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 第47章

作者:茶榷 标签: 相爱相杀 强强 虐恋情深 HE 古代架空

  孟扶渊定睛一看,对方的五官纵然说不上极其精致,但是称得上一句温文尔雅,清瘦秀气。薄唇,高鼻梁,双瞳微陷,可见骨相上乘,他的肤色相较于戴面具时似乎暗沉许多,但放在人群中依然白皙到出挑,孟扶渊的视线最后落到他的额头上,那个传言中有殷红胎记,或是可怖疤痕的地方——

  光洁无暇,什么痕迹都没有。

  孟扶渊不经心生疑惑,如此一张脸,为何要带面具?

  蹙眉再去看汴清予下半张脸,孟扶渊将视线集中在下半张脸,努力和记忆中的模样进行比对——

  是不一样的,虽然嘴唇和鼻尖的形状走向是相似的,但这相似也只有六分,并非全然吻合,孟扶渊立即就明白——

  他带了人皮面具。

  也是。

  思及此,孟扶渊竟然生出些自嘲意味,他早该想到的,汴清予计划以无为山庄“副庄主”的身份前往琼光谷求医,本来就是为了将天枢派整个摘出去,再说现在江湖人都知道汴掌门戴面具,汴清予也顶一副面具去琼光谷,华琼笙说不定一眼就能看破谎言。

  更何况,之后汴清予在他的计划中稍加变动,人皮面具就成为自己和汴掌门试探无为山庄的叛徒的关键一步,所以,他更不能戴原来的银白面具去,但是面具下有他想要掩盖的秘密,那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人皮面具。

  汴清予垂眸,微抬下颔,右手修长如葱白的四指顺着脸部的轮廓线,从耳际摸到下巴,在下巴上停留一瞬,收拢至掌心,看着自己的虚握的右手轻笑一下,“庄主不习惯我这张脸。”

  他幽幽慨叹道:“不习惯也正常,毕竟我自己也不习惯。”

  “但我生来样貌丑陋,这样才不会吓到琼光谷谷主。”

  他面色淡然,话说的却真切,像是由衷之语肺腑之言,似乎他汴清予真的其貌不扬,只能靠面具,才能游走江湖。

  可是孟扶渊明白,易容术就算再厉害,也是根据易容这原本的五官稍加改动,也就是说,倘若骨相丑陋,是无法易容成貌若潘安状,如若骨相精致,也很难通过易容术扮丑。孟扶渊今日有幸一见汴清予的人皮面具勾勒出的上乘骨相,听他这般说,更绝讽刺。

  随后只见汴清予略微收敛笑容,询问道:“无为山庄‘副庄主’一事,你和随行的影卫都说明白了么?”

  暂时不去想面具一事,孟扶渊颔首,“自然。”

  “好。”汴清予扬唇,似是心情愉悦,可那笑容却让人无端觉得疏远和冰冷,让人不由联想到伺机而动的竹叶青在吐蛇信子,美丽却危险,“我与苏卿琅姑娘约在明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相视一笑,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汴清予皮笑肉不笑,“我倒是要看看,谁会沉不住气?”

第98章

  待取到嫁衣时,已是薄暮漫天。

  孟扶渊和汴清予在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缓穿行,随行之人唯有一个背布包袱的明二,包袱里是那件即将赠予琼光谷谷主的绣工绝佳的嫁衣。

  其余影卫皆留在竹林小筑,不因其他,只因孟扶渊声称,一大群影卫跟去取一件小小的嫁衣,未免有失礼数,苏姑娘怕是也会觉得无为山庄实在是过于张扬。

  这是摆明面上的原因。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藏在算计里的原因,孟扶渊无法直说,说了,就不奏效了。

  其余的影卫,皆留在竹林小筑,替孟庄主和汴掌门守门,孟扶渊特意吩咐过,等他取完嫁衣回来,众影卫才能随意走动,出竹林小筑,去集市转一转,喝花酒,赏舞龙,谈天说地。

  二月中旬,年节刚过,元宵将至,集市很是热闹,华灯初上,火树银花,花市灯如昼。

  这时天黑的快,卯末辰初,苍穹已黑浓如堆墨。

  而孟扶渊等人,也是直到辰时,才将嫁衣送回竹林小筑。

  但佳节日,辰时尚早,足够花市畅游一番,孟扶渊才前脚踏进大门门槛,赏了影卫几两银子,后脚就见有人已经飞向门外,惊起一阵风声。

  孟扶渊笑叹,“这是平日里憋坏了?”

