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 第16章

作者:符黎 标签: 古代架空

  一根修长的手指忽而点住了他的嘴。

  江夏王笑眯眯地,“你说什么呢?”

  顾图却没有那么好骗。“皇上刚即位时,颍川王起兵反乱,就曾说过——”

  “是。那时节,还是孤出面,把冯老将军请出山的。”江夏王道,“后来,太皇太后就不许朝中人再议论此事了。”

  顾图感到骇然。若小皇帝当真不是先帝的血脉,而是……太皇太后,或者江夏王,从随便什么地方抱来的野孩子……那这六年的上下倾轧,勾心斗角,又都算什么呢?

  江夏王却好像全然不顾他此刻的念头,将外袍脱在地上,又抖索着手去拿酒壶。顾图连忙接过来斟下,江夏王将酒盏摇了摇,嫣红的颜色如情人的血,令他愉快地眯起了眼。

  他问顾图:“北方六郡,你都打点好了?”

  顾图回答:“都安排妥当了。六郡的太守人选,我已上表尚书台,三年内不必再有变动了。”

  江夏王举起了酒盏,“孤敬你,你从此就是国之柱石。”

  这是在拿太皇太后的话取笑他呢。但顾图还是举杯,寥寥地应了,饮酒之际,江夏王伸出手去拉他的衣领。他的手因而不稳,险些打翻了酒杯,江夏王却还在他的呼吸间说:“你不热么?”少年的声音像勾人的气流,“孤都脱衣裳了。”

  顾图吞咽了一下,眸光底下有黯淡的火。这个人,他明明知道自己受不了这样,就偏要这样。就好像一定要打断他所有正常的思索,一定要确认他忍耐的界线,直到听见他不能抑止的呻吟。

  衣衫滑落在手臂上,幽微灯火映照着半边裸露的胸膛。真是个淫靡的姿态,顾图不自在了,江夏王又仰头饮下一口酒,往他的嘴里渡过去。

  葡萄美酒的香味不同于中原的佳酿,是格外醇厚香甜,甚至有些腻歪的,仿佛能往牙关都抹上蜜糖。江夏王吻得愈来愈深,顾图接不住,酒液便靡乱地流下来,绯红地染上他的胸间沟壑,江夏王于是又往下舔去。

  顾图咬住了牙不肯出声,然而胸乳上滑而粘稠的触感令他抓狂,双腿都不自主地互相摩擦。江夏王却比他更热,眼里燃着火,底下也硬得像铁,眼神却深冷而发暗——

  为什么呢,殿下,不开心么?

  可是我,我终于回来了呀。

  顾图脑子沉沉的,他来这里之前明明有许多的酸楚和委屈,他想与殿下说那边关上的月色,那一日日的无聊勤务,也想与殿下说太液池边的觥筹交错,想说今日大典上殿下的冷嘲热讽让他到底有些伤心。

  但到真见了殿下,又感觉这一切全都说不出口,自己的所有心事,仿佛最终都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30章 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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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江夏王服散,再是神智迷乱,也不曾真的失控到要插入。这回却不知为何——兴许,就是因为顾图终于回来了——在暌违的身体终于交合的一刹那,顾晚书想,以后若还有无数个服散的夜晚,是不是都能让顾图来给自己治了?

  真是卑鄙啊,用上位者的尊贵强压他低头。可是顾图当真低了头了,那从脖颈连到脊背,从肩膊连到手腕,漂亮的肌肉线条上几道伤疤仿佛在呼吸,顾晚书舔上去,便颤抖着引诱着他。

  顾图每到忘情的时分,真像能把一切都捧给他似的。这样的幻想让顾晚书更满足。他是北方六郡的草头王又如何,他回京做了两千胡骑风云呼啸的统领又如何,到夜了,还不是只能在孤的身下雌伏喘息。

  就算他想回匈奴,事到如今,也不是那么容易了。顾晚书不想放他走。四年间,每一个因胸肺撕裂而惊醒的孤清的夜晚,他都会想,他的顾图,此刻就在那边塞上,他只消往北多走一步,就可以回家了。

  可他每一次,都还是回到了顾晚书的身边。

  四年了,北方平定,回洛之后,顾图就不会再有那样天造地设的机遇了……

  这四年,固然是试炼了顾图,又何尝不是试炼了他自己。

  脑中的计算是如此清醒,心却一跳一跳地几乎能炸裂了胸膛。顾晚书俯伏在顾图的背上,掰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那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几乎有泪,盈盈地望着他。在那蒙蒙的泪水背后,又像藏了一片顾晚书触不到的草原。

