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第59章

作者:薄荷酒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古代架空

  南宫瑾却不知道他在白担心什么,听洛凭渊称赞了自己几句,摆手微笑道:“五殿下过誉了,我兄长南宫琛各方面多胜于我,本来今次应当是他前来助阵,但正逢一位朋友将他请了去帮忙,是以才换成了在下。”

  值得一提的是,代表云家前来的三公子云霄或许是此次所有名门子弟中容貌最出众的。幽州云氏乃是苍山云宝的本族,云堡代代相传,但数百年来常常由于各种原因子息艰难,多数时候都是单传,有时遇到天灾人祸,没有子嗣传承,就会向幽州求援,由云氏族中择定一位出色的本家子弟继任下代堡主,延续一脉香火。

  云堡历任堡主都相貌绝佳,这一点已是武林公认的传说,譬如现任堡主云毓,昔年被璇玑阁主定为武林第一美人,弄得江湖哗然,但又只能心服口服。由此种种,云霄的容貌也就可想而知,但见白衣飘逸,气质清幽,比南宫瑾还要略胜半筹。

  洛凭渊默默地想,自己竟然有幸被范寅和唐瑜错认为这两家的人,实在是甚为抬爱。

  众多年龄相仿的名门侠少聚在一处极为难得,每日里只闻笑语喧然,讲文论武,说不尽的武林逸事,时有意气争论,伴随着兵刃相交、机关触动、暗器破风之声,当然,还有时起时落的喝彩。偶尔胜负难分,更到静王面前要求品评。

  洛湮华有时看一眼屋梁,会觉得秦肃话虽然少,倒很精辟,常常一语成谶,比如他说府里很闹,果然热闹连连,而平素还算稳重的五殿下,好像也被感染了。

  洛凭渊的确对一道切磋武技大感兴趣,各家武功均有特色短长,他的江湖历练不足,正可在交手或旁观中得到补足,自觉颇有进益。他还破例允许准备参加比武的靖羽卫也到府中走动。众人最为兴致盎然的,还是单挑或者联手去破解玄霜暗卫们的七人剑阵。

  日子一天天过去,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是关于林辰。鼎剑侯自从得知儿子被接到静王府上养伤之后,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是送信又是派人登门,拐弯抹角地向宁王表示不敢过多打扰两位殿下,想将林辰接回去。

  洛凭渊如今也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但一来对林淮安这些年昧了良心领受荫泽的作为有些鄙视,二来林辰的伤腿不宜移动,因此始终推说要再多留些日子,料想林淮安总不敢公然抢人。

  没想到鼎剑侯竟然跑到天宜帝面前求情,他当然不敢说宁王不好,只是哭诉自家夫人见不到久别的独子,天天在家里哭,虽然知道五殿下与林辰交好,多留些日子是一片好意,但眼看班师都一个半月了,老不回自家也不是个事啊。

  天宜帝听他说得这么惨,向宁王问起。洛凭渊想想林辰的腿伤已经复原了四五成,经得起马车颠簸,加上现下府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低头不见抬头见,尽管都是为了打退辽金而来的,但三国比武毕竟顶着求亲的名义。林辰自己不能参加,总是看到这许多来向洛雪凝求亲的优质人才,难免会觉得郁闷,或许还不如暂时回到鼎剑侯府静养来得清静。

  两人略略商量,林辰于是辞别了静王、梦仙谷主和府中众人,坐上侯府的马车,他要等彻底痊愈后再来拜谢。

  上元过后,柴明遣人让洛凭渊来一趟豆腐店:“听说比武的最后一环,你要逐一与前几名优胜较量。评定最后胜负,你可有把握?”

  洛凭渊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不确定。他准备作为最后一道屏障,即使北辽或夷金有人杀到最终,只要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皇妹就仍然是安全的。他有几分信心,但也不敢当着寿山明王的面说有把握。

  “有一阵子没看过你的进境,千峰竞秀掌练得如何了?”柴明淡淡道,“不可掉以轻心,你的对手未必只有那些个上场比武的外夷。”

  洛凭渊在庭院的古树下站定,凝神聚气,将一套掌法从头至尾演练下来。自初次得蒙传授至今已半载有余,他数番求教,又一直用心揣摩习练,而今火候仍需磨练,但对其中奥妙已是领悟颇深。

