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卿 第118章

作者:临安教司 标签: 古代架空

  “不会。”白秉臣窥见他内心的一点私隐,却连哄一哄他的话都没有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要是真的做这种事,应当就不会像此刻一般抱着我了。”

  听出他话中的警告之意,梅韶默默收紧了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心上泛起酸涩,眼中的深沉之意更浓,侧过头躲开白秉臣摸他脑袋的手,无声地发着脾气。

  白秉臣从善如流地收了手,指尖滑到他的耳垂上,捏着那颗黑珠慢慢摩挲,梅韶略凉的耳垂很快被他摸得像是要滴血了一般,烧得厉害。

  他不适地动了动,白秉臣却没有松手,像是在把玩一只价值连城的玉器一般,珍重得爱不释手。

  “任和铭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没必要去比较衡量。”白秉臣像是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晾了他半晌,才道。

  梅韶蒙了一瞬,心跳突然加快。

  “他允准的高官俸禄,我能给你,他允准的高崇名声,我能给你。最重要的是,你想要的我,他给不了你,但我可以。”白秉臣声音平平,梅韶的心纹却随之波动。

  他忍不住道:“我想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拥有你,甚至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这样的不为世俗所容的奢望,你也能给我吗?”

  白秉臣失笑道:“你这是想要娶我,还是想要嫁我?”

  “暂且不论这个。”梅韶有些急躁起来,“你真的愿意和我……”

  他卡了一下,挣扎道:“你我这样的身份,陛下他不会准许。”

  “陛下还不准我插手你回都事宜呢。”白秉臣觉得怀中的人有些傻,竟然为了这种事情而惴惴不安,“等事情了了,我可以和你成亲。只是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恐怕有些困难,不过请些相熟的人过来倒是可以的。”

  之前梅韶和白秉臣说笑之时,也曾说过嫁娶的话,但梅韶一直都当做是玩笑话。他原本并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以这种方式去拴住白秉臣,只是被任和铭勾起了一点不甘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一直梗在心头,难以自我消遣。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以为天大的一件事,就这么被白秉臣轻描淡写地准了他。

  “你真的不在意和一个男子成亲后的名声?”

  “自古以来,史书评定分到每位帝王也不过寥寥数笔,更何况是我一个臣子呢?身后的名声在我眼中没有什么好值得维护的。”他垂了脑袋,在梅韶额间印上一吻,“要是说生前的名声,只要你不在乎,我便没有什么顾虑。”

  梅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映衬得他脸色都好了几分,他仰起头啄了一下白秉臣,得寸进尺道:“那等一切了结,你会跟我走吗?”

  “会。”白秉臣这次回答得利落。

  “要是陛下不准你走呢?”

  “陛下需要的是臣子,尘埃落定后他会有其他臣子。但你想要的是我这个人,这不一样。”白秉臣抚上他眼角的红痣,目光温和又缱绻,“所以,你不需要衡量比较,我只会和你白首,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变动。这就是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一直缭绕着的不甘和难受一下子就被他熨得服服帖帖,梅韶心中的不安和彷徨消解了大半,他乖乖枕在白秉臣的锁骨处,默了半晌,道:“任和铭现下应当在整肃吴都。”

  “你有想过把他放进吴都之后怎么办吗?”白秉臣问道。

  “我杀不了他部下几万兵将,杀一个他还是可以的。”梅韶轻描淡写道:“此次攻城骑兵开道,有至少一半的后续军力还在南阳。我会看准机会,趁着后援还未到,先把他解决了。”

  “吴都的守将都撤了,你就算杀了他,面对他的部下又怎么全身而退?况且,你现在还很虚弱。”白秉臣拧了眉头,道:“平东侯也来了是吗?”

  “嗯。他还是有些忌惮孙哲,怕把他丢在南阳会有变故,便带在了身边。”

  “骗他去海岛上。”白秉臣道:“吴都的守将全部都撤到了海岛上,往来船只我已经命人全部摧毁,他想要过去,只能临时造筏,筏子上承载不了多少人,你们去海岛上胜算更大些。任和铭一死,他手下的部将至少要乱上一阵,足够你和佟参重新杀回来了,之后怎么收复失地,再做打算吧。”

  平东三州,南阳三州,苄州,吴都,任和铭手中已有八州,手上又有诸侯剑,若以此起势,自封为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不如趁他还未站稳脚跟时早做打算。任和铭仗着“南阳”这么一个军侯封号,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足够起事,任和铭一死,没有子嗣承袭后位,南阳一时之间也没有能够拿起起诸侯剑统领兵将的人在,此后再慢慢图之,胜算便要大上许多。

  梅韶眸色微暗,他自然明白白秉臣说的法子是如今的上上之策,只是他要是跟着任和铭去海岛,白秉臣必定要留在吴都城中由任和铭的部下看管,若是自己那里有任何差池,首当其冲的便是白秉臣。

  他才刚抢回这个人的一条命,实在不敢再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梅韶垂了眸子,目光转了转,环在白秉臣腰后的手动了动,从袖间抖落下一枚小巧的暗器,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一下,血珠慢慢凝聚成团。

