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将军后朕有喜了 第29章

作者:江色暮 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架空

  这不奇怪。要是人人都像陆明煜那样整日吃不下东西、时不时腹痛如绞,恐怕谁也逃不过一个迅速消瘦。

  张院判那边迟迟查不出什么。不只是他,整个太医院都去过福宁殿了,还是一无所获。

  皇帝在上林苑那几日的吃食被翻来覆去查了数次,可负责试毒的李如意活蹦乱跳,吃完鹿肉的狗也依旧机灵健硕,可见真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陆明煜听着一条条汇报,逐渐接受,自己真的得了难以治愈的重病。

  当年父皇急病,也是突然就薨了,可见天下是有这种难以防备的祸事。

  与旁人想象中皇帝要勃然大怒不同,事实上,陆明煜出人意料的心平气和。

  如果他身体康健,这种时候自然要对燕党多有防备。可过去几天,他问张院判,“你说老实话,朕究竟还有几日能活”——这种时候,张院判冒着冷汗,翻来覆去都只能说出几句“陛下有龙气护体,自然无事”,陆明煜就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很不好了。

  如此一来,对燕家的戒备也消散许多。陆明煜甚至开始咸吃萝卜淡操心,思考起其他问题。

  譬如:燕家从前忠于三皇子,是因太贵妃那边天然的关系,也是因为三弟的确有几分能力。可那便宜侄子不到两岁,正是最容易拿捏的年纪。要说燕家待他同样忠心,陆明煜是不信的。最有可能的,是燕家趁着便宜侄子年幼,好生“教导”。如此一来,拥立新主自然比跟着陆明煜做事划算。

  再譬如:话是这么说,可自己死了以后,皇位八成还是要落在便宜侄子手里。或者催催老四,让他趁早生个孩子?老二那边是绝不考虑的,陆明煜还打算好好和淑妃一脉翻翻旧账、研究一下陆嫣落水的问题呢。

  天子思索着这些,李如意在一边高喝:“有事起奏——”

  陆明煜稍稍打起精神。

  在他原本的预计里,这句话后,燕家人就要站出来。

  可出乎意料,先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陈修。

  看到郭牧朝陈修瞪眼睛的样子,陆明煜乐了。他微微笑一下,才冷下嗓音,说:“陈修,你有何事要奏?”

  陈修拱手,娓娓道来。

  陆明煜听着,神色一点点严肃。

  陈修说的还真不是小事。

  就在天子往上林苑的一旬中,北方某城的缉私卡查出有人大量运送私盐。

  可惜抓住的只是小鱼,大鱼早早跑了,小鱼则是一问三不知。

  他们原是一家镖局的人,明面上看,要运的也是一些普通货物。私盐还是从织物内里、箱子夹层等地方拆出来的,镖师们见了,还等官府没动手,自己已经吓破胆子。

  陆明煜听着,闭了闭眼睛,问:“有问出他们要把私盐运到哪里吗?”

  陈修回答:“那些镖局的人说,雇主要他们把东西送到赭城。”

  陆明煜皱眉,转向武将队列,唤道:“郑恭。”

  郑恭站出来:“末将在。”

  天子注视他,说:“赭城从前是你在镇守?”

  郑恭抿唇,瞥一眼文官中的陈修,回答:“是。”

  陆明煜问:“对此事,你有何头绪?”

  郑恭听着,第一反应,是:这是皇帝的发难吗?私售私盐,可是能举家流放的重罪。唯一的线索,偏偏就是赭城……

  他回答:“末将并无头绪。”一顿,补充,“当初末将是在赭城不错,可一年到头,倒有大半时间在外征战巡逻,城中事务皆有知府管理。”

  原本还想分辩两句,说陈修纯属胡言乱语。一介边城,要那么多盐做什么?可郑恭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说了,恐怕才是中了圈套。不如把自己从头到尾撇清,冷眼看皇帝和陈修装模作样。

  他说完这两句,就闭口不言。

  原本以为皇帝还要为难,可出乎意料,天子只是“哦”了声,转头吩咐陈修从赭城入手,务必继续往下查,还让孙青等人配合。

  郑恭看这状况,拧拧眉毛,难得摸不着头脑。

  不过,眼看皇帝放下私盐贩卖一事,郑恭重新提心。

  要来了!

  他看向燕正源。

  不只是他,另有郭牧、其他武官,此时或多或少,都把注意力转到燕正源身上。

  陆明煜原先还在考虑陈修所报之事。见了武官们的反应,他眼皮跳了下,记起来了,燕家果然等着他呢。

  不只天子,就连文官们也留意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们相互看看,交换眼神。

  燕云戈“死而复生”,这么大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各样传言众说纷纭,有的说少将军是去西南匪寨深入卧底了,还有的说其实少将军之前是在长安城中明察暗访,欲要揪出包藏祸心、欲要谋反之人。到现在,除了郭家父子、郑家父子这些与燕府关系密切之人,谁也没得出真正答案。

  燕正源这会儿站出来,是要说起此事吗?

  在诸臣各异的目光中,燕正源终于开口了。

  他嗓音沉稳、冷静,按照此前与儿子商量好的那样,口中道:“臣所奏之事,关乎先帝三殿下膝下皇嗣。”

第28章 侄子 (六更)“给陛下看小殿下的头发……

  此话一出, 众臣皆惊。

  就连历来沉默、就跟个透明人似的安王,也蓦地抬头,错愕地看向燕正源。

  在此起彼伏的“什么”“怎会如此”“三殿下何来的孩子”声中, 燕正源神色从容,细细说起:“去年夏时,有人找到末将位于北疆的府上。”

  陆明煜自上而下看他,眉尖微微拢起。

  他虽然早就知道此时,可当下, 他的错愕不比任何人少。

  不。比起错愕,陆明煜心中的“茫然”还要更多一点。燕家为何忽然说起此事?是从燕云戈那里知道他已经知晓此事,如今想告诉他燕家并无反意吗?

