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军爷那些年 第77章

作者:孤山拾荒客 标签: 古代架空

  燕昭中这一反常态的温柔直看得陈番咋舌。但胡彦却不吃这一套,他仍皱着眉头,纵然老实坐下,脸上也是不情愿的。

  “哥,那人干嘛来的啊,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走?”

  “咳,他……他得跟咱们在这儿住几天呢。”

  “那是住几天啊?”胡彦一面问着,又侧头往陈番身上瞟。

  “啊……我去问问他哈,你好生歇着,别乱跑。”

  燕昭中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奔至陈番面前,显然很是苦恼。

  “他怎么叫你哥啊?”

  “诶……你就别问了,老陈,他现在这样就已经算好的了!”

  燕昭中说着,还不忘去看胡彦有没有好好坐着,确认人乖乖听话了,他才将目光转到陈番身上。

  “老陈,你是不知道,他这疯病一发作起来,可是会寻短见。以前他不认我是他哥的时候,闹了七八次都有了,又是撞墙又是绝食的……我自己都数不清救过他多少次了,结果每次等他养好了,疯病反而越来越重,照这样他早晚还得把自己折腾死!不过好在现在他把我当成他哥,这才能老实在那儿待着。”

  燕昭中说着,声音又压低了些,好像在跟陈番说着什么悄悄话似的。

  “我跟你说,这小先生还会给我烤饼吃呢!我真想不通,他既然这么在乎自己的哥哥,为什么每次疯病发作的时候,还要自寻短见……他哥要是知道了,那得多伤心啊……”

  燕昭中轻轻叹息着,而陈番也无话可说。

  他定睛朝着胡彦看了看,只见竹席上的人已然沉溺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正攥着根笔坐在那儿冥思苦想呢!胡彦上京要做什么,陈番是知道的。他现在这是在准备科举。只不过……大唐的科举,恐怕胡彦这辈子都再难有机会参与了。想着想着,陈番只觉得心底无端多了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他抿了抿嘴,攥着拳头,眉头也皱紧了。

  “我回头托人问问他哥的消息,但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造化了。”

  陈番沉声说着。而对于这一点,燕昭中显然看得更开。

  “多谢,不够本来我也没报什么希望。现在能知道他叫什么,从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他一面感叹着,面上又显出笑意。

  “得了,老陈,别想那么多,你进屋坐。这小先生烤的饼可好吃了,我去给你拿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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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站在胜利一方

  至德二年九月,长安近郊,崔乾佑军中。

  ——

  “老叔,弄成这样就行了,挺好的。”

  初秋的艳阳下,胡九彰坐在帐篷内的小榻上,对面前的老人笑说着。他的心情显然不错,因为那老人正拿着一双制作精良的木腿,往他腿弯下的断肢处绑。

  那老人是个专门给人做假肢的木匠,原是在长安的医馆做事,如今长安城破,新皇又在西北登基称帝,老人家为了活命,便转头投了叛军一边,成了崔乾佑军中的医官。

  而至于胡九彰,他与李慕云一道,随着崔乾佑所部直抵长安,但却又始终游离在大队边缘,不单不参与任何一场战斗,就连面都很少露,成日只在自己的营帐中活动,以至于这浩浩荡荡的行军硬生生叫他俩过成了隐居。

  但日子过得好不好,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就结果而言,崔乾佑的确是他们的大恩人,胡九彰的伤好了,那老人家为他绑好了假肢,又递给他一副拐杖。

  “大人试试?”

  “诶——您叫我什么都行,就是别叫我大人,我受不起。”

  胡九彰笑着接过老人递来的木拐杖,胳膊一使力,就把自己从小榻上撑起来了。虽然动作不似之前流畅,但要借力走动,还是轻而易举的。

  “怎么样?”

  胡九彰撑着拐杖向前走了几步,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正是帐内一直陪伴在侧的李慕云。

  李慕云仍穿着当年从王府里带出的衣衫,衣料虽然贵重,但这些日子过来,也破旧了许多,远不及当年的雍容华贵。而他本人,也照比那时消瘦了不少,虽说在崔乾佑这儿,吃的喝的都少不了他,但李慕云的气色,就算是与重伤初愈的胡九彰比,都要差出许多。

  他见着胡九彰撑拐走出了几步,面上不住显出笑容,只不过他那双眼中总是带着忧郁的,虽然是笑,乍看之下,也好像是在哭。

  “很好啊,你再多练练,说不准就能如常人那般行走了。”

  李慕云轻声赞着,而胡九彰对上李慕云目光,面上笑容已然抿去大半。

  “还不舒服吗?”他柔声问着。

  “没有……”李慕云这才算挤出些许温和笑容,“这几天都挺好的,没不舒服。”

