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军爷那些年 第98章

作者:孤山拾荒客 标签: 古代架空

  “燕大哥,对不住……”

  “怎么了?你突然说这话,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了。”燕昭中回过头,脸上带着抹浅笑。

  “诶……不说我心里过意不去,燕大哥。”胡九彰加重了音调,“之前是我太心急,说的那些也都是没过脑子的话,你别忘心里去。”

  “呵呵,九彰,你别忘了要论资历,我还是你瀚海军的前辈呢。”燕昭中笑说着,“你要真跟我发狠,未必就打得过我。不过这些事,你也别忘心里去。过去就过去了,现在你想去救世子,我也想弄清楚大伯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咱们这是目标一致的,你不必觉得愧对我。”

  燕昭中话说到这份儿上,胡九彰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了,他只能在后面连声应是,再默默坐回到车厢里。

  他以往只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不好受,从没想到过受人恩惠,也能叫自己心里这么不安生。

  二人赶到承山寺时天还未亮。在漆黑一片的郊野中,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寺院散发出的点滴光亮。

  承山寺位于辽东城东郊的一座小山上,据燕昭中说,这座寺庙是永昌年间建的,与长安的那些大庙比起来,这不过是个登不了台面的小地方,但放在辽东一带,这便也算是规模较大的寺院了。这院内有一座大殿,左右各一间偏殿,大殿后便是供僧侣在寺内生活修行的住房,约莫七八间,最多可供五六十人入住,规模也不算小。

  二人与那灯火的距离越近,马车发出的嘈杂声音也便越明显。燕昭中拉了拉缰绳,让马车的速度放缓。

  不远处,寺院正门前,挂着两盏灯笼,而那灯火的正下方,又好像立了两团晕影。这两个老兵眼尖,隔着老远便认出那是两个在寺门口彻夜守卫的兵,但那两个兵又显然对自己承担的工作不太上心,两个人都靠着门边睡过去了。燕昭中回过头与胡九彰对视了一下,显然二人都对眼前景象做出了判断。

  “我们运气不错……”

  燕昭中低声说着。

  “这些兵不知是哪方派来的,咱们就这么直接走正门吗?”

  胡九彰更关心寺院内部的状况。他想着到底是要从这两个瞌睡虫中间悄悄穿过去,还是绕着整座寺院探查一番,再做判断。

  “既然连守卫的兵员都这样松懈,我觉得……正主可能还没到。”

  燕昭中停下了马车,二人就在距离寺庙正门百米远的位置上,由得是林间昏暗,马车整个隐没在树影下的黑暗中,反而给二人提供了绝佳的庇护。

  “那正好趁现在潜进去。”

  胡九彰说着,已经准备要下车了。但他刚一动,就被燕昭中拉住。

  “九彰,你之前说……叛军的那些人,想把肃王父子转手卖给高句丽人?”

  “对。这些也是那位被关在县衙里的李二公子写了信传出来的,我想他的消息,定然不会错。”

  “那也就是说,肃王人被囚在着寺中,而那位李二公子,则被关在县衙,而世子爷在我家,直到昨日下午,才被带到寺中。”

  “大抵如此吧?但无论如何,既然慕云在寺中,就总得想法子进去。”

  胡九彰语气坚决。

  “可你想想,进去容易,再出来可就难了。难不成你还想只带着世子一个人跑?他那二哥,还有父亲,就这么留给高句丽人了?”

  “倒也不是。但就凭咱们……”

  “所以还是得想想办法。”燕昭中认真说着,“我虽然生在辽东,也不算是个纯纯正正的汉人,但到底还是为大唐打过仗流过血的,倘若我大伯真的牵扯到了贩卖大唐宗室的龌龊勾当里,我也断断容不得。”

  燕昭中语气坚定,胡九彰听了固然感动,可光是嘴上说,眼下他们又能拿出什么来阻止这一切呢?胡九彰轻叹一声,脸色凝重。

  “燕大哥,前几日我跟慕云刚刚得知此事时,慕云便撰写了书信,昨日已经发出。这其中一封,是给建安刺史卢成安卢大人的,据李二公子的说法,此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向他求援,定会有所回应,只不过只有你我二人,便是现在立刻出发去建安求见,也未必能来得及。而另外两封信,则是发去长安的。但那便更不知何时才能送到,到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世子竟然已经给长安去了信……”

  燕昭中眼光微动。

  “建安县那边,现在也不知是什么状况。不过……我倒有一事不明。九彰,你是如何与那县衙中的李二公子联络上的?”

  “说来话长……也算是凭运气,”胡九彰轻叹了声,“二公子在县衙中有人帮衬,这才得以与外界联络。”

  “哦?那既然他有人帮衬,你觉得如今他人会不会也已经到了这承山寺中?倘若他在,那那些帮着他的人,会不会也一起跟来了?”

