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 第31章

作者:符黎 标签: 古代架空

  听殿下说小皇帝是太皇太后所生,顾图却并不十分震惊。也许兵变那日,性命危急之下,太皇太后望着小皇帝的眼神触动了他的心弦,让他有一种……这就是母亲,的感觉。

  然而,小皇帝出生时,先帝已经在位,太皇太后长年居于永安宫中,能与之私通勾结的男人,只有每年元会来朝的宗室藩王。至少殿下是这样戒备着的;但到夜中,他们将天下诸侯一一数过,却实在想不到哪一位会是太后的情人。

  这样看起来,就仿佛每一位,都有可能是太后的情人,每一位,都有可能在背后磨刀霍霍。

  “顾将军。”周缗唤他,“顾将军?”

  顾图恍然回神,“怎么了?”

  周缗道:“下官是想问,江夏王殿下在北地郡已耽留多时了,计划何日启程呐?”

  “啊……”还有这一茬,顾图险些要忘了。他险些要以为,江夏王会一辈子陪着他在此处的,“待我回去问一问他。”

  周缗又道:“将军,殿下多待一时,对北地郡便是多一时的荣耀,下官绝不会推脱的。只是下官担心他的身体……这里风沙苦寒,您也清楚,属下怕殿下受苦,那下官可担当不起。”

  “我省得。”

  顾图说着,站起身来。

  江夏王来此之后,便日日咳嗽,顾图虽让吹笙盯着,但他也清楚江夏王那副偏要跟人对着干的性子,或许总要偷着去服也说不定。顾图总觉得殿下若有一日不幸,那或许不是咳病害的,而是寒食散害的。

  这想法将他自己都骇了一跳,好像往看不见的深渊里扔了一颗石头,连个响都听不见地心慌。

  “……今日便到这里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桁拿下长袍披上,往外走去。

  “顾将军、周府君。”一名灰头土脸的邮人在门外探头探脑,递上来一封合檄,由顾图的近卫接了过来,“这是今日自洛阳城送抵郡中邸舍的文书,似乎是光禄勋发来的。”

  “光禄勋?”顾图一愣。那光禄勋姓李,是赵郡李氏的人,用他原是出自李行舟的计策。再看那合檄上的娟秀字迹,乃是要江夏王殿下亲拆。

  周缗在一旁道:“下官已吩咐了郡中邮驿,所有京中来的文书,先送到郡廷中给将军验看。”

  顾图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近门处,将那合檄拆开,一片木牍滑落出来,落款却是李行舟。

  ——淮南、河间等几名藩王已提前启程,城中大族暗中调遣民兵相迎,京中情势不容小觑,请江夏王尽速回京坐镇。

  信中还列出了诸王所行的路线与速度,计算出了江夏王何日回京最佳。

  顾图将木牍收入怀中,将那合檄折断了扔掉,廊下的邮人看得呆住。顾图对他笑道:“无事的,这一封书不需回复。”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呼延弁带着几名书吏在后头收拾东西,却听见顾图在门口迟疑地说:“这是殿下的马车?”

  可不,就在郡廷的门外,拴着邸舍来的马车,正是这些日子给江夏王用的。车仆恭恭敬敬地道:“回将军,殿下在后山坡上呢。”

  顾图皱了眉。后山坡是什么地方,天气冷得很,他又出来胡闹。于是退回去,风风火火地穿过郡廷的厅堂院落,周缗一瞧不好,捧着刀笔也颠颠儿地跟上。

  郡廷后头地势起伏,正是一片野草蔓生的小小山坡。峭厉的冷风拂过,压得野草都低了头,便听见那一声断一声续的咳嗽,像从什么清幽的孔洞里一次次挣扎出来。又听见温和的少女声音说:“我瞧您啊,恐怕比这只小猫儿还需人照顾。”

  周缗脸色一变:“是小女——阿勤,你给我过来!”

  抱着猫的少女终于从长草中显露了身形,一下子变了脸色:“阿爹!”

  小泥巴从少女怀中蓦地跳了下来,顿时痛得它龇牙咧嘴;但它还是作出一副昂首阔步的模样,一瘸一拐地朝顾图奔去。

  在她身后是江夏王,抬袖擦了擦汗,怀中捧了一大把的蒲公英,毛茸茸地轻蹭他那龙盘虎踞的衣襟。束好的发冠里又逸出几缕发丝,贴在那冒汗的额头上,苍白肌肤里透出轻软的红,像在等待着什么,而涌动着温柔的娇恨。

第54章 偏怜(上)

  139

  周勤被她爹周缗拎着耳朵带走了。顾图抱起小泥巴上前,想靠近殿下,却先被那一大捧的蒲公英逗得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江夏王便指着他鼻子放肆大笑起来。笑到尽头又开始咳嗽,顾图默不作声地拉住他的手往前走,他便捧着蒲公英遮着脸继续咳嗽。

  这原野上的蒲公英实在已不剩几株,被他拔了个净尽,此刻遭风一吹,又脆弱地散落开去。他忙护着道:“这是给小泥巴治病的。”

  “治病?”顾图顿住,这时候才瞧见小泥巴肿大的爪子,“哦……”

  小泥巴:……你不爱我了,忧郁。

  “它是烽燧里长大的野猫,哪儿那么娇气。”顾图又说。

  小泥巴:……

  顾晚书却不知怎的来了脾气,“我就要给它治!”

