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军爷那些年 第86章

作者:孤山拾荒客 标签: 古代架空

  作为父亲,最痛心也最愤怒的莫过于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忤逆。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背叛自己,可唯独这两个精心培养起来的亲生儿子——不行!

  李琮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这把剑了,可这一刻,灌注到他掌心的力量,却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充足。

  “难道你就以为,如今放这厮回去,安禄山就能对我们有好脸色看了?”

  “殿下!殿下英明神武,安大人一向对殿下亲近,只要殿下答应大人所求之事,又怎会对殿下不利!”

  这姓何的使臣也是机灵,这时又匆忙开口。

  肃王的反应的确把他吓了一跳,可这两位公子的反应,却是在他预料之中的。

  如今大唐在东北的权力都掌握在安禄山手里,肃王之所以还能安安稳稳的住在这大都督府里,也全仗安大人照顾,否则肃王别说想留在这儿,安禄山就是在明皇面前随便一句话,都能叫他人头落地!

  “对啊!何大人说得有理,父王还请三思啊!”

  又是李兆邠这个长子在李琮面前恳求道。

  李琮眼光在自己的大儿子身上转了一转,他眼中目光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冷峻。

  “你这话便是说,叫我跟着安禄山带兵回京,去斩杨国忠吗?”

  “父王,我们身在平洲,难道不是一向都听从安大人安排的吗?”

  李兆邠说到这儿,这才抬起头来从低处眼巴巴望着他那位挺身直立的父亲。

  他声音已经发颤,但却又全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反而是想用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说辞,劝父亲回心转意。

  至此,李琮的眼里就连那一抹冷峻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晦暗,但那黑眸子里却又好似深不见底。

  权力,到头来还是权力!

  李琮是着实后悔将这两个儿子带来安东了。

  “你既能说出这等话,便休怪我无情了!”

  李琮说罢便即挥起长剑,只听一声惨叫在大堂内骤然划过,鲜血喷涌,倒下的竟是跪在李琮脚边的大公子李兆邠!

  肃王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儿子!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一超出预计的举动给惊呆了。

  那使者再说不出一句话,只瞠目结舌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大公子,而肃王眼中仿佛有火在烧。那一刻,使者怕了。他怕得肝胆俱裂,脸色黑青,下面衣袍上甚至渗出了青黄色液体。他是直接给吓尿了!

  使者本以为肃王下一个要砍杀的就是自己,然而这时,李琮反而垂下了胳膊,只漠然的藐了那使者一眼。

  “回去给你的主子传话,我李琮就是死,也绝不会动谋反的心思!他安禄山若要杀我,但可派兵来围!但谁要是再敢劝我,这就是下场!”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是本书的最后一卷,写完这章的时间是7月19日,这周能不能三更还不确定,但会努力存稿的!

第112章 叛逆

  没等肃王再发话,那使者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的就跑出门去。李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长子倒在血泊中,他眼睛跟着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移开目光,快步走出了大堂。

  直到李琮走后,一直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李兆朔才扑到大哥尸身旁,抬起脸时已经是涕泪纵横,脸色发青。

  “来人!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哥……”

  李兆朔小心将地上血泊中的人搂抱起来,他颤抖着手将手指横到了大哥鼻底。

  人已经气绝。

  肃王这剑便是直接砍在儿子心口要害上的,李兆邠大抵都没有感觉到如何痛苦,便已经魂消。

  而弟弟李兆朔跪在地上抱着大哥的尸体颤抖不止,李琮刚刚离开时他甚至不敢哭,直等了老半天眼泪才从眼角滚落下来。

  府内几个佣人将大公子的尸身收殓入棺。留在这里的仆人,也都是当年肃王从长安带出来的。府内人烟冷清,再加上主人家出了人命,仆人们各个个噤若寒蝉,纵然是面对着李兆邠的尸身,也连一句多的都不敢说。

  当天夜里,李兆朔对着大哥的尸体静坐了整整一宿,直到日出时分,白昼掩过夜色,化出一抹暖橙色的光。

  李兆朔忽然挺直了身子,站起身,看向房门的方向。

  他忽而长呼出一口气,动了动坐得僵直的腰身。

  “走了……邠哥。”

  李兆朔朝着棺材里的人挥了挥手,转身出门而去。他目光中虽有眷恋,但更多的却是无处发泄的悲愤。

  府里的小厮瞧见二公子在门廊间走过的身影,不过半刻的功夫,一个衣着简陋的下人急急忙忙跑到了李琮歇息的书房大门前。

  只听他小声叫了句“王爷”,便得到屋内人肯定的回应。

  “进来。”

  李琮坐在书房侧室的小榻上,面色阴沉,但却不见半分伤感。

  门外的仆人连忙点头哈腰的一路小跑进了屋,跪伏到李琮近前。

  “王爷,二公子在大公子棺材前坐了一宿,今天一早,有人看到二公子提着袋东西骑马走了,他身边伺候的婢子也不知他这是要往何处去。”

  “你说兆朔走了?”