  柴明负手站在一旁,直到洛凭渊练完收势,并未出言指点,而是沉吟不语。他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平生绝学,除了这千峰竞秀掌,还有一套惊涛掌法,乃是在东海边与潮汐巨浪对掌,有所悟而创。本想过两年再说,而今观你心境,虽仍有迷障未解,但已进展了一层,今日便传与你罢。”

  洛凭渊不禁大喜,满怀感激,于习武之人而言,此等际遇比奇珍异宝更加珍贵难得。千峰竞秀掌已令他得益匪浅,而今听柴明口气郑重,这套新掌法必定非同小可。心知寿山明王必定是虑到自己将要迎敌,才会再次以上乘武功相授。

  他于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传授之恩。人皆有困惑,正所谓当局者迷,未解时便成了迷障,更有甚者化作心魔。只是不知自己的心障究竟在何处,而进展又从何而来。

第八十五章 明枪暗箭

  正月十五过后,和谈就到了开启的时候。在年后第一次朝会上,文臣武将都没忘记宁王的条陈,先是各抒己见,而后迅速演变成激烈的争论。

  自禹周朝立国伊始,北辽犯边始终是朝廷面临的问题,过往的寥寥数次和谈,要么当场破裂,要么以禹周退让并且许以重金告终,只是之后过不了几年,辽人又会撕毁和约,挟着更加凶猛的气焰卷土重来。

  洛凭渊的见解与过往不同:既然明知对方是养不熟的豺狼,为什么还要割肉饲之,等到它力气一恢复,立即回过头来反咬一口呢?而他谏言的具体办法实用而不乏巧妙,既无需劳民伤财,朝廷也不必大费周章,十分给皇帝省心。

  臣子们纷纷上书赞同或当廷附议,经过半个多月的思量,有些人还提出了进一步的改进措施和补充意见。

  之所以还会争执不下,是由于辅政薛松年与部分文臣仍然持保守态度,主张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北辽的要求,说法似乎也能言之成理:禹周并非承担不起这些银钱物资,而宁王的提议太过激进,一下子与辽人的期望和过去惯例拉开太大差距,一旦导致了和谈破裂,那么说不准连几年短暂的和平期都没有了,今夏就要再起兵戈。连年征战下来,禹周朝廷百姓都渴望养息,似这般严苛以待,惹出战端谁来负责?

  静王站在朝班之中,默然听着薛松年的言论,他注意到太子一直没出声,像是对和谈条件并不关心,只是当辅政出班说话时,他脸上阴沉的神色就似乎缓和那么一点。

  由于今日议题与北境息息相关,本来在府中悠闲度日的洛临翩也被召来上朝。他听到此处,渐渐动怒,冷然说道:“照有些大人的意思,我禹周竟是天生就欠了北辽的,须得时时饮鸩止渴、割肉喂狼,否则难以为报。也是,给多给少都是从百姓身上出,大人们家里又不用缴纳赋税,乐得多充些大方。且不提将士们戍边苦战的不易,可知辽人在边境是如何荼毒屠戮禹周子民,提到朝廷时又是如何小觑轻视,丝毫不放在眼里?你们觉得五皇弟的谏言苛待了北辽,我还嫌他太宽仁了。可叹强悍盛唐时士人何等气节风骨,若他们得知后人竞说得出这般言论,在地下也要替你们羞耻。”

  他声音清冷,气势更是凌人,有几个方才力主施恩的臣子脸上就现出羞惭,不敢正视云王,只有薛松年神色未动,不冷不热道:“四殿下行军布阵,胜负人皆可见;而我等文臣的职责乃是策谋国事,为朝廷百年计,其中权宜之处,并非一时可见分晓。”

  紫宸殿中陷入了无言的尴尬。一向在朝会上从不说话的洛湮华于此时徐徐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和谈需要的是两国的诚意,其中更需平等尊重作为基础,倘若只能依赖于禹周单方面以银钱安抚,试问这样的合约纵然缔结了,又能维持到几时?五皇弟的上书兼顾双方利益,稳妥可行,儿臣愿从旁附议。”

