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第5章

作者:薄荷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古代架空

  她回到帘后,换了古琴。须臾,清越琴音渐起,一时如流水淙淙,一时又如清泉印月,跟着歌声传出:“少室峨嵋云岚淡,玉女峰下月影寒,一山一阁一洞府,半壁江山半琅環。”

  洛凭渊微感诧异,这首诗多年前曾流传甚广,连他在宫中也听到过。但近年来早已无人提及,想不到今晚在明月楼会有人写下,由白若菡当众唱了出来。

  安王的脸色自听到抽中的并非洛凭渊,就不太好看,此时已有些发青。他早已命人在明月楼做过安排,务须让白若菡配合。想不到她不但未遵吩咐,还唱了这么一支犯忌的曲子。

  一曲未尽,他已猛然站起身,冷冷问道:“是谁写的诗,给我站出来!”

  幽雅的琴声立即停止,楼中起了轻微的喧哗,有人认出了安王,吓得噤口不语。有几个年轻人起先想上前理论,也被同伴按了回去,低声耳语,不可妄动。

  洛君平厉声连问了两遍,见楼中鸦雀无声,无人承认。他狠起来除了天宜帝和太子等有限几人,谁的账也不买,又怎会将明月楼的规矩放在眼中。虽听说不少权贵赏识白若菡,也不放在心上,反手将纱帘一扯,冷笑道:“将诗拿来我看,倒要核对笔迹,看是谁胆大包天,暗藏祸心!”

  白若菡低低惊呼了一声。她刚刚唱完,还未蒙上面纱,纱帘一落,众人目光到处,见眼前美人樱唇瑶鼻,肤光胜雪,堪称绝色,都是心中一荡;见她似被安王吓到,又心生怜惜。

  白若菡垂下眼帘,轻声道:“民女只是循例唱曲,公子所问之事,实是不知。”

  洛君平拿过宣纸,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两行诗句,看不出何人所写。明月楼中的管事已慌忙上前,连连打躬作揖说好话,又让婢女给白若菡蒙上面纱。

  洛君平一时拿不定主意,此事可大可小,是否要众人一一核对笔迹,或是找明月楼上下的麻烦,但他今晚意不在此,随从都留在园外,倒有些踌躇。

  洛凭渊见自己若不出面,没人拦得下安王,只好劝解道:“三哥,算了,不过是一首诗,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姑娘年龄甚轻,恐怕连其中之意也不明了,何必坏了兴致。”说着,含笑扣住安王的手腕,将他往回扯了两步。

  安王觉出他用力虽不大,却有着不容分说的意味,心想:五皇弟倒是怜香惜玉。如此虽与本来计划不同,也算达到了目的。

  他的火气倒有一大半是冲着明月楼不遵命行事而来,当下气消了不少,对白若菡说道:“既然我五弟为你说情,看在他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白姑娘,卿本佳人,好生知情识趣,谨言慎行,自然无人同你过不去。”言罢,便径直扬长而去。

  众人见曲已听过,白若菡也覆上面纱离开,又怕安王再生事端,本来想多留坐一会儿的客人也都纷纷散了场,转眼间走得七七八八。

  洛凭渊至此已是意兴索然,但仍想着那首关于琅環的诗。白若菡遣了婢女来请他和赵缅往楼下花厅一叙,林辰就带着其他几人先行离去了,笑道回府等他。洛凭渊知道以安王的脾性,若是自己不留下待一阵,多半又要找白若菡的麻烦,于是起身应邀。

  他之前化名为陆渊,虽说刚才叫了安王一声三哥,明月楼中已知晓他的身份,白若菡仍以陆公子相称,柔声致谢,说道:“适才诗句,民女虽见识浅薄,也知是说江湖中事,却不知何处犯了忌讳。若菡飘零至此,算得半个江湖中人,然而身在洛城,纵然只谈诗赋,一朝行差踏错半步,也会引火上身,心中实是惶恐。”

  赵缅叹道:“闻白姑娘琴曲,便知光风霁月,只是京畿之地分外不同,有些话于别处可说,于洛城就成了忌讳,确实须得小心在意。”

  洛凭渊看了他一眼,知道此人定是也听说过什么,当着自己又不好明言,淡淡问道:“白姑娘若是怕得罪我兄长,方才为何没有抽中我写的诗卷?”