  白秉臣身子才经过一.夜的摧折,勉强醒来,神思也有些困倦,被梅韶在身后的一点动静撞到了腰间青紫处,“唔”了一声,皱了眉。

  梅韶抬起头,看了一眼眼下青黑还没散的人,温柔地笑了一下,道:“砚方,闭眼。”

  “做什么?”白秉臣警惕地看着他反常的举动,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就被梅韶吻了上去,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唇齿间厮磨碾压闷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脑中也在微微发晕,梅韶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呼吸的机会,狂风暴雨般地肆虐了一番,才稍稍移开,接触到空气的白秉臣眼睛还没有睁开,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湿润温暖的唇上突然抹上一丝凉意。

  白秉臣探出舌尖舔了一口,微微发涩的血腥味从舌尖漫开,他皱了眉头,“什么东西……”

  话还没有问清,像是缺氧一般,脑中的晕眩更加重了,连带着眼前的梅韶都模糊起来。

  万界的一切干扰都远去了,大脑已经逐渐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充满着引诱的意味,让他忍不住跟在后头。

  白秉臣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咬住自己的唇.瓣换得一丝清醒,却连牙齿咬合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白秉臣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梅韶眷恋地抚上他微张的唇,目光顺着他迷离的眼神一寸一寸地扫了下来,落在他唇角一点还没有被舔干净的血迹上。

  他的目光幽深而沉醉,充满了侵略性,声音低哑,引诱道:“砚方,看我。”

  白秉臣没有焦距的眼神顿了一下,慢慢转过眼珠子,看着梅韶的双眼。

  “你早就知道我体内有金蛊,想必也知道这金蛊的效用。”梅韶缓缓笑了,漂亮的眉眼完成了月牙,“我给你用不是什么巫族续命的蛊虫,而是是金蛊唯一的子蛊,可共寿命。”

  白秉臣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你之前骗我,说自己还剩下二十年的寿命,我没有戳穿,想着只要你能安心养着身子,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谁知你又联合陛下骗我,一个人跑到了这危机重重的吴都来。”梅韶的目光暗了一下,“真是一点儿都不听话。”

  “不过没事,现在我们完全一样了。”梅韶垂眼看着他攥紧的手,抓住了细细展平,放在唇边啄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天定的寿数数多少,可从今日开始,我若是余生还有四十年,你我同活二十年,我若是余生还有六十年,我你同活三十年。生生同岁,不减分毫。”

  白秉臣呆滞着的眼神动了一下,眉头微皱。

  “可是还是不够。”梅韶眼中的情绪驳杂,透出一丝疯狂来,“你要是死了,我给你陪葬好不好?”

  白秉臣的眸子睁大了,梅韶的话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在他的脑中盘旋,声声督促着他答应。

  心突然软了一片,白秉臣浑身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想要咬紧牙关不去应答,唇齿间却渐渐流露出断断续续的音节来。

  就在一声“好”要落下的当头,白秉臣猛然清醒,牙齿用力地嗑在自己唇上,乍痛漫开。

  白秉臣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他记忆中因为孤枕而失去意识的那段时日,模糊间似是也有这么一个人,趁着自己意志不坚定的时候问了什么,而当初迷蒙得像是做梦一样的记忆和现在一点一点地重合。

  他居然就这样瞒着自己逆天而行把寿数分给了自己,还妄图引诱自己答应他同死的蛊惑。

  白秉臣彻底清醒过来,身在半空的手掌顿了一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梅韶的脸上,抓住他藏在身后的手,看着那上头还没有凝固的血迹,吼道:“你疯了!”

  白秉臣自以为是个不容易动怒的人,此时却被梅韶的举动激得浑身气血倒流,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万千个念头在脑中盘旋。

  “差一点就成功了。”梅韶毫不在意地顶了顶被他打得生痛的脸颊,轻描淡写道:“只要你应声,契约达成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只要不在了,哪怕相隔千里,我必应你而亡,陪你共赴黄泉。”

  “可惜啊,只有你不受我的蛊惑。”

  作者有话说:

  白白(顺毛ing:我以为我哄好了

  梅梅:(深沉ing我不仅要你和我同寿,还要你顾忌着我的命不去随便涉险

  我:想得不错,可是你失败了

第161章 机关城

  “不准再动这种念头,听到了吗?”白秉臣目光锐利起来,他掐着梅韶的脸颊,逼迫他直视自己。

  梅韶毫不退让地咬牙道:“那你敢保证你以后不再冒险,时时刻刻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吗?”

