把抓住刃身。这头脸溃烂的刺客居然丝毫不惧被刀刃割伤的手掌,抓着忍冬狠命一扯,竟将玉斜生生拉近身边。盲女方才胸口受创,气息紊乱,一时间手足发软,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金一死死掐住了脖颈!

  金一的手犹如铁钳,把玉斜白皙的颈项发狠地掐紧。他的拇指按着喉管,让盲女愈加喘不上气。转瞬间那白璧似的脸庞转为紫胀,玉斜发出不成声的呻|吟,口角流涎,仿若溺水般挣动。玉南赤急得双目彤红,赶着肥硕的身躯要扑身而上,却被四下里涌来的黑衣刺客绊住手脚。

  蔼吉鬼望着气息渐弱的女子,冷酷地笑了。“果然,顽石再如何琢磨,都绝无成为美玉的可能。”他斜瞥了一眼插在地上的忍冬刀,“此刀也不过是玉白刀之赝品,穷尽毕生也绝不可能与玉白刀比肩。”

  南赤长老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铜壶挥动,好不容易从刺客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已是累得气喘如牛。人群里忽地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

  “——玉白刀客在何处?”

  玉南赤赶忙朝后看去,一颗心险些怦地一声没了声息。眼前光景格外凄惨,凛风仿佛铁鞭无情抽打,飞雪肆虐。天寒地冻间,西巽长老垂头跪坐,白袍染血。天山门弟子尸横遍野,死伤满地,血水浑浊了太乙溪。

  而远方仍有一片阴云,那是残存的候天楼恶鬼,浑身浴血,厉鬼幽魂似的盘桓于此。

  刺客群中站着个魁梧的身影,仿佛山岳般高大。那人戴着个幕篱,黑漆漆的纱罗盖住面容。他的手里提着一根长棒,长约八尺,精铁铸就,棒头削尖。而那棒上穿着燔兔肉似的几具软绵绵的尸体,靴尖还淅淅沥沥地淌着血水。

  南赤长老面色铁青,那肉球儿似的身躯仿佛顷刻间萎缩了几分,他隐隐猜到此人是谁:候天楼在楼主、少楼主之下设有左护法与右护法两位。其中左护法乃齐省颜家颜九变,而右护法素来不露面相,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传闻这右护法乃行踪不定的杀人厉鬼,凡是见过他真容之人皆死于他长棒下,连江湖榜上第五都未能幸免。

  那候天楼的右护法声音有如洪钟,朽老而威严,震得幕篱上的黑纱罗纷飞,黑洞洞地看不清脸面。

  此时他把话再重问了一遍,森森然带着杀意:

  “玉白刀客——在何处?”

第189章 (六十一)风雪共恓惶

  朔风吹雪,冰霜严寒。天地杳杳苍茫,满目尽是灼白飞雪。

  在这场交戟厮杀中,天山门弟子与候天楼刺客皆被刀剑扯裂身躯,惨死于天山崖上。天山门毕竟为西北第一大宗,虽说三珠弟子仅有百人,却将近千恶鬼生生逼退。由于门规所囿,天山门门生不得杀生,因而只得重创敌手,却要遭受刺客们的毙命招法。候天楼刺客虽有许多草民出身,却也不乏如金一、金五这般熟习名流功法之人。有些刺客是被左不正所收,改易容颜,留伴在身旁,也有些如同右护法一般,是为左楼主看中其才能,收归候天楼中。

  说来算得古怪,左不正与玉求瑕一样,可谓这天下最神秘的女子。她如煞星般浮出人世,一出手便掀起腥风血雨,穷凶极恶。然而这夜叉似的女人似乎并无统御四海,搅乱霄宸之意,仿佛为恶便是她毕生所求之道。

  苍老的右护法再度开口,嗓音沙哑而洪亮。“老夫此次前来,只为玉白刀客一人。听闻她刀法冠绝今世,今日老夫技痒,定要与她交手一番!”

  南赤长老听了此话,一时口齿哆嗦,他自然得知前代玉求瑕因染重疾而离世,现在这个“玉求瑕”不过是个初学几年刀的小毛头。虽说王小元刀法着实也不赖,但第三刀仍有瑕疵,每回出刀都得丢了七八分命。玉白刀客坐镇西北天山门,他若落败,便与天山门落败无疑。

  玉南赤支支吾吾:“你……你说要他出来,他便出来,咱们天山门怎么能如此没面子?天下第一道也是你们当娼瓦子似的使来唤去的么?”

