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 第32章

作者:茶榷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虐恋情深 HE 古代架空

  倘若我是父亲本人,想将山谷连同其中的秘密彻底封存,从此无人能够涉足,我必然会选择一个无法被勘破的,无人敢去尝试,或者几乎想不到的地方作为阵眼,也就是入阵的突破口。

  究竟会是何处?

  孟扶渊不由合上眼帘,原本清晰和蔼的面孔,因为年岁的悄然而过而变得模糊,然而那人的谆谆教诲却愈演愈烈,仿佛声源近在咫尺,铮铮有声,振聋发聩——

  “入阵眼,便能入阵中。”

  “阵法虽千奇百怪,变幻莫测,却万变不离其宗。天地未分时,尚为太极,太极既分,是生两仪,便有乾坤,乾阳天,坤阴地,非阴既阳,非阳既阴,再往后两仪生四象,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种种变化,叫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难分真假……”

  “但扶渊,我要你记住,究其根本,为乾坤,是阴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动而生阳,阴阳就是破绽!”

  孟扶渊猛然睁开双眼,极目远眺,只见潜鸾群山耸立,苍青欲滴,悬崖峭壁屹立不倒,环绕周身,不识真面目的人,往往只因被困在此山中,但倘若跳出当局者迷的困境呢?倘若将视线放远,不着眼于面前这方寸之地,是不是就能做到旁观者清,不畏浮云遮望眼?

  孟扶渊仰面,只见红日高悬天际,一束日光落在群山之中最高的山峰之上,耀眼夺目,宛如为之镀上一层浮金,树木大半的枝叶都浸润在阳光下,等到午时,几乎只有根系有一小簇黑影流连。

  那是阳。

  既然阴阳相生,阴就在附近。

  山腰处浮云萦绕盘旋,一瞬间,孟扶渊福至心灵,想到了一处,最匪夷所思的代表“阴”的地方。

  如果真的是那里,那果然是不可思议,简直天马行空,难怪无人能找到。

  但是孟扶渊记得,在骆山无为山庄,孟思和曾有一次,亲自向自己演示如何布阵法的时候,将阴位和阳位就设置在这两个位置!

  思及此,孟扶渊蓦然转身,对众影卫道:“我大约是找到了入阵口。”

  众影卫不由面露喜色。

  “但是入阵之后是什么景象,尚且未知,阵眼会联系山谷内哪一处空间,我也茫然,相比阵法外,阵内更是瞬息万变,入阵之后我无暇顾及你们的行踪,倘若你们与我失散,几乎也无法从阵中走出,我还要去找你们,那样反倒是徒增麻烦。”孟扶渊继续道,“如此想来,还是我和燕元白先探一探,将里面的阵法的变化摸透了,出来再将变化讲给你们听,你们再入阵,寻找大战留下的线索,最为稳妥,也更有效率。”

  以明二为首的影卫齐声道:“是。”

  “那你们就守在此处。”孟扶渊见状颔首,随后又想到些什么,补充道,“这阵法最精妙的地方就在于,连声音的传播也能阻碍和扭转,因此,这段时间,我倘若遭遇不测,也无法向你们求救,但是这是我父亲设下的阵法,无为山庄的阵法,只能用于防卫,并不具有攻击的能力。更何况,燕大侠的实力,值得我信赖。”

  霍一闻言看向孟扶渊,却见对方笑得云淡风轻。

  “等下我在阵中摸索的时候,可能引起地动山摇,但是这是破阵必然的一步,总之无论发生什么异动,你们切勿贸然行动。”孟扶渊再次叮嘱一遍,算是强调,然后他主动走向霍一,握住霍一的手掌。

  孟扶渊的声音很轻,像是缱绻的春风吹过漾开的涟漪,只有霍一能听见他在说什么,他轻轻地笑着说,“第二次了,我们要相依为命。”

