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113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此后,在任和钰背后的操纵和兵力支援下,不过短短三日,苄州已成一片焦土。任和钰封锁消息,延长了放出农民起义真正的时间,误导朝廷,以为苄州尚在挣扎之中,急切之下派了凌澈前来驰援。

  而彼时,在苄州等着凌澈的,没有一个民,全是任和钰手下假扮的士兵。

  顺理成章的,在接到赵祯诏书后,南阳侯和平东侯一同领兵驰援苄州,在任和钰的授意下,凌澈不费什么力气便拿下了苄州,再在他们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地的时候,城中兵将同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四下分散。任和钰以被流箭所伤,避开了嫌疑,退居闵州养伤,凌澈和孙哲被逼至平东封地申城,而他们一直以为的“苄州百姓”也跟着他们撤退到了申城内,虽然为了符合百姓退城的损耗率,退进申城的“百姓”数量不多,可也足够在城中接应。

  任和钰没有立马攻下申城就是为了能够拖延时间,让农民起义的军队在西门挑衅,而调自己手下军队沿着顺江而上,到了早前和工部尚书商议好的码头,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平东腹地,连夜奔驰,出现在申城东门,造成东西两门军力不平的场面。

  任和钰心知梅韶正在来援的路上,动用火药加大对东门的轰炸,用人梯战术,活活熬死了江曦月和凌澈,留下一片焦土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得起义军,送给了前来驰援的梅韶,自己全军沿水路返回,重归南阳。

  他意在吴都,要的就是平东之地动乱无主,才能越过三州,运输物资,攻打吴都。

  以起义军为应对朝廷的幌子,又以攻申城做试探平东军力的开端,任和钰步步算计,环环相扣,这样完整的一个脉络,必定不是突然动心起念,一朝一夕可以谋略的。

  或许早在沧州的黄老爷跑去苄州,苄州土地倾吞开始,就是任和钰埋下的一颗棋子,而黄老爷在沧州和威虎山的勾当,至少是说明他们和匪众的有着合作的关系。

  任和钰能够接触到工部尚书,牵到张九岱那根线,私通水路运输军资,可他一介侯爷是怎么和一群匪众掺和在一起,还有了那么密切的合作关系,尤其是他的儿子还死在山匪的手上。

  能有分布苄州、驰骋平东的军力,已经不是南阳侯一个军侯手下应有的规模,朝中养兵都有严格的查验和规定,他私下养兵几千已是极限,又是怎么不声不响地拥有了几倍于军侯规制的军力,还有那么多不肯私通的火药。

  梅韶越看越心惊,他翻到下一页,一行字更是如一道惊雷砸在他的心头。

  上面赫然写着:南阳侯任和钰本为匪寇。

  作者有话说:

  请各位做好防护准备,我要开始磨刀了~一切才刚开始!

  ——

  凌澈和程念刚生朦胧情愫,也永远只停在朦胧情愫。

第154章 惑人心

  又过五日,任和钰顺江对战梅韶。

  百艘巨船依次排开,沿江而下,撞散梅韶水军,梅韶以州府小船迎战,五艘围一,分散而攻。

  五船各有职责,二为火船,一尾一首,逼停巨船后,载火油而燃,借烟雾掩护,兵士依照孙哲书信中的弓弩图解,以箭攻其薄弱之处,先取其要害,断任和钰远程之忧,分解困舟于一隅,不可相互照应,再以重锚抛于巨船上,兵士上船厮杀,化远攻为近战,换水战为甲板杀戮,血流顺江,残船映阳,至晚方停。

  尸首落水漂浮于两岸,夜色之下,竟如拓宽岸沿,临水而观,难分水色与陆地,任和钰百船来,十船归,重返路上,未有再水战之力。梅韶同损失惨重,船只破损无可再用,兵士死伤三分之一,鸣金回营,再做修整。

  自此,南阳二战,两败俱伤于顺江东岸,各退十里。

  三旬之间,梅韶领军于城外,同任和钰交战不下十次,两相抗争,各有损耗,攻守力量相似,一时难分上下,胶着于野,未得进展。

  一日,两军对垒,各守其阵,主帅首面。

  一黑一白的两匹马相距约莫十几米的位置,梅韶和任和钰皆披甲无兵,对立阵前,他们身后百米处,各自的军队严阵以待,军旗猎猎。

  任和钰手持缰绳,胯.下的马匹打了个喷嚏,打破了长久的平静。

  “上次一别,未能想到与梅将军再见,竟是在如此场面。”