  右护法哈哈大笑:“老夫听闻玉白刀客是神仙容颜,菩萨心肠,不会置旁人于不顾,遑论天山门弟子!”他沉思片刻,将铁棒一旋,指着空中白日道。“这样罢,有一朵云飘过日头,老夫便杀一人,杀到她肯出面为止。”

  南赤长老霎时急得面红耳赤:“你个扑西赖害的!要杀便杀,拣咱们门里的小毛毛做啥!先来吃俺两百壶嘴!”

  寒风飒飒,顷刻间将薄云吹拂开。在轻云飘离日头、日光自云间泻下的一刹那,右护法高声大笑,手里铁棍沉甸甸地舞起,发出可怖的破空声。玉南赤见情势不妙,一张胖脸急得彤红,赶忙将手中铜壶一刺,三尺壶嘴拦在铁棍前。

  可只听得一声清脆裂响,右护法的铁棍竟将壶嘴倏时敲裂!棍头带起的裂风堪堪刮过一名持剑而立的天山门弟子身前。玉南赤本想微松一口气,却忽见那弟子惨叫一声,居然是被那烈风生生开膛,割得肚破肠流。脏腑飞溅,这弟子霎时凄惨地倒地身亡。

  右护法慈祥笑道:“第一人。”

  若非他铁棍上还挂着半截血淋淋的肠|肉,这人竟似是个温厚老者,蔼然可亲。

  此时朔风大作,天宇中又飘来一抹薄云。这片云极轻,极小,仿佛一霎间就会在白日边飘过。

  右护法又举起那被血浇湿的铁棒,状似随意的抵挡着天山门弟子极力挥来的刀剑,而只要那薄云一过,他又会挥舞起这阎罗似的铁棒,把弟子们脑壳如熟瓜般打破。

  铜壶已毁,南赤长老手无寸铁,两手空空。所幸此时他从刺客群中挣脱,一下扑到垂首跪坐的玉西巽身旁,心急火燎地查看西巽长老的伤势,一面捶胸顿足道:“西巽!西巽老儿!还活着么?这儿须得你出手才行咧!”

  玉西巽使得手好鞭法,要与那铁棍相碰,刚则易折,须得鞭法才可。可西巽长老此时鲜血满身,手脚如坚冰般僵硬,似是气息全无。南赤长老心急如焚,凑过去拍他的肩,却忽见这跪坐着的老头倏时将一只眼的眼皮掀开,露出只血丝密布的眼来。

  与此同时,西巽长老的口中忽而冒出细如蚊蚋的笑声,阴阴惨惨,仿佛幽魂一般,直激得听者起了身鸡皮疙瘩。玉南赤听他笑得古怪,心中已暗道一声:“不好!”

  可还未得抽身跳开,却猛见玉西巽身上肌肤尽皆绽裂,灰泥扑簌簌落下,好似破壳而出般跳出个黑衣人影来。原来这先前跪坐在此的并非玉西巽,而是个乔装过的候天楼刺客!水部的刺客妆扮成重伤的西巽长老,为的便是要钓玉南赤这条肥鱼上钩。

  那乔装改扮的刺客也并非寻常人,只见其人覆着蕴魔面,面目作愁苦状,五官犹如糨糊般搅作一块,正是候天楼水部水一。在左护法颜九变入候天楼之前,他曾为水部之首,如今也做得个龙虎大将。刹那间,水一手里撑开蛛网似的银丝,丝上穿着百来支缝面皮用的绣花针,手腕轻振间将细密银针尽皆向南赤长老抖出!

  玉南赤猛地一个激灵,翻滚着往后灵巧跳开,像只毬儿似的滴溜溜转动。他赶忙转头一望,却见真正的玉西巽竟还活得好好的,正于刺客群中厮杀,身上雪纱裙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壮实坚硬的肌肉。西巽长老伤口倒未添几道,只留了些细小擦伤与淤青,却仍然举步维艰。

  “娘的,西巽老儿没死!白费俺一番真心实意!”

  南赤长老骂骂咧咧道,可未等他得舒一口气,身旁便闪出个阴森可怖的人影来。金一将玉斜狠狠往山石棱角处一掼,盲女发出不成声的凄厉惨叫,口吐鲜血,惨白的额上淌下一缕鲜血。

  蔼吉鬼绕着麻绳将钩镰枪又卷到一块儿,把寒光凛凛的钩头对着玉南赤,桀桀狂笑。

  “不必忧心,届时我等定将天山门徒送往阴司,一个不落。”

  玉南赤瞠目结舌,他手里铜壶已碎,玉斜重伤,又拿甚么抵得过眼前这群恶鬼?祸不单行,只见斜下里又扑上数位金部刺客,个个犹如修罗鬼煞,刀剑生寒,转眼间将漫天大雪斩作纷飞轻尘。