第72章

  语罢,孟扶渊牵住霍一的手,迈向潜鸾山群中最高的一坐山峰。

  背后是一群黑衣影卫,孟扶渊的身影渐渐远去,化成一簇浅淡的白,最后与天际的浮云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青松浓绿的枝叶簇拥,留下清冽的松香,棕黄的荆蔓因为人迹罕至而延展出长长的,保存完好的一根,交叠的枝节杂乱无章,余下一地仓皇临冬的繁盛的荒凉。

  冷风来无影,却将裾角卷得肆意乱飞,但是掌心相贴,那一处肌肤始终是温热的。

  步行至山顶,孟扶渊站在峰顶,极目远眺,山坡过于高耸陡峭,也只比山崩时裂开的断崖要缓上一些,俯视时,只见浮云萦绕,薄雾徘徊,厚重的宛如重重叠叠的白纱,硬生生将视线阻隔在几十米内的山壁,无法窥探出真面目。

  恐惧来源于未知,世事皆是如此。

  孟扶渊收回视线,后退几步,环视四周,目光在一块畸形的,与山体连为一体的巨石上停留片刻,随后将挂在霍一背后的粗麻布包袱取下。

  包袱里皆为孟扶渊提前叫人备好的一些东西,以防破阵时要用,却苦于没有工具。

  孟扶渊十指飞动,迅速解开活结,直接拿出其中的绳索,绳索由环状铁链节制成,长约百尺,末端连接一个蹴鞠大小的铁制八爪银钩。孟扶渊动用微薄的内力,将银钩嵌入巨石旁,然后使了一个眼色给霍一,后者动用内功,强行将整个银钩埋进地底。

  倒是心有灵犀。

  孟扶渊便握住绳索另一端,走向霍一,在靠的不能再近的地方停住脚步,蓦然将霍一环腰抱住。

  霍一身形一僵,大约是猜出孟扶渊想做什么,“我们是从这山峰顶端下去?”

  孟扶渊不假思索地动起手来,将自己和霍一结结实实地捆在一起,“是,而且要从山顶下去,还要在瞬间跳下去。”

  霍一惊道:“跳下去?!”

  “没错。”孟扶渊解释道,“我父亲在世时,曾经教过我这个阵法的简化后的破解之法,此阵环山而建,山峦之顶沐浴日光,为阳,然而阴阳转化,阳在明,不会是阵眼,那阵眼只能是极阴之地——”

  孟扶渊指向那片山腰迷雾的正中心,“倘若我没猜错,阵眼在那里。”

  “因此等下我们要向群山成谷的中央位置跳,越接近越好,入阵的机率也就越大。”孟扶渊继续道,“方才我思索许久,也觉得沿着山峰往下走不太能成,这个法子我能想到,旁人也能,江湖人才辈出,因此入阵之法,必须是几乎无人思及,或者过于惊险,无人敢试,因此这一百五十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人找到除魔之战上留下的断剑残甲,发现逝者的白骨。”

  “所以,等会你用轻功带我跳向那里。”孟扶渊看向霍一,想到些什么,又补上一句,“你应该能做到的吧?”

  霍一却是目光沉沉,紧抿双唇,许久之后,才挤出一句,“原来……你也知道……此法凶险。”

  孟扶渊一怔,破天荒生出几分心虚,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毕竟无为庄主高傲惯了,万不可能在旁人面前词钝意虚。

  于是乎,随即能说会道的孟扶渊开始使出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开始说理给对方听,企图使之动摇,“……所以我也不打无准备之战,我这不是还准备了铁链吗?倘若我直接跳下去,那才叫莽撞行事。”

  为了配合自己的说辞,孟扶渊伸出一只手,碰了碰绕在两人腰间的链节。

  这时,孟扶渊猛然意识到,两人此刻贴得极近,炙热的体温突破里衣外袍的阻碍,滞塞的血脉流的稍快,脸上因为寒冷冻到泛白的肌肤,终于蔓上几分淡淡的血色。

  孟扶渊仰头,看着霍一的眼睛。

  霍一却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用此方法进入山谷之中?”

