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115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任和铭眼中充血,一下子擒住兰蕙的脖子,掐得她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当年,母亲被匪寇劫掠到山上,她生下了我和哥哥,她一心想要回去,就拿我做了诱饵,自己带着哥哥跑了。她没有选择我,就因为我是弟弟,我晚了那么一步,比不得他任和钰生来就是南阳侯府的世子,我就活该被遗弃。现在,他死了,他拥有的一切我都有,他生前不过一个区区军侯,而我会成为黎国的王!他一个死人,凭什么再和我争,凭什么比我好!”

  “你不选我,就是你瞎了眼。”任和铭盯着她通红的脸,听着她急促的呼吸,想起他偷偷跑下山去,看到他们二人在佛寺祈福的样子,看着那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拥有了这样圆满的人生,他怎能甘心!

  任和铭复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慢慢地重新归于平静,他松了手,任由她像一块被蹂.躏的破布一样摔在地上,好似她已经没有半点价值,再激不起他的半点情绪。

  兰蕙捂住喉咙,猛烈地咳嗽起来,骂道:“你这个疯子!”

  任和铭难耐地挑了一下眉,垂下目光看她。

  梅韶感到不对劲,往前走了两步,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众人惊呼一片,梅韶前头的几人甚至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梅韶的身上,他从两个肩膀的空隙中看见一柄利刃埋进了兰蕙的胸口!

  喷溅的血弄脏了他的脸,他却恍若未见,半蹲着揪着兰蕙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舔了一口溅到她脖子上的血,闭了眼,轻叹一声,道:“你想死,我成全你。只是你就算死,也只会和我合葬一处。嫂子,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兄长。”

  他没有得到的圆满也不会施舍给他们半分。

  他满意地看着兰蕙失神的瞳孔猛地睁大,抽搐了几下,浑身像是面条一般软了下去。

  任和铭起身,将沾满血的利刃一点一点地在袖子上擦干净,环顾厅中自己的各个部将,云淡风轻道:“我杀父杀母,折辱嫂嫂,虐杀兄长,纵火烧兰氏满门,如今又带着你们欺君背主。”

  他用话家常般的语气说着自己的罪行,“我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在座的各位,还选我吗?”

  厅中一片寂静,充斥着风雨欲来的味道,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应答。

  任和铭慢慢地擦干净手上的血,见指尖还有一点血迹,低头吸吮干净了,淡淡地瞥了一眼四周,笑道:“承蒙各位抬爱。”

  他的目光终于定到了梅韶的身上,道:“梅将军呢,也选我吗?”

  梅韶原本想借着兰蕙一事,能够扰乱任和铭的心神,可现在看来他却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涌起深深的不安来。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自己没有来得及去救的那个女子,道:“侯爷未免事儿做得太绝了些。”

  “绝?”任和铭讥笑了两声,“我做事哪有梅将军绝,你确实抓住了我的软肋,但是梅将军忘了,我手中也握着你的弱处。”

  挡在梅韶前面的两个人默默地退开了,站到了任和铭的一处,厅中立马分成了两处,梅韶一人对峙着他们。

  “可我进了南阳,侯爷却没能踏入吴都一步。”梅韶轻笑着,身子却是紧绷的,时刻应对着面前这帮人会围攻上来的场景,他在赌,只要吴都没破,任和铭便不会轻易动他。

  “这些天梅将军拖着时间不肯领兵攻城,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兰蕙清醒。”任和铭嗤笑一声,“你就是吃定了我现在拿不下吴都,动不了你的心上人,才敢这样欺瞒于我!”