  盲女在雪地里微弱挣扎。她胸口像落了朵艳丽的牡丹花儿,丝缕血水在额角落下,滑入颈项里,在冰面上悄然凝结。她想用尽全身气力站起,却被刺客们用剑刺穿了手脚,钉在地上,如同折翅的鸟雀般凄然挣动。

  风里尽是血的气息,浓厚腥味盘桓不去。天山素来冰冷,死寂却安宁,如今安宁不复,四处皆是横陈尸躯,飘杵血河。天山门弟子与候天楼刺客的尸块失去了原有的形状,粘稠含混地挤在一起,逐渐被冰雪掩埋。

  又一朵轻云飘过,右护法高声叫道:“——第二人!”

  这魁梧的老者挥起铁棍,带着鸣雷似的气势同震响,干脆利落地往一位天山门弟子当头劈去!他方才许诺,若是玉白刀客仍未露面,只要有一朵云片越过日头,他便会残害一人。

  那弟子正与数名候天楼刺客缠斗,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始料未及,霎时吓得直了眼,两股战战,险些被慑得尿了裤子。无人能抵得过这摧山崩石似的一击,恐怕正面迎上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玉南赤也张口结舌,急得满面通红,针扎了似的蹿起扑来,却被金一同各金部刺客围困,狼狈地东逃西窜,避着接连袭来的兵刃。

  但见那铁棍有如狂风疾雷,四周雪片瞬时被震荡一空。凛冽风声飒飒作响,有如洞箫竹笛幽鸣。被烈风掀及的弟子已仿如枯叶般凄零弹飞,撕心裂肺地痛嚎。

  可就在铁棍即将落到那僵立的天山门弟子天灵盖上的一刻,忽有一柄寒光灿灿的长剑拦在棍前,结实地吃下了这一击。

  倏时间,一道振聋发聩的响荡彻雪崖,回声在幽暗的群山间层叠徘徊,震得众人两耳与心头蜂鸣似的一痛。

  那长剑剑格鎏金,精铁煅就,剑缰处垂着只玉饰,是只鸟头蛇尾的玉赑屃。在天山门中,能将玉佩挂于剑上之人寥寥无几,因而众人皆惊,纷纷将目光投向来人。

  只见那人一身硬缎大襟道袍,黄杨偃月冠,鹤发苍颜,眉宇间有一道深深沟壑,肃穆板正之极。又见他两袖空荡,似是两臂已残,长须及腰,白须上分系着三柄剑。立于崖上时身形虽单薄,却气吞山河,似有磅礴之势。

  金一难得地震怖,焦烂的脸犹如融化了似的扭曲,失声道:

  “…玉北玄!”

  玉北玄不怒自威,可若真动了气,便真好似天崩地坼了一般。但见他眉关紧锁,目光淡泊却隐现雷霆之怒,霎时间众人只觉眼前似是黯淡淡日月失色,凄冷冷天地无光。风雪犹如千军万马奔啸,神鬼龙虎长嗥,似有嵬峨巨山坠在心头。

  此人正是天山门四长老之首,玉北玄。

  说起玉北辰其人,哪怕是位居天下第一的玉求瑕都得惧他五六分。双臂仍在之时,这老者便已合众家之长,书下需极致刚劲才使得出的钧天剑法。即便是退隐天山门后,也依然能排布出天山剑阵,自创得内蕴奥妙玄机的天山剑法。

  “谁人扰天山门清静?”玉北玄问道,这老者声极嘹亮,却沉实如山岳,訇然长响。发话时金铁声霎时止息,天山崖上竟无一人再敢动弹,不论是狰狞吐息的候天楼刺客,还是奋力搏杀的天山门弟子,竟于一刹间呆僵地止住动作。

  “又是谁弄雕虫薄技,要杀伤本门弟子?”

  众人仿佛冰雕泥塑似的立着,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得漫天雪片扑簌簌落下。

  北玄长老忿火填胸,怒目横眉,深邃的两眼扫过眼前浑身是血的候天楼刺客,最终落在了金一身上。喝声犹如洪钟似的久久鸣响,霎时间蔼吉鬼也不寒而栗,如临冰渊。只见玉北玄双目炯炯,犹如利剑,咄咄逼问道:“是你么?”