  白若菡秀眉微颦:“并非有意作对,只是我明月楼诸般规矩,不过为使大家都得些意趣。倘使谁家有些权势,下道命令,若菡便奉命而行,陆公子不觉得甚是无趣么?”

  洛凭渊听她这般答话,十分有趣,想到她不奉命,果然衬得洛君平一番作为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不免莞尔:“白姑娘自江南来,可明了这诗中含义,可曾听说过琅環?”

  白若菡伸指在身边的古琴上曼然划过,指端流出一串轻音,轻声道:“若菡幼时,也曾听家中长辈讲起,皇后娘娘是琅環宗主,以武林之力助圣上安定江湖,匡扶社稷,保境安民,令人向往。然而皇后去世后,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近些年来再未听闻有关消息,传说他们有些人现在江南,但若菡无缘得见。”

  洛凭渊默然,白若菡所述,与他多年来在寒山派得知的相去不远,与中原乃至北方所流传的说法相比,琅環在江南的名声显然要好上许多。他说道:“在这京城中需记得,莫谈朝事,还有就是尽量不要提起琅環二字,以姑娘的才情聪慧,当可保无虞。”

  三人叙谈片刻,洛凭渊见白若菡谈吐从容,既无矫饰做作,也不曲意迎合,对他及赵缅一般态度,心中又高看几分。而赵缅亦是有才雅士,曾游历各地,说话言之有物,倒也甚是愉快。

  末了,白若菡命人找出洛凭渊写下的那首《蒹葭》,唱了一曲,以为作别。此曲无人不知,但经她演绎,的确令人听来心旷神怡。

  洛凭渊从明月楼中回到鼎剑侯府时已经很晚,林辰不好意思这个时辰再来议论打趣,已回自己房中安歇,一切留待明日。

  宁王睡到第二天清晨起身,又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太子府昨夜遭窃了。

第六章 风起清凉

  洛君平昨夜离开了明月楼,想来想去总觉得事情蹊跷,又说不上是哪里。他见白若菡纤纤弱质,虽有几分风骨,终究是个女子,料来无此胆量,就怀疑另有人潜入明月楼,与自己作对。想想还是不放心,回府后让人到太子府中借来几名好手,连夜到明月楼周遭勘察一番,看看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察看之下,园内楼中并无异状,客人早已走光,只得暂时罢手。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得知,就在昨夜他折腾时,太子府遇了窃贼。

  这天早上,杨越想到有事要禀告静王,就往府中主院去。然而进了月亮门,见到静王的房门紧闭,两个人影单膝跪在院中,正是秦肃和秦霜,立时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是殿下罚你们的?”秦肃说话太简单,他问的是秦霜。

  秦霜与静王同岁,今年二十六,与沉默寡言的秦肃相反,性情随和,常带笑容,因此人缘极好。他眼下可笑不出来,又不敢多说,压低了声音道:“主上生气了,连饭都没吃。你来得正好,快进去劝劝。”

  静王极少动怒,杨越闻言,见秦霜脸色发苦,像是真有些怕了,心里也不免没底:“你们做错什么了?”

  秦霜低声道:“我们未经允可,做了些事。”说着推了推杨越,示意他快点去敲门。

  杨越与秦肃秦霜相处时日虽不长,却已看出二人都极忠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被罚跪。他把躲在一边的谷雨叫过来,让他去端早饭,自己上前叩门:“殿下,属下有事回禀。”

  房中安静,隔了一会儿,才听见静王说道:“杨总管,进来吧。”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杨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洛湮华的气还没消,脸色有些苍白,见他躬身施礼,问道:“什么事?”