  李琮眯起眼睛,仿佛他说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昨日才刚刚亲手斩杀了大儿子,一夜过去,他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就连独自一人时,那双眼也是阴鸷灰暗的。

  “是,今早守门的武卫亲眼见到的。”

  仆人的身子几乎蜷成了一个半圆,低着头跪在主人身边,不敢抬头僭越。

  “哼……他要走便走,你们不必管他。黄毛小子,他若能寻得一隅偏安,我倒为他欣慰了……”

  李琮低声说着。

  他目光中的阴鸷意味慢慢淡去了,转而好像显出了一丝远望般的悠远味道。可他书房的房门是关着的,李琮坐在不过半尺来高的小榻上,清晨初升的太阳还没能完全把他的房间照亮。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那仆人连说了两次,见主人没有更多吩咐,便跪着往后挪了几步,直到退出两三米远了,才弯曲着身子快步退出了屋。

  李二公子从都护府离开时,昨日前来的那位使者已经连夜策马赶回了范阳城。

  安禄山对于肃王的反应也有些许惊愕,但远未到愤怒的程度。那胖得连坐都坐不稳的男人好像一座肉山,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支起身子,眼中不乏轻蔑。

  “我会让李琮后悔的。”

  他淡淡说着。

  而与此同时,李兆朔正骑着马奔驰在通往范阳的官道上,这正是他对着大哥的尸体想了一宿,才想出的决定。

  李兆朔比大哥李兆邠小两岁,他与李慕云同年出生,仅仅比李慕云大一个月而已。不过李二公子的身子,可比他那个金贵的弟弟好上许多。早年在长安城中,他与哥哥两个便常常外出狩猎,一身的功夫算是继承了李唐皇室百年来尚武的传统。

  不过李兆朔比起哥哥,心思要细腻许多。或许是因为他常常要站在哥哥身后,所以很多时候,他总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比大哥多。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李兆朔当然知道,当面拒绝安禄山的使者是十分危险的。但父亲的决定却也是他们作为大唐宗室唯一的正确选择。

  李兆朔看得多,想得也多,他想到了大哥会在这个关头来劝说父亲,可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会一怒之下斩杀大哥。

  越是心思细腻的人,在意的也就越多。两边都是自己的至亲,眼看着哥哥死在父亲剑下,李兆朔当场其实是懵的。

  对于自己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他是又敬又怕的。李兆朔轻易不敢违逆父亲,可对于大哥,那便是他真正放在心窝窝里的至亲了。

  这两兄弟从小形影不离,小时候他就连睡觉都要跟大哥一起才睡得着,待到长大了,每日出门第一件事,也是要问大哥今日做什么去了。

  四年前大哥在长安大婚,李兆朔当晚痛饮数杯,大醉三日方才清醒。人都道他这是自己想娶媳妇想疯了,但也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这是受不了大哥成亲。

  以往本是有事两个人一起商量的,如今大哥成了家,李兆朔就觉得自己独个被抛下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好在大哥婚后不过一月,父亲便带了他兄弟二人去了安东,没了那多出来的嫂嫂,李兆朔这才又打起精神。

  可如今大哥死了。

  要说他对父亲毫无怨言,那也是不可能的。李兆朔实则恨透了父亲,他不但痛恨杀了哥哥的父亲,也痛恨这朝局,

  他一家本是皇室宗亲,结果这些年在朝堂上,偏生连那些宠臣宠妃一根手指头也的分量也抵不过。可即便如此,这日子还得过下去。父亲原先便是一门心思的顺从了安禄山的意思,这才得以把这个安东大都护安安稳稳的做下去。可既然已经顺从了,现在何必还要违逆,何必还要赔上哥哥的性命!

  李兆朔每每想到这里,喉头便止不住哽咽,眼圈更是通红的久久褪不下去。

  骑在马上,迎着风,他眼泪一瞬就从眼角滑到了发鬓。

  可他面上表情越是沉痛,手上的力气便愈发凌厉。他接连几次抽动马鞭,逼得那马儿连连发出撕鸣。

  那既然要违逆,他肃王做得,自己又为何做不得。

  只要能为哥哥报仇,就是再卑劣,又有何妨呢?

  使者赶回范阳的第二日,李二公子单骑入城的消息,便传到了安禄山耳中。

  “呵呵……那小子急急忙忙跑到这儿来,该不会是怕也被他老子斩了吧?”

  安禄山手中捧着尊盛满了蜜酒的琉璃杯,对面前十几个前来议事的客卿笑说着。

  他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随即哄堂大笑,还有人拍手附和。

  安禄山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勾起畅快笑容。不多时,一位通传使匆忙跑入堂中,跪在安禄山面前小声说了几句。通传使面色焦急,安禄山反而无谓的摆了摆手。

  “哼……放他的人过去。皇帝信任于我,李琮就是把整个平洲的官吏都招呼到京城去,量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

  半日后,也是在同一间会客室中,李兆朔单膝跪在安禄山面前,面上带泪,将父亲前日杀子的过程又朝着安禄山叙述了一遍。

  安禄山眉头紧锁着却像是在憋笑。待李兆朔说完,他才长叹出一口气,嘴角偏又不自觉的向上挑着。

  “嗯……弑杀亲子,便是连畜生也不如了。你若有心投我,那平洲的事,便交给你去处理,如何?”

  “这……”

  李兆朔赫然抬起头,他本以为安禄山会与自己虚应几句,未想刚一开口便直入正题。且平洲之事……真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吗?

  “这……可以吗?”

  李兆朔来安东四年,也只跟着大哥干过些管仓储的小事,如今安禄山一开口就是整个平洲,他还真有点不敢接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

  安禄山轻哼了一声,眼中多有不屑。

  “你带着我的令箭,我看平洲府有哪个敢拦你?若真有人敢……哼哼,我再拨你一百卫士,他就是三头六臂,也奈何不了你。”

  安禄山笑说着,他口中的那个“他”,显然就是指李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