  在低低的骚动议论声中,洛凭渊也出班说道:“父皇,儿臣拙见,北辽大败后并无短时间内再度兴兵的底气。此乃四皇兄率北境军民浴血苦战换来的先机,父皇为此秉烛辛劳,国中从朝廷到民间都付出良多。时机不可轻纵,儿臣相信只要把握住关键的平衡,辽人亦不敢轻举妄动,和平之局必能维持得比往昔更为长久,禹周会得到休养生息、恩泽百姓的余裕。若是由于之前上呈的条陈中建言不当造成后果,儿臣愿受责罚。”

  天宜帝已思量多日,若非年前见到条陈时有采纳之意,他也不会任由臣下传播议论。心意既定,他颔首说道:“五皇子心存大局,又能思虑入微,朕心甚慰。现着通政司参知李辅仁为正,侍读学士傅见琛为副,参今日群臣见解修订条款报于朕知,三日后即可与辽人正式议和。

  他原本考虑过索性让静王负责和谈,但想到洛湮华每到月中必定生病,加上洛城中辽金武人众多,交给洛凭渊一个人不能放心,尚需洛湮华从旁相助,于是终是作罢。

  李傅二人当即领旨,李辅仁与薛松年态度相左,方才还对宁王的上书内容表示过支持,皇帝这般任命,圣意已表示得再明白不过。

  随着和谈开启,比武之日也逐渐临近,宁王需要管理的事务愈发多了,好在他的下属和帮手都还得力。靖羽卫中,沈翎负责与禁军、御林卫协作维持洛城秩序,尉迟炎筹备比武事项,同时督导指点报名争擂的年轻骑卫们习练武功。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户部的职责也不能中断,从清查开始至今已半年有余,宁王由一知半解到逐渐熟稔于心。在户部侍郎钟霖的持续努力下,除了几宗最为难缠的亏空尚未补回,禹周各地库银与粮仓的整顿已经接近收尾。

  归还的库银约四百多万两,粮食近二百万石,可说成果斐然。

  事关银钱与权位,对于一应州府主官的能力人品,洛凭渊心中已约略有了一本账。只是越到尾声,繁杂麻烦就堆积得越多,在天宜帝的授意下,他并未着重向失于职守的官员们追责,但如果事关严重的贪赃舞弊、欺瞒王法,总需查得水落石出,报于朝廷论处,才是尽到了责任。

  这一日,洛凭渊从户部出来,按照预定,他要同尉迟炎一道去往校场查看刚刚搭建完毕的擂台。正要上马时,身边的亲卫葛俊忽然用手一指:“殿下,那不是府里的小绫吗?”

  洛凭渊举目看去,果然见到关绫身法轻灵,从部堂前的大树上飘然落下,倏忽来到面前:“五殿下,府里到了很重要的客人,主上命我来对你说一声。”

  “是谁来了?”洛凭渊有些疑惑,府里的访客一向不少,特别是最近,但几乎都是找皇兄的,静王还是第一次在自己外出办事的时候专程遣人知会。

  “主上说,五殿下若无急事,回去一看便知。”关绫道,神色一如平日般严肃。

  “这么神秘,好吧,我现在就回府一趟。”洛凭渊笑道,想不到,皇兄偶尔还会卖个关子,他好奇心起,当即命人去告知尉迟炎。

  关绫略略施了一礼,随即身影飘忽,迅速又遁去无踪。自从阿肃归来,小绫真是越来越有暗卫的架势了,洛凭渊暗想,翻身骑上乌云踏雪,朝静王府奔去。若不是白天街巷人多,他说不定能比关绫还先抵达呢。

  踏进府里,侍从们见到宁王,像平日般招呼的招呼,行礼的行礼,但脸上似乎都笑嘻嘻的,弄得洛凭渊很有点困惑。

  他踏进澜沧居,一眼就看到里面果然有两位访客,正在与静王叙话。其中一人年约二十七八,眉目清朗,虽然作俗家打扮,却有几分超然世外的飘逸;另一个则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双圆圆的眼睛看上去颇有几分可爱。

  “二师兄!”洛凭渊大喜过望,几步进了厅堂拉住来人的手,“还有小荫,你们怎么来了?”