  白秉臣回避了这个问题,目光深沉,道:“要是被我发现你再这样……”

  “怎么样?你会杀了我吗?你舍得吗?”梅韶扭头挣脱开的束缚,倾身将白秉臣压在了身下,钳制住他动弹的身子,手上的玉扳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你能收拢精神拒绝我一次,但是自己也不能保证能拒绝我第二次吧,要是让我再看到你陷入意志薄弱、神志不清的境地,我就会乘虚而入,把我们的命牢牢地绑在一起,叫你这辈子也别想挣脱。砚方,上次我就说过,你别逼我,我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白秉臣平静地看着他,两人无声地对视着,没有人肯往后退一步。

  白秉臣的目光往侧瞥了一眼,突然伸手揪住了梅韶的衣襟,狠狠拉到自己的身前,上身微仰,咬住了梅韶的耳垂,轻叹一声道:“我答应你……别往窗边看。”

  梅韶压住自己的目光,刚想说些什么,耳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白秉臣咬着那颗黑珠扯了一下,而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印上些血后退开了。

  “滚!”白秉臣低喝道。

  梅韶目光变得复杂,他的手掌硌到一块硬物,是白秉臣从袖口掏了一块东西压到了他的掌心里。

  手掌微动,将东西卷入袖口中压住,梅韶拎着白秉臣的衣襟,俯身咬了一口他的脸颊,手下用了力,压在白秉臣的胸膛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脾气大了不少,还学会咬人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昨晚是谁缠着我不肯放?嗯?白大人?”

  白秉臣眼含愤懑地看着他,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衣襟,不让他扯开,两人正在推拉之中,房中传来了隐忍的一声咳嗽。

  梅韶凌厉的目光斜过去,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房中的任和铭,微眯了眼睛,松了禁锢着白秉臣的那只手,直起身子,问道:“侯爷来得似乎有些早?”

  任和铭扫了一眼地上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床铺,意有所指道:“看来白大人不太配合,一个晚上加一个早晨,还不够梅将军折腾?”

  梅韶转过去,挡住了他看白秉臣的视线,倨傲道:“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和侯爷交待了吧。”

  “我想和他谈谈。”任和铭往前走了一步,挑眉道。

  “恐怕没有这个必要。”梅韶挽起袖口,不动声色地露出手腕上的疤痕,道:“我怕他伤了侯爷,反而不好了。侯爷想要知道的事,我已经撬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出去谈谈?”

  任和铭顺着他的动作打量了一下梅韶的脸色,站在原地没有松口。

  梅韶却上前一步,借着袖口的遮掩,把方才白秉臣给他的玉牌掩了一角,给任和铭看了,任和铭这才点了点头。

  “麻烦侯爷派些可靠的看着他,他那样不驯,我怕他跑了。”梅韶回过头走了两步,捏住白秉臣的脸重重亲了一口,在他耳边微不可闻道:“别擅动,等我回来。”

  白秉臣看着他和任和铭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收拾着杂乱的床铺,眼底微冷,不知在想着什么。

  ——

  吴都的东门口出去,便是一望无垠的海域,这是黎国最东边的地方,也是任和铭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他沉醉地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眺望着远处那座海岛,眼中涌起贪婪和痴狂。

  “言谨,重锦。”任和铭环顾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两个人,等着手下把临时从南阳之地调过来的船放下水,道:“随我去看看这黎国的极东之景,是否真如想象中的令人沉醉。”

  梅韶眸子暗了一瞬,扫了一下上船的兵士数目,和孙哲对了一个眼神,跟着他上了那艘船。

  在水战一役中,任和铭的战船损失惨重,他这次调船又急,驻守南阳的将领勉强挑了两三艘能下水的船只来,又耗去了两日的时间,等到挑选兵将上船后,已经接近黄昏。

  船只上已经点起了灯,船板上的兵士也都举起了火把,梅韶粗略地看了一眼,估摸着这一批大约有两三百人的样子。

  海面很是平静,天色沉闷得厉害,连风也没有一丝,只有船只开道的波纹此起彼伏,一船压着一船,很快又被海水淹没。

  站在船板上极目远望,海岛上的灯塔越来越近,终于随着抛锚停船,止在了海岸边。

  没有意料之中的军队反抗,海岛上更是安静,连灯火都没有,荒芜又黑暗,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

  上岸走了大约有几百米,他们才看到一座高大的石头牌坊,突兀地立在草丛中,两侧杂乱地摆着几个年久失修的木头弓弩,木质的弩身烂掉了半边,锈迹斑斑的钢铁转轴淹没在半人高的杂草中。

  石头牌坊后面空空荡荡的,既没有房屋也没有人烟,整个小岛上除了连绵起伏的土丘,可谓是一望无垠,没有半分可以看出藏兵百万的地方。

  空荡的的风穿过任和铭的发丝,他凭空抓了一把空气,身后跟着三百多个人,站在这块没有半点人烟的土地上,嘴角微微抿住,绷成了一条直线。

  “这就是赵祯藏兵的地方?”任和铭尾调上扬,话中满满的疑虑。

  梅韶也皱了皱眉头,白秉臣只给了他一块玉牌,也没有具体地说这座海岛上的情况,他都做好了上岸对峙的打算,谁知展现在面前的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孙哲的目光在那两架像除祟石狮一般立在石头牌坊两边的弓弩顿了一下,而后顶着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