  “未能想到该是我,侯爷反叛之心已久,怎么会想不到有这么一天呢?侯爷想不到的只是,你起兵两月,未能踏出南阳封地半步。”梅韶垂下眼,轻蔑地看着他。

  任和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低低地笑了起来,良久才道:“我原本以为,赵祯能让梅将军来领军,多少是有些信任在的,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梅将军还是不知道,赵祯他真正怕我攻占的是哪儿,而将军真正要守住的地方又是哪里吗?”

  梅韶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怀德总不会没有把这个消息传给梅大人吧?”任和钰上下打量着梅韶,眼中浮现出一点欣赏的神色来,只不过,很快又被他掩盖下去。

  “白大人在平都可安好啊?”任和钰盯紧了梅韶的神情,看着他的反应。

  梅韶眸色暗了一下,问道:“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梅韶派去平都的人连白府的门都没能进去,这显然是白秉臣提前吩咐好的,他不知道白秉臣的半点近况,心中已是不安,若不是最近战事吃紧,他走不开,早就回去看看白秉臣到底在做什么,居然连他都瞒着。现下听任和钰这一问,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样子,不由蹙了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真的不知?”任和钰见他情状,反而嗤笑了两声,“晋西军的规模远远逊于我部,近几次的交战你却能与我匹敌,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我把一半的兵力放在了吴都,我和你僵持了多久,吴都就被我困了多久,而你的白大人,此时正在吴都城中。”

  梅韶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了任和钰半晌,才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晋西军的规制本就不如南阳军,梅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可两军交战攻守方本就谋略不同,不能只以士兵数量为唯一标准,但在这几次交战中,梅韶是能感受到任和钰确实有所保留的。

  梅韶在凌澈驰援申城之前就在赵祯和白秉臣口中听说过吴都,知道它是赵祯在东海私养军队的一个地方,很是隐蔽。若是白秉臣以降位为由,偷偷进入吴都替赵祯打点,也符合他行事作风。

  只是,他孤身一人前去,还刻意阻拦不让自己知晓……

  梅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在任和钰面前还是绷着,没有显露出什么。

  “此时的吴都正如当日的申城,梅将军真的放心让白大人一人守那孤城吗?”任和钰追问道。

  梅韶脑子有些乱,可还是听出任和钰话中的指向性,他好似是知道自己和白秉臣关系一般,一直在自己面前说着白秉臣如今的处境。

  “白大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作为臣下的,只需要听从陛下旨意就行。”梅韶不咸不淡地将自己和白秉臣的关系撇开了,心中却闹腾得厉害,恨不得立时飞去申城质问那个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才好。

  “我以为两位大人情意深重,难道你们只是同僚吗?”任和钰眼角含笑,添油加醋道:“若真只是同僚,那便也没有什么,我还当白大人心系国事,样样都以陛下为先,耗费心血送陛下登基不说,还为他落了一身伤痛,如今又心甘情愿地去守申城……”

  任和钰哼了一声,轻笑道:“若不是觉着梅大人和他过从亲密,我都要以为他和陛下情意浓重了呢。”

  “任和钰!”梅韶出声呵斥,额角都冒出了青筋,“要是你今日约我来阵前,只是谈这些儿女情长,那也不必再多言了。”

  “梅韶,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忠臣良将呢?”任和钰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他压低了声音道:“你问问你那颗心,你真的服他赵祯吗?你敢说你从寒城回来的时候,想的不是颠覆这赵氏天下?要不是白秉臣,你早就反了吧!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梅韶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任和钰看向他的目光越发满意起来,像是在看一块合自己心意的美玉一般,话中都带了些痴狂,咬牙道:“你和我本就是一路人。你为什么退那一步,为什么不敢与赵祯相争,为什么去燕州的时候没有联系旧部,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做赵祯重整兵权的一颗棋子?因为你不敢,你不敢站在赵祯的对立面上,因为你怕白秉臣在你和他之间选择的是他的陛下,而不是你。”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梅韶抬眸瞪了一眼任和钰,呼吸也急促起来,却无力反驳。