  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邸舍,顾晚书就闷在厨下捣蒲公英。顾图看不下去他干这种活计,最后还是自己揽了,捣出药糊糊给小泥巴敷上。敷完了小泥巴还伸舌头去舔,如此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也不知抹到第几次,它才终于失了兴致,高傲地扬着头瘸着腿离开了。

  药舂里还剩了一些,顾图牵过江夏王那被猫抓伤的手,叹了口气。

  药糊抹上来时有些痒,令顾晚书不自主地想退缩。又忍不住道:“这是给猫用的,不是给人用的。”

  顾图横他一眼,“您和猫儿有区别么?”

  顾晚书一口气吊上来,想骂他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能狠狠地哼了一声。手背上清清凉凉的,但未免有些丑,他趁顾图不注意又全部抹掉了,顾图无奈地转身看他:“您这不是和猫儿一模一样么?”

  顾晚书却笑起来,背着手,看顾图为他下厨做饭。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有两三碟家常小菜,准备起来很快,偏顾晚书什么都不会还要捣乱,让顾图险些打翻了碗盘重做。到用晚膳时天已黑得透了,两人便在天井里摆开了席,吃饭时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望着对方出神。

  不知是由谁开始的。跌跌撞撞地抱着、吻着去沐浴,温热的水熨帖了揪紧的胸肺,潦草的吻四面煽风点火,水雾氤氲中压抑着惘然的呻吟。最终顾晚书将顾图推倒在床上,顾图也便顺从地为他撩开长发,温柔地望进他的眼睛。

  顾晚书的声音好像还在热气中发着颤:“叫我。”

  顾图微微一个停顿。

  顾晚书却已往布被底下钻去。一边握住了顾图半勃的阳物,一边又抬起头来,孤清的眼里亮着泠泠的光,“叫我。”

  顾图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发,慢慢地说:“顾晚书。”

  顾晚书笑了。盯着他,恶意地伸出舌头,往面前的阳物顶端舔了一舔。顾图的腿蓦地抻直,手指也不自觉抓入了他的发丝,“殿——你做什么……”

  顾晚书不再给他反应的余裕,径自将它含入口中。顾图口中逸出按捺不住的叫喊,又伸手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他不敢动,却无法不动,顾晚书的舌头像淬了毒药,沿着那硬挺柱身暴起的青筋渗入他肢体,令他酸楚,令他酥麻,令他震颤,令他疼痛。

  疼痛——

  是顾晚书突然直起雪白而赤裸的身子,一手将他的腿往前折,一手抹去嘴角污迹,眯着眼睛冷冷道了句:“自己抱好了。”便毫不留情地捅了进来。

  这一回甚至没有做什么准备。习惯了被掠夺的穴腔剧烈地张弛,刹那间吞下了巨物又立刻难耐地顶出,顾图抱着腿,不敢去看自己的姿势,却又舍不得不多看顾晚书一眼。

  少年在狂乱的律动中又俯下身来吻他,像野火燎尽后的原野上又拂来温存的春风。下身越来越急促的羞耻声音和唇舌间越来越乱的喘息相合流,顾图最后连腿也抱不稳,只是揽住顾晚书的肩膀,急切去他的呼吸间索吻,一边叫他:“晚书,顾晚书!”

  顾晚书只是笑。“这会儿倒晓得叫我了。”胸有成竹的笑,看着令人火大,却拿他没有奈何。

  顾晚书最后抱紧了他,在他的胸膛间喃喃着顾图的名字,炉香中帘幕骤然飞飘,簌簌的雪花拍打着窗棂,是不容情的塞上的冬天。可是顾图的怀抱里很暖,仿佛力气用尽时正好落在一片接纳万物的芳草地,又仿佛飞上了天,一头扎进了纷涌而来、却绝不会伤害他的白云。这巅峰来临一刻的快感,胜过他曾饮过的所有美酒,也胜过他曾服过的所有药散,胜过这世上最尊贵的权力,也胜过这世上无人能逃的死亡。

第54章 偏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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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夏王睡着了。

