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岳临渊 第10章

作者:姬末 标签: 古代架空

  楚岳峙让他刺得哑口无言,无计可施之下把心一横,强行扳过司渊渟的身体抱上去,同时右手扣住司渊渟手腕探脉,随即察觉他体内气息紊乱。

  “干什么,放开!咱家不需要施舍!”司渊渟一时失力被楚岳峙抱住,正待将人推开,却又被楚岳峙贴上来的唇堵住了嘴,刹那间便整个人僵如石像。

  楚岳峙没有经验,只会吻上后轻轻摩挲几下便退开,对于司渊渟的性子他多少还是在这段时日里摸出了少许门道,知道司渊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左右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又已衣衫不整地纠缠许久,他在司渊渟面前更是早已面子里子都丢尽,没了其他法子便只能试着用在云霓坊耳濡目染学来的那套,忍着羞耻放低身段软声对他说道:“你再生气也让我先替你调理内息,行么。我让你弄了那么多遭,你让我用那玉石我也用了……刚刚,刚刚我是从未被旁人吻过才会反抗,你就原谅我吧。我童子之身是交待在你手上的,如今连第一个吻也让你夺去了,总归我的人都是你的了,往后你想怎么弄都成。你若还要生气,要嫌弃我为了篡位才来讨好你,我也认,这是事实,可若是旁人想要我如此讨好他,我只会让他知道我的将军之名也不是白来的,如此,你能消气么?”

  这些话,若在往日,他打死也不会说,可此刻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好好安抚司渊渟,接下来的路只怕会更难走,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便是逢场作戏的交易关系,他既答应也总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司渊渟是有才之人,过去这几年里他一直都在观察。过往的早朝,他看着漠不关心置身事外,实则每回司渊渟在与大臣们周旋时,他都在凝神细听。他很确定,司渊渟只是表面披着逆臣的外衣,实际上若非有司渊渟在前头先唱了黑脸,又强势地集中权利在自己手中,楚岳磊的王朝,早已成一盘散沙。

  老皇帝在位几十年,上了年纪之后的二十多年一年比一年昏庸,以至于大蘅国后来一直处在内忧外患的处境中,若非最后几年司渊渟当上了首席秉笔太监,掌握了奏疏批红的大权,老太监也因年老而逐渐放权于司渊渟,加之后来他得以领军出征边疆,只怕当初根本等不到宫变楚岳磊篡位,大蘅国就要垮了。老皇帝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楚岳磊虽也有治国之才,可到底还是被极权吞噬了内心,登上帝位后终日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帝位,越来越多疑残暴,早已忘了治国初心。

  这七年间,其实是司渊渟在撑着大蘅国,是司渊渟顶着来自楚岳磊和朝堂大臣们的多方压力,为了大蘅国殚精竭虑,终日乾乾,夕惕若厉。

  所谓忠臣,有人忠的是君王,空有丹心实则愚忠;而司渊渟,忠的是国家,是天下万民;略迹论心,若非看清局势,看清司渊渟是独自背负骂名的真正忠臣,他又岂会托付于司渊渟。

  他们私下往来,最初的几次试探,他是为司渊渟的学识才干,深谋远见所折服,司渊渟根本不像是一个久居深宫的太监,无论思想或是谈吐,都比他见过的许多被冠以雅名之士更有君子之风,亦更为殚见洽闻,甚至连他论及兵法推演,司渊渟都能与他对谈如流,足见其不仅懂治国之道,也有将才之能。

  对于司渊渟,他其实并无半点厌恶与恨意。在变成如今这不能言说的关系以前,他是欣赏司渊渟的,而他们的初次,说到底也是他自己答应的,算不得司渊渟勉强他,司渊渟最多也不过是在言语上难听了些,又喜欢听到他受不住的哀求,偶尔几次手段过激的床笫之事,也到底没有真的伤到他,那些事其实得到发泄的人也只有他。在他心中过不去的那道坎,的确也与司渊渟的太监身份有关,这与自小被灌输的观念不无关系,到底太监的残缺与旁的身体残疾都不一样,他即便是嘴里说着一视同仁,但太监是服侍他们这些王孙贵戚,低贱如蝼蚁,命如草芥不值一提,这样的念头早在心中根深蒂固。他纵使不曾看不起司渊渟,不曾因自己是皇子而看轻过任何人,可他到底默认自己高人一等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尊贵,再想到司渊渟在宫里多年的身份,他心中难免将与司渊渟的关系认定为耻辱。