  “没不舒服……”胡九彰把那话重复了一遍,表情却越发严肃了,“我还是觉得,咱们得找机会回长安一趟。慕云,我知道你的心情,但现在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身子,咱们也不能就这么死撑着啊。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只要你好,我什么都舍得豁出去。你就听我一次,咱们回长安,长安城里肯定还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在的,且就算找不着大夫,得几味名贵药材,也是好的啊。”

  胡九彰压低了声音,语气也愈发恳切,甚至带上了些许哀求意味。那老医匠也是识趣,见到二人说起了悄悄话,这便底伏着身子,默默退出去了。

  只是对于胡九彰的话,李慕云并没有太大反应。恐怕这种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老胡,我知道你在意我,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真的有数?可我看你脸色一直不太好。”胡九彰眉头微微皱着,目光打在李慕云苍白黯淡的脸上。

  “当然,再说崔将军昨日不是还命人送来了几味补药嘛,我吃上就好了,你放心。”

  “那……晚上我可得看着你吃药。咱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你要是有个好歹,我真不想活了。”胡九彰说得无比认真,配上他那张历经风霜的坚毅面孔,不像是情话,倒像虔诚的信徒在对着神明祈愿的模样,满眼的单纯,却又无比执着。

  李慕云一对上那目光,面上纵然再清冷,也春风化雪般的给融开了,滑出一丝溺笑。

  “你少来。”李慕云侧过头,一手掩住面上笑意,“老胡,你学坏了,知道我受不住,还来跟我说这种话。”

  胡九彰反而愣愣的挠了挠头。

  “我这都是真心话啊,我说真的,药肯定得按时吃,不能落下,而且最好再找大夫看看,慢慢调理,总能好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

  李慕云颇为无奈的冲胡九彰应了声,面上虽然带笑,却仍难掩疲倦。

  “老胡,你去叫那老人家回去吧,我去里面小榻上歇会儿。”李慕云轻声说着,已经转过身向着营帐深处的小榻走去了。胡九彰看着他消瘦身影长叹出一口气,愁眉苦脸的奔着帐门挪去。

  他是真的担心李慕云的身体,却也是真不想逼他再回那个伤心地。

  如今的长安,已经在叛军的洗劫之下面目全非。对于李慕云来说,那不单是一座都城,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国破家亡,这四个字在别人听来是调侃,但放到他那儿,就是字字诛心的残酷真相了。

  可胡九彰到底是不甘心,他撑着拐杖挪出帐篷,客客气气把老人家送走,转身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毕竟是自己放在心窝窝里的人儿了,看他无故皱皱眉头,都得在心里想半天,更何况是关乎到对方身体的大事。

  胡九彰想好了,反正李慕云不去,崔将军也不会给自己排随从,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他反而敢放开手脚了。

  虽然长安已经被安禄山的军团洗劫过一次,但药材这种东西,总比不得金银珠宝,现在进城,肯定还能找到存有药材的店铺。而只要有药铺,那钱不钱的,也就无所谓了。如今的长安,是东北军的天下,就凭着崔乾佑这层关系,杀人放火都做得,更何况是从药铺里拿点东西。不像从前……

  想到这儿,胡九彰止不住低头去看自己的腿。如今代替骨肉杵在地上的,是一双木腿,木腿没有知觉,但断肢的连接处,仍然会因为承重而感到钝痛。

  从前,自己是靠着李慕云的救济才苟活下来,那现在,总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他一些吧?

  这天下是不是李家的天下,说实话,胡九彰现在是一点也不在乎。

  打定了主意,胡九彰不由瞬间觉得,自己拄拐的胳膊都照比之前更有力了。他回到营帐与李慕云含含糊糊的说要外出,转身便精神抖擞的出了门。

  鬼门关走了一遭,老胡力气弱了,身子也瘦了,但那副军人该有的气魄,他还是有的。虽然双手都拄着拐,但横刀往腰间那么一别,再找来一套武官的衣裳,往身上一搭,霎时间,这股子历经生死洗涤的肃杀气,也就衬托出来了。

  临走前他还特地跟营里执勤的小官借了块腰牌,要有人敢找麻烦,便把崔将军摆出来,崔乾佑到底是安禄山跟前的红人,总不会有人傻到要找他不痛快。

  胡九彰气势汹汹的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大道。通往长安的路宽阔且平摊,但此时的路上,早没有了长安往日里的人来人往,反而是偶尔掠过的一匹战马,将人猛然从旧日长安的幻梦中抽离出来,提醒着他世事无常。

  初到长安时,胡九彰觉得自己身上的军服破烂,一嘴的西北乡音,还要被人耻笑。现在倒好,偶然与路上的叛军碰到,只消露一露腰牌,便瞬间化敌为友,恨不得天下再多几个同袍,共同享受这入主长安的片刻“荣光”。

  胡九彰倒不觉得这样高人一等的感受有多美好,但这样的处境,也着实让他安心不少。毕竟对他来说,能够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走在街上,在半月之前,还仅仅存在于幻想。

