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侠 第254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悬疑推理 相爱相杀 强强 古代架空

  “真巧,我也是从北面来的。”玉丙子拾掇好了桑皮纸包,对他一笑,两人在街上悠悠地迈开了步子。“你听过天山么?我是先前住在那儿,但现在下山啦。”

  自然是听过的,心里还对那号称西北第一大宗的门派颇为向往。但李方生憋着满腔激热没出声儿,只口吃道:

  “嗯。我…我知道那处!但我住在大兴山,是永定帮的…弟子。”他说罢这些话,心头却有些悲苦涩意。但这苦楚之情不一会儿便一挥而散,他立即挺起胸膛,鼓足声问那姑娘。

  “姑娘,你在这处待得久,比我明白。我初来乍到,问你一问,这儿最厉害的人是谁?”

  玉丙子愕然,凝望了他半晌,忽地扑哧一笑:“你找他们作甚么?”

  “我要寻他打一架!”李方生脱口而出,竟也不觉得害臊。

  “为何要打架?”

  “因为我要做这世上最厉害的大侠!”李方生拍了拍背上的刀鞘。

  玉丙子眨眼道:“可方才那大哥虽生得壮实,却也不是甚么厉害角色,竟教你险些着了他的道。比那大哥厉害的人多着啦,你都要寻他们来一个个打架么?”

  李方生假作没听见,只用力拍了拍背上的刀鞘,“看到这柄刀了么?北派乱山刀举世无双,我在北派里练了八年刀,刀法早超过了爹爹和兄长,如今派中无一人能敌得过我!”

  他又得意道:“我本来想到天府找武盟主,大败他一番的,只可惜武盟主不在。罢了,让他过多几日做盟主的安稳日子罢!”

  玉丙子却若有所思道:“唉呀,那北派里如今有多少弟子在呢?”

  李方生脸红了。

  半晌,他支吾道:“只…只我一个了。”

  北派早散了个干净,只留他一个做个光杆儿传人。玉丙子又笑道:“只你一个,确实派中没有比你厉害的人,也没有比你弱的弟子了。”

  街边有些行客闻言窃笑,对李方生指指点点。一个看起来穷困落魄的小子,竟来到此处出言不逊,真是教人笑掉大牙。

  “你一个人千里迢迢地到这儿,确是很有本事。”玉丙子微笑,向他指了指东面的旧祠。宝顶被风吹掀了一半,隐隐能看见泛着朱色的牌匾。

  “那处便是乡里的武馆了,平日有几位师父在那儿带弟子习练,你若是想学些刀剑拳脚的功夫,便向他们讨教讨教罢。”

  ——

  李方生抓起褡裢,拖着疲乏的步子在攒动人头中前行。

  草履磨破了他的脚底,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从大兴山走到这儿究竟有多少里,他走了多少步呢?他已然不大记得清了。他只知道自己要变强,变得无人可敌。

  他仿佛看到父亲李枯藤健实的背影,像浓厚的墨块般屹立在他面前,沉声道:“方生,快跟上来。”

  兄长李青藤的影子从他身旁迈过,向他温和地一笑,“你已变得足够强了,方生。”

  所有的声音汇作一句话:“替咱们报仇,方生。”

  李方生摇摇头,甩掉那些盘桓在脑海中的影子,继续往前走。

  他行过巷口,只见得有不远处有个小棚场,几个纨绔子弟搬了藤椅坐着,正凑在一块儿看笼里的蛐蛐相斗,不时有嘘声、喝采声、叫骂声从那处飘来。

  兴许是开闸快了,两只虫儿厮扭作一块。坐在北面的着冰纨衣衫的公子一收玳瑁扇,脸涨得猪肝也似的发红,叫道:“赢了,要赢了,我家的‘神爪将军’要赢啦!”

  坐在南首的人却冷声道,“赢个屁。”那人手里捧着只薄薄的琉璃盒,里头尽是冰粒,说着便从盒中取出一枚冰粒,于指间细细捻动。

  只听得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那个头硕大的“神爪将军”竟跌了下来,一枚细小的冰粒从它身下滚出。它在笼中一动不动,竟是死了。

  “你…你……”那冰纨衫公子目瞪口呆,半晌,怒喝道,“你出老千!”

  “还有,你可知道我这‘神爪将军’是费了多少金银才买来的?这是爹爹给我的生辰贺礼!”那公子扑上前去,紧紧揪住坐在南首的人的衣衫,“你杀了它,还给我,还给我!”

  “杀你一只虫儿又算得甚么?别说是你老子给你的虫了,我连你老子都杀得!”