  更何况,他心中早有恋慕之人,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他其实已经放弃了找到那个人的希望,可他始终也是心有所属,要想放下十多年的执念,又哪有那么容易。

  这样看来,他其实并不适合坐到帝位之上,心若不够狠,难免容易受人拿捏,而能成就霸业者,谁不是理智走在感性之前,永远都是狠绝取舍,不让感情成为羁绊。他有自知之明,但若是命运给他机会,他也想当个仁慈的君主,以仁爱治天下。

  “你不愿我提的事,我以后不提就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敬重司老尚书,也真的没有将你看轻。”楚岳峙几乎是叹息一般将话说出,他单手还抱着司渊渟的腰,两人紧紧相贴,可他却不再感到不自在了,他在刚刚的争执间才忽然看清,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太监这些本就遭受了命运不公之人有多伪善,司渊渟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抵着司渊渟的额,楚岳峙最后又说道:“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不满意,的确不一样,可那也不是你愿意的,你恨我,也没必要再自称‘奴婢’来自伤,更何况我是真的信你。”

  因着胸臆间的绞痛,司渊渟的呼吸要比平常粗重不少,他略显急促地低喘,楚岳峙抵着他的额说话,两人之间近得他微颤的眼睫毛还能扫到楚岳峙的眼睑,他本是极反感自己这男生女相的脸,其中尤为嫌弃自己如同女子般细密的长睫毛,可这一刻他竟因楚岳峙被他的眼睫毛刺得有些受不了地闭上双眸,脸上又潮红一片莫名显得娇羞而产生了某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片刻前激荡的情绪被楚岳峙这一番主动和话语安抚了不少,再这样一分神,他甚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再那么嫌弃自己过于纤长的眼睫毛。

  “我不信你。”转开脸,司渊渟憎恶着自己对楚岳峙的心软却终究没有推开他,只是哑着嗓子冷硬地说道:“不需要你替我调理,我练的功法与你们寻常人不一样,让你帮我才当真会害死我。滚出去等我,我好了自会出来。”

第20章 自厌自弃

  楚岳峙出去后,司渊渟在浴房里又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调理好。

  那浴池里的天然温泉,出泉口四周有药袋,其实是专门调理身子用的药泉,且药袋是特意为身子有所亏损的人制的药。

  司渊渟平日若是在东厂,都会在这浴池里泡着调养,刚刚差点就要引发内伤,他也就不得不泡的更久一些,在温泉里慢慢运功走息。

  楚岳峙穿回了中衣袭裤,将外袍披在肩上,墨发还散着未有束起。他坐到了案桌前不知在写什么,见到司渊渟出来,便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

  司渊渟换过了一身衣物,这回穿在身上的中衣袭裤却是紫色的。

  他瞥了楚岳峙一眼,道:“写什么?”

  司渊渟的口气不算好,楚岳峙也不在意,道:“等得有些无聊,练练字罢了。”

  “那还真是委屈安亲王了。”司渊渟嗤笑一声,“咱家这放的都是递上来的案情明细,没什么可以让安亲王窥探的密要。”

  楚岳峙叹了口气,见司渊渟到床榻边坐下,便也走了过去,“都好了么?可还有不适?”

  司渊渟眼神古怪地看他,扣住他伸过来想要探脉的手,皱眉道:“你这又是演得哪出?”回回都不情不愿忍辱负重的模样,现在却突然摆出这样温顺关切的神态来,是想拿他当傻子?

  “我乏了,今夜不想再折腾,你也别再发脾气,免得伤身,好么?”楚岳峙在司渊渟身畔坐下,他是真的觉得乏了,十多年,在外征战的年月自不必说,便是后来回了京的这些年间他依旧日日不能放松,连在自己府中都要时刻提防,被软禁在府中的这段时日他虽也睡得尚可,但总还是有一根弦绷着以防有刺客近身,若非如此之前司渊渟夜里突然出现在他房中他也不会立时醒来拔刀相向。刚刚在这石室里等司渊渟出来,他思虑自己的处境,却惊觉自己似乎只有在司渊渟的领地里时,才不再感觉被群狼环伺。

  人总有累的时候,哪怕只有片刻,他也想要让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在司渊渟身边,至少他知道司渊渟不会伤他。

