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第42章

作者:薄荷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古代架空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必定深自反省,引以为戒。”洛凭渊跪下道。

  天宜帝的神情现出一丝温和,挥手让他起来。待到看向其余皇子时,脸色重又转为深沉:“太子也不必自谦,朕的儿子,哪里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的声音里带点嘲讽,太子和安王都不敢接话。

  皇帝此刻将目光投向仍跪在一旁的少女:“杜棠梨,你作证有功,为五皇子洗清冤屈,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朕都可答允。”

  如果杜蘅也在,很可能会惊得昏过去,只因皇帝登基二十余载,封赏无数,许诺提要求只有区区两次,自家女儿竟得此殊宠。

  “陛下,这是臣女应当应为,实不敢受恩赏。”杜棠梨拜了一拜,略略犹豫又道:“不知臣女可否代家父求陛下一个恩典,家父甚爱宫中所制的玉版纸,只是在外间买不到,棠梨想请陛下赐一些,用于撰史临帖,不知行不行。”

  “如此小小要求,有何不可。”天宜帝看着神色恭敬的绿衣少女,若有所思道:“杜蘅有个不错的女儿,传朕的口谕,赐史官杜蘅玉版纸五十刀,其女杜棠梨宫缎二十匹,着御林卫送其还家。”

  静王看着杜棠梨拜谢圣恩,在内侍的引领下退出了静安殿。他默默望了一眼洛凭渊,杜棠梨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清澈而明慧,如果姚芊儿与她一样,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卷入这场惨剧。而此时站在廷中,他只感到风正飒然地吹过重华宫的层叠殿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那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天宜帝对宁王道:“昆仑府穷凶极恶,罪在不赦,此事便交由你处理,一众党羽都可擒拿论罪。”

  他本想说赐给洛凭渊先斩后奏之权,但想到他刚刚犯了过错,于是将这句话又收了回去。

  “儿臣遵旨。”洛凭渊当即领旨谢恩。

  “你身上有伤,早些回府歇息去罢。”天宜帝道,话锋突然一转,“命案之事,其余皇子亦有责任疏失,皇觉冤魂需得尽早超度,凭渊的经书可以暂缓,你们三个作兄长的,今夜就留在宫中替他抄一夜经,待明日过完中秋再回去。”

  太子没料到突然有此转折,心里猛地一沉,洛凭渊放回去,自己与安王却都被扣在宫中无法脱身,分明是要让他两人不能出宫传递消息,好为宁王收拾昆仑府留出余裕,皇帝是真的动了疑心。

  一场御审自巳时起,直到午时近半才散。平日甚少上朝的宗亲们一个个站得两腿酸麻,然而眼见意外迭起,最终水落石出,也都旁观得惊心动魄,对于命案中未解的疑团,各人俱有揣测,但谁也不会说破。

  洛凭渊平素在宫中来去都是步行,但他伤势未愈,内力全失,从清晨起折腾了一上午,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吴庸让人安排步辇时,他就没有推辞。

  昨日此时,他正在皇觉正殿中与纳兰玉对峙。一夜过去,从昏迷到清醒,由蒙冤而清白,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上午的一幕幕仍然走马灯般在脑中掠过,罗织的罪名一波波席卷而来,伴随着用言语和心机修饰过的恶意,就像要将自己灭顶;又仿佛盘桓于头顶的乌云,将投下一生的阴霾。那时候他有瞬间的孤独,因为即使极力说出真相,仍然得不到信任。内息空荡荡无法提起,他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般软弱无助的感觉了。

  当一脚踏入陷井往下坠落的时候,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冷眼旁观,但仍然有温暖的手紧紧抓住他,竭尽全力将他拉出伸冤,杜棠梨、李平澜、了尘大师,应该还有副统领沈翎。然而洛凭渊知道,令每个人在需要的时候出现,让每一股助力得以配合默契的,一定是皇兄。在静安殿中,即使不转头,他也能感受到那种柔和而稳定的支持。

  天宜帝单单只放自己离宫,他虽然很快就领会了其中的用意,但想到静王也同太子、安王一道被留在宫里,就有些担忧。辞出时匆匆一撇,静王的脸色是缺乏血色的苍白,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在宫里甚至不能流露出关心或在意,洛凭渊只有对自己说,一天而已,明晚中秋家宴后,皇兄就能回府相聚了。

