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110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陈文瀚抬头望着那空荡荡的皇位,眼角扯出一抹笑。

  朝会后不到半个时辰,一只信鸽便从杜颜真的小院飞了出去。

  日头偏西,一匹白色骏马飞驰在清泉山山道上,雪白的毛发在日光下犹如缥缈白云。马背上两个年轻人共乘一骑,白马却丝毫不觉沉重,踏浪而行,昂举若凤。

  “远哥,天黑前进不了京。”毛球疾驰中,江千夜抱着莫远歌腰提醒道,“得找个地方歇息,我可不想露宿山野。”

  “你想在何处歇息?”莫远歌抬头望天,双眼微露精光,目力好到极致,瞬间便发现那只奔着自己而来的小小身影。

  “玉河镇如何?”江千夜想念那家香喷喷的乌鸡面。这些年路过玉河镇吃了许多回,但都不及当年与莫远歌一起吃的香。

  莫远歌知他在想什么,宠溺一笑:“吃完乌鸡面,不如再问店家打包一只辣卤乌鸡,带着路上吃。”

  “好啊好啊!”江千夜喜笑颜开,抬头见信鸽飞到莫远歌胳膊上。因长时间疾飞,那信鸽张开喙不断喘息,热得够呛。

  “小家伙辛苦了。”莫远歌取下信鸽腿上竹筒,转头将信鸽递给江千夜,“给它喂点米粮和水。”

  “哦。”江千夜小心翼翼接过那小东西,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米粮,信鸽便匆匆吃了起来。

  “信里写了什么?”江千夜一边喂信鸽,一边好奇地伸长脖子看莫远歌手上的信纸。

  莫远歌看完信,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一抹笑,道:“第一刀满堂彩,萧景明心虚了。”

  天已黑尽,玉河镇乌鸡面店伙计望着空荡荡的店铺,揉着眼睛对掌柜道:“五叔,要不今天早些打烊吧,这么晚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掌柜取下老花镜,放下手中账本,揉了揉眉心:“关吧……今日又是生意惨淡。再这么下去,咱们离关门也不远了。”

  伙计一边上板一边道:“这玉河镇的面馆子就数咱们家生意最好,若咱都撑不下去了,别家还怎么活?”

  老掌柜正欲说什么,抬头便见两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稍高些的一袭黑衣,乌发玉颜一身正气,另一位一袭青衫,面孔倒是熟,正是那经常路过此地的疯癫公子。

  那伙计也一眼认出那惹眼的疯子,满脸惊诧,板子都忘了放回去,张口结舌:“你……你……不是那个疯子吗?”

  江千夜见二人神情,顿时不高兴了,直往莫远歌身后躲。莫远歌连忙道:“打扰了,我们二人还未用饭,店家可还有吃的?”

  “有有有!”掌柜连忙将手上东西一放,殷勤地迎上来,嗔怪地拍了一下直愣愣盯着江千夜看的伙计,满脸堆笑对二人道,“二位公子勿怪,里面请。”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莫远歌点了两碗乌鸡面,一整只辣卤乌鸡,吩咐打包好带走。

  掌柜接了活便忙碌去了,剩伙计一人心不在焉地擦着桌子,眼睛时不时偷瞄二人。

  “小哥,你来。”莫远歌莞尔一笑,对他招手。伙计连忙过来,点头哈腰:“公子有何吩咐?”