  对方正是寒山派的二弟子殷鉴休,同门间情意深笃,乍见别去经年的师弟,喜悦之情不在洛凭渊之下。只是寒山派讲求道心清远,感情也就比较内敛,此时任凭洛凭渊拉着,微笑道:“师尊收到你的信,命我前来帮忙,顺带也让小荫一道长长见识。”

  “四师兄,我好想你。”严荫见到久别的师兄,觉得他眉宇间愈发文采精华,衣着不似山居时那般简朴,但说话时仍是昔日熟悉的神情,也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

  “让我看看,小荫长高了啊。”洛凭渊笑着端详小师弟,寒山派一向避世,若不是为了支持自己,师兄弟们必定不会下山的,想到师门的关照,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二师兄,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师尊的身体可还安好?”

  洛湮华静静看着与师兄弟相叙的皇弟,这一年来,他还没见过洛凭渊这样打从心底高兴,就像见到了久别的家人。那个小师弟眼睛里带着孺慕,令他想起当年小小的凭渊就是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牵着衣角跟在身后。

  待到初见的欣喜稍微平息,洛凭渊想到静王也在,说道:“二师兄,你们若是提前写了信,我一定会让人在城门等着接你们的。你已经见到皇兄了。”他总觉得,自己该郑重地将师兄弟们引荐给静王,而不是这般随意地让他们自己寻到府中求见,或许是因为,师门与皇兄,都是他心中很重要的存在。

  “写信也早不了几日,索性直接启程了。”殷鉴休笑道,“久慕江宗主之名,今日得见实是有幸,师尊还让我转交一封信。凭渊,他老人家也有信给你。”

  洛凭渊既是一喜,又有些讶异,他过去可从没听说过寒山真人与皇兄有鸿雁往来,这该是初次吧,否则皇兄应当早就向自己提起了。

  念及师尊会与苏聆雪有论道观星七天七夜的交情,那么在二师兄动身来洛城之际写封信给琅環宗主,似乎也很正常,他于是不再多想。

  相谈的气氛可想而知十分融洽,只有严荫圆圆的眼睛不住地转啊转。他可没忘记,就在一年前,自己在四师兄下山前夜跑去话别,无意中看到他在房中独自观看画像。那时洛凭渊曾说到,这是我的大皇兄洛湮华。

  严荫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平素的淡然掩盖不住那种深切,令人印象深刻。

  如今本人就在眼前,严荫还没见过气质如此静谧的人。十四五岁的少年拿出最挑剔的眼光,小心地打量了许久,唯觉气运淡雅,言谈举止间幽雅泛生,怎么也寻不出瑕疵。看的时间一长,整个人都要跟着沉静下来。

  寒山派的小弟子有点服气,同时十分郁闷。总觉得,一样是说话,四师兄在对着这位好看的皇兄时,神态就会变得有哪里不一样。自己那时的感觉没有错,最喜欢的四师兄果然被抢走了,这个,也许说抢回去更恰当?

  其他三人怎会知道他悄悄转动的小心思,洛凭渊笑道:“也不用杨总管费心安排住处,二师兄和小师弟就住我的含笑斋吧。”

  静王也觉如此最是妥当,微笑颔首,洛凭渊的师兄弟,就由他来招呼安置好了。

  用过晚餐,严荫还在满怀兴致地向四师兄探听当日皇觉寺中力杀梵音僧魔纳兰玉的前后经过。他最爱听故事了,而且此事已然轰传江湖,人人皆知当今的宁王作为寒山门下,武功修为乃是实至名归,只可惜皇室成员不入武林排名,否则定会得到相当高的名次。

  洛凭渊却想到二人是远道而来,定然乏累,虽然很想多叙些师门情形,还是摸了摸严荫的脑袋,要兴奋的小师弟早点去安歇。他自己洗了手,在灯下拆开师尊的信。

  他离山后仍不时写信给寒山真人,主要是问候安好,有时述说自己的近况,或是请教练功时的困惑。莫寒山并不是每次都有回信,只有当他觉得洛凭渊提到的某件事比较重要时,才会传书答复。因为这样,洛凭渊还挺期待师尊信里会说什么。他之前那封去信写得很长,里面除了提到即将来临的比武与和谈,还不禁说起皇兄的身体状况,每次病势发作的时候,似乎自己用内力帮助调理,就会好过一些。他想求教师尊,皇兄还有没有可能再修习某些功法,好对身体有所裨益。

  寒山真人的信不长,仍然用一贯的平和语气勉励他,对于身边的事用心尽力即可,其余顺其自然,须知凡事自有天命定数,用力过度就成了强求。又告诫他,越是诸事纷扰,越是不可忘记内省,审势本心不变,才不致迷失。