  “这一次,他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了吗?他替赵祯去守了吴都,什么都不告诉你,之前也有很多次,他什么事都不告诉你,可赵祯全都知道。”任和钰像是一个窥视人心最阴险之地的魔鬼,吐露着诱人心魄的话语,“就算你站在赵祯的那一边,最后又能得到什么?你想要和白秉臣在一处,你想一个人独占他,你更想你们的关系能够公之于众,可这些,赵祯都给不了你,他不会准许自己得力的臣下有龙阳之好这一污点,你和白秉臣人前只能是同僚。说不定以后,为了拉拢朝臣,赵祯还会给你和白秉臣各自指一门亲事。你自然是会拒绝,那白秉臣呢?在赵祯提出这种稳固朝局的办法时,他会拒绝赵祯吗?去年,他不就答应了曹家的结亲吗?到最后,白秉臣名义上的妻子会另有其人,她会跟随着他进陵墓,跟着他上族谱,跟着他留史书,而你,不过是和白秉臣同一朝代的一个臣子而已,也仅此而已。”

  任和钰接连的发问下,梅韶的眼眶已经渐渐变红,他抓紧了缰绳,忍耐太久,连声音都哑了,低声苦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侯爷知道的可真多!”

  “我对夫人之心,不比梅将军对白大人的少。”任和钰眼神微变,恨恨道:“我自然是知道在远处望着,看着,却又得不到的时候,是多么得令人煎熬。”

  梅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中的偏执和疯狂,咧嘴一笑,意有所指道:“或许侯爷说得没错,我们可能真的是一路人。”

  “身为男儿,要么从未拥有,要就要全部,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要是有人阻拦,只要除去阻拦的人便是了。男女通婚,伦常之理,也不过是人制定,他赵家能定得,我任家为何就定不得!只要梅大人能归顺于我,亲手去改一改这伦常之理,不比空等要来得更加实在些?”

  “赵祯给不了我的,你能给?呵,等到侯爷得成大统,自是抱负万千,安抚生民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记得这一个小小的承诺呢?”

  任和钰闻言笑了,道:“梅将军怎么就知道,如今的百姓就安于这伦常所限呢?他们只是被压抑束缚得太久,连人最原始的欲.望都忘了。这世间本该是弱肉强食的,是君王的统治硬在百姓头上上了一层枷锁,只要足够强,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俯拾即可。哪怕想要的是不符人情的,谁又能阻拦,谁又敢阻拦!”

  任和钰看着梅韶越来越松动的眼神,轻笑一声道:“费永昌脸上的那道疤,梅大人应当是见过的吧。”

  梅韶回忆起费永昌的样貌,想起他在威虎山在林虎的脸上刻上的同样的伤疤,隐约觉得这其中有某种关联。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押镖师,一次途径威虎山和林虎起了冲突,伤了林虎的兄弟,林虎就把他的妹妹虏去了山上,做了几日的夫妻后,他的妹妹便疯了,除了他哥哥,不准任何男人接近自己。后来,是我收留了他,替他妹妹治好了疯病。可他妹妹那个样子,也嫁不了人了,费永昌便娶了她。”

  梅韶震惊地看着他,任和钰却好似自己嘴上说出来的话多么稀松平常一样,他笑着又补了一句,“他们是亲兄妹。”

  梅韶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言表,他以为自己在任和钰真实的身份后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谁知他的手下更加的丧心病狂。

  “所以,梅将军,你和白大人的那点事儿又算得了什么。赵祯给不了你的,我能给。在他的国度,你和白大人的感情是异类,可在我南阳,你们是一对佳偶。”任和钰盯着梅韶的眼睛,故作无意道:“而且,梅将军不想看看,白秉臣到底是会选你还是赵祯吗?”