  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向前,胡九彰很快找到了通往东市的小道。这条道上原本挤满了摊贩,小摊后面,还连着一家家他去不起也不敢去的小店,有卖吃的卖喝的卖用的卖玩的,随便哪一家的售价,都够他用去往日一年的花销。现在倒好,小摊没了,就连后面街上的小店,也一个个颓败不堪,有的房梁坍塌,漆着金字的招牌上还沾着血污,显然是被大闹过一场。偶尔还能看到困留长安的居民,在自家仅剩的完整房间内,大着胆子向外张望。

  胡九彰当然能感觉到那一道道从门窗后朝他身上打来的目光,但这改变不了他此行的目标,反而让他撑着拐杖的手攥得更紧了。

  没一会儿,仁安堂的大字招牌便映入眼帘,胡九彰连忙加快脚步,直奔店门而去。

  这间名叫仁安堂的药铺,开在东市的主干道上,小楼有两层高,楼外栏杆上还涂了红漆,可见其奢华。且如胡九彰料想的一样,照比起周遭店铺,仁安堂遭到破坏的程度,就明显轻出许多,看着那几乎完好的店面招牌,胡九彰心里又燃起几分希望。他撑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店门前挪,而当他真正撑着自己踏上药铺外的台阶时,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怯场了。

  胡九彰低头瞧了眼自己腰上的横刀,又在脑中想过拔刀的姿势,他得扔掉一边拐杖,然后……

  胡九彰的目光又从腰上刀鞘,转移到了药铺内部。仁安堂内的药柜砌满了整整三面墙,每个小药柜外面,都用白漆写好了药名,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乍一看,还真分不出个数来。而看过了药柜,他的目光很快被药铺桌案后的露出的半个头冠吸引了。

  看那头冠的样式,头冠的主人该是个读书人,而之所以只露出半个头冠,显然,此时此刻,那人正躲在桌案后低伏着身子,是在恐惧着前门这个大摇大摆准备进店的来客了。

  作奸犯科的事,胡九彰长这么大,可是一次也没做过。现在他看着躲在药铺里的店主人,忽然间竟也有些紧张了。

  他生咽了口吐沫,右手在拐杖间一松一紧的调节自己站姿,寻找拔刀的机会,但他越看反而越犹豫了。在长安抢劫药铺……要在几月前,这种事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胡九彰手心冒汗,他撑着拐杖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进入店内,这刀也没拔出来。

  而随着他逐渐逼近,他眼看着那头冠在桌案后面抖得越来越厉害。

  忽然间,胡九彰听到桌案后传来金属碰撞声。他心里一个激灵,正想到桌案后的人,手里可能也正握着武器,可能是刀,可能是剑,也可能是弓弩……

  到这儿,他再没有顾虑。只见白虹一闪,他已然丢了右手拐杖,一瞬抽出刀来,朝向了桌案一方。

第101章 不称意

  胡九彰这一拔刀,只听一声铮响,紧接着,桌案后面便传来一声惨叫。

  “啊!!!”

  胡九彰拿着刀,站在那里反而纳闷了。他心说我这只是拔刀啊?这一步还没走呢!难不成是桌子后面那位仁兄给吓得把武器招呼到自己身上去了?但很快,胡九彰就听到桌案后传出男人颤抖的声音。

  “好汉,有有…有话好好说,我我这…我昨天还给孙校尉交过银子呢,您、您您知道孙校尉不?”

  只见那人缓缓从桌案后探出头,朝胡九彰身上打量。他声音是抖的,脑袋上的头冠也跟着颤个不停。

  胡九彰没有应声,他只是觉得这男人的反应既好笑,又让人觉得厌恶。花钱消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胡九彰脸色冷了下来,桌案后那人恐惧更甚。

  “军、军爷……您想要什么都行,我我…我但凡有的,什么都给你!您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哼……把你这儿名贵的药材都取出来,包好了给爷递上来,我留你条狗命。”

  胡九彰冷哼一声,开口便极不客气。而一听胡九彰是来讨要药材的,店家从桌案后再次探出头来,胆子反而比之前大了许多,他眼睛直勾勾就往胡九彰这边打量,特别是他撑拐的那只手,和地上刚刚被他抛下的拐杖。

  “只要药材……对吧?那您等着,小的这就去给您拿。”

  男人说得爽快,几下从地上支起身子,胡九彰这才看清了此人全貌。这人就算不是仁安堂掌柜,也得是个大管家,身上一套绸缎制成的衣裳,颜色虽然黯淡,但上面的暗纹雕花在日光下隐隐散出微光,这显然就是不是寻常人家能置办下的了。而再看这人面目,倒是个周正的读书人模样,方面剑眉,目光炯炯,年纪虽然不大,倒也有那么点官家相。

  胡九彰眯眼看着这人,只见他先是朝着自己背后那一整面墙的药柜上望了望,接着又挪动步子,向靠近胡九彰一边的药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