  杨越说:“前几天,殿下吩咐今年在园中湖里种上莲花,今早城郊卖花的人来了,送来三种莲秧,红莲、白莲和睡莲,不知殿下喜欢哪种?以属下所见,红莲热闹些,又有莲蓬和鲜藕,白莲也甚好,只是颜色稍嫌素淡。”此事不算多重要,他说了一大堆,主要是为了静王不再继续生气。

  静王果然神色稍霁,想了想说道:“那就在前园池中种上一半红莲,一半白莲,后园种睡莲吧。”

  杨越点头答应,笑道:“春日正好,属下再着人放些鱼苗进去,如此待到牡丹花谢,夏日还有一池莲花。”又说,“殿下身体要紧,可要用早饭?”

  静王见他东拉西扯地不住说好话,叹了口气道:“送饭进来吧。”

  谷雨恰好此时带着另一个小侍从清明送来早饭,杨越于是退了出来。他自忖真正跟随静王的时日尚短,不好插言秦霜和秦肃的事,对院中仍跪着的两个人送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就去忙自己的。

  静王吃完了早饭,才让谷雨将秦肃和秦霜叫进房中。看着低头站在面前的二人,也不想再责怪,说道:“阿肃,过两天小霜回江陵府,你和他一起走罢。是我疏忽了,你在外主事多年,已习惯凡事自己拿主意。这也没什么不好,你回去接着做原来的事,别再当暗卫跟着我了。”

  秦霜此来,本是准备留在静王府奉令行事,如今静王不仅要他回去,还要将召回不久的暗卫秦肃也打发回去,两个人都有些发慌,秦肃低声道:“主上恕罪。”

  秦霜也垂下头说道:“是属下等太糊涂了,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哥起初不同意,要问过您。后来是怕主上不答应,又实在太担心了,才会冒失行事。”

  静王冷冷道:“你在洛城人生地不熟,没有若菡参与,你一个人拿得出这办法?担心,为了担心就要夜闯太子府,下次再担心了,是不是要到宫里去杀人放火?”

  秦霜觉得掌心湿湿的全是汗,他不敢抬头,说道:“若菡想过来请罪,但是明月楼刚出过事,她怕被盯上,误了主上的事,才留在楼中没来。五月初三快到了,主上不日就要进宫,那方子里偏偏还缺少一味主药,大伙儿心里都急得很,这滋味……才会想到太子府或许有。求主上恕罪,收回成命。”

  说到最后,眼圈已有些红了。

  “原来你们还知道乱来会坏事,还知道得以大局为重,”静王不为所动,“结果怎样,太子府里没找到药,还差点露了行迹,明月楼又被怀疑。你们以为,没有被当场抓住,就不算误了大事么?我早就说过,这些年,找药只是其次,不过以防万一,时机条件一旦成熟,无论有没有药,该做的都得做。”

  良久,秦霜才道:“我动身进京之前,奚谷主说了,那药方极重要,好不容易快要配齐,只差着一味,属下才会这般不甘心。若菡知道昨晚安王和宁王要到明月楼,我们才商量着用这个法子,看能不能暂时引开太子的注意力,趁机入东宫一探。”

  静王缓缓说道:“从今日起,那药材别再找了,你们已穷尽心力,只能说是天意。外面没有,宫里应该还有,我日后会想办法取得。父皇要用来辖制他人,必然会收得好好的,不会轻易拿出。你们不明白,若是太子能够得到手,第一件事必定是将它毁了,所以探查太子府是没用的。京师不比江湖,意气用事、快意恩仇在此地行不通,你们怎么能把江湖的那套行事规矩搬过来。我确实需要人帮手,可是谁想你们却这般自作主张。”说到这里,他黯然道:“都回去吧,换朱晋过来,过几日,我让若菡也回去,晚璃自己不能来,就另找人接手明月楼。”

  他如是说话,分量已是极重,两人听在耳中,都觉其中尽是失望之情,比之厉声斥责更令人难受,秦肃说道:“再不敢了。”此语从他口中说出,等于哀求。

  洛湮华见他表情虽仍沉肃,额头却有青筋凸起,秦霜则双眼发红,终究有些心软,想到他们都已跪了半夜连一早上,得了教训,叹了口气:“也罢,今次先寄下。你们记好,没有下次,若是再犯,就莫要再来见我。”

