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 第40章

作者:半缘修道 标签: 古代架空

  “啪” 的一声,沈无春打落傅鸠的手,他看着傅鸠,咬着牙道:“随你的便,以后你再难受的整夜睡不着也与我无关!”

  沈无春转身离开,傅鸠一个人站在原地,他微微愣了愣。漫天的神佛低眉,仿佛都注视着他一个人。

  南宫镜被迫与几人一起上路,傅鸠借杜鹃啼发布了假消息,将人都引走了。后头这一路上,也没见有什么追兵。

  “看来是杜鹃啼略胜一筹。” 傅鸠与沈无春坐在马车前面两侧,他说完,去看沈无春。沈无春没有理他,也没有说话,面色越发的冷,越发想傅鸠记忆里的模样,冰雪为骨,冷若冰霜。

  傅鸠面色倏地沉下来,自那日之后,沈无春再没与他说过一句话,好像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南宫镜与哑姑坐在马车里,南宫镜小声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哑姑看了眼外头的两人,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南宫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见傅鸠的面色越来越沉,几乎能挤出水来。

  “沈无春,说话!”

  傅鸠眼眸中翻涌着化不开的浓墨,但沈无春却像入定的神像一样,不为外物所动。

  南宫镜实在是好奇,悄悄的往前挪了挪,想要听仔细些。却不妨迎面一阵劲风,眨眼间傅鸠便掐住了南宫镜的脖子,叫她吓的面色一白。

  沈无春皱眉,“你干什么!”

  傅鸠挑眉,皮笑肉不笑道:“现在肯理我了?”

  他扬手松开南宫镜,南宫镜向后栽倒过去,哑姑忙扶了她一把。

  沈无春面色冷冷的,傅鸠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意不及眼底。

  南宫镜从车厢里面爬起来,余惊未定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声嘟囔道:“我招谁惹谁了。”

  “你要怎么样才肯跟我说话。” 傅鸠看着沈无春。

  沈无春也看着他,目光半分不退,“服下绛珠,解了曼陀罗的毒。”

  “然后你喜欢的那个傅鸠就会回来了。”

  沈无春胸口起伏着,“我说过我是为你好,你中毒了就该解毒。”

  “我说过了我觉得我很好。”

  沈无春注视着傅鸠良久,“你就是不肯信我。”

  谈话到这里又不欢而散,沈无春依旧不与傅鸠说话,视傅鸠与无物。而傅鸠,他身上的急躁与焦虑越来越明显,像是刚刚戒掉烟草叶的烟鬼一样,坐立不安。傅鸠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戾气,他无法忍受任何沈无春的无视。

  马车停在一个小池塘边,路的拐角处有一棵歪脖柳树,柳枝子垂在水面上,婀娜多姿。

  沈无春抱着剑站在池塘边,望着杨柳依依,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无春。” 身后传来傅鸠的声音,沈无春本不想回头,可他等了一会儿,却没听见傅鸠继续叫他。

  沈无春忍不住回过头,只见柳树下,傅鸠长身而立。他在向沈无春望过来,目光沉静,情绪复杂。他面上带着笑,却不是一贯的讥诮,而是很清淡的那种笑,轻薄的像一阵烟,仿佛不等沈无春细看就要消失不见。

  沈无春愣愣的看着傅鸠,心里涌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

  傅鸠朝他伸出手,“我回来了。”

  沈无春不自觉的就向傅鸠走去,眼前的傅鸠像一场美好的梦。而当沈无春真的被傅鸠拥入怀中,耳边是傅鸠心脏的跳动声,鼻尖是傅鸠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心里的大石仿佛在这一瞬间轰然落地,疼痛的余韵久久不能消散。

  “傅鸠,” 沈无春仍然不敢相信,“你真的好了。”

  “当然,” 傅鸠手掌拂过沈无春的长发,眼中的沉静散去后,露出漫不经心的底色。傅鸠轻贴着沈无春的耳畔,吐字轻柔又清晰,“当然,是假的。”

  哑姑与南宫镜来找沈无春两人,还未走近,就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

  傅鸠被沈无春打偏了头,嘴角露出些血迹。沈无春面对着他,浑身气的发抖。

  哑姑不明所以,犹豫再三不敢上前。

  “还说是为了我好?” 傅鸠蹭掉嘴角的血迹,讥诮的笑着,“骗子。”

  沈无春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爱人,而是可以随时杀了他的敌人。

  “你说我是骗子,我骗你什么了?” 沈无春一字一句的质问他,“我难道没有对你说过爱?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不都是因为爱你?”