  “八成。”孟扶渊直言不讳,“父亲布阵的本领远超于我,我自然是比不上的。方才只是灵光一现,想到父亲生前谆谆教诲,只言片语,但无论再怎么有理有据,以上却也皆是我主观臆测。成败与否,我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我心中明白,倘若此法成功,我们会直接掉落山谷中。”

  霍一蹙眉,沉声道:“万一失败呢?”

  孟扶渊略加思忖,“我也不太清楚,迷阵本意是扭曲八卦方位,让人始终无法步入山谷其中,倘若这不是阵眼,或许会陷入落至别处?”

  “太冒险了。”霍一看向孟扶渊的双眸,只见他眼中一片坦荡,既无畏惧,唯有坚定,莫名地心惊,为了说服对方,他急忙道,“即便你我身上有这绳索,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更何况八爪银钩牵系两人坠落的时候,很可能会从山石上脱落,到时候我恐怕无法力挽狂澜……”

  孟扶渊却是缓缓摇头,“燕元白,你信我一次,我堂堂一庄之主总是料事如神,万一我赌对了呢?”

  霍一又是久久不语,他眸底浓重,宛如冬日凝结的墨块,沉沉一片,晦涩不明,“就为了那个汴掌门的一句,‘查一查除魔大战遗址’,庄主便可以做到为他这个地步吗?连生死也抛之脑后?!”

  孟扶渊闻言一怔。

  霍一随后也反应过来,低声道,“我……我失言了。”

  两人还维持胸膛相贴的姿势,炙热的体温伴随隐约的心跳声传来,成为孟扶渊面对凛风时为数不多的慰藉之一,孟扶渊仰头,瞳孔中唯有对方一人的倒影,他认真地说道,“并非是我草率行事,只是我能肯定,我不会死于此行。”

  大约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毫无信服力,孟扶渊又补充道,“我福大命大,老天爷也不会让我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让丢了性命。”

  话音刚落,霍一面色一滞,似乎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只听孟扶渊继而乘胜追击,“我是无为山庄庄主,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就算死——”

  “孟扶渊。”霍一当即出声打断孟扶渊的下文,垂眸思忖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我带你下去。”

  霍一伸出双臂,将孟扶渊搂紧,对方的下巴顺势搁置在自己颈窝,带来无可忽视的轻微的压迫感,对方的心跳声融进自己胸膛,合上眼帘的那刻,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似乎有不可察觉的细风汇聚周身,形成无色的漩涡,霍一深呼吸一次,复又睁眼,足尖点地。

  瞬息之间,绿树青山化作虚影,白云骤然疾飞,耳边凛风掠过,长长的铁链节开始迅速向浓雾涉足,原本堆成一团铁锈色小丘开始一圈圈解开,峰越来越平,直至最后一圈畸形的环状被强行瞬间绷直,缠绕在巨石锁链留下的尾巴,笔直一条地悬在半空,铁链在地面摩擦,留下划痕无数,所及之处黄沙满天。

  喧嚣的风声张扬而过,腰间的绳索因为下坠而绷得更紧,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尘雾迷眼,孟扶渊却不敢闭眸,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的景象变化,维持沉默,直到——

  眼底是一片从未见过的荒原。

  “就是现在。”风声充斥双耳,孟扶渊怕霍一听不见,拔高音量,“把铁链砍断!”

  霍一腾出一只手,一把抽出腰间虹饮剑,手起刀落,削铁如泥,链节一分为二,少去铁链的束缚,霍一只觉得自己下落得更加快了,眼前的景物模糊成片,万物色彩都融合为一,空气变得稀薄,带来挥之不去的窒息感,霍一下意识地将孟扶渊搂得更紧。

  “砰——”

  黄沙扬起数尺之高,似乎要直接冲到半山腰的云雾上,与此同时惊天巨响,重重一声撞击,铁链啪地一下摔在手臂上,霍一背部砸在碎石上,牙关间泄露出闷哼声。

  好在有霍一,他内功深厚,缓冲了下落的力道,孟扶渊知道自己并无大碍,他急忙从霍一身上起来,仰面望去,只见斩断的另一半铁链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被浮云遮蔽,还是因为阵法而无影无踪。

  环顾四周,周围景物也是无比陌生,绝不是自己绕山谷外走的那几圈时,途径的任何一处景色。

  赌对了。

  孟扶渊收回视线,看向霍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霍一摇头,“你没事吧?”