  秦氏兄弟都是一头一身冷汗,静王让他们下去吃饭休息,二人仍心有余悸。杨越来探问时,秦霜蔫蔫的,说了些情形,但找药的原因太复杂,一时说不清楚,就先略过不提,等日后因时际会再慢慢解释。饶是如此,杨总管得知他们夜探太子府,也吃了一惊。

  秦肃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是二百两黄金。原来他们昨夜在东宫没寻到药材,快要离开时,听到府中发现了被打昏在树丛中的巡夜护卫,到处闹着搜刺客,就顺手牵羊了一包金子,让人以为潜入者的目的乃是钱财。

  杨越听完,只当他们要找些珍奇药材给静王治病,倒也不以为意,责备道:“难怪殿下生气,确实太过行险了,下次万万不可。”随即又笑道:“这金子来得倒是时候,我正愁钱不够,只是府里可从没进过黄金,不能直接用,得等些日子,出去悄悄兑成散银。”

  东宫失窃,丢了钱倒是小事,但事关天家威严,就另作别论,若是当真追查起来,足以闹到全城盘查的地步。洛文萧觉得大张旗鼓的话,能否抓到潜入者尚且不说,他身为太子管理府邸的能力多少会受人诟病,又会有人议论他钱多,随随便便就丢数百两黄金。因此只是着京兆尹派了捕快进府,循例勘验,就不再提起此事。

  他命人在暗中留意可有什么武功高手近日到了洛城。虽想起听安王说过,当日在静王府见到了秦肃。但想到洛湮华已消沉了九年,前几日安王去闹,又受了宁王的冷言冷语,仍是忍气吞声,因此一时倒也没疑心到秦肃身上。

  他心中忧虑的仍是那句偈语,以及皇帝的态度。这些年来,他自觉已摸清天宜帝对待静王的方式:在明面上,静王仍是禹周的皇子,但只要对他做的事不致直接有损皇家体面,天宜帝从不过问,甚至隐隐有默许纵容的意思。无论是内务府克扣给静王的俸银物品,还是安王寻衅欺侮,亦或是宫廷内外揣摩上意之人有意无意的为难。

  比如有一次静王生病,府里去太医院请御医,偏偏那会儿宫中好几个妃嫔都说身体不适,纷纷要看诊,把品级高些的御医都招走了。太医院推说不敢派年轻经验少的御医,怕耽误了大皇子的病情,竟拖了三天无人过问。后来还是当时年方十七的云王听说了此事,觉得委实凉薄,欺人太甚,径直到太医院掀桌大骂了一场,才使得御医急急赶去了静王府。

  然而事后静王与云王仍毫无来往,连遣人去道声谢都不曾,知情的人都觉他冷僻得不近情理。

  洛文萧想到这些往事,有时觉得踏实,有时又感到不安。有母亲韩贵妃在把持后宫,他所了解的内情远比旁人为多,深知天宜帝是绝不会再青睐静王了,只是留他性命,苟延残喘而已。洛湮华会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凄清府邸里一天天被磨去昔年的风华意气,总有一日,地位、尊荣、骄傲,什么也不剩,未来君临天下的会是他洛文萧。

  因此过往几年,太子没继续向静王下杀手,除了天宜帝不会容许之外,也因为,这是个很享受的过程。

  但这两年,尤其是最近,他心里总是若有若无地不自在。或许是因为静王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会因受刺激过大而神志失常,只是衰弱了些,却始终很冷静;又或许是因为天宜帝的态度与头几年相比,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至少在云王出征的三年里,太医院从未敢怠慢过静王。洛君平有一次做得过分了,天宜帝面上虽未说什么,却在三天后另找了一个因头,命三皇子在府中禁足思过一个月。那种态度就像是,虽不想让静王过得好,却也不再容许他人随意轻侮一般。与此相对地,在很多事情上却能感觉到对自己这个太子多了猜疑防范。

  隔天下午,洛文萧骑马到宫中去向天宜帝问安时,心里还在想着,得设法消除皇帝的猜忌,不能让这种此消彼长的态势再继续下去。

  重华宫中,上朝议事的主殿是紫宸殿,散朝后,皇帝通常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若是要召集朝臣议事,就到敬安殿。