  那坐在南首的人猖狂笑道,一伸手,便将冰纨衫公子推倒在地。那公子狼狈地骨碌碌滚了一圈,刚在仆侍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又被那坐于南首猛地踢了一脚,哎唷叫唤着瘫倒于地。

  坐在南面的人以手支颐,慢悠悠地道,“拿钱来。”

  冰纨衫公子对他怒目而视,肩上却又被重重踢了一脚。那人冷笑道,“我要你给我你的银钱,没听见么?”

  李方生见那坐在南面的富家公子蛮不讲理,又趾高气扬,心里不由得火气顿生,走进棚场里,一把扭住那人的肩,喝道:

  “慢着!”

  棚场里的纨绔子弟们齐刷刷地望向这灰尘满面的少年。那冰纨衫公子更是面上涕泪交加,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他。

  “你干么要害死人家的一只好虫儿,还要向他索钱?”李方生恨恨道,低头看着那坐在南面的富家公子,“欺人钱财,又蛮横无理!”

  那坐在南首的公子哥儿冷冷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光天白日地在这儿乱吠?”

  李方生听他口气轻狂,不由得将他望了一望。只见这坐在南位的公子一身捻金锦缎衣,衣饰颇为华美。但奇的是他发丝微翘,结着条胡人似的小辫,一对碧眼中光华熠熠,像双狼瞳。

  “你…你不能这样……”不知怎的,李方生舌头开始打结。

  “我就爱这么做,嘉定是我的地儿,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金乌将那虫笼踢开,笑容阴狠地道。

  “怎么了,你要来教训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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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番外!(?oωo`)

第366章 不见旧时人(二)

  李方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自觉天不怕地不怕,可不知怎的,此时一见那锦衣碧眼的公子哥儿,竟手脚弹颤不已,只觉天要崩坍下来一般。那仿佛是久浸血海的杀气,连北派中持刃数十年的长老都不曾给他过这般威压。

  但不一会儿,这威压却忽地散了,仿佛不曾有过。李方生倏地喘了口气,再一看那公子,却又觉得这人平平无奇,虽生有异相,却一副窝囊颓丧模样。

  方才的杀气兴许是错觉罢。李方生这么想,却听得那坐在南面的人不耐烦地道:

  “喂,回话啊。你究竟想怎样?”

  兴许瞧出了这人不大好惹,那着冰纨衫的公子与其余纨绔子弟乘他俩说话的间隙一溜烟地跑了,脚底抹了油似的,不一会儿便散了个精光。

  李方生梗着脖子道:“我…我看不惯你所为,欺人太甚!”说着便上前一步,揪起金乌的衣衫,“我要…我要你同那公子磕头认错,往后再不干这种坏事儿!”

  这么一扯,竟是轻易地将这人从椅上拽起,仿佛扯起了一片轻飘飘的云彩。李方生望见了他裹在襟领里的脖颈上有几道隐约的刀疤,不由得愣了一愣。

  金乌嗤笑,扭过头去:“人都散了,我又没拿他怎地,不过杀了只小虫。没了这让他游手好闲的玩意,他爹还该谢我呢。”

  见他一副死不悔改的嘴脸,李方生心里愈加发恼。“你不愿认错?”

  “我有甚么错的地方?即便是错了,还轮得到你来叫我认错?”那锦衣少爷恣意发笑,“我告诉你,我就是这儿的地头蛇、大恶霸,这种事儿早做多啦。”

  一柄寒光锃亮的铁刃倏地搭在了金乌脖颈上,李方生腾出一只手,摸上背后刀柄,脸涨得通红似血,嚷道:

  “那好,像你这般横行乡里的恶棍,我爹和我大哥说过了,就该教训一顿!”

  自来到这嘉定后,李方生愈发觉得这处人情险恶,不仅在街上有光天白日下要对姑娘动手动脚的淫徒,还有专爱欺侮人的富阔子弟。这处的百姓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日日受地棍欺负。

  金乌斜睨了那刀一眼,当即叫出了那刀的名字。“…乱山刀。”

  李方生底气足了些,咧嘴一笑,“不错,就是大名鼎鼎的北派乱山刀。想不到你一个四体不勤的富家公子,却也念得出些江湖门派。怎么,怕了么?要不要乖乖认错,再给方才的公子同我磕几个响头?”