  汴清予也笑,“或许是。”

  明二将嫁衣交给孟扶渊,向孟扶渊汇报一句,也没了踪影,只剩汴清予和孟扶渊一同缓步从容行至厢房。

  孟扶渊慢手慢脚将嫁衣放在衣匣里,那衣匣也甚精致,四角金箔,梅花浮雕,嫁衣连衣匣一起,是后几日里要送去给华琼笙的赠礼,嫁衣的事情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孟扶渊转身,却见汴清予还站在身后,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他过于从容不迫,仿佛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中。

  孟扶渊便问:“他今晚一定会有动作?”

  “未必。”汴清予顺势坐在一旁梨花木圈椅上,“如果叛徒是你留在无为山庄的影卫里的其中一个,那就不会有。”

  孟扶渊压低声音道:“是我话未说全。我想问的是,倘若叛徒在随行的影卫之中,他一定会有动作?”

  “他会。”汴清予意味不明地笑了,“因为他明白,想在琼光谷通风报信,难如登天,但想在简州通风报信,却轻而易举。你我明日启程去琼光谷,下回出谷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尚且不成定数?而今晚这几个时辰,是他唯一的机会。”

  “这我当然知晓。”孟扶渊挑眉,“可是,你怎能确定,你放出的诱饵,足够诱人,足以让鱼儿上钩?如果蔚楚歌有所察觉,那他就不会动他在无为山庄的伏兵,因为太冒险。倘若蔚楚歌足够警觉,他就不会为一条无甚紧要的情报,废一颗至关重要的好用的暗棋。”

  汴清予一时无言,面上闪过许多意味不明的神色。

  周遭瞬间寂静无声,只剩凛冬呼啸的细风,挣扎着张牙舞爪地从窗棂瓦当的缝隙里挤进来。

  长久的沉默后,汴清予终于出声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即将被细风吹散——

  “他会的。”

  汴清予面上的笑霎时黯淡许多,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游离,视线最后停至某一处虚空,随后很快又垂眸,好似要掩饰瞳孔里浮现的情绪,汴清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倒完才猛然间想起,茶早就凉透了,盛茶水的白瓷杯水面浮现出自己扭曲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丧尽天良,不通人性的恶鬼,汴清予自嘲地勾起嘴角,轻声说道:“他忍不住,也太想知道……”伴随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我身上的秘密。”

  那声刚落的叹息,让孟扶渊不由将视线投向汴清予,记忆中汴清予从来都是假笑,谄笑,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或是不笑,汴清予鲜少露出这样的情绪,只除了第一次竹林小筑,他亲口告诉自己,身中盅毒,命不久矣的时候。

  然而视线相触的那刻,正巧汴清予抬眸,只见他眉眼间都是若有若无的笑意,虚假的快要溢出来,却也无懈可击。

  错觉吗?孟扶渊心道。

  “庄主今晚可有打算?”又听汴清予问道。

  “无。”

  “那便陪我去逛一逛花市吧。”汴清予手腕一转,随手将凉茶倒在地上,“横竖我们动与不动,叛徒已经动了,还不如趁这段光阴,及时享乐,共赏佳节美景,今夜才不那么难捱,你说可对?”

  “卖糖葫芦喽——”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集市上叫卖声不绝,敲锣打鼓,好是热闹。

  孟扶渊此时此刻的心情,唯有一个,那就是悔不当初。汴清予难得与自己交谈几回,哪一回不是谈那些花花肠子,绕来绕去的算计?谈他的计谋和打算?这些都不是能光天化日之下提及的东西,所以,孟扶渊陷入沉思,他此刻能与汴清予闲聊些什么?

  向来足智多谋的孟庄主,竟然被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绊住了脚,可谓是“老马失蹄”。

  谁想结盟已经有五个月有余,将近半年,往来的书信都通上好几封,两人彬彬有礼,还做表面功夫上的客套,除了弄权无话可说?

  两人一时皆无言,似乎谁也不想出声打破这心照不宣的沉默。

  醺黄的烛焰光火映在身上,让汴清予凌厉的鼻梁和唇线都变的柔和许多,他此刻虽然不在笑,却不让人觉得虚伪,或许是花市瞬移的灯火月华过于惑人,暖洋洋连成一片光海,叫人无意褪去坚厚的假面。

  “我去买盏花灯。”汴清予忽然说道。

  孟扶渊颔首表示同意,随后跟随他一同前去卖花灯处。

  竹竿扎出一个简陋的架子,斜出的枝节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有做成芙蓉牡丹花样的,有白色玉兔模样的,还有最普通的花草纸围的八角宫灯,五颜六色,做工精致,令人眼花缭乱。

  视线从上至下扫过,最终,汴清予随手取下一盏样式最简单的黄色圆形花灯,抬眸看向老妪,“这个,怎么买?”

  谁想卖灯笼的老妪却答非所问,“哎呀,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这个花灯点起来又漂亮,寓意也绝佳!这个啊!叫玉盘灯!公子可知一首诗,念作‘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寓意就是亲朋好友团团圆圆!”