  太子进了宫门,得知圣上并未在这几处殿宇内,而是去了专供休憩闲谈的清凉殿,就知道天宜帝今天心情应该不错。他换了步辇到清凉殿,进去后见天宜帝坐在主位上,下首是宁王和丹阳公主洛雪凝,显然都是来问安的,林辰也在旁边。洛君平最近不受待见,不敢多露面,是以今日没来。

  天宜帝今年四十五岁,在位二十余载,他脸上自然有种属于帝王的威严,面容和身形仍保留着年轻时的俊朗,他的眼神给人一种深沉难测的感觉,臣子们也总是很难揣度这位帝王在想什么。

  他正在和宁王说话,神色很是和蔼,见太子进殿行礼,温和地说道:“平身,坐下说话吧。” 又问:“太子在政事上可还顺利?”

  洛文萧起身,他明白天宜帝只是顺口问问,并不想在此刻解决具体疑难,就恭敬地答道:“儿臣已看过六部今日送上来的折子,户部正调集运往边关的粮饷,儿臣已着令加紧督办,定要按期送出;工部还在和礼部商议,让钦天监测定五皇弟建府方位;其他还有些事务,儿臣愚钝,今夜将不明之处厘清,再来请教父皇。”跟着又笑道,“户部上了一道折子,说春耕已近尾声,各地风调雨顺,实是父皇德泽四方之功。”话里只捡了几件皇帝感兴趣的事说。

  天宜帝点了点头,果然听得舒畅:“待钦天监选定了地点,拿给朕看看。户部的折子是谁上的?”

  太子道:“是户部侍郎闵谙文所写,此人倒是一贯务实能干,少有虚言,今年就是他主管春播事宜,既然这般上奏,想来不虚。”

  天宜帝有一对年轻的儿女陪着谈说,本就心情甚好,听了此话更是高兴,说道:“既是如此,让礼部拟一篇祭文,朕择日到太庙祭祀,感谢上天佑护我禹周。”

  太子立刻应了,笑着说道:“如今六部中最忙的,以儿臣看竟是礼部。”

  众人都会意,宁王微笑道:“父皇的寿辰当然非同小可。好在朝中有太子和礼部操办,后宫有容妃娘娘操持,定会办得周全。儿臣这些日子,只觉后宫的娘娘们都忙得很,在筹划送给父皇的寿礼呢。”他转头问洛雪凝:“皇妹可知道都备了些什么?我实在好奇得很。”

  洛雪凝是容妃所出,今年十六岁,生得肤若凝脂,明艳绝伦,洛凭渊归来见到当年的小丫头出落成这般模样,不枉了丹阳公主的封号,就曾暗想,即使与江湖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几位美人相比,自家妹妹应是也毫不逊色。。

  小公主闻言笑道:“我可不能说,各宫娘娘都煞费苦心,母妃每天都忙到很晚,就想到时出其不意,给父皇添些喜气。我说了可要落下埋怨。”

  天宜帝虽不欲铺张,但众星捧月的滋味无人不爱,闻言大悦:“那你呢?给父皇准备了什么?这个说出来无人埋怨。”

  洛雪凝脸上一红,撒娇道:“女儿眼拙手笨的,只好跟着母妃一起准备,算是个份子,所以还是不能透露,父皇到时就看到了。”

  她性情娇憨,如此一说,其余几个人都想到,多半是件绣品。后宫妃嫔要表明心意,十有七八都会选择刺绣。不过容妃心灵手巧,绣工在六宫中是头一份,届时会拿出什么样的成品来,倒是值得期待。

  谈笑间,宫人进来禀报:“启禀陛下,武英将军求见。”天宜帝之所以此时到清凉殿,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在等这位将军,闻报立即宣召进殿。

第七章 华山恨事

  武英将军名叫郑明义,早先曾在边境征战多年,因为受伤才被调回京师。他自天宜帝还是太子时即追随拥戴,性格又忠直,故此很得信任。他进殿跪下行礼,说道:“启禀陛下,臣已将纪庭辉带来,就在殿外候传。”

  天宜帝问道:“朕记得你之前说过,此人是你府中客卿,颇有才干,可是如此?”