  司渊渟不说话,扬手扫出疾风灭了几盏石室里的烛火,只余门口那处的两盏烛火为石室留一点暗光,而后便拥着楚岳峙在榻上躺下。

  楚岳峙不曾跟人同床共枕,本该觉得不适应,但他与司渊渟相对而卧,被司渊渟搭着腰,竟也不觉反感。他不知该将双手放哪,只好交叉于胸前抱住自己。

  司渊渟的呼吸仍比平常要重上少许,他并不困,躺下后看着楚岳峙一脸疲倦地阖眼而眠,双臂还要自我保护般抱在前胸,心中一阵烦躁,便干脆收回搭在楚岳峙腰上的手,翻身躺平。

  一刻钟不到,楚岳峙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显然已陷入熟睡,可司渊渟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这几年已经渐渐不再去回忆小时候,回忆终究只是回忆,无论他回想多少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身体也不会恢复正常。

  太监没有情欲,他对楚岳峙做任何事,已经废掉的地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当初在楚岳峙班师回朝之际,大蘅国举国上下为边疆之胜,边防之固庆贺,无人知晓他在朝堂上在宫里是如何跟大臣们争持,一部分的文臣试图越过他上奏要让楚岳峙回朝同时解甲释兵,奏疏被他挡下后,又在朝堂上向楚岳磊进言,楚岳峙既是圣上亲皇弟又有赫赫军功在身不可不防,彼时楚岳磊早已对助他谋反登基的人都起了疑心,他在朝堂上将那些所谓的忠臣的进言都一一反驳,独自面对楚岳磊时也不得不想方设法地安抚,细细分析绝不应在楚岳峙声望如此之高时打压。

  楚岳磊不把他当人看,却对他的脸喜爱之极,在那段时间里,不止一次要他侍寝。他是太监,有些太监的命运他逃不掉,已死的老皇帝不好男色,楚岳磊却不是。更何况太监虽不能人道,却是可以用后方承恩。楚岳磊想要他,而他要稳住朝局,于是一道暗旨送到他面前,他接下了。那一夜他入宫,褪去官服跪在楚岳磊的龙榻前,他对楚岳磊说自己是被老太监一手调教出来的,老太监不愿意让他被旁人碰,故而在他身上用过毒,他是无法用身体承恩的。

  那自然是假话,他是看准了楚岳磊多疑又惜命的性格才如此说,也幸好楚岳磊到底是信了,没有强迫他用后方承恩。然而后方不能用,他的嘴巴还能用,楚岳磊喜欢他比女子更美的容貌,也喜欢羞辱毁去美好的事物,让他口侍正好可以看他被践踏时的痛苦模样,于是那一夜,以至楚岳峙回朝前的那段时日,他几乎夜夜都被楚岳磊按在龙榻前服侍,跪地仰首屈辱承恩。楚岳磊是皇,给的一切都是恩赐,他只能强忍接受并在结束后叩首谢恩。

  楚岳峙回朝后,他病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里他吃不下任何食物,吃什么吐什么,楚岳磊派了太医来替他诊治,太医给他探脉,可他那是心病,太医自然诊不出什么毛病,他让太医看着随意开个补身子的药方即可。他喝了太医开的药,依旧日日呕吐,唯一能咽下的只有无色无味的白水。

  楚岳磊为迎接楚岳峙而办的宫宴,他也去了。

  又再经过三年战事洗礼的楚岳峙成长得比他想象中更坚毅挺拔,在宫宴上他向楚岳峙敬酒,那口酒极苦,他咽下后几乎又要再吐出来,不愿失态于人前,他侧首掩面强忍,待到楚岳磊示意奏乐令舞姬入内起舞,他再向楚岳峙望去,便见楚岳峙站在席间,一身华服削肩细腰,顾盼神飞风姿特秀,恍若纤尘不染的明珠,美好而夺目。

  他与楚岳峙之间划下的是一道永远都不可逾越的沟壑,楚岳峙在明,他在暗;他已经被污秽恶浊蚕食殆尽,放任自己浸在沼泽中日复一日地呼吸着瘴气,千疮百孔再也洗不净了。

  楚岳峙在沉寂了三年后终于不再受缚于那点手足之情狠下心来求他相助,他本是不该碰楚岳峙的,可他终究是忍不住想要用自己残缺的羽翼扑一扑那照亮黑暗的烛火。在楚岳峙未来要走的这条道路上,他会一如既往地将障碍扫除,为楚岳峙铺好每一块干净的青砖,也会记得不让自己肮脏龌龊的血肉溅污其上。

  自楚岳峙回来后,楚岳磊没有再召过他去承恩,但他想,楚岳磊不会放过他,将来到了兄弟彻底反目那一日,楚岳磊定会将此事以更不堪入耳的方式告知楚岳峙,让楚岳峙知道宦官不可留。

