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 第37章

作者:茶榷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虐恋情深 HE 古代架空

  他说的是“你们开阳派”,而不是“你”,蔚楚歌一言,已经让这场推拉没有转圜的余地,当下无论如何,白胡须长老都要放陵皓阁阁主进去,否则,他就是坐实了蔚楚歌口中的开阳派要公然对抗陵皓阁的搜查,与江湖为敌的说法。

  汴清予也听出蔚楚歌用词的巧妙之处,他不由转头去看蔚楚歌,却不想对方正在看他。

  那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两人的视线在须臾间交汇于半空,像是一场轮回命定的无可逃避的重逢。

  汴清予看到蔚楚歌朝自己轻轻勾唇一笑,随后微微挑眉,眉梢眼角似乎都是得意与显摆的意思,又或者是在向自己邀功。

  随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胸膛上。

  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心跳。

  汴清予有片刻的怔愣,随后他从这种猝不及防的体验中惊恐地抽身,落荒而逃,他焦急地移开视线,强行将神思转移到眼前这场无硝烟的口角之战中,他素来清冷到无情的声音也带出几分凌厉,但其实更深处隐藏的,是汹涌的情绪和剧颤的挣扎,只不过他向来善于伪装,精于藏匿自己真实的那一面,所以无人发觉。

  他也跟在蔚楚歌之后,训斥白胡须长老,两人像是一唱一和,“还不速速让开!”

  白胡须长老见局面已经剑拔弩张,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终究还是不愿被蔚楚歌冠上“江湖公敌”的帽子,他审时度势,不情愿地让出一条路。

  晁子轩面色稍愉。

  三人先是心照不宣地去了掌门的书斋,不因为其他,就因为白胡须长老方才特意提到书斋,像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胡须长老垂首,伏低做小,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后。

  蔚楚歌心想既然自己已经唱了一句丑角,多唱几句也无妨,于是乎等晁子轩来到徐悯的书斋门前,他也不管什么敲门的礼数,直接一挥衣袖,两袂生风,掌心聚气轻轻一推——

  “砰——”

  门板因蔚楚歌深不可测的功力,蓦然向内转,摇摇欲坠。

  须臾光景,书斋内的布景,一览无余。

  蔚楚歌向其中望去——

  果然,徐悯也在!

  “掌门,您终于回来了?回书房之前您去了哪里,我四处找您,都没有找到!”白胡须长老中气不足的声音从三人身后飘至前方。

  他此刻还在沾沾自喜,沉浸于圆谎的喜悦中,不仅如此,他更是提醒徐悯不要说错话,以免和自己之前的徐悯不知所踪的说辞相悖,被另外三人抓住破绽。

  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小伎俩,早就被剩下三人看破不说破,暗自鄙夷了。

  即便被蔚楚歌这样无礼地对待,开阳派掌门徐悯也不恼,甚至对此事一言不发,似乎是容易拿捏的软柿子。

  相反,他急忙起身,忸怩地行至陵皓阁阁主面前,声音微微发抖,动作也是僵硬,或是因为紧张,显得上不了台面,他低声道:“拜……拜见阁主。”

  晁子轩颔首道:“徐掌门万安,想必徐兄也听说,我们陵昭北联盟收到匿名信的事情了吧?”

  “是。”

  “无规矩不成方圆,只要身在江湖,就要守江湖的规矩,无人能做例外。因此,我就算再相信徐兄一身清白,也要守江湖的规矩,前来查一查。还请徐兄见谅。”

  见晁子轩话说的既和气又客气,徐悯松了一口气,“自然。”

  可是他心中高悬的石头还没落到底,咫尺处的晁子轩陡然话锋一转,暗含锋芒,“可是徐兄派长老却对我阻拦在三,究竟为何?我原本以为,徐兄是清清白白的,这样一来,反倒让我心疑丛生了。”

  徐悯这次反应很快,他立刻往旁边移了半步,对站在最后的白胡须长老叱责道:“陵皓阁阁主不远万里而来,为客,为上宾,你怎敢如此对待阁主?!”

  然后徐悯又恢复初始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对晁子轩陪笑道:“他素来无礼,目中无人,冒犯阁主,我日后会好好教训。”

  白胡须长老也躬身诚恳道,“还请阁主恕罪。”

  暗处,汴清予笑容冰凉,徐悯果然也不是个心思单纯的,他只说白胡须长老不守待客之道,却只字不提长老拦人是为了不让陵皓阁搜查开阳派,反倒用一句“素来无礼,目中无人”糊弄过去,真是会小事化小,小事化了。

  晁子轩闻言不再追问,只挥挥手道:“无妨。原来此事不是徐掌门示意,倒是我错怪徐掌门了,还请徐掌门勿恼。”

  随后,他不给两人插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道:“只因这匿名信,我要搜一搜开阳派,也还请徐掌门见谅。”