  “这……我不知。”

  胡九彰愣了愣,他倒真没想到李兆朔这一茬。

  “九彰,我看要不这样……”

  燕昭中用手指了指那寺院大门,又指了指二人所在的马车。

  “我先到这寺中探查一番,便是名正言顺的进去,与我大伯汇合,想来他们也不会起疑心。而你……你驾着车去趟县衙看看情况。倘若能找到二公子的人,便把人带来一道商议,我好歹也是大伯嫡亲的侄子,高低能把你们一道弄进来。这边由我来拖着,趁现在天还没亮,你快去快回,我想时间应该也是赶得上的。”

  “这……”胡九彰沉吟片刻,他虽然忧心李慕云,但倒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那好,我信你,燕大哥。但你进去之后,一定要先见见慕云,与他说目下的这些情况,能拖得一时算一时。”

  “好。”

  燕昭中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即跳下车。

  他下车的动静一下惊动那两个看门的兵,胡九彰坐在车上,看得心脏一颤。

  却见燕昭中不紧不慢的走到大门前,张嘴便是一连串口音浓重的胶辽官话,不过片刻功夫,居然就被那两个守门的兵给放进去了。

  胡九彰坐在车上不由长叹。

  看着燕昭中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胡九彰也片刻不敢耽搁,他坐到车前横木上,拉动缰绳,转头便驾着车朝县衙赶去。

  他只盼望着县衙里肯帮李兆朔的人,能多出来几个。

第126章 回程的援兵

  驾着车赶路可要比他平日里靠着两条腿跑要快得多。胡九彰赶到县衙时才刚刚天亮,他将马车驶到县衙后门,栓好了缰绳,便跳下车。

  一大早,大街上没什么人,胡九彰左右看过一圈,只觉得隐约能听到什么声音。很快,他便意识到那声音是从县衙后门的院子里传出来的。胡九彰靠近了县衙大门,耳朵凑近到门缝上细细一听,只道是此时县衙的院子里,好像有几人正扭打成一团,那声音正是人纠缠打斗中发出的闷响。

  胡九彰不由诧异。他知道县衙的人与叛军有所纠缠,但怎么那边交易还没开始,这边就先打上了?

  胡九彰也未多想,他拔出横刀,一把就削断了县衙后门的门栓,轻轻推开门。

  院中无人,胡九彰顺着扭打声望去,很快辨识出了打斗者所在的方向。

  他们是在屋里打起来了。

  胡九彰没有收刀。他虽然觉得叛军的大事在即,留在县衙的兵员应该不会太多,但县衙门本也是有吏胥执勤的,自己腿脚不便,打斗倒不怕,就怕被什么人拖住,来不及跑。他一手提刀一手拄杖,尽可能的压低了自己行走时的声音。

  行到那间传出声音的屋舍前,胡九彰顺着门缝往里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屋里与人扭打的正是李兆朔,而跟李兆朔撕打在一起的有两人,看样子都是县衙的小吏,一个小吏手里拿着绳子,另一个拿着根短棍,而屋内还有一人,那人身材佝偻,脖子上有好大一块疤,这时正拿着把菜刀站在后面犹豫不决,不知是要往谁的身上砍。

  眼看着李兆朔就要被那两个小吏捆住,胡九彰一把推开了房门,霎时间,屋内这四人都愣住了。

  “胡先生?胡先生!救我!”

  李兆朔正被按在地上仰着头,但他很快辨认出胡九彰模样,连忙开口向他求救。

  胡九彰自然也是打算进来帮他的,他本以为那两个小吏会与自己纠缠一番,怎知他才提着刀往前迈了几步,两个小吏便都变了脸色,二人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双双向后退出老远。

  “好、好汉别冲动,我们也都是被逼的!你,你要找就去找杜大人!这些事都是杜大人主使的,跟我们可没关系!”

  那两人倒是交代得快,胡九彰眼睛微眯,又转向那个那菜刀的。

  可这人倒不怕他的刀,只拿着手里的菜刀径直朝着李兆朔走去。

  胡九彰心下一惊,就怕这人把菜刀招呼到李兆朔身上,他正要出刀去挡,怎知那脖颈上带疤的中年男人,居然半跪下来,原是要帮李兆朔解绳子了。

  胡九彰着实是诧异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倒亏了先来县衙走一趟,据屋中四人所说,昨日叛军的人,本是想将李兆朔一道带走的,只不过被县令杜弘林给制止了,杜弘林倒不是存心要救李兆朔,而是因为还没跟董俊生谈好分赃的比例,所以要留个棋子握在手里做底,什么时候与董俊生谈妥了,再把李兆朔交出去。