  他方想再从肚里掏些北派的光辉过往细数,却听得被他揪住衣襟的那纨绔少爷道:“乱山刀虽好,却还是太粗。持刀时爱大开大阖,总漏些胸胁破绽,刀尖又下垂得多,防上盘不太成。”

  那少爷只说了几句,便把李方生说愣了。可最教他来气的不是挑拣乱山刀法里的偏倚,只听得金乌冷笑了一声,道:

  “…比玉白刀差远了。”

  霎时间,一身热血突地奔涌上李方生的脑海。

  乱山刀可是他祖辈相传、最自以为豪的刀法!虽说李方生也早知玉白刀乃当世最为高绝之刀法,可这话从金乌口里道出时,却教他胸中憋了口恶气。凭甚么自家的刀法要挨一个地棍数落?真是奇耻大辱。

  李方生怒火攻心,两目烧得通红,一怒之下竟抄起乱山刀,往那恶少爷的颈中砍落!

  可刀刃只划出了月牙似的弧光,便被生生截断。李方生只觉虎口巨震,疼痛之下乱山刀几欲脱手。

  金乌微笑着望着这从北派来的少年,刀尖停在离他咽喉仅有三寸之处。他两指挟有一枚晶莹的冰粒,刀锋竟于刹那间被这毫末冰粒阻住,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很强。李方生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人双目似电,出手迅猛,恐怕功夫比起做上一任掌门的他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只听闻天府仍有些武盟中人停留逡巡,可一个嘉定怎会有如此之多的高手?

  正分着神,李方生忽觉手上刀刃一重,竟是又有一枚冰粒打来,将他刀刃生生错开。

  两枚冰粒打向他髀关,抬肩、膻中穴上挨了重重一击。李方生左躲右闪,可身上被打得青紫不已。他龇牙咧嘴,狼狈闪躲,却忽觉眼前风声呼啸,一个影子闪到面前。

  金乌伸指往他额上一弹。

  霎时间,眼前金光迸溅,继而天旋地转。额上仿佛被重锤敲过一记,闷闷地发疼。李方生往后跌去,摔在地上,不知打了多少个滚。

  昏厥过去的前一刻,他隐约看到那恶少爷站在自己跟前,用履尖拨开自己的衣襟。

  “练够十年再来找我的茬罢,蠢小子。”金乌得意洋洋地道,旋即有些迷惘地仰头想了想,嘀咕道,“还是…得练二十年?”

  ——

  李方生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天边已铺开锦绣似的红霞。棚场里空无一人,只听得走贩的小铜锣声一下一下地脆响,从街里悠悠地飘过来。

  他爬起来,只觉浑身散架也似的痛。再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衣衫凌乱,顺袋被扯出丢在了一旁。

  “…恶人!”

  李方生骂了一声,急急地爬起来,把顺袋抓在手里。那恶少爷准把他身上的银钱都搜刮走了,他要靠甚么来过活?

  可在手里掂了掂那顺袋,他却觉异常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头竟都是黄灿灿的铜板。李方生眼都直了,低头望去,只见地上有些细细的字迹,似是用刀尖画出来的,旁边有个大大的鬼脸:

  “不必谢恩。”

  话不必说,定是那恶少爷留下的。那人把他打昏后,摸了摸他的顺袋,发觉没甚么钱财,便索性塞了许多铜板进来。

  李方生羞得一张脸恼红,伸手从顺袋里抓出铜钱,一把丢在地上,还踏了几脚。可没一会儿他便又弯下身来,慢慢地一枚枚地捡起,塞回顺袋里。晚上的饭食还没着落,他不能啃草根饿死。

  他拖着疲累的步子走出棚场,头脑昏沉。恍然间他想起那白纱裙姑娘向他指的方向,那大抵是嘉定中武馆所在之处。这一日以来,他过得灰头土脸,被打得浑身青肿,碰了一鼻子灰。嘉定里全都是游荡的极厉害的恶棍,少有好人。

  忽然间,他又觉得满心迷茫。

  连个弱柳扶风似的姑娘和纨绔子弟都这般厉害,能敌得过天下闻名的乱山刀,那爹爹和兄长的仇又该如何去报?

  循着那白纱裙姑娘指的方向,他慢慢地踱到了城东的旧祠,香灰散了满地,一根根香杆在石柱下野草似的立着,里头却有些热闹的声响。

  落漆的板门间,有几个剃成圆秃的小脑袋快活地挤出来,从他身边掠过。

  孩童们跑出门外,向里头嚷道:“咱们今儿不学武啦,老黄牙!明儿再来!”

  一个佝偻着背的麻衫老头子摇了摇手,露出一口快掉没的黄牙,慢悠悠地道:“唉——”

  李方生走过去,站在那老头子跟前,道,“这儿的师父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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