  莫远歌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他手中:“听闻星河多次路过玉河镇,掌柜每次都好心给他饭吃,这点银子拿着,权当他这些年的饭钱。”

  那银子足足有二两,便是买上百碗乌鸡面也够了。伙计两眼放光接过银子,眼窝有些发热:“公子言重了……掌柜常说这位公子是凤凰落难,需得有人帮一把。如今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公子大好,又寻到家人,我们也就放心了。”

  掌柜亲自端着两碗香喷喷的乌鸡面出来,看见伙计手里的银子,当即将银子还给莫远歌:“公子可是小瞧我们了,我老汉在玉河镇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懂仗义而为。如今小公子好了,老汉也就放心了,万不敢收银子。”

  莫远歌便也不再推辞,笑道:“掌柜也是性情中人,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这就对了。”掌柜笑眯眯望着二人,忽而满心感慨,“唉……这位公子数次路过镇上,大家都觉得好生遗憾,这么一位如金似玉的贵公子,竟……不过如今看来,公子是有福之人,往后必享如天之福。”

  这话江千夜爱听,抱拳道:“这些年多谢掌柜关照。”随即羞赧一笑,挠头道,“我也不知自己疯癫时做了什么……”

  “哈哈哈~”掌柜被他逗得大笑,“公子倒也不做别的,光是唱曲,谁也不搭理,挺好的。”

  “嘿嘿~那就好。”江千夜脸红道,“还好没做丢人的事。”

  两人吃了面与掌柜告辞,出了门江千夜却不愿意去住客栈,揪着莫远歌衣袖低头羞赧道:“远哥,要不我们还是露宿吧,我怕又遇到熟人。”

  莫远歌抬腿跨上马背,面露微笑对他伸手:“来吧,我们去山里歇息。”

第150章 暗夜杀诸臣

  夜半三更,京城东头的东门大街巷子里,高门错望的太傅府邸和太医令府邸同时亮了灯,随即窸窸窣窣压低声音的交谈和整理家什包裹声、催促声,压到最低的牲口蹄声,预示着一场大逃亡即将开始。

  两家都默契地没有走大门,从紧挨着的小门进了巷子。家丁点着火把,妇人哄着哭闹不安的孩子上了马车,太傅赵子立和太医令林晨双双穿了黑色披风,头脸都罩在宽大的帽子里。

  “姐夫,都收拾好了吗?”火光中,赵子立轻声问道,“收拾好就马上走,我与于玄奕通了气,半个时辰后会帮我们开城门,不能误了时辰。”

  “早准备好了。”林晨回望两家高耸的大门,满眼不舍和惋惜,“我们两家世代经营,才有了这般家业和地位,如今全都抛弃了……”

  “我的儿啊~”老妇人哭哭啼啼不舍尚在皇宫伴读的儿子,却又无可奈何必须离去。

  “快走,权当没生过他!”凌晨忍不住老泪纵横,一个儿子和全家十来口的性命相比,尤其老大老二家媳妇还怀着孙子,林晨只得舍弃老三。

  “宇儿不会有事的,他又没犯事,无非被牵连,总不会丢了性命。”赵子立生怕误了时辰出不了城门,连忙搀着林晨夫妇上马车,“那位已露杀机,再不走只怕命都没了。”

  “唉……走吧。”林晨一声叹息,随即钻进车厢。家丁一声令下,三辆黑色马车在仆人的簇拥下,缓缓朝巷外而去。

  夜黑风高,马车轮毂压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在寂静的夜里尤显响亮。仆人们点着火把闷不做声,只想快点到达东城门。

  柳榭卿日夜不息地监工,京城城墙加高工程已近尾声,站在东城门楼仰望,高耸的城墙在漆黑的夜里似径直插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头。

  林晨从车窗外仰望着那无边无际的城墙,冷笑一声道:“这哪是城墙?分明是在修一座大墓。”

  赵子立耳中听到林晨的话,顿觉后背发凉。见那高耸入云的城墙,顿觉自己身处在一处墓穴里面,四面高墙便是墓墙,立时汗毛倒竖,只想快一点离开这里,催促家丁:“再快一些!”

  城门口几列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阵,火把高燃,严阵以待。赵子立撩开帘子眯起眼睛看去,低声道:“姐夫,不对啊,怎么都是些生面孔?不是于将军的人啊?”

  林晨心头一紧,立即凑过去,一双苍老的眼警惕地望着远处的火把,低声道:“你确定于玄奕可靠?”