  司渊渟始终未有阖眼,他想起身下榻,现在不是他歇息的时候,他不该在此时躺下。

  耳边传来衣物窸窣声,他起身的动作被楚岳峙缠上来的手脚压下,楚岳峙伸过来一手抱着他的腰,一腿横压在他腿上,头也靠过来枕在他肩上。

  不算多用劲却很固执的动作让司渊渟又躺了下去,他低头瞪着缠住自己睡得正香的楚岳峙,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还保留着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习惯,回回睡在他身畔都要这般毫无姿态地缠抱上来。

  “楚七……很听话的……”楚岳峙睡得熟了,还模糊地呢喃着梦话。

  听话?哪里听话了?

  司渊渟面色一僵差点便又要气狠,身上这人分明就不认他,却又这样暗地里用过往来拿捏他,说是狼心狗肺都不为过!

  抬手就想把人弄醒狠狠教训一顿,可指尖触碰到那睡着后显得乖巧的眉眼,依稀还能辨出儿时依赖的娇憨神态,司渊渟在暗光中凝视着楚岳峙,半晌过后,他悄然吐出胸间那股浊气,无可奈何地侧过身将楚岳峙抱进怀里。

  罢了,这样安详的时候不多,能偷得一刻是一刻。

  寅卯之交刚过,石室外传来东厂侍卫的禀报,楚岳峙在司渊渟怀里醒来,初醒时他还有些茫然,对上司渊渟清明的眼眸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被司渊渟抱着坐起,中衣松垮领口半开,露出锁骨那一大片肌肤也不自知。

  司渊渟眸色深黯,看着他锁骨上那一道斜长的深紫色刀疤,问道:“这伤怎么来的?”

  楚岳峙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及此事,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不少,锁骨上的这道伤是最为凶险的一次,拖了将近一个多月才有痊愈之势,他当时在营帐里躺了十多日不能下地,军医更是深恐保不住他的命自己的项上人头也会跟着不保,日日诚惶诚恐地给他医治,他浑浑噩噩地在鬼门关前挣扎着,好几次一只脚都已踏进了棺材里,却又被梦里少年一声声的“楚七”给唤了回来。

  这伤太深,这么多年他身上其他的伤疤都渐渐淡去褪白,唯独锁骨上这道依旧不见好。

  “出征第二年,我灭那鞑靼时,被一个据说曾作为使臣出使大蘅国的卑鄙之徒偷袭砍伤的,但我也亲自将他手脚都斩断了,再用大蘅国的旗杆插着他的残躯示众,让他失血暴晒至死。”楚岳峙想起那人的面孔,面露憎恨,“那人面目狰狞生性残暴,不仅杀了我不少将士,还曾抓过不少大蘅国的子民用残忍的手段折磨,我只恨自己出征太晚,让他嚣张至极的肆虐多年。”

  揽在楚岳峙腰上的手臂收紧,司渊渟听完楚岳峙的话后低头将唇印在那伤疤上,一言不发地细细吮吻过伤疤的每一寸。

  “嗯……司渊渟,不要又……”楚岳峙偏过头,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让他下意识想要躲避逃离,可司渊渟的唇是那样的温软,像在亲吻什么宝物般充满怜爱,他抗拒的念头刚起,伤疤上传来的酥麻感便让他软了手脚,他的身体迅速背叛了他的意志,如他说过的那般对司渊渟臣服,他咬紧下唇不让低吟泄漏,整个人都无力地偎依进司渊渟的怀里。

  司渊渟吻过他的伤疤又在他肩颈处流连,留下好几个鲜艳欲滴的印记后,才在他耳边说道:“起来去见见那林芷霏与江晟。”

  将头从司渊渟肩上抬起,楚岳峙颤着手拉起衣领,又用手捂住颈间被司渊渟吻过的地方,眼尾通红的桃花眼流露出一点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无措。昨夜之前司渊渟都不曾吻过他,也没吻过他身上其他地方,一直以来都是用手或器具玩弄,如今他让司渊渟抱着共眠,醒来又以这缱绻的姿态与他亲密,他却竟也没有多少抗拒,难不成他才与司渊渟往来几个月就已经不知廉耻地堕落了吗?