  “只要大人归顺于我,共赴吴都,便知分晓。”

  作者有话说:

  感情大师南阳侯

第155章 入南阳

  春日的和风穿过肃杀的原野,拂起梅韶黑盔上的红缨,这次对垒未伤一人,整个战场上就只有他头顶的这抹红。

  任和钰眯着眼睛,看着他略显萧瑟的背影,回味着他离去时迷离的眼神和妥协般的话语。

  “容我想想……今夜子时,我自会给侯爷答复。”

  晋西军跟着梅韶回拢归账,梅韶解开甲衣,不耐地活动了一下脑袋,盯着沙盘摸出两条路来,问一旁的褚言,“查到了吗?”

  “确实在将军说的两条路中查到了白大人曾经的踪迹,白大人走的是水路,往吴都的船只不多,基本能确认就是他本人。”褚言瞥了一眼梅韶愈发深沉的脸色,继续道:“按照时间推算,大约是在将军刚启程不久,白大人就动身了。”

  梅韶狠狠地砸在沙盘上,细沙飞溅,模型山水流了一桌,他咬牙骂道:“他可真是忠心啊!忠到恨不得把命搭进去才算完!”

  褚言眼睁睁地看着梅韶眼中浮现出翻涌的怒意,他握住桌沿的手都爆出了青筋,眼中的薄怒之下掩藏着他狠戾可怕的真实想法。

  梅韶内心翻涌,情绪翻涌得厉害,任和钰的话一句一句凌虐般地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他自暴自弃地想最极端的可能性,要是白秉臣选择一直都是赵祯,自己该怎么办呢?只想一想这种可能,他便恨得想要杀人,是不是自己就不该去做什么正人君子,只要把那个人绑在自己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把他牢牢地扣在自己身边,让他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

  梅韶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生吞活剥了,让他彻底融入自己骨血中,这样的患得患失感会不会少一点,他就永远没有机会背叛自己。

  或许投靠任和钰,将自己和白秉臣的关系公诸于众,不留任何余地之后,他就没有半点退让的机会了,到那个时候……

  白秉臣会恨自己吗?

  褚言看着梅韶发红充血的眼眶,忍不住开口道:“将军……”

  梅韶深吸一口气,闭了眼,压住心中乱窜的情绪和眼中的戾气,整个人渐渐平缓下来。

  “他……看着怎么样?”梅韶低哑道。

  “啊?”褚言不明所以,愣住了。

  从平都到吴都的路程不近,白秉臣既然是偷偷跑出去,为免被发现,一定是轻车简从。现下虽是春日最和暖的时候,可在自己刚出的平都的那几日,正是倒春寒,也不知他在路上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梅韶心事重重,没有说出口,褚言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白大人既然是瞒着走的,必定不会张扬,沿途能找出见过他的人已是不易,人家哪里还记得他的精神好不好,有没有消瘦呢。”

  是了,在他们眼中,在别人眼里,白秉臣只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旅人,自是没有什么值得去多加留意的。可在他习惯去留意白秉臣的身体,白秉臣体内的毒一直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给他致命一击。“把蛊给我。”梅韶静默半晌,出声道。

  “庄主?”褚言的声音都变了调,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给我。”梅韶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眼中没有带半点商量的余地,直直地盯着他。

  褚言的嘴唇抖了抖,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挣扎再三,终是递了出去。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褚言声音在发抖。

  “他想要自由,我全数给他。”梅韶站直身子,眼中波光微闪,逼得眼尾都红了,流露出悲怆的神色。

  任和钰有一点说的没错,只要有白秉臣在,他这一生都不会对赵祯刀剑相向,但不是因为不敢去看白秉臣做出的选择,而是不舍得他在两者之间衡量取舍。白秉臣想要海晏河清,君主无忧,他就全他海晏河清,君主无忧。

  “还有让你配好的药呢。”梅韶吐出一口浊气,朝褚言伸出手。

  这次褚言没有犹豫,从身上摸出一个药瓶,嘱咐道:“至少得连续用十几日后,才会有效用。”

  “好。”梅韶将药瓶和木盒贴身收好,拍了拍褚言的肩膀,道:“我回来之前,大军驻扎原地,不可开拔。”

  是夜子时,梅韶领三两随从徘徊于南阳之外,不出半个时辰,主帅弃军而逃的消息传遍军营,晋西军皆震动不已,副帅竭力稳住军营,快马加鞭传信回都,请示上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