  沈无春质问傅鸠,“是你不信,是你认定了我有负与你。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无春几乎是嘶喊着问傅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

  傅鸠看着沈无春,忽然笑了,他的眼中渐渐显露偏执与疯狂。他好像对这个场景期待已久了似的,哪怕这是一柄没有鞘的利刃,伤人的同时也伤己。

  沈无春将那红绳子挂着的银铃铛扔到傅鸠身上,“绛珠在这儿,毒,解不解随你。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这句话,傅鸠,我喜欢你,我爱你。但我告诉你,你信不信,与我无关了。” 沈无春红着眼,看着傅鸠,“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他转身,一颗泪珠砸在握剑的手上,他感觉不到,于是便再无人知晓。

  沈无春的背影决绝,他在傅鸠的目光中越走越远。南宫镜不想与阴晴不定的傅鸠同行,想了想,还是快步追上沈无春。

  “沈无春,” 傅鸠的声音压抑而怨恨,“你又要留下我了吗?”

  沈无春脚步顿住,“是你先丢下了我。”

  盛夏的天,雷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沈无春与南宫镜刚走进亭子,大雨便倾盆而至。这是个荒郊的八角亭,因为无人修缮,已经很破旧了。檐下的铃铛只剩两个,亭中桌上刻的棋局都模糊不清了。

  南宫镜围着雕刻的残局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沈无春站在亭子下,外头的大雨很急,连成的雨幕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布,让远处的风景都变得不甚清晰。

  南宫镜走到沈无春身边,道:“沈大侠,往里头站站吧,雨都把衣服潲湿了。”

  沈无春摇摇头,潮湿的雨气沾染了沈无春满身,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泡的潮湿了。

  他不进去,南宫镜也没有进去,站在他身边,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之前,傅 ······”

  沈无春看了眼南宫镜,南宫镜把傅鸠的名字咽下去,含糊道:“他说你又将他留下,难不成你们之前就这么吵过吗?”

  沈无春应了一声,“是,十多年前,我们也大吵过一架。”

  “后来呢?” 南宫镜紧跟着问道。

  “后来,” 沈无春眉目冷淡,“后来他就创造出了《玉竭山顷》,引得群雄围剿,江湖大乱。”

  南宫镜噎了一下,“那 ··· 那你们还吵,不怕又乱一回?!”

第52章

  沈无春大约是在做梦,因为他看到了大漠的落日。大漠的落日是圆圆的,红彤彤的一块,光芒万丈的洒在一望无际的大漠,沙子因此而闪烁着金光。

  “你不愿意为我留下来,那我就跟你走。” 像是初见一样,傅鸠坐在马背上,年轻的脸庞俊美无双,眼里盛满了溺死人的温柔。

  沈无春恍恍惚惚的将手交到傅鸠手中,他张了张口,说,我不走了。

  话说出口,沈无春就知道这是个梦。那个时候的沈无春太年轻,太不知天高地厚,从不回头看,也不懂得珍惜。

  沈无春难过起来,他还看着傅鸠,但是面前的傅鸠忽然变得很遥远,遥远到只留给沈无春一个背影。

  傅鸠走了,带着沈无春不懂的悲伤与决绝。沈无春在心里大声的喊着,去留住他,去留住他!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负气转身,与傅鸠背道而驰。

  此次一别,便是遥遥十年期。

  沈无春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茧中,他双手挥舞着去挣脱,但是没有用。他的内力他的武功都不起作用,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没办法仔细看清傅鸠的神色。他看着傅鸠离去,心里涌起巨大的悲哀和无能为力。