  可燕家心里若是没鬼, 当初为什么不把三弟之子的事情报上?

  短暂的惊诧后,陆明煜迅速冷静。

  他做出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和燕家相互心知肚明地演戏:“哦?还有这等事。”

  燕正源答:“正是。那是一对老夫妇,护着一个年轻妇人, 而年轻妇人又带着一个不过一岁多些的孩子。按照他们的说法,老夫妇是一对渔民,而年轻妇人是他们的女儿。

  “三年前, 他家的女郎曾遇到一位‘贵人’, 由此有了身孕。待到孩子出生, 那位‘贵人’迟迟不去找寻,女郎一家便拿着‘贵人’给的信物, 一路北上,找到燕府。”

  听完这段,臣子们的神色又有变化。

  不用说,燕正源这会儿提到的“贵人”只能是三皇子。三年前,时间也对上了。可三皇子当时南下, 可是要去治水的。如今再听,他治水之余,还颇有闲情逸致,去与民间女郎谈情说爱?

  便是陆明煜,也未想到就燕正源能讲得这么直白。

  他眉尖跳了一下。九阶之下,燕正源已经忽略掉不同人的神色,继续道:“此事关乎皇嗣,太过重大,末将一家不敢擅做决断。便将人先安置在府上,再派人往南,调查这家人的来历。如今总算有了结果,各样人证、物证都能对上。那孩子果真是三殿下之子。”

  说到这里,燕正源话音中有了几分哽咽。

  他蓦地直视陆明煜,道:“如今云戈已经去接那孩子了。想来五月之时,小殿下便能入长安。还望陛下给小殿下做一回主,让这孩子入三殿下名下!”

  随着他这句话,一众武将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样,同时朝陆明煜拱手,道:“还望陛下为小殿下做主,让小殿下入三殿下名下!”

  十数人一同讲话,一时之间,声如雷霆,隆隆砸在众人耳中。

  按说臣下直视天子是僭越,但此刻,陆明煜没有降罪于燕正源。

  相反,他与燕正源对视,细细分辨着年迈将军面上的每一丝神色。

  燕正源脸上唯有坚定,没有一丝踟蹰。

  他笃定陆明煜不会、不能拒绝。

  那可是他三弟唯一的儿子,他敢冒着背上“不悌”之名的风险,拒绝燕家合情合理的要求?

  再说了,就像陆明煜此前想过的那样。不到三岁的孩子,自然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把这么一个小孩儿接回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对陆明煜来说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完全没必要摇头。

  就这样,与燕家此前所想一致,天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说:“竟有这等事。燕将军说已经查过那孩子的来历,朕自是信的。不过,所谓人证、物证……”

  燕正源说:“也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

  “好,”陆明煜的神色淡下一些,“那朕就等他们进长安。倘若真是三弟的孩子,自然要上玉牒。”

  有他这句话,武将们又道:“谢陛下隆恩!”

  陆明煜听着,眼皮颤了颤,心想: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面上则还是从前神色,说:“起吧。”一顿,看出朝臣们再无其他事,朝李如意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如意会意,高声道:“退——朝——!”

  随着这句话,天子先走,诸臣后出。

  一直到回了福宁殿、批了半个时辰折子,开始喝今日的山楂汤,陆明煜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他反复思索着燕家所作所为。燕云戈离开长安,便宜侄子即将归来……燕家是想要他麻痹大意吗?用一句“当时正在调查”就想让陆明煜不追求他们长达数月的瞒而不报?别的不说,要真是这样,燕云戈大可以把话和他说清楚,何必那么吞吞吐吐!

  既然这样,燕云戈出长安的行为,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陆明煜抽出一张白纸,开始默写各方军队的分布。

  早前父皇把燕党所有将领召回京城,再将过去的燕家军打散。仅留三分之一继续守卫边城,余下三分之一则分散到了西南、东面沿海等地界,防的就是燕家拥兵自重。

  天长日久,昔日战无不胜的燕家军会变成农夫,变成猎人,变成其他人手下的寻常兵卒。

  这是软刀子杀人,所有人都知道,可燕家无法抗旨,只能遵从。

  如今过去三年多,不到四年。“分化”的时间远远不够,不说仍然留在北疆的士卒,恐怕被分散出的那些人里也有至少五成仍听燕家号令。

  如果真的走到最糟糕的一步,要如何应对?

  从郭信的性子来看,“乱臣贼子”的罪名根本不被燕家军放在眼中。他们私下里恐怕早把“狗皇帝”一类话当做寻常,就连燕云戈……

  陆明煜腹中又有抽痛。

  他没再叫太医,而是左手捂住小腹,右手继续握笔往下书写。

  年轻天子的面色愈发苍白,唯有唇间多了被咬出的血色。

  他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还要感谢父皇。

  先帝忌惮徐皇后,在掌权之后,一步一步逼退了徐家。对燕家的处置,也不遑多让。

  长安十万禁军,都只听从天子号令。再有,西南有一批专门负责剿匪的军队,燕家军被打散的人多半进了那里。这群人或许没有长安禁军那样忠心,但同样可堪一用。不过毕竟天高路远,倘若真的到了启动他们的时候,长安恐怕已经危在旦夕。

  陆明煜握笔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一半是因为痛,一半是想到长安“危在旦夕”的一刻。

  倘若燕家要他过继三弟之子到自己名下,甚至立做太子,陆明煜想,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