  孟扶渊此刻有种劫后逢生的快感,也就稍微松懈了身形,大约是霍一一问,唤醒了孟扶渊身上疼痛的神经,他这才发觉自己足部隐约有痛意传来,其实方才砸在地上的时候,孟扶渊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地上的锋利的碎石硌到,似乎扭伤了。

  但孟扶渊不愿意在这些自以为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浪费时间,于是他只是摇摇头道:“我也无事,看样子我们是成功入阵,那便抓紧时机,开始找线索吧。”

第73章

  霍一闻言,似是面有迟疑之色。

  孟扶渊福至心灵,立刻就明白霍一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贸然行动产生不可补救的后果,“无为山庄的隐天蔽日阵法,并不会有攻击他人的能力,你就算误触阵法变化,最多迷路,但不会受伤。因此,倒也不必拘谨。”

  见霍一依然立于原地,隐约间仍在踌躇,孟扶渊又道:“父亲曾经教我隐天蔽日阵法变化的规则,他说,伏羲八卦,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坤者,阴也,方才我们便是从乾位入坤位。父亲设置阵法的时候,不忘乾天坤地,因此浮云之上,山谷之间为乾位,我们所站之处,为坤位。”

  “父亲将原本的八卦对位相转,又或者说,是利用阴阳转化之理,由乾入坤。所以,倘若想要入艮位,直接闯入必然事与愿违,还需找到相对的兑位,所为相生相克,不过如此。”

  孟扶渊说的简略,霍一没钻研过阵法,听的有些糊涂,只是附和般地点头。

  孟扶渊见状一笑,“算了,我与你说这些干甚,你又听不明白。”

  “总之,你只需记住一件事,等会跟紧我的脚步,便不会出差错。”孟扶渊清了清嗓子,“八卦方位,乾坤位用来出入阵,借剩下兑,离,震,艮,坎,巽六位,我们好好将这山谷里的玄妙查个彻底。”

  只见孟扶渊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左上三步,时而斜向右迈四步,背后跟着一个神色无比认真的霍一,两人走了许久,竟然是畅通无阻。

  一刻钟之后,视野中出现了某一无名山洞。

  山为艮,也就是说两人方才从兑位来,此时约莫午时一刻,红日当天,孟扶渊扭头,背后霍一正踩着孟扶渊上一步走向前,孟扶渊一时忘记叫停,再加上霍一实在小心到有些循规蹈矩,于是孟扶渊的下巴正好撞到对方的肩膀。

  霍一急忙道:“是我不小心……”

  孟扶渊根本就没搭理他的话茬,反倒自顾自说道:“我们进山洞看看,山洞不在阵法变化的范围内,你也不必如此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语毕,孟扶渊率先一人大步迈进洞口。

  午时直直坠落的日光被遮去大半,只有洞口那一处干燥的泥土是明亮的,光亮无法闯入山洞最深处,因此越往里便越难以叫人看得仔细,纵然不影响视物,也只是勉强可以做到分的清东南西北的地步。

  孟扶渊并未迟疑,直接步入其中,脚腕处的疼痛终究对孟扶渊有所影响,他不由将跨步放窄,才算走的流畅。

  其实所谓扭伤之苦,并不应该发生在孟扶渊这种江湖大门派的一派之主身上,即便无为山庄不是以修炼内功功法为主,身为其庄之主,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都怪百年前那场大病,自从那之后,孟扶渊也就是比寻常百姓人家活得长一些,其他方面并无太大差别,身体抵御伤害的能力直线下滑,畏寒,冬日里手脚冷得宛如结霜,飞檐走壁也变得极为困难。

  不像霍一,就下坠带来的冲击,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都怪那场大病。

  那场大病,让孟扶渊睡了整整半年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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