  赵子立尚未说话,城门口阵列的士兵突然就冲了过来,手持火把和寒枪将三两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面对那闪着寒光的兵器,马车外的仆从顿时慌乱起来,另外两辆车上的家眷也惊慌失措。

  “林大人,赵大人,请下车吧。”一个脸生的年轻将领手持火把走上前,傲慢地打量着最前面的马车。

  “姐夫!”赵子立吓得瑟缩在车里,脸色煞白,低声道,“这是皇上的人!”

  “别慌。”林晨还算镇定,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只要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命就行。他打定主意,撩开车帘走下来,对着那年轻将领抱拳道:“小将军如何称呼?老朽老家亲人过世,连夜奔丧,不知小将军可否通融一下,放我们过去?”

  那年轻将领盯着林晨邪邪一笑,径直将刀扛在肩头,道:“陛下有令,就地诛杀林晨、赵子立,不得有误!”

  “是!”众士兵齐声应道,震彻云霄。

  “这~这~”林晨面如土色,惊恐的老眼倒映着寒刀的身影,来不及说句什么,那刀便落到了脖颈,随即人头落地。

  惊叫、哭喊声尚未传出多远,城门处便已血流成河、遍地死尸。太医令及太傅两家人,连同家丁一起,瞬间齐齐毙命。

  天刚蒙蒙亮,于玄奕急匆匆沿着东安大道往朝阳门而去。刚走到朝阳门口,阿奴笑吟吟站在门口:“哟,于将军,今日怎的如此行色匆忙?”

  于玄奕不欲得罪这位新上位的总管太监,拱手道:“末将听说昨夜京兆尹常先慈大人暴毙于城北青楼内,正准备进宫禀报皇上……”

  “大人自己屁股都擦不干净,还替别人操心。”阿奴阴阳怪气地掩口而笑,一双媚眼上下打量着于玄奕。

  于玄奕瞧不上这阿奴小人得志的样子,但他是皇上宠信之人,只得强压怒火,冷脸道:“公公此话何意?”

  “来人!”阿奴忽而变了嘴脸,大声道。随着他一声令下,门里忽然闯出来十几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径直将于玄奕围了起来。

  “公公这是想做什么?”于玄奕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阴沉着脸怒道。

  阿奴站在士兵后,笑得跋扈:“于将军与逆贼私通,欲私放逆贼出城,那反贼赵子立和林晨尸首还在东城门放着呢,你要不要过去认一认?!”

  于玄奕顿时脸色煞白,昨日赵子立秘密来找自己,当时自己尚未回家,是家中幕僚替自己见了人。莫非他与幕僚说了什么,而幕僚没有告诉自己?

  于玄奕心头一紧,顿时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既然赵子立和林晨已死,那么现在保自己命最要紧,当即道:“公公言重了,末将冤枉,被人构陷了,否则此时逃命都来不及,如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于玄奕的父亲于昭东在朝中威望颇高,战功赫赫,他小儿子当年死在天阙城,如今只剩于玄奕一根独苗。萧景明也没打算要于玄奕性命,但革职下狱是免不了的,以此要挟于昭东安分些。

  阿奴轻笑,手一挥,全副武装的士兵立即将于玄奕拿下,将他佩刀和铠甲皆卸了。

  “于将军,你跟我说没用。”阿奴走到被压得半跪在地的于玄奕面前,弯腰凝视着那张愤怒的脸轻笑道,“回头下了大狱,慢慢跟狱卒聊吧!”