  “殿下。”宫门前,沈翎已经迎了上来,脸上有如释重负的欣喜,身边站着四名亲随,几名靖羽骑卫,楚桓,邵毕图……没想到的是本应在户部主事的钟霖也等在这里。他们身后稍远,站着素衣配剑的封景仪,还有令他挂心了三天的蒋寒与魏清。

  众人都围了上来。

  “五殿下,你的伤势……”蒋寒最先叫了一声,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眼圈变得红红的。

  “只是中了些迷烟,过两日就好。”洛凭渊微笑着拍了拍几个属下和朋友的肩膀, “走吧,我得先回府休整一下,沈副统领也带人先回卫所,下午将京中的人马调齐,等我的消息,咱们有事情要做了。”

  他的头还是很疼,但是已经比刚醒时好转些,他需要回到静王府,见到秦霜、杨越,再请奚茗画开贴药吃。

  他望了望头顶依旧阴云笼罩的天空,这场秋雨如果快些下来,明晚或许还能看到中秋的满月。

  天宜帝并没有将三位皇子安排在一处抄经,太子被遣去含章殿,安王放在洛凭渊刚住了一晚的绯云亭,静王则被引至清凉殿冬暖阁。至于天宜帝自己,在处理完这件大事之后,终于想起已经多日未曾到后宫,于是吩咐起驾,往芷汀宫去用午膳。经过这么多糟心的事,莲妃的恬淡温和最能令他静心。

  御辇行至通往后宫的垂花门,一个站在侧旁的宫女迎了上来,看样子已经等候了一阵,正是韩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织锦。

  吴庸跟在御辇旁,不等皇帝发话就走了过去。

  “吴总管,”织锦敛衽行了礼,“娘娘近来身体有些不适,但虑着陛下斋戒事大,一直不让奴婢们通禀。只是这几日娘娘实在是挂念陛下……”

  “可是韩娘娘差你在此等候?”吴庸问道。

  “娘娘只说些许小事,哪里肯烦扰陛下。是奴婢担忧娘娘过于思念有碍凤体,故此瞒了她前来,吴总管可能代转陛下?”织锦说道,脸上有一丝求肯。

  “你且等等。”吴庸看了她一眼,各自作为皇帝和贵妃身边的人,打过的交道着实不少。他走到御辇旁,低声向皇帝禀告了一遍。

  “让她回去吧,既然贵妃身体不适,做奴婢的就该好好在边上侍候。”天宜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没等吴庸说完就打断了他,看也不看织锦,“后宫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下次若再有宫女这般没规矩,朕必定严惩。”

  吴庸诺诺连声,他还从未见过天宜帝这样不给韩贵妃面子。见织锦尤自张望,也没再过去,只淡淡对她摆了摆手,示意无能为力

  静王进了清凉殿冬暖阁。比起精致玲珑的西暖阁,宫室内的陈设要简单一些,但更显舒适大方。洛湮华一时也顾不上打量,危机一旦过去,他就感到非常疲倦。

  自从被奚茗画开方调理身体以来,其他不见改变,精力也没比之前好转,反而像是稍微做些事就更容易疲累或者不舒服了。就像现在,明明仍然置身宫城之内不该放松,可他但觉全身没有力气,只想合上眼睛休憩一会儿。

  静王叹了口气,奚茗画说得振振有词:这是身体从过度损耗的麻木状态,渐渐恢复正常知觉的表现,绝对是好事,但放到此时此地就不太妙,按皇帝的意思,接下来还得彻夜抄写经书呢。他对留在宫中一夜其实不算抵触,现下最焦灼的该是太子。

  让洛文箫去供奉历代先祖排位的含章殿,看似没将他怎样,实则已经是严重的处罚,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训诫与警告的意味。天宜帝除了问罪昆仑府,没有提到继续追查宫廷这一边的幕后主使,但惟其如此,更说明皇帝已经极度怀疑,在考虑查下去的后果了。如此大罪,太子究竟在其中涉入了多深?一旦查出了确凿的证据,无论是对韩贵妃还是洛文箫,处置他们都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势必会引起后宫与朝局的动荡。而皇帝或许也还没想好如何对待太子,因而才会将事情先压下来。