  难以接受地想要推开司渊渟,可直起身后还没来得及有更多动作,司渊渟已随手替他理好歇息过后散乱的墨发,动作自然顺手得仿佛早已做过无数次那般,他失神地看着司渊渟放开他后径自下榻去换上官服,心中自厌自弃之情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更为沉重。

第21章 先礼后兵

  离开石室前,司渊渟侧首看已恢复平常那端雅清冷中带几分慵懒模样的楚岳峙,淡淡地说道:“出了这石室,本督怕是不能轻易让安亲王离开东厂。”

  楚岳峙眉目不动,道:“此事闹得这么大,皇兄若不让本王这个臣弟受点苦,心里那口气也消不下去,督主如需用刑,本王也受得住。”

  “想多了,本督手中的权势可尚未到能对安亲王动刑此等嚣张的地步。”打开石门,司渊渟侧身让道,再开口已是熟悉的太监腔调:“安亲王,请往这边走。”

  兜兜转转地穿过昏暗的走道,司渊渟领着楚岳峙来到审讯室,林芷霏与江晟被分开关在两间审讯室里,满脸疲色的他们显然皆是一夜未眠,并且除了他们面前的那根蜡烛,审讯室里皆是一片黑暗。

  “安亲王可要想清楚是否有要向本督交待的事,否则只怕是要如他们一般,在这审讯室里好生待上几个时辰了。”司渊渟说话间,一名东厂侍卫拉开另一间审讯室的门,里面黑漆漆一片,却是连一根蜡烛也没有了。

  尖利的太监腔调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显得异样诡异,可楚岳峙听了也只是轻轻一笑,道:“本王要交待什么呢?这里面的两人,本王都没见过,督主拿他们吓唬本王,不知意欲何为。”

  “当真没见过么?”司渊渟状似无意地扫一眼那拉开审讯室门的侍卫,冷笑道:“这女子可是方知礼的发妻,安亲王该不会认不出来吧?”

  惊讶地抬眼看司渊渟,楚岳峙又认真往林芷霏所在的审讯室里瞧了两眼,摇头道:“方知礼的发妻本王为何要认得?督主可曾见过有哪个男子去寻欢作乐会把发妻带上?”

  “本督也只是依例问询,安亲王何必急着讽刺本督是个不懂男子之乐的阉人?”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司渊渟又道:“安亲王既说不识方知礼的发妻,那这间审讯室里的这位,安亲王总不会也说没见过吧?”

  楚岳峙依着司渊渟的话朝江晟的审讯室门口格子望进去,仔细瞧了许久后,又是一脸无辜地说道:“督主快别为难本王了,这人是何方神圣,本王当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此人乃礼部主司江晟,朝廷官员,安亲王竟也说没见过?”司渊渟毫不掩饰话中讥讽,“虽说我朝六品以上的官员才需日日早朝,可安亲王别忘了,凡京朝在职官员都可以上朝奏事。这江晟,之前可上过不止一次早朝。”

  楚岳峙挑起一边眉毛,本就显得寡情的眉眼又再多了几分冷淡,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说道:“督主莫不是忘了,本王一向不管事,两袖清风无权无党,上早朝不过是去露个脸,莫说是礼部主司,便是正二品的几位尚书大人,本王也仅仅是认得,未曾有过几次往来。”

  “所以,安亲王是要坚持,不识这二人了?”司渊渟丝毫不放过地问道。

  楚岳峙两手一摊,道:“本王与方知礼并无过节,没有任何理由要去害他,更遑论是痛下杀手。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本王自交出兵权后也就是一闲散王爷,自问也未有得罪过督主,皇兄命督主彻查此案是要还本王一个清白,可不是让督主来冤枉本王。”

  司渊渟弯起唇角,双手轻拍两下,缓声道:“想不到安亲王原来也如此能言巧辩,倒是本督小瞧安亲王了。”

  “督主过奖。”楚岳峙点点头,又颇有几分好奇地问道:“不知督主是为何将方知礼的发妻与礼部主司关押在此?若是请发妻来问问方知礼的行踪也就罢了,这礼部主司与方知礼之死,难道也有关系?”

  “安亲王刚刚才说不识这二人,怎的马上就来套本督的话?难不成是怕本督查出什么对安亲王不利的证据吗?”司渊渟慢悠悠地跟楚岳峙互耍花腔,言辞间的试探一时令人真假难辨。

  “督主这话可就过了,本王只是不太明白,礼部主司怎么也被牵扯进来而已。”楚岳峙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道:“督主昨深夜把本王请来东厂喝茶,不仅让本王陪督主下了一夜棋,就连喝到的茶水都是凉的;眼下督主又把本王带到审讯室来见根本不认识的人,还特意把空着的审讯室大门打开,虽说本王从前是个只懂带兵打仗的武将,可督主的这些手段,本王怎么就觉得不像正常办案,更像是恐吓?”