第190章 (六十二)风雪共恓惶

  玉北玄的雪白长须上系着三柄剑,于寒风间悠悠颤动。

  一柄剑格鎏金,剑缰处垂着天山门长老方才能配上的玉赑屃。一柄是鱼籽地八吉祥纹银剑,寒光照空。另一柄则是精钢剑形刀,镂空着青莲纹,精巧而带着股肃杀之气。

  这长须老者的长袖是空荡荡的,已没了两手,肩膊上只余两块丑陋而平滑的肉疙瘩。但这并无碍于他居于天山之巅,傲睨一世。此时玉北玄立在天山崖上,仿佛白雪漫天尽为他凝滞,周身似带着萧索侵肌的寒风。刺客们畏怯似的微微后退,在崖上留出一方小小的洁白。

  金一望着他,许久,微微地笑了。“不错,是我。”那溃烂腐朽的面庞上森然地露出遮不住的两排黑牙,他的笑容如同无底的深谷。蔼吉鬼在刮杂的风雪声中缓慢地踏来,鬼面的獠牙间冒着白气,将扑来的雪沫融化。他一面走,一面高声道。“是我扰了你天山门清静。是我布鼓雷门,将你那群无能的宝贝弟子喉颈割断。老爷子,你猜——我接下来要做何事?”

  霎时间,金一怒目圆睁,青筋在脖颈上猝然凸起,嘶哑地暴喝出声:“…自然是杀了你!天山门玉北玄!”

  话音未落,黑衣刺客们已成群结队地往那立在崖上的老者涌去,犹如攒动的蚁群,黑压压的一大片。呼喝声震动两耳,沸反盈天。俗语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纵使玉北玄剑法如何登峰造极,一人始终难抵众鬼。

  只要玉北玄一死,天山门便再无龙首。玉求瑕虽是无出其右的天下第一刀客,天山门却实则由这北玄长老掌理。玉求瑕可不知如何应付武盟里的尔虞我诈,更不知如何统合离心离德的天山门弟子。

  跟随在身后的金部刺客垂首将天盖奉上,蔼吉鬼一把抓起,抡着臂膀将那浑圆的竹篾桶似的玩意儿高高抛至空中。脱手的一刻他将系在盖上的麻绳一扯,于顷刻间牵动天盖里的别闷棍。锁被扯开,密如骤雨的箭簇如飞蝗般落下,所至之处溅起片片血花。

  但这血花并非是天山门弟子的。只见玉北玄眉头一沉,静心凝气,长须忽而暴起,如人的臂膀般卷着青莲纹刀微微内旋。刀刃斜劈,又猛地止住一截,瞬时刚劲迸发,掀起狂风萧萧。刀影纷飞,竟将那箭簇如数打落,借着刃面弹回疾冲而来的候天楼刺客身上。冲锋陷阵的刺客们有些惨叫着颓然倒下,有些依然奋不顾身地往前奔杀。

  不过瞬息之间,候天楼刺客便被逼退数丈。金一见情势不妙,眼里血丝充塞,声嘶力竭地吼道:“玉北玄!你真能出手杀人么?天山门心诀讲求静心平意,你若是出剑杀人,那便是自破门规,逆理为天!”

  天山门规中明令禁杀人,违悖者不论尊卑一律逐出门外。缘由是天山剑法依的是平心静气的玉女心法,加之剑法以精妙为主,若有分毫纰漏即会反噬自身,为心瘴所困,动气伤身,因而不许心中带怨愤煞气。

  玉北玄眉关紧锁,单薄而苍老的身影却犹如沧然古磐,巍然不动,闭目悠悠道:“我不过如数奉还,本无杀心,如何有违逆门规一说。”

  既然杀不得人,便要借人之手杀人。且看这老者吐息平匀,分毫不乱,没半点入心魔的迹象,金一霎时深深蹙眉。江湖传闻道这老人是天山门最难应付的人,确是不假。

  顷刻间忽有狂风疾速掠过,蔼吉鬼将钩镰枪紧紧攥于手中,从身躯里迸发出似要将胸膛撕裂的愤懑长吼。候天楼刺客纵然人心泯灭,却也将楼中同胞视若手足。此时他如同豺狼般高高跃起,将钩头用身影遮了一端藏在身后,同时一手探出扯着系着枪柄与钩头的麻绳,凌空向这无臂老人扑将下来。

  金一在心里打好算盘,要在接近玉北玄的一刹间把麻绳扯住,钩镰枪分成两截儿,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偷袭他。

  这时右护法也提着铁棍如惊雷似的横插而入,一手铁棒抡得虎虎生威,气贯长虹,当头便如山崩地裂般砸向无臂老者的后脑壳!

  “——长老!”

  有天山门弟子已惶恐心惊,在与候天楼刺客交刃的间隙里肝胆俱裂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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