  而至于这两个要绑李兆朔的小吏,则是打算把李兆朔给绑到县令大人家里去。

  可这的差事到底是不光彩的,县令大人又是个出名的铁公鸡,找人办事都舍不得掏出一分钱来,以至于县衙里没人想淌这趟浑水,也就他们两个,欠了杜大人六两银子,被逼着来干的。

  至于那位脖颈上带疤的佝偻男人,则是一直暗中帮着李兆朔的老闻。

  胡九彰本以为自己到县衙打探,会是如何凶险的差事,谁知真进来了,却是这样一番景象,倒好像是一场闹剧了。

  待那两个小吏离开之后,李兆朔似是比胡九彰还急,拉着他的胳膊急忙发问。

  “胡先生,我三弟现在何处?”

  “与你父亲在一处。”胡九彰长叹了一口气,三言两语的将他与李慕云两个从长安一路来到这里的始末都与李兆朔说了一遍,又将昨日发生的事,与自己跟燕家的种种关系,向李兆朔一一告知。说罢,只听李兆朔哀叹一声,面上不无失落神情。

  “我道三弟是带着人寻到这里的,怎知他也落魄至此!董俊生和杜弘林两个怕是约了高家的人今日交易,就凭我们几个,如何能够将父亲和三弟从那豺狼堆里救出来?就算是三弟那封信今日能到卢成安手里,也来不及了啊!”

  李兆朔这一番长吁短叹,听得胡九彰脑仁儿直疼。

  “我说李二公子,你在县衙该是也有帮手的,你就不能在衙门里找找人,到承山寺帮上一把?事情一旦成了,便好歹也是大功一件,来日论功行赏,总不能少了谁的。你就不能出面与他们说说?”

  “我?”

  听着胡九彰这话,李兆朔又是长叹一口气,“你是不知道,衙门里那些人,哪个不是看着银子行事的?我这空口无凭,怎么能说动他们跟着拼命?况且县衙里的人又跟那些当兵的不一样,都是寻常百姓,你如何能拉他们做这些?”

  “那便是不成了?”

  胡九彰脸色阴沉,他最听不得李兆朔这种未战先言败的说辞。况且现在在寺中,还有燕昭中能够照应,再不济就杀光看守,死战一场,总归只要能把人救出来,怎么样都行。可李兆朔倒好,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他也算是个大男人,如今被救了,还要坐在这里埋怨,着实叫胡九彰厌烦。

  他看着李兆朔的样子,就止不住想起自己初到长安时,在街上见到的那些达官贵人。

  本以为经过了动乱,但凡能坚持下来的人,都会有所改变,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了。

  “诶……我再想想法子。”

  李兆朔倒没把话说死。

  “你道我不想去救他们吗?但这其中涉及到的人太多,那些高句丽权贵,世代在安东扎根,背后的势力盘更错节。倘若随随便便带着一个县衙的人跑去阻碍他们,就能把事情办成了,你道为什么安东都护府要内迁?为什么朝廷要放任安禄山在幽州养兵,以至于酿成如今的祸患?还不都是因为大唐无暇东顾,便只能放任东北各个势力暗中做大,以至于到了现在,再无力收拾的地步!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法子。”

  李兆朔也是听出了胡九彰话里话外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中不乏斥责之意。

  胡九彰听罢连连摆手。

  “好好好,那即是如此,我便先到承山寺与友人汇合了。李公子如今得了自由身,可要好生珍重,莫再被人捉了。”

  胡九彰也不再多言,他知道自己在县衙总归是带不回什么人了,也便出门上了马车,快马加鞭的往承山寺赶。

  事到临头,求谁都不如求自己。

  从县衙往东边出城,距离燕家大宅只隔了一条街。

  胡九彰本没报什么希望在李兆朔身上,现在回去,便是做好了在危难之时,与承山寺里的那帮人鱼死网破的准备。

  许久未承战事,这次行在路中,他心底莫名涌起一阵苍凉之感。

  以往打仗,只觉得要是真不幸身死,便随它去。可如今不知怎的,他竟也有些踌躇了。万一真的死在这里,胡彦还有燕昭中可以帮忙照顾,可那远在家乡的老母,又不知还要在家中等待多少年,才能等回一个儿子。

  而再想起李慕云,他若救得肃王出去,那父子三人一同回京,也可再过回以往长安城自在安逸的生活。想到李慕云再不用跟着自己在外面颠沛流离,胡九彰面上不禁泛起丝浅笑,也觉得这算是一桩好事。

  只是现在,他得想办法让李慕云真的能过上好日子。至于自己日后如何,他反而不想打算太多。

  胡九彰远远的看到燕家大宅前挂着的“燕”字灯笼,止不住想起弟弟。

  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直接离去,驾着马车绕到了燕家所在的大街上,最终还是在燕家大门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