  “恐吓?”司渊渟饶有兴致地瞅着楚岳峙,见他整理过衣襟内搭的护领后,颈上的印记都被遮住了,故意又朝他走近两步,似笑非笑地说道:“大蘅国内,有谁不知安亲王战功赫赫,本督哪来的能耐,竟能恐吓安亲王。至于这审讯室么,安亲王有所不知,东厂办案自有一番程序,为了防止涉案人串供,一向是分开审讯,所以才有这单独的审讯室。本督昨夜请安亲王下棋,已经是看在安亲王身份尊贵的份上特意照顾,那审讯室里的两位可没有这般待遇,自昨日进了审讯室后,已经独自在里头不吃不喝也不能睡的熬了将近十个时辰。”

  这是东厂特有的审讯手段,若是有不能轻易受刑的人进了东厂,往往不会第一时间被提审或是问讯,而是会被关到审讯室里等上一段时间。审讯室里不见天日,只会点上一根极粗不易烧完的蜡烛,给被关在审讯室里的人一点光,其他便什么也没有;不仅如此,守在审讯室外的东厂侍卫会不时轮班,发出声响,让被关的人不得休息。

  身体感官被破坏,又独自被关着无人与之对话,再长时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熬着,莫说是寻常人,便是经过训练心理素质过硬的将士,都未必能受得了这种精神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这样的刑审,既不能说是屈打成招,又能让人开口招供,且不说招出来的供词有几分可信,又或是最后签字画押的那份供词是否真实,至少迄今为止所有进过东厂的人,都不得不吐出点真东西来。

  “东厂果然好手段,这样不见血的审讯只可惜本王知道得太晚,否则当年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去审战俘,刑具上了不少,得到的战报依旧少得可怜。”楚岳峙看着司渊渟靠近,却是动也不动,毫无诚意地浅笑着,字句间明褒暗贬。

  “安亲王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本来之前本督还觉得方知礼之死确与安亲王无关,可眼下礼部主司竟被牵扯进来,实在让本督生疑,这才把安亲王请来东厂认人。”

  扬起下巴直视司渊渟双眸,楚岳峙像是十分不喜这种不断绕圈子的无意义对话,露出少许不耐道:“本王一直被软禁府中,礼部主司是如何被牵扯进来的,本王一无所知。督主要本王来认人,本王也说了,今日之前素未谋面,不知督主可还有其他问题?”

  “方知礼一案本是凶杀案,如今却又因这凶杀案而涉及礼部内有官员以权谋私的渎职行为,依安亲王的说法,因被软禁而对这被闹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的闹剧是一问三不知。本督思来想去,实在不明白安亲王作为造人指认的嫌犯,为何能一点也不急着为自己洗脱嫌疑。此话虽逾矩,可堂堂亲王,纵然被软禁也不该消息如此堵塞,不是吗?”司渊渟仍是不紧不慢的语调,眼神却已带上几分锐利,说出口的每句话更是都带着楚岳峙无论否认抑或承认都是错的陷阱。

  “本王瞧督主这意思,是不打算放本王离开了。”话说到这份上,楚岳峙自然不会不清楚司渊渟的意思,目光扫向那间连蜡烛都没有点的审讯室,楚岳峙问道:“督主可是要将本王关到那里面去?”

  顺着楚岳峙的目光看进那黑洞一般的审讯室,司渊渟向楚岳峙微一欠身,道:“本督可没有这个擅自关押安亲王的权力,但若是安亲王愿意配合,倒是能替本督省去不少麻烦。”

  低哼一声,楚岳峙一脸无所谓的漠然与倨傲,道:“看来为证本王清白,是免不了这一遭了。督主当真能耐,这招先礼后兵,本王不得不服。”

  “安亲王过奖。”司渊渟面不改色地原话奉还,将手臂抬至楚岳峙身前,“那审讯室关上门后,连声音也传不进去,接下来要委屈安亲王了。”

  冷冷地扫一眼司渊渟,楚岳峙将手搭上,短短几步,就让司渊渟将他领进了单为他准备的审讯室中。

  真正连一点光也没有的审讯室,楚岳峙刚一进去司渊渟便将他拉至墙角,让他后背贴到墙上,柔软的触感在他唇上擦过,耳边留下轻得几乎抓不住的四个字:“忍忍,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