  门中以道法自然为旨,修行不仅在于武功,更多的是心境和品性,洛凭渊看着这番教诲,昔日静修聆训的情景仿佛重回眼前,相信唯有历经尘世三千,才可能返璞归真。令他有些失望的是,师尊让他不要过多寻找适合静王的内功法门,既然根底不存,也就无从再修炼起;已经有梦仙谷主在悉心医治,他从旁多想并无益处。

  洛凭渊低低叹了口气,他觉得好像被师尊责备了,奚茗画说的也是类似的话,告诫不可总是心存杂念,反而添乱。也许自己真的不该执着于求医问药,毕竟,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旁人早就想到了。他只是悬心,中秋、上元,洛城火树银花,在在都是良辰美景,平日温暖的澜沧居里却唯有孤清,皇兄看上去总是那么难受。他不知道府中其他人的感受,自己而今每逢天边月轮渐满,就会莫名焦虑。

  许是不想显得太严肃,寒山真人在信末说起,前些日子捎来的古墨品质甚佳,放在案头隐隐生香。洛凭渊想到师尊喜爱古墨,还是皇兄提点的,更觉怅然。总会好起来的,不可心急,他对自己说。

  现下也确实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二月初二快要到了。

  事实上,比武正日还没到,忙碌已经开始了。

  洛城禁军校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搭建起一座擂台,高三丈三,长宽各十丈。以玄水、赤焰、冰风、飓雷命名,开擂后同时比武,为时十天。

  可以想见,最终能留在擂台上的高手仅有四名,也是有资格进入决胜一环的人选。根据抽签顺序,宁王将逐一考校四人武功,其中最先胜过禹周五皇子的那一个,就是本次比武的最终优胜,倘若四人都落败,则由宁王根据他们在整段比武期间展现出的武功人品排定名次,决定谁是第一。

  总体而言,来自北辽和夷金的武者都能得到充分展示武功的机会,至于最后一节是由洛凭渊来把握,显得禹周多占些优势,但是,一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二来,禹周也需顾及悠悠众口,纵然偏袒也不能太明显;三来么,不服的话,派出本国高手多赢下几座擂台,击败五殿下,不就当之无愧,谁也没有话说了。

  洛城已是纷纷扰扰,除了耶律世保和完颜潮带来的手下、洛城中的靖羽卫与住在静王府中的武林子弟,还有不知多少怀着各自目的赶来洛城的三国武人。去年秋闱时被赴考举子们住满的客栈,而今又全是这些来历师承各异的来客,而且大都摩拳擦掌准备一展身手。

  不过么,擂台也不是谁都能上的,距离二月二还有五天,靖羽卫已经开始对报名的辽金以及本国参与者进行筛选。

  禹周方面有明确的要求:年龄三十岁以下,未曾婚配或出家,体貌端正无残疾,当然,必须是男子。最后一条是临时加上的,因为还真有若干侠女前来,表示要登擂比武,只是不求亲。靖羽卫一边审查资格,一边还得将这些出于好意或恶意来添乱的打发出去。

  第一道审查初步合格的人,在参擂前还需通过文试。这一关并不是为了卡人,但就像皇帝所说的,粗鄙不文的人不在竞逐之列。文试的内容很简单:默写四书五经中任意一段,字数不少于一百字,加上前朝古诗一首。只要不是错得离谱或者字如狗爬,便算是通过,就此得到了进入校场的准许。

  即使是辽人或金人,但凡会读书识字,稍微抱一抱佛脚,也不至于被文试拦在外面。

  洛凭渊看着殷鉴休与其他来帮忙的公子少侠们一样报了名,暗自擦了擦汗,以二师兄的能为,夺下一座擂台应当不成问题,但那样岂不是要变成驸马候选,同自己较量?