  晁子轩的话看似在征求徐悯意见,其实只是知会徐悯一声,走个过场,晁子轩的语调里带着不容否决的铿锵,于是乎话音刚落,他一个手势,身后五十名陵皓阁弟子一拥而上,像是一阵忽如其来的金茶色激流。

  为首的陵皓阁弟子出列,开始分配任务,很快,五十人分成十个队伍,分散到开阳派各地。

  在这期间,众人的视线都被陵皓阁弟子所吸引,因此无人发觉,徐悯从广袖中伸出一只手,五指微动,悄然向白胡须长老做了一个手势。

  白胡须长老见状,心领神会,胸口紧绷的弦这才敢松弛下来。

第81章

  陵皓阁的弟子都走了个干净,只剩晁子轩一人立在原地,与徐悯面面相觑。

  好在晁子轩做起笑面虎来也是得心应手,他很快就和徐悯自来熟地攀谈起来,晁子轩问什么,徐悯就规规矩矩地答什么,两人谈天说地,仿佛久别重逢的挚友。

  倒显得另外两人,天权天枢两位掌门,有些格格不入。

  于是蔚楚歌就踱步至书房外,然后招手让汴清予也过来。

  在外面,不好驳了蔚楚歌的面子,汴清予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也跟着走出来。后脚才迈出木头门槛,汴清予忽觉自己可能上了对方的套,简直做到了言听计从。心底不免愤然,汴清予走得也似乎不情不愿,“何事?”

  蔚楚歌笑道:“好事。”

  汴清予轻嗤一声,“蔚掌门的好事,未必是我的好事。”

  “送你个东西。”蔚楚歌忽而朝汴清予的方向逼近几步。

  汴清予不习惯在外面和蔚楚歌接近,更何况书门大开,晁子轩和徐悯只要一转头,便可看到眼前光景,于是他慌忙推后半步。

  蔚楚歌从玄色的刀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形状并不规则,其上是仙鹤祥云的浮雕,寓意安然祥和,高雅脱俗,握在手中的羊脂玉是朦胧缃白色,宛如山尖积雪,月华凝脂,玉佩原本是透心的冰凉,只因沾染蔚楚歌的掌心的温度,才渐渐变得温和,不至于冷得烫人。

  汴清予乌黑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接,他静默一会儿,才低声问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送东西?”

  蔚楚歌奇道:“为何没有?”

  汴清予答道:“匿名信真假难辨,开阳派掌门是否为真凶,也尚且存疑,魔教不知踪迹——”

  蔚楚歌不想听汴清予长篇大论,出声打断对方的下文,“汴掌门不是早已安排好一切了吗?”

  陡然间,汴清予被蔚楚歌的话噎住,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以至于近乎失去血色,随即血色才渐渐蔓延回它本该存在的位置,汴清予的视线从玉佩上移开,飘到不知名的某一处,垂眸道:“原来蔚掌门还是喜欢血口喷人。”

  “我以为,我并未说错。”蔚楚歌忽而大步向前,凑近汴清予的耳边,轻轻吹气,“想必汴掌门心里已经有了底,这次搜查,陵皓阁会不虚此行。”

  汴清予却是手抵在蔚楚歌胸膛上,试图将他推开,“蔚掌门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我怎么知道?”

  感知到汴清予掌心使了几分力道,蔚楚歌也用相同的力道对抗回去,因此,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笑道:“我看汴掌门似乎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蔚楚歌!”汴清予没了耐心,“你天天猜来猜去,有事没事张口闭口都在套我的话,你烦不烦!”

  蔚楚歌鲜少见到汴清予这样情绪外泄的样子,但是却比以往脸上无懈可击的虚无缥缈的假笑要真实鲜活地多,蔚楚歌似乎是心情很好,他低头朗声笑了下,而后捉住汴清予的手腕,对方的腕部白净如霜雪天色,体温相比自己稍低一些,清冽得沁人心脾,盈盈一握,仿佛不堪一击,对方的生死命运就把握在他的手里。

  但他知道,汴清予只是看上去的不堪一击,或许对方手下早已的鲜血成河。

  强势地不容拒绝地将仙鹤祥云的玉佩塞到对方掌心里,蔚楚歌态度诚恳道:“是我错了,赔礼,别和我吵了。”

  汴清予无言,他盯住羊脂玉佩看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般收紧了张开的四指,将玉佩包裹在掌心里,玉佩得温度还未和手心的体温融为一体,蓦然见手背上浓烈的温热的触感,将他与外界的寒冷彻底隔绝。

  蔚楚歌只是顺势握住了汴清予的手。

  “你——你放开——”汴清予手腕微转,企图挣脱,他双颊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因为寒风,染上薄薄一层血色,“这是在外面——”

  见汴清予第一反应是排斥,蔚楚歌心中微恼,反倒将他握得更加牢,好像抓紧了对方就再也不会逃走,不会若即若离,不会总是无影踪,他先是眯眼,而后凝望汴清予的双眸,平日里调侃的语调被郑重和认真取代,他忽然沉声说道:“汴清予。”

  “我们的关系,就这样见不得光吗?”