  “可是梅韶,你有没有想过,吴都到底不是铁桶一块,我进不去的地方,总有些人能够进去。”任和铭看着梅韶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轻笑道:“正好有这么一个人,他不会武功,身份也低,在吴都内也传不出什么情报来,可他正好是吴都府衙里做饭的,你百般推拒不肯上阵,我便叫他在白秉臣的饮食中放了些东西。”

  梅韶蓦然攥紧了手,咬牙道:“侯爷应当知道,他若是有伤,你想要的,便一个也得不到。”

  任和铭一直披着任和钰的皮不肯放,除却想要重新占领兄长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更多的是想为自己的谋事搞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梅韶逼他到这种地步,他也没有下令对付孤身一人的梅韶,除了想要用他来对付白秉臣之外,还想要从梅韶那里得到诸侯剑。

  开国皇帝赵和裕留在葬剑山庄的诸侯剑,每逢帝王昏聩或不修德政,便可由各方势力角逐诸侯剑,重改王朝。

  当初穆烈帝残杀大臣时,便被当时的晋西侯手持诸侯剑号令天下群雄攻占平都,逼迫帝王退位。有这样的先例在前,任和铭早早便和梅韶谈论过此事,他保白秉臣毫发无伤,梅韶便替他取来诸侯剑,助他攻城。

  听出梅韶言中之意,任和铭反而笑了,“不过是些助人欢好的补药,梅将军别太在意了。”

  “你给他下那种药?!”梅韶怒道。

  任和铭坐回了上位,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瞧了一眼天色,轻描淡写道:“那药性还算烈,得熬过七番才算完,算算时辰,现下也不过是在第一番。梅将军自可以慢慢地制定计划,慢慢地叫人去拿诸侯剑,我等得起。只是白大人情动身热的时候,走廊上人来人往,会不会有人进去替他纾解一番呢?”

  “若是没有,熬过七番后他便和个死人没有什么两样,若是有人……”任和铭瞥了一眼梅韶阴沉得可怕的脸色,继续道:“梅将军可以不在意,可依照白大人的性子,等他醒来身边的人不是你,你猜他会怎么样?”

  梅韶上前一步,眼中阴霾密布,“我也可以先杀了你,再进城。”

  “那就动手吧。梅将军,三个时辰,你只有三个时辰。”任和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中却是恨他恨得发狂,是他在众人面前卸下了自己的伪装,是他让自己杀了兰蕙,是他把自己卑劣的身份展示在人前,那他便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管梅韶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今夜过后,他和白秉臣的关系便再不复当初!

  是以逆臣的身份攻城还是放任白秉臣……

  梅韶沉了眸子,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开口道:“带路!”

  任和铭哈哈一笑,猛地起身,朝身边的人一挥手。

  “春宵苦短,兄弟们,铁骑开路,送梅将军进城!”

  作者有话说:

  被拿捏住软肋的梅梅好难……

第157章 吴都破

  夜色垂下,白秉臣和佟参巡视完城墙上的守备才回到屋子,随便用了点饭食,准备再过一遍吴都的器械存货,谁知刚翻了两页,觉出些困倦来,便早早上.床睡了。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像是被泡在热水中一般辗转反侧,却清醒不过来,白秉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睡前吃的饭食中有问题,可此时他已经无力思考,只觉身子软懒又燥热,喉咙干涩得很。

  床上的被子早就被他踢到了床尾,他蜷成一团,只觉这药效初时来的绵软,等意识过来已成了涛涛河流,侵犯透了四肢百骸,根本无力去抵抗思考。

  他咬紧了下唇,无意识地在床上轻蹭着,身上的里衣被蹭掉了大半,露出洇出粉红的肌肤来,浑身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身体里的水分被榨取,化成了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起伏的胸膛滑落。白秉臣甚至可以感受到汗珠一点一点下滑,或急或慢的轨道,身体的触觉被放大了数倍,蚀骨的痒从骨头缝中溢出来,逼得他低低呻.吟着。

  白秉臣仰着脖子,去蹭床头雕花的木头,身上的温度很快将木质暖透,却消解不了半分内心的狂热,他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去应答。

  “白大人!白大人!白……大人?”外头急促的敲门声停顿了下来,佟参贴近门框,听见白秉臣细弱而难耐的闷哼,意识到不对劲,又焦急地喊了两声。

  在热浪中白秉臣勉强分辨出是佟参在叫他,他竭力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手脚却都是软得,才撑起身子就又滑到了,手掌滑到枕头底下,触及到了冰凉——是一把匕首。

  白秉臣睁开氤氲的眼睛,费劲地抽出匕首,狠狠地在自己的臂膀上一划。

  他下手极重,一下就见了血,顺着臂膀流了下来,滴落在床铺上。

  在疼痛的刺激下,白秉臣稍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声应道:“何事?”