  不过他心里清楚,殷鉴休应是准备在下面掠阵,只有禹周一方发生意外或遇到困难,他才会出手。

  当洛凭渊连日奔忙,琅環仍按兵不动之际,在鸿胪寺驿馆中,姬无涯正坐在他那间房里,拆阅堆在桌上的纸卷,逐份阅览里面的消息。他身边站了一个人,眼神精明,微胖无须,正是曾经的飘香酒楼掌柜冯坤。

  “如此说来,你们查明横刀与凌虚的所在了?”姬无涯将最后一份情报看完,得意一笑,他也该开始执行昆仑府下达的任务了。夷金搅出的这场比武虽然有些牵扯人力,但也带来许多便利。譬如现在,满洛城都是闻讯赶来的武林人士,宁王根本分不出精力,被驱逐的昆仑府部属又可以放心地杀个回马枪。就像这冯坤,还有谁比他更熟悉城中情况,更适合与东宫那位惊弓之鸟般的太子联络?

  “是,属下已经将原来的人手招回了一部分。静王府虽然不易接近,但他们近来诸事繁杂,进出的访客也变多了。小的想着,那洛湮华必定不放心让好不容易从北境调回来的下属住得太远,所以命人远远盯梢跟踪了一阵子,果然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冯掌柜稍微弯下腰,脸上堆出了笑容,“都写在上面了,人数还没完全确定,但应该大致不差。横刀的令主没回来,但是发现了凌虚的令主关禅,他过年时还去给洛湮华拜年了。”

  “很好,继续盯着,要确定他们没有转移到别处。还有,仔细观察都有谁常与他们联络。你们过去就输在情报上,被琅環摸清了底细还懵然不知。”姬无涯满意地点了点头,“淇碧必然就藏匿在京城中,如今位置互换,变成琅環在明,你等在暗,一定要将他们的据点都挖出来,我这次要全部打扫干净。”

  见冯坤点头哈腰地领命,他目中寒意一闪,突然给了这掌柜一记耳光:“记好了,下次别让我听到你直呼洛湮华的名字,他是什么人?当今太子和魏阴使的头号大敌,如今更是本护法的对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动不动开口乱叫,凭你也配!”

  冯掌柜被打得一个趔趄,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心里暗自发苦,这个冒出来大肆指挥的姬护法竟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还有一件要紧事,”姬无涯见他一副想退下又不敢的样子,抬手说道,“洛湮华身边两名暗卫,一个是秦肃,另一个,你可查清楚了是谁,叫什么名字?”

  “是,已经查过了。”冯掌柜也不敢摸自己被打肿的脸,还得赶紧答话,“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据说轻功很好,太子殿下曾经见过,我们的人还在那少年手里吃过亏。属下详加查访,好像是叫做关绫。”

  “派几个最精干的人手,给我留意这关绫,他不出静王府便罢,只要外出,尽量弄清都去哪里。”姬无涯道,“他很可能是关禅的弟弟,难免要往凌虚的住处跑,你们多下些功夫盯紧,看他行动可有规律,尽快报与我知。行了,你可以走了。”

  见冯坤应声而退,姬无涯思忖着一系列计划,脸上又慢慢流露出笑意。他需要一个静王身边的人,最好是容易辨认的那种。秦肃总是不离左右地待在府中,武功又太高,不易制住,换作关绫,各方面倒是正合适。

  这条计谋有一大半还是洛文箫想出来的,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其他时候患得患失,可若是为了对付洛湮华,还真称得上心思歹毒、不遗余力啊。

第八十六章 天下擂台

  二月二,洛城禁军校场一带守备森严。由于是比武首日,天宜帝在皇室宗亲与臣属的陪同下亲自驾临,浩浩荡荡的仪仗簇拥着九龙华盖,行至场侧观武楼中就座。

  观武楼是专为皇帝巡视京畿兵马操练演武而建的,设有众多面向校场的小间,近臣宗亲大多陪着天宜帝进入正中最大的隔间。

  居高临下望去,但见旗帜飘扬,鼓声震耳,偌大的比武场以木栅隔离成五片区域。四座擂台分占一角,正中心则是一片最大的长方形场地,四边各有一道栅门通向相应方向的擂台。

  如此设置是为了便于维持比武中的秩序,虽然透过木栅仍能看清其他场地的情形,但擂台之间不能直接来去穿行,必须通过中心区域,纵然在比武中某一处发生了预料之外的状况,也不至于波及整座校场。

  参与争擂的年轻武者们在文试结束时就已经获知了规则:比武时间每日巳时起,申时止,四个时辰,进入校场时,需顺着留出的通道首先到达中心地带,而后再自行选择通过栅门前往哪一座擂台;但是选定之后,当日就不能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