  孟扶渊和汴清予面面相觑:“……”

  汴清予先没忍住轻笑一声。

  老妪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才华打动了眼前俊俏公子,便再接再厉道:“此玉盘灯,和那玉兔灯是一对,不知公子可又听过,嫦娥奔月的故事,故事里的玉兔长留圆月,与之为伴,因此,玉盘玉兔一对灯,公子倘若有心上人,或者是知己,也可以送他一盏。”

  显然是没甚道理的说辞,怕也只是为诓骗汴清予多买一盏灯,加之之前东拼西凑的“五言绝句”,孟扶渊觉得有趣,不驳老妪的面子,反倒故作惊讶,边颔首边道:“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老妪话说的很是有底气,“当然。”

  孟扶渊看向汴清予,只见他此刻已经从竹架上取下老妪口中“精妙绝伦,寓意绝佳”的玉兔灯,垂眸细细打量,孟扶渊本以为汴清予也会同自己一样,一笑而过,却不想,他似乎真在琢磨老妪话中道理。

  孟扶渊不由问道:“你不会真要——”

  “那便都买了吧。”汴清予收回视线,对老妪轻笑。

  孟扶渊一怔,后不再言语,以汴清予的学识,不可能听不出老妪百出的破绽,一个愿卖一个愿卖,也就随他去了。

  付了铜钱,汴清予左手一盏玉盘灯,右手一盏玉兔灯,缓步而行,他的唇角还残留买灯时客套的笑,但在灯火的映衬下第一次让人感觉到真实,耳边嘻笑打闹声连绵,汴清予或许也心情大好。

  孟扶渊瞥一眼汴清予的神情,再看三眼两盏宫灯,还没等他说话,汴清予似是忽然感受到自己“过于袒露”的视线,握住灯柄的右手从身侧挪至胸前,淡淡解释道:“不是给你的。”

  孟扶渊:“……”

  孟扶渊也知道那盏灯当然不会落入自己手中,但是对方类似小鸡护食的做派让自己觉得甚是新鲜,孟扶渊佯装不识人情世故地,去套汴清予的话,“可你要两盏花灯有何用?今夜归去,你不是歇在竹林小筑?”

  汴清予一怔。

  随后垂首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难得糊涂。竟然忘了,这花灯送不出去。”语罢一顿,汴清予略带歉意地说,“不过即便如此,灯也不能送你。你若想要,我同你再去买一盏。”

  孟扶渊心思活络,大约明白汴清予心中所想,他十有八九是把老妪的话听进去了,因此他想送的人,不是心上人就是知己。

  思及此,孟扶渊暗自腹诽,就是汴清予送,他也不要,谁要和满嘴空话谎言,高高在上,心机深沉的汴掌门作个劳什子的知己。

  “多谢,不必了。”孟扶渊不假思索地拒绝。

第99章

  自此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静默无言,直到再走一刻钟,耳边传来摊贩的吆喝声——

  “猜字谜,送礼品喽——参与就有奖有花灯簪子折扇等等——划算的很呀——”

  汴清予脚步一顿,似是起了兴致,瞥一眼孟扶渊,“我去看看。”

  孟扶渊:“好。”

  放眼望去,只见这摊铺前的人群是围上里三层又外三层,汴清予先是不急不忙地站在最外层,悠哉游哉看别人解谜,耐心等最待里层的人皆散去,才从容上前,问吆喝的商贩,“怎么玩?”

  商贩笑道:“哎,公子,您得先交十文钱的参与费。”

  汴清予扭头去看孟扶渊,四目相对,都懂对方心底的意思,两双眼睛里写明几个大字——“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美事”。

  “好。”汴清予当即将手里两盏花灯交给身旁的孟扶渊,掏出布钱袋,将里面的铜钱碎银倒在掌心,数十文钱出来,交给摊贩,“然后呢?”

  摊贩从一旁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无盖木匣,里面有六个格子,每个木格里全是叠成方块状的缃黄色草纸,“这字谜呢,有单字的,也有双字的,公子需要按照木格上的天干的顺序,依次再每个格中抽取字谜,先从‘甲’格开始,答对了就再抽‘乙’格,直到答错为止,对的越多奖也就越贵重,公子快快试试!”

  汴清予颔首表示明白,随手拈起一张,打开,然后合起来,交给商贩,说道:“是‘霜’。”

  这边商贩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那边汴清予已经去抽第二张签。

  见汴清予抽签也干脆利落,解谜更是轻车熟路,商贩也知晓自己热情招揽来一位文字高手,一时间心里犯堵,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眼下只能眼巴巴盼对方卡在下一题上。

  不过须臾功夫,汴清予已经做到第五道题,这次的字谜倒是让他罕见地多思索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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