  顾晚书温柔地吻过去,他已经发现顾图是很爱接吻的。顾图渐渐地止了哭泣,后穴却夹得更紧了,像仅仅亲吻已经让他饱受刺激,阴茎在簟子上自顾自地摩擦,顾晚书都瞧见了,只笑着不揭穿他。

  最后他将顾图翻了个身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身上,顾图呜咽着抓住他双肩,将脸埋在他肩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通红地射了出来。这个依赖的姿势让顾晚书非常受用。

  这一晚他借着药性作借口,压着顾图做了三次,到天都微微发白了才罢休。其实他也不是非做不可,但他喜欢看顾图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他喜欢看顾图自以为宠溺包容了一个小孩,但其实只是上了这小孩的圈套的模样。

  清理完毕后,顾图已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动了,枕着江夏王的手臂任他揉搓,不无怨气地道:“御医说过,服药的时候不当纵欲的。”

  江夏王的醉意已散尽,仰面望着床顶上的金博山,道:“御医的话你也信?他们连孤的病都治不好。”

  顾图不言语了,大约这话把他噎住。顾晚书看向他,觉得这个蛮子有时候也不那么好懂。

  于是顾晚书又笑,“总之,你往后便呆在洛阳城里看着孤,孤自然不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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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是宋宣焦急地在门外催促:“将军,该去胡骑营了,您这可是第一天上任呢。”

  顾晚书睡得好好的被闹醒,闭着眼皱眉,生气地道:“这人是谁?”

  顾图坐起身来,手指去勾床边的衣裳,一边回答:“是我的副将宋宣。”

  “哦——就是那个匈奴人啊。”顾晚书双臂都缠住了顾图的腰,“孤不喜欢他,把他撤了。”

  顾图哭笑不得,“年前我以他为中军司马,也是殿下您亲口应允了的,怎么如今要反悔?”

  顾晚书哼了一声,“孤不爱看你和匈奴人待在一块儿。”

  顾图沉默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挪开,自己下床更衣。

  这宋宣乃是张掖郡归化的匈奴人,过去曾在边塞内外私办买卖被抓,是正巧遇上顾图循边,开恩赦免,收入麾下。他头脑灵活,汉话、匈奴话、乃至西域多国的话都说得贼溜,时常还能帮顾图润色文书,是以渐渐成为了顾图的心腹。这些事情,江夏王都是知道的,他明明从来不管顾图用人,却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指手画脚的外行话。

  明明昨日才说过,说顾图一辈子都将是个令人不齿的匈奴人。

  大半晌无人说话,末了,顾图只道:“那末将先告辞了。”

  许久,顾晚书才睁开眼。永安宫又在此时送来制书,要江夏王入宫请安。晨间的空气凉得透骨,一下子迫得他咳嗽出声,大半晌也没止住,将整座王府的仆从都惊来了。

  不知为何,他如今已不愿意在顾图的面前咳嗽了。

第31章 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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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图在路上听宋宣说起今晨的新鲜事。说是张万年死了,是在回京的路上遇了山贼,尸体被野狗咬得七零八碎,拼都拼不回来。

  宋宣在马上啧啧地摇头,“江夏王殿下,真是心狠手辣。”

  顾图面色平静,好像并不如何惊讶。他淡淡地道:“他是为了不让张万年分走我的兵权。”

  宋宣道:“将军就不怕么?他们汉人,一贯是权欲熏心,翻脸无情的。依我看,殿下这几年变本加厉,恐怕将忍不住了——将军真要为他做嫁衣?”

  顾图望他一眼,手指摩挲过腰间那柄不起眼的佩剑,忽然道:“你知道这精绝宝剑,举世只有三把么?”

  宋宣一怔。他曾见过这把剑寒光轻绽的模样,但他不知它的来头这么大。

  顾图微微一笑,却像在对自己说话,“举世只有三把,其中之一,他送给了我。因为我,本就是他手中最好的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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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后的风寒愈发严重了,永安宫大殿上,她斜倚熏笼,四面都点了火炉,江夏王进来时,简直怀疑她也在服散。

  他将大氅交给下人,撩起衣摆在案边坐下,笑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

  张太后笑笑,“这是你明知故问了。”

  顾晚书想到什么似的,微微蹙眉:“啊,今晨儿臣也听闻了,说表叔他在回京路上遇见了山贼……母后亲召,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张太后突然咳嗽起来,一旁的宫婢连忙端茶送水,顾晚书也就微笑地收住了话头。

  “人各有命,强求不来。”半晌,张太后才拍着胸脯缓着气儿说道,“原本,他若能顺利入京,或许能帮上你一些忙的——都是一家人,他总比那胡人靠谱吧。”

  顾晚书笑道:“那没法子,冯老将军临终前指明了要顾图接手他的胡骑营,孤也做声不得。”

  张太后抬起了眼眸望向他。这个孩子到底是已长大,不似过去那样好骗了,水波流眄的眼底浮出深深浅浅的刺,显见得也已被权欲所玷污。

  生得那样隽雅,像个永世长生的翩翩仙人,谁知道他其实已病入膏肓?