  “沈大侠?沈大侠?” 南宫镜将沈无春推醒。

  沈无春睁开眼,满脸冰凉的泪水。

  南宫镜犹疑的看着他,“沈大侠,你没事吧。”

  沈无春摇摇头,他心脏疼的厉害,好久都没缓过来。

  “我要回去找他。” 沈无春忽然道。

  南宫镜很惊讶,“找傅鸠吗?外头下那么大的雨 ······”

  不等南宫镜说完,沈无春就冲进了雨幕里,他是黯淡天色里的一抹纯白的影子,但很快被大雨模糊掉了。

  等沈无春回到与傅鸠分别的小池塘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山路因为雨水而泥泞不堪,在沈无春的白衣服上落下许多泥点子。

  大雨打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沈无春惶惶然的奔走在雨中,不期然在那棵柳树下发现一个人影。

  傅鸠站在那里,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面无血色,嘴唇苍白。

  沈无春顿住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傅鸠,直到站到傅鸠面前。

  “你回来了。” 傅鸠忽然笑了,又开心又惊喜,“沈无春,我等到你了。”

  我在大雨里等了你一夜,我在暗无天日的囚牢等了你十年,我困在回忆里等了那么久那么久,我终于等到了你,等到了你来爱我。

  喧嚣的雨声将天地都挤满了,傅鸠无比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正被沈无春爱着。

  一夜大雨将大地洗刷了个干净,傅鸠从蒙昧中醒来,发觉自己身处一间简朴的屋子里,他全身乏力的躺在床上,床边沿趴着沈无春。沈无春睡着了,睡颜恬静。

  傅鸠微微动了动,手指虚虚的描摹沈无春的轮廓,眼睛看着他,不舍得挪开一下。

  哑姑端了水进来,见沈无春在睡,动作不由得放轻了很多。据哑姑所说,昨日傅鸠心神大乱,几乎走火入魔,魔怔似的等在柳树下,如何都劝不走。好在后来沈无春回来了,跟着沈无春走的南宫镜居然也没有一个人跑,而是找了处人家,回来接应他们几个。

  傅鸠听完,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哑姑,问道:“绛珠呢?”

  哑姑一愣,忙从荷包中拿出那个红绳挂着的银铃铛。

  傅鸠接过,手上微微使劲,将银铃铛掰开,取出绛珠,扔进了嘴里。

  哑姑目光十分复杂,放下东西,悄悄退了出去。

  傅鸠依旧躺回床上,侧着身子,看沈无春。傅鸠用指节轻轻蹭着沈无春的侧脸,小声道:“沈无春,你要多多的爱我知道吗?就算我好了以后不欺负你了,看起来明事理了,你也要多多的哄我。我不是你随便哄一哄就能哄好的,” 傅鸠亲了亲沈无春的额头,“你至少也要哄我两次吧。”

  沈无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傅鸠不知所踪。他慌张的从床上下来,推门去找傅鸠。

  傅鸠并没有走远,院子里南宫镜在练剑,傅鸠拿着半截树枝,对着南宫镜的身法指指点点。

  沈无春站在门口,恍惚的看着傅鸠。傅鸠若有所觉,向沈无春看过来。

  他看到沈无春,微微愣了愣,而后目光骤然温柔了下来,像三月初的阳光与微风,能叫人融化掉。

  傅鸠丢下树枝,快步走向沈无春,“你醒了,不多睡儿吗?” 傅鸠站在沈无春面前,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

  沈无春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手指碰了碰傅鸠拂过的地方。

  “傅鸠,你好了?” 沈无春看着傅鸠的眼睛。

  傅鸠眼中多了些无奈的笑意,“是,我好了。”

  他将沈无春揽进怀里,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沈无春,对不起。”

  对不起,不该不信你,不该欺负你,不该叫你难过叫你受委屈。

  沈无春看着傅鸠,身体放松下来,眼里却盈满了委屈。他一个天下第一,刀枪不入的一身骨,水火不侵的一颗心,独独因为傅鸠而委屈。他看着傅鸠,一语未发,已让傅鸠心疼不已。

  院中的南宫镜愤愤的挥着剑,很是不齿这两个人只顾自己吵架和好而不管他人死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