  郑明义答道:“正是,他出身南海普陀,武功高强。去年秋天,臣属下副将奉命从东南沿海一带押送税银贡物上京,行至江北,先是有成群寇匪劫掠,后又接连遇到几拨北辽武人抢夺,一路尾随车队,伤人夺物,仗着武功在身倏忽来去,令人难于防范。臣之副将眼看守不住银车,几欲自刎,幸而纪庭辉其时游历经过,得他拔剑相助,才逼退了北辽武人的侵扰。”

  天宜帝的脸色略沉了下来。东南呈送的税银向来丰厚,其中还有沉香、南珠、珊瑚等珍贵贡物。上京路途遥远,半行陆路,半走水路。然而到了江北,虽有上千官兵护送,仍不能稳妥。他早已闻报,此番尽管大部分银两和贡物都平安抵达,但贡物中最珍贵的一颗辟水珠却被外虏夺去。

  而今在长城以北,北辽与夷金业已结盟,同欲染指禹周,边境上冲突不断。若非云王在边关几次将北辽军队杀败,只怕还镇不住。饶是如此,两国依然屡屡以武力进犯。北辽中设有品武堂,延揽本国乃至西域高手为其效命,近年来声势日盛,据说关外门派一流武者多被收入麾下;夷金也是一般做法,所设机构直接命名为金铁司,重金之下卖命者也大有人在。两国时而各自为政,时而勾结共谋,派人潜入禹周,以江湖手段搅乱境内安宁,上至政局,下及民生,多受其害。

  洛城中的御林卫,由禹周武林公认的绝顶高手李平澜统领,但重点都放在重华宫及京城本身的防卫上。天宜帝又设立靖羽卫,意在阻止品武堂和金铁司手下恃武进犯。靖羽卫中虽也不乏人才,但与辽金两国相比,实力仍是相差不少,几番较量都落于下风,心有余而力不足。两月前,靖羽卫统领吴亭舟在一次出行时遭袭身亡,至今未找到合适的接替人选,此事一直挂在天宜帝心中。

  如今听武英将军说起纪庭辉曾挫败北辽武者,便说道:“宣他进殿,待朕看上一看。”

  皇帝宣召,不一时,纪庭辉便随宫人进殿,叩拜行礼。

  天宜帝让他平身,殿中诸人都看到他年约二十五六,身长八尺,面貌端正,举止也可称沉稳。有意思的是,唇角天生长得微微上翘,似常带三分笑意,令人见了易生好感。

  天宜帝对武林中事并非一无所知,缓缓问道:“郑将军说你师出普陀。师尊为谁,何时出师?”

  纪庭辉连忙答道:“草民早年曾拜在崆峒派门下,四年前入普陀山南海派,蒙师尊余真人不弃,收为关门弟子,去岁艺成离山。”

  林辰轻轻碰了碰宁王,用眼神询问南海派斤两如何。洛凭渊回了个眼色,示意待会儿再说。南海派创立至今七十余载,于东南沿海一带独领风骚,掌座真人余妙方年轻时曾至中原,以自创的瀚海琼花剑法,与剑宗各派系论剑,剑法内功均另辟蹊径,可称卓绝。但纪庭辉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学到了几分,却不好说。

  天宜帝心中,也颇想试试此人的能力。郑明义道:“启禀陛下,臣曾见纪小兄弟以一柄琼花剑施展剑法,势如海上潮生,威势非凡。前月在校场中演武,臣一时兴起,让他站在场中,着人去推,派一人两人推不动,就加到五人,仍推不动,直加到十人,依然未有动摇。在场兵士都是心服口服。臣以为人才难得,故此斗胆向陛下提起。”

  天宜帝听了,就看了眼宁王,意在相询。

  洛凭渊微笑道:“传闻琼花剑乃是余真人佩剑,能以此相授,想来纪少侠剑法上已得真传。他能抵十人推力而不倒,乃是借力使力的法门,许多门派心法中均有涉及,如名气最大的太极功法,昆仑府的柳暗花明。但要到郑将军所述程度,所需内功造诣甚高。想来假以时日,应能扬名立万,有所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