  汴清予身形一僵。

  其实“汴清予”三个字,他听蔚楚歌唤过许多次。

  蔚楚歌总爱在床上,咬着自己的耳朵,将简简单单三字叫得动情也缱绻,还有亲吻的时候,他仿佛化身老顽固老教条,非要换气之余喊他的名字,像是一种古老的情人间的仪式,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上天的祝福,从此天长地久。

  而平时青天白日里,他和蔚楚歌会面,后者更喜欢称他为“汴掌门”。所以汴清予以为,蔚楚歌是分的清欲望和情愫的。因此他总是在巫山云雨时放肆沉沦,而在清醒之际,和自己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以不同的称呼,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

  直到眼前这声郑重其事地呼唤,将汴清予的希冀打成粉碎,掌心的玉佩似乎刹那间化作灼热的炽焰,让他焦急不安,蔚楚歌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是让他的陌生的严肃与虔诚——

  “你难道从未想过其实我们可以——”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汴清予心道。

  汴清予甚至没有犹豫,也未等蔚楚歌将这句话说完,他趁着蔚楚歌失神的功夫,甩开对方的手,回答得干脆,“从未。”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四周安静地可怕,压抑,汴清予只能听到自己零碎的心跳。

  蔚楚歌双眸微沉,在听到汴清予的答复之后,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好像还要接着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又被他统统咽回肚中,他的眉峰缓缓聚在一起,然后再慢慢舒展开,蔚楚歌有些自嘲地却是爽朗地笑了,“汴掌门勿怪,是我唐突了。”

  他叫回了汴掌门。

  汴清予这才觉得,一切都还未如脱缰野马,到不可转圜之地,尚且得以补救。

  随后又是一片死寂,压抑到让人只觉得阴晦沉闷。

  汴清予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刀山剑雨捡回一条命,他时常游走于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现下只是无名的低压,他并不怕这些。

  于是汴清予静静地独享深秋的冽风,瞳孔间又恢复了往常无悲无喜的安然。

  蔚楚歌负手背后,无声地伫立,他极目远眺,展望嶙峋群山和萦绕的游云,白衣苍狗,浮云变幻迷人眼,满目扑朔迷离,半晌之后,他忽然说道:“玉佩不要丢了。”

  寥寥数字,汴清予像是陡然意识到什么,他蓦然抬头看向蔚楚歌的侧脸,犹豫再三还是问道:“这玉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蔚楚歌闻言怔愣一瞬,他低头轻笑一声,掩去方才眸间涌上的情绪,然后抬头,坦坦荡荡对上汴清予的视线,“没有。”

  “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罢了。我想送就送,既然给了汴掌门,那就是汴掌门的东西,任凭汴掌门处置。”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若不想要,就扔了罢。”

  这前后矛盾的说辞让汴清予一时哑然,他怔怔地垂首,看着掌心做工精致的玉佩,似乎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另一个高亢的声音抢先一步打断——

  “阁主,弟子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侍从!”

  一名陵皓阁弟子匆匆跑来,气息微乱,背后两位陵皓阁弟子一左一右押着一名侍从打扮的少年,右边那位,手里拿这一个粗布包袱,里面都是泛黄的旧书册。

  在书房内的晁子轩闻言立即转身,大步向前,停至为首的陵皓阁弟子面前,“你说说看,他怎么鬼鬼祟祟了?”

  “回阁主,弟子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手忙脚乱,神色慌乱地准备烧这些书册!”

  怎么还有?!

  白胡须长老闻言好奇地探出头看,视线触及书册的时候,他霎时一身冷汗,他探寻的目光急忙转向徐悯,却见徐悯也一副蒙在鼓里,疑惑不解的模样,他登时觉得,开阳派似乎中计了,还是一个,从长计议的,步步相扣的连环计。

  晁子轩伸手从粗布包袱里抽出一本,草草翻阅后,眉峰蹙成一团,眼底有震惊神色,然后他一把将这本旧书册合上,卷成筒状,握在手心,“审一审吧。”

  他转头看向蔚楚歌,“还请蔚掌门能替我腾出一个空的正堂,再召集如今在落脚北圻宗落脚的各个江湖大小门派的代表于正堂一会,以便江湖大审,有劳了。”

第82章

  宽敞的厅堂木房梁上,堪堪吊着几盏积灰的八角宫灯,朱红的流苏原本纹丝不动地垂下,此刻却似被来人脚步惊动,开始被迫轻微地晃,像是安然自得时被意外卷入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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