  “老身知道你与那胡人情谊交厚,”张太后慢慢地、语重心长地道,“但他不是一般的胡人啊,他不在编户,不入民数——他只是在蛮夷邸中歇脚的,匈奴左贤王的侄儿。你应当明白,他总不可能为了你,当真做一个汉人。”

  顾晚书不言语了。

  也许他早已想过这件事了,自己说得再多,不过往板上钉钉。张太后瞧着他,低声又道:“其实召你,老身是另有要事。明年是改元之年,单于将入朝元会,老身听闻那单于已年老体衰,有传位于左贤王之意,或许元会上,就要奏请皇上给左贤王加封……”

  “儿臣明白您的意思。”顾晚书冷笑,“但孤也听闻,左贤王的侄儿有十好几个,能轮得上他?若没有孤的恩情,顾图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苍头,还在给人养马呢。”

  张太后静了片刻,“也罢,横竖你更了解他。老身只是好奇,他在那边塞上守备了四年,难道就不曾往更北边望过一回?难道就不曾想念过他的父母亲?说老身是妇人之仁吧,真能抛下自己父母的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忠义不成?”

  “他在洛阳城中长养了二十年,说汉话,用汉物,恐怕早已数典忘祖也说不定。”

  张太后笑道:“人总有亲疏之别。待单于真的来了,我们再静观其变,也无不可。老身还听闻,他的父亲如今在左贤王麾下,封了个什么……浑邪王?”

  这件事,顾晚书其实早有知闻,它就夹在凉州刺史给朝廷的例行奏报里,匈奴立了个新王、或死了个老王,都不过是最不起眼的小事。凉州刺史与北部都督平级,奏事互不关碍,但他总不相信顾图会不知道。

  只是他们谁也不会对彼此说起。

  顾晚书终于站起身来,“母后既没有别的事情,孤便先回去了。”

  “你以为老身在挑拨你们。”张太后笑着,摆了摆手,“其实老身根本不在乎他,但天下人在乎啊。江夏王,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再进一步说,你交接戎狄,引狼入室,你以为天下人还会奉你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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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有叔带之谋,晋有骊姬之乱。祸自外来,难由内生。

  说得这么明晃晃了,顾晚书猛地回头,却见珠帘之中,张太后好整以暇地倚着凭几,像已笃定自己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他忽然冷笑:“孤纵是引狼入室,难道皇上便名正言顺了?若没有孤,这御座上坐的早已是颍川王。”

  张太后脸色微微一变,但到底没有过于失态。这样的对话她像是早已演练过了,“你有证据么?信口雌黄,是要治不道之罪的。”

  顾晚书瞧她半晌,轻轻哼笑一声,拂袖而去。

  清冷的秋日,天边堆积着层层的阴云,仿佛要落雨了。他的胸口又隐隐痛了起来,但忍住了没有咳嗽。

  宫城南门的黄叶树下拴了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旁边等待的人身材魁梧,却低着头,像很无聊,拿铁靴尖去碾地上的落叶。

  顾晚书在不远处停了脚步望过去。风愈发地紧,却显得那人愈发地挺拔,像一株枝干笔直的树。他想到自己第一次遇见他,在北邙山上,隔了影影绰绰的车帘望见他奔马长啸,当时顾晚书就明白,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一个被丢在邸舍的胡人,没有前身后世的牵累,没有深不可测的心眼,不论顾晚书说什么,他都相信。

  有雨滴落了下来,顾晚书怔忡抬头,却见顾图正朝他走来。

  顾图笑着说:“落雨啦,殿下。怎么还发呆呢?”

第32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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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图今日去南军只是办一办交接,回来便得了消息,说他在朱雀大街上那一座御赐的新宅已洒扫完毕,随时可以住进去了。

  之前四年南北辗转,他回到洛阳也只需在邸舍歇歇脚,那座新宅虽然落成,倒还真从未住进去过。但今时不同往日,江夏王已经明言,不会再让他回北边去了。

  于是他便对江夏王笑道:“去瞧一瞧臣的新屋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