  而对于安王,绯云亭是昨日洛凭渊被怀疑有罪时住了一晚的地方,让他在那里抄经,惩戒的意思也同样明显。

  至于将自己搁在冬暖阁,实在看不出用意,最可能的理由也就是,明天在这里赐给解药比较方便吧。静王想着,只觉头有些沉沉的,他不觉靠坐在窗下铺了宫锦的长榻边,几天来还是睡得太少了。虽然很想和凭渊说说话,确认一下他的伤势。但这样也好,回去了也不踏实,明日还是得进宫求药。

  内侍进来送午膳时,发觉大皇子合目倚在里间的榻边,短短一刻功夫已经睡着了。

  入夜时分,被阴云笼罩了整日的天空终于飘下了雨点,时大时小,被带了萧瑟的秋风一卷,沙沙拍打着洛城每一处房屋的窗棂。

  这一晚夜色如墨,风雨并作,直到四更才雨势渐小。从来寂静的静王府前,却被灯球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数百名军士齐整地列队立于府门之外,为首八名靖羽骑卫。

  几日来靖羽卫连遭昆仑府暗算,连掌摄统领之位的宁王也遭遇偷袭陷害,几乎折戟。最后还是仰赖了一向互别苗头的御林卫,才得证清白。如此大仇焉能不报?这支军队立于静夜之中,带着比秋风冷雨更凛冽的肃杀,默不作声地蓄势待发。

  洛凭渊从府中走出,秦霜随在他身后。

  “五殿下,”封景仪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我等与你同去。”

  “封师兄,”洛凭渊微感意外。他的目光依次扫过腰悬长剑的封景仪,还有两名崆峒弟子,“师弟们留下养伤,我们随宁王殿下一同去拜会飘香酒楼。”封景仪道。

  “如此甚好。”洛凭渊道。今夜靖羽卫出动大半,除了此间,沈翎也会带领八百军士从卫所出发,分头行动。

  门卫牵了马过来,一名亲随递上披风,众人只见宁王翻身骑上了乌云踏雪,淡淡吐出两个字:“出发。”

  依照靖羽卫的礼节,数百军士齐齐将佩刀从鞘中抽出一半,复又重归原位,雨夜瞬间被刀光映亮,沉默而精悍的队列随即朝城南方向行去。

  天宜二十一年八月十四夜,御林卫清查皇觉寺,纳兰玉党羽尽数下狱问罪,寺院尘垢涤清。

  翌日破晓,相隔不过数个时辰,宁王率所部包围飘香酒楼,仙乐坊、醉客春老店等十余处据点均为靖羽卫查封。昆仑府不意遭此奇袭,未及反抗撤离,被捕拿者众,至此于洛城势力连根拔起,近十年经营尽付东流。

  同日风雨止歇,重华宫于九城张贴安民皇榜,诏告昆仑府恶行。天子暂缓参拜皇寺,将行程改为太庙祭天,祈天道昌明,佑禹周国靖民安。

第六十一章 夜来风雨

  八月十四夜晚,相比于洛城的动荡,重华宫中还算平静。

  天宜帝一下午都待在芷汀宫,算下来,他上次来看莲妃还是半个月前。但莲妃的好处就是清婉宁和,从来不会流露出幽怨的眼神等人哄。她并不问起宫中发生了什么,只安静地说些日常小事。

  天宜帝当太子时偶尔也在洛城闲走。有一次从一户普通人家门前经过,他随意往里面张望了一眼,院中一架天棚,爬满绿莹莹的葫芦蔓,下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看衣着是这家的媳妇,正独自低头做着针线。天宜帝当时并没在意,然而不知为何,那一眼看到的情景却留在记忆里,女子的相貌早就记不清,但她带着温柔的恬静令人印象深刻,仿佛岁月静好,安稳无求。

  莲妃眉目间的神态有时就给他同样的感觉,或许也是皇帝仍会时不时驾临芷汀宫的原因之一。云王送来的猫咪数月来在宫里丰衣足食,看上去更像一只肥嘟嘟的小老虎了,主人说话时,它就懒洋洋地伏在一旁等着被顺毛挠脖子。