  听到白秉臣有气无力应答,佟参还是有些顾虑,担忧道:“白大人,你……”

  “无妨。”白秉臣又在臂膀上划了一道,感受着身体翻涌的血流了些出来,竟稍稍有了力气,撑起木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前,拎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尽数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苦茶的清香淋了一身,冷水扑在灼热的躯体上,白秉臣勉强能喘息了,他扶着桌子往前踉跄了几步,手上还握着滴着血的匕首,准备让佟参找个医师过来。

  白秉臣也能想到,既然下药是有心之举,一定不会那么好解,可开些清心去燥的药方,总比他这样独自熬着要好上些。

  他刚扶上门框就听见佟参放松地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没事就好。南阳侯带着军队来攻城了,我正要找大人商量应对之策。”

  “现在?”一阵灼热又从腹部往上涌,白秉臣紧紧蹙着眉头,软了身子,从门边一点一点滑坐在地上。

  这样的巧,自己刚着了暗道,南阳侯就领兵来犯,白秉臣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某种关联。

  “谁领的军?”白秉臣咬住下唇,竭力挣脱出一丝清明来,想要根据领军人的特点来制定方案。

  佟参明显地迟疑了一下,道:“是梅将军。”

  “梅?”白秉臣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艰难道:“哪个梅将军?”

  他心中涌上强烈的不安来,偏生如今的脑子像浆糊一般,理不出半分头绪,只隐约记得,南阳侯的手下好似没有一个姓“梅”的将军。

  “是梅韶梅大人。”佟参苦笑一声道:“我们闭塞在东,一直不知道,梅将军已经归顺了南阳侯。现下正领着南阳军兵临城下,攻打得紧,已经在第一层屏障外了。”

  怎么会,梅韶怎么会归顺南阳侯?

  白秉臣觉着自己的耳朵好似漏了风,听一半漏一半,根本不过脑子。

  “确认是他吗?”白秉臣还是不敢相信,人还蒙着,下意识地就问了出去。

  话出了口,他才发觉自己问得有多蠢,佟参是多年的统帅了,怎么会连军情都搞不清楚就来向自己回报呢?他既然出言,便句句属实,梅韶确实是归顺了南阳侯。

  “前方战事如何?”白秉臣的脑子又昏了起来,他挣扎着又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咬牙问道。

  “梅韶攻打得又狠又急,没有留半分余地。”佟参顿了一下,道:“而且他好似很了解吴都的布防,处处能击打到要害上,再这么下去,不出两个时辰,吴都城就要破了。”

  白秉臣死死地掐住手掌,挣得一丝清明,他自然是不会把吴都的守城防备告诉梅韶的,可当初吴都的防御是出自他和佟参之手,而他深受先祖白成泽军法的影响,画制城防图的时候免不了带了些先祖的影子,而那本《成泽兵法》早被梅韶借了去看过……

  他本就精于攻城谋伐,又熟知了白秉臣推演的脾性,再攻之克之,就是对症下药,自然能击打到要害上。

  白秉臣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梅韶若是假意投降一定会想尽办法拖延住时间,而不是这样猛攻。南阳侯手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梅韶投诚的地方,叫他这样听话地攻打吴都?