  顾图小心给他掖好了被角,揉着屁股下床,却还险些崴了一下。想这人确实争强好胜,每回做爱都不遗余力,好像就是最后一回了一般——顾图回头望了江夏王一眼,眸光隐在幽微的烛火底,有些白日里不敢让对方看见的带伤的黯影,便在此时探出了那浅褐色的深渊。

  他自己去后头洗净了身子,披上衣裳,又从隔壁书房搬了一些文牍进来。江夏王却恰在此时翻了个身,嘴里喃喃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

  顾图忙将文牍都无声放下,凑近床边去瞧他。江夏王那俊朗的眉峰微微蹙起,嘴唇像孩子似地嘟了起来,似乎在梦中有什么不满。顾图轻轻地抚过他那眉骨,大掌又往下,安静地抚摸过他的脸,仿佛在安抚他,又仿佛只是想记住他。

  睡着的江夏王若受了寒,偶尔也会咳嗽。但今夜却很暖和,方才一番造作,甚至还流了汗,顾图知道那紧闭的眼眸里是宛如雨水洗过的琉璃光色。烛火映得他的肌肤愈白,却是暖调的白,像黎明天光下温煦的梨花,又像初春枝头含着春风笑面的残雪。顾图不知道这残雪何时就会消融尽,带走他抓不住的春风。

  他低下头,嘴唇轻轻去碰顾晚书的嘴唇。其实顾晚书的唇不仅薄,而且小,若生在女人脸上,那就可比作樱桃小口——在顾图看来,却那么可爱,戒备森严地不让他侵入,实则他早已知道在那里头还藏着两颗小小的虎牙。

  顾晚书突然睁开了眼,两颗小小的虎牙嗷呜朝顾图的嘴巴咬了下来。

  顾图大惊之下捂住了嘴,“殿、殿下?”

  顾晚书道:“你偷袭孤。”

  顾图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是。”

  他承认了,顾晚书反而觉得没趣味,裹着被子往他脖颈间蹭上去,又咳嗽了起来。顾图连忙将他连人带被塞回床上,他却不满意地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顾图一愣,“什么?”

  顾晚书掀眼瞧他。顾图不擅长掩饰,但也不擅长表露,只是在那双清澈眼瞳里映出顾晚书的倒影。顾晚书又低下头去。

  顾图叹了口气,像是直从胸腔里刮出来的空荡荡的风。他上了床,大手大脚将顾晚书都抱紧了,又道:“殿下,我可以说任性的话么?”

  顾晚书只是眨了眨眼。

  “殿下来此,我很高兴,我……我希望殿下永远都不要离开。”

  顾晚书将脸埋进了他的胸里。顾图看他如此,又短暂地笑起来。

  “但我也知道,北地苦寒,马上又要入冬了,不适宜殿下的病体。”顾图道,“何况很快便是正月,殿下……在洛阳,还有大事要做。”

  好像是应和着他的话,窗外的风雪扑得更紧了,顾图转头望去,下意识将手底锦被盖得更严实些,沙哑地道:“今年的雪,落得真早。”

  江夏王的声音从顾图的胸膛间闷出来,“顾图,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任性。”

  顾图笑了笑。他稍稍起身去够地上的衣物,灯火在他的腰腹间勾勒出一道精悍的线条。从衣物间翻出白日的那一方木牍,递给江夏王,后者看他一眼,接过了。

  “……这时节启程,也未免太早。”顾晚书一目十行地看完,又从头细细读起,沉吟道。

  “但他们行路很慢。”顾图道,“似乎在洛阳近郊花费多时,李公子怀疑是在收揽城外的大族坞堡。”

  顾晚书沉默了。

  “殿下。”顾图朝他凑近了一些,一双眼睛在关切中却透出了寂寞。

  顾晚书支起膝盖,将那木牍在双手间抛来抛去,眼神望着那抛动的影子,明暗不定。

  “尚书台,”他开了个口,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尚书台已经拟好了禅位诏书。孤虽然还未找出小皇帝的父亲,但到正月之前,诸侯来朝,孤自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元会上,孤便可受禅登基。”

  他说得平静,这都是他与腹心大臣日夜参详了千万遍、筹谋了七八年的计划,从南北军的将领到却非殿的守卫,从三公府邸的宴饮到宗室使者的会面,能想到的他已全都准备得万全。

  “顾图。”顾晚书抓紧了他的手,低声,“你……与孤一同回去,好不好?”

  五指一齐牢牢地扣住。

  “顾图,你信孤。”

  “待孤正月元会上受了禅,便要你金印紫绶,做孤的大司马大将军。”

  “到那时候,便无人敢再侮辱你。你是匈奴人又如何?你有孤在啊。”

第55章 后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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