  这种气氛令皇帝觉得很舒适,于是午歇起来后,他就没有离开,喝着莲妃亲手煮的花草茶,不紧不慢地处理政事。

  莲妃谨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条,只是有时过来添几分茶水,或者端上一小碟水晶糕放在旁边。反是天宜帝看着奏折,时不时同她说两句话:“四皇子近日送了战报来,北辽的兵将增至八万,其中有将近一万是从夷金借来的。”说着又冷笑道:“屯了这许多兵,时日一长他们如何供应得上粮草。已经交战试探了两三回,依朕来看,就在下个月内罢。”

  “臣妾不懂战事,”莲妃微笑道,“有时候临翩信里说两句练兵备战,臣妾都看不懂,只盼着边境早点安宁,不再让陛下日夜挂心,临翩也能班师回来让臣妾时常见到,就是最好的了。”

  “行军打仗之事,女子原就不需懂得。将士奋战时想的还不是家中妻小,临翩是皇子,责任当然更重一些。”天宜帝道,想到云王已经戍边三年不曾回京,莲妃一定是想念得很了,语气不觉变得温和,“他何时又捎了家信来?”

  “臣妾昨日收到,是随着战报带回的,”莲妃道,“陛下要看看么?”

  “算了,他是与你说体几话儿,朕忙着呢,没空过问,”天宜帝笑道,“信上可写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朕随耳听听,也就是了。”

  “也没什么,”莲妃听他说得有趣,抿嘴笑道:“他说,这两年在韶安城南试着种了一种草,好像叫做苜蓿,今年长得很好。战马爱吃,节省不少草料,又能肥地力,十分适合北境。又说,此番陛下随粮队派来的人手甚是得力,有他们帮忙,查出了好几拨潜伏城中的北辽奸细。”

  天宜帝闻听,神色不觉转为严肃,他想起静王的确提过要协助韶安军清除北辽内奸,而苜蓿的名称,也隐约觉得耳熟:“还是将信拿给朕看看吧。”

  洛临翩的信不长,里面提到了莲妃说的两件事,不过看起来只是信笔带过,写得并不详细。皇帝阅罢没再说什么,眼睛里却转过一抹沉思。

  当晚天宜帝没有再移驾,直接宿在了芷汀宫。

  夜里下雨了。每年到了这个时节,空气已经转向寒凉,秋雨萧瑟,连潮湿的泥土气息都带了丝丝冷意。

  吴庸待在芷汀宫侧的偏房中,皇帝已经安歇,他也准备好好睡几个时辰。

  外面忽而有人敲门,芷汀宫管事内侍领着个小内侍进来,吴庸认得是平日在清凉殿服侍的郑平。

  “吴总管,”郑平道,神情有点不知所措,“大殿下在冬暖阁抄写经书,看起来像是身体不适……”

  “怎么回事?”吴庸道,静王白天还好端端地在静安殿说了不少话,为何突然会生病,“你说清楚些,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殿下没吃午膳就睡着了,”郑平惶惶然道,“小的起初也没在意,只以为是累了,可是下午唤他起身,抄了一会儿经书,大殿下连晚膳也没怎么动,只是说吃不下。小的看着不太好,该是发烧了。”

  吴庸沉默片刻,如果不是当真觉得不对劲,怕出事承担不起,郑平也不会这个时辰还来急急请示。天宜帝已经就寝,如果此刻去通禀,自己是要冒着风险的,但若然不理会,大皇子就得抱病彻夜抄经。他猛然省起,明日又是十五了。

  能坐到今日的位置,吴庸凭借的不只是头脑,还有远比常人敏锐的直觉。回想日间经历的御审,他站了起来:“等着,我去向陛下说。”

  天宜帝刚刚入睡,听到吴庸的轻声禀告后倒没有发火,只是哼了一声,脸色很有些不悦。莲妃适时地从床榻边的茶围里倒出一杯温茶递过,柔声说道:“这白菊最是甘甜清心,陛下喝一口润润喉。”

  天宜帝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慢慢喝了两口才道:“算了,让大皇子今夜不用再抄,请御医到东暖阁看诊,该用药就用药。”