  白秉臣一时没有心思去细想,勉力道:“撤第一层守卫为两翼回护第二道防线,引他进来,城墙弓箭手准备。第三道护城河撤浮桥,河边埋伏一支水性好的兵将,若他用小舟过河,即用火石砸舟,并用绊马索,阻止敌军上岸。要是他攻到了城门边……”

  额头上的汗珠成串,滴落在面前的地上,氤氲得白秉臣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水汽渐渐被体温焐热,又渗出钻心的痒来,白秉臣觉得此时药效又上来了,手掌直接握上了刀口,鲜血顺着他的掌心流了下来,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头脑发热的白秉臣稍稍清醒了些。

  他断断续续地把未说完的话说出口,“若是他攻到了城门,必用云梯,城中事先抛下火油点燃拖延时间,你带着精锐部队撤到海岛上去,除却你们带去岛上的船只,其余尽数销毁。没有我的令牌,不要出来。”

  “退?”佟参不可置信道:“白大人,我们退了,那你呢?”

  突然从外头传来一个士兵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人还没有站稳,声音先传了过来。

  “佟大人,第一道屏障破了!”

  “什么!这么快?”佟参震惊道,急忙把刚才白秉臣说的防御方式传了下去,喃喃道:“他打得这么急……根本不是一个统帅的风格。”

  白秉臣心头一动,为军统帅带兵打仗,最重要的是要恰到好处地整合兵力,最大化地利用兵将,在达到目的的同时把伤亡降到最小,以谋后续。可梅韶这样用人命往上填的打法,根本没有给南阳侯养兵的意图,这和他归顺南阳侯是相悖的。

  “我留下。”白秉臣出声道。

  “大人!”

  “去守好你的城!”白秉臣沙哑着吼了一声,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了一般,“你要做的,就是守好吴都的兵力。”

  佟参焦急地看看远处连绵不绝的黑烟,又看看白秉臣紧闭的房门,终是狠下心离开了。

  白秉臣松了手上的刀刃,整个人软了下来,看了一眼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吐了一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刚才要是不把佟参逼走,自己这副样子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放空了脑袋,白秉臣彻底被情热翻来覆去的折腾着,身上的某个部位早硬得发痛,却如何纾解都不能满足。

  渐渐地,他隐隐约约感受出这种药是一阵一阵的,猛烈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条岸上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仍然感到窒息。

  白秉臣简直要被逼疯了,他无力地在地上扭曲着,难受得直往凳子上撞,恨不得一刀了结了自己。

  不知被这样反复摧折了多久,外头的声响动了又停,最后归于平静,好似一个人都没有了。

  城还是破了吗?

  白秉臣的下唇都被他自己咬破了,他胡乱地在地上摸了两把,抓住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死死地抱在怀里。

  白秉臣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挂在头顶上的珠帘都早被他一把一把地拽了下来,珠子散乱了一地,他掐住自己的大.腿根部,勉力凝神去听外头的声响。

  有人在走廊上跑,沉重而急促,白秉臣默默往门的一边挪了一下,还没有动上几步,忽然一声轰鸣在耳畔炸开,他抬起迷蒙的双眼,只看到一个模糊高大的影子,下一秒就被环进了一个怀抱。

  来人抱得很紧,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冰凉的盔甲贴紧他火热的身子,白秉臣情不自禁地轻喘了一声,强行压住自己想要往来人身上蹭的冲动。

  “滚!”喷出的气息都灼热得要化开空气,白秉臣竭力去推抱住自己的人,挣得手上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别!”梅韶目光微缩,亲眼看着白秉臣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刀尖正对着起伏的动脉,只需稍稍用力就会扎进去。

  白秉臣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断断续续地把话吐出口,“别碰我!去……叫你主子来,我和他……谈谈。”

  梅韶眼睛都红了,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疼得不行。

  他拼了命逆着箭雨攻城,就是怕自己晚来一步,白秉臣就活生生地被这情毒烧死。当他踹开这扇门,看见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的白秉臣无力地靠在一边,狼狈而无助地蜷缩着,咬紧了牙关溢出呻.吟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短暂地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