  “是,陛下。”吴庸行了礼正要退出,天宜帝又道,“明日朕往太庙祭天,午间未见得能回来,你不必跟去了,过了午时就送大皇子出宫,让他回府养病罢。”

  吴庸退出寝殿,发觉背后已出了一层薄汗。事关静王,皇帝的脾气从来都是阴晴不定,好在这一次,他的确是做对了。

  查抄昆仑府据点的后续事宜既繁且乱,待到洛凭渊在卫所处理出头绪,已经快到午时。奚茗画已经为他诊过脉,但缥缈烟并非寻常药物,他的内力还未恢复,此时便有些疲累。

  他思忖着该进宫、回府,还是就在靖羽卫所再待一阵?天宜帝今日先是早朝接了礼部的中秋贺表,接着便起驾往太庙,回转再快也该是下午了,静王在宫里应该不会有事,按照常理,即使自己要复命并且表示孝心,也是傍晚在入宫赴中秋家宴为宜。

  然而昨日回到府中,众人得知静王要在宫里待到今晚,虽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担忧,杨越和秦霜同时看了一眼奚茗画。之后即使在制定计划包抄清剿昆仑府时,洛凭渊仍旧能感觉到有种沉重的不安笼罩着静王府,忧虑就挂在几名亲近下属的神色间,还有谷雨和清明进出时的眉梢眼角。

  这种情绪是真实存在的,洛凭渊一旦停下来,就感到心中的隐忧也随之不断扩大,直至完全掩盖了拔除飘香酒楼的快意。杨越他们是在担心什么?他想到了皇兄被打断的休养,还是说留在宫里会遇到危险?

  他匆匆吃过午饭,起身出了靖羽卫所,几名亲随立即跟了上来:“殿下要去何处?”

  “去宫里向父皇复命。”洛凭渊道。进了宫也须在偏殿候见,多半是见不到静王的,但一样是坐着等待,还是待在离得近些的地方比较踏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悬心,父皇明显是针对太子和安王,静王只是顺带被暂时扣住了。

  葛俊等人像往常一样上马随行,岂料宁王轻轻一磕马镫,乌云踏雪顿时领会了主人的意思,扬蹄撒着欢奔了出去,任凭他们全力催动坐骑,仍是只能眼看着五皇子一人一马消失在前方。

  “这才叫望尘莫及呢。”曹默林叹气道,四人均想:五殿下大概是蒙冤后憋闷得狠了,明知陛下不在宫中,行动起来还这般雷厉风行。

  行至宫门,洛凭渊就远远望见那里停了一副御制的驷马车驾,正是府中皇帝恩赐而静王几乎不用的那一辆。他连忙策马过去,向车夫问道:“怎么现在就来接了?”

  “宁王殿下,我不是让你早点回府休息?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车里有人打起了帘栊,竟是梦仙谷主,只见他神色凝重,身旁坐着谷雨。“上午收到宫里传讯,江宗主昨夜发起烧来,需得回府养病,我过来接他。”

  “我是想着皇兄还在宫里,来探看情形。”洛凭渊立时有些焦急,他见过几次静王发烧,每次都是昏昏沉沉,让人看了揪心。

  “人还没送出来吗?我进去催一下。”他放低了声音说道。

  “且慢,宫里必定人多眼杂,你不要过问,待到江宗主出来有我照看。”奚茗画从大夫的状态里回过神,连忙将他叫住,“你既然已经来了,就该去办些自己的事情。”

  说着,他加重了语气:“五殿下,你不可再冲动行事了。”

  洛凭渊心里一颤:“知道了,奚谷主,我是来候见父皇的,皇兄就全靠你看顾了。”

  他心绪纷乱地进了宫城,明知应该去东偏殿,却总忍不住望向清凉殿的方向。

  “陛下还在太庙,五殿下怕是要等上一两个时辰。”引路的内侍恭敬地说道,宫里的人都有眼色,谁都看得出五皇子现下甚得帝心。

  洛凭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着脚下一顿,他看到有一驾步辇从清凉殿的方向朝这边缓缓行来了,吴庸亲自跟在旁边。

  他于是放慢步子,状似无意地观赏御道旁摆放的日冕,等着步辇越行越近,才转身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