  短短一夜之间,太傅和太医令两家人被诛杀在城门口,京兆尹在青楼离奇暴毙,禁军统帅于玄奕被革职下狱,传闻顿时满天飞,敏感些的人已然捕捉到萧景明反扑的气息,下一个轮到哪个倒霉鬼就不好说了。

  刚下早朝,陈文瀚脸色煞白躲避着平日要好的几个官员,独自一人出了朝阳门。死了这么多人,明杀暗杀都有,陈文瀚深知自己可能是下一个,便尽量低调。为防止凶手在自己常走的路上埋伏暗杀,上了轿子便命轿夫弃了熟悉的东安大道,选择一条僻静的小路回家。

  午时日头正烈,蝉鸣声声让人昏昏欲睡,轿子行到城郊河边僻静处。此处多百年柳树,轿子行在柳树林里,一个路人都看不到。

  陈文瀚知道这种地方更容易被人埋伏,连声催促轿夫:“快一些穿过柳树林,今日大家辛苦了,晚上让李伯给大家安排好酒好菜。”

  “好!”轿夫齐齐叫好,连忙加快了脚步。

  眼看快要走出树林,忽然听得四周窸窸窣窣响动,似有一大群人正在往这里而来。轿夫们一下警惕起来,四周密林丝毫不见人影,但时不时就有柳树条在抖动,看样子是被包围了。

  “少爷!”一个轿夫惊叫起来,轿子“啪”落地。随即“嗖”一声,一支羽箭穿透轿夫的脖颈,他睁着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啊……杀人啦!”剩下的轿夫们惊慌失措四下逃散。一时间轿中的陈文瀚便被孤零零地遗留在柳树林里。

  “完了!”陈文瀚心头咯噔一下,连忙从凳子下方抽出许久不用的剑握在手中,警惕着四周动静。他弃武从文多年,幼时学的武功早已忘光了,若真有人想要他命,只怕今日是要栽在这里了。他握剑的手不断颤抖,额头沁出汗珠,倾听轿外动静。

  “沙沙”的脚步声渐近,不知有多少人从四面围了过来。他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盯着轿帘下面的缝隙,只见一只黑色的靴子进入视线,正朝自己走来。

  陈文瀚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心里却打定主意,与其被人乱刀分尸,还不如趁着歹徒还没进来自行了结,免得死前还受一番羞辱。

  泛着寒光的刀尖刚挑开轿帘一角,只伸进来一寸长,随即“嗖嗖嗖”几声利刃破空声。那歹人惨叫了一声,“扑通”一下栽进轿来,倒在陈文瀚脚下便不动了,背上径直插着一柄长刀,刀刃直透胸腹。

  有人前来相救!陈文瀚大喘了口气,顿时软倒轿中剧烈喘息。轿外杀声四起,歹徒和前来相救的两拨人混战起来,叱喝掩杀声不绝于耳,破空的刀剑声密集,随时有人惨叫着死去。

  陈文瀚神经紧绷两股战战,煎熬地等待外面打杀声渐渐止息,却不知是歹人占了上风,还是前来相救的人赢了。

  “陈都尉!”轿外一声低呼,“在下周锐,受鸿安镖局莫镖头所托,前来护大人周全!”

  一听莫远歌的名字,陈文瀚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一放松,顿觉浑身发冷,衣衫都被汗浸透了。

  颤抖的手掀开轿帘,摇摇晃晃走出轿子,眼前尸横遍野,死者皆身着统一的夜行服,以黑布蒙面。一帮身着常服、手持各色武器的汉子正在检查有无活口,遇到还有喘气的就补上一刀。

  为首的汉子矮小精干,方脸虬髯,正是周锐。他见陈文瀚吓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立即上前一把搀住他,关切地问道:“陈大人,你没事吧?”

  陈文瀚吓得一句整话都说不利索了,被周锐搀着,死里逃生的感觉油然而生,结巴道:“多……多谢……要不是你们……我命休矣。”

  “陈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离开。”周锐见他吓得魂不守舍,二话不说就将他背在背上,回头对兄弟们吹了声哨,一行人利索地清扫了证据,随即快速消失在柳树林。

  苍云四合,“啪”天空一声炸雷,空气中沉闷的血腥味冲天。随即“霹雳啪啪”的暴雨倾泻而下,将满地的血洗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疫情居家,又是地震不断……真是不知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谢谢宝子们一如既往支持~还有十五章左右完结。

第151章 封锁东凌阁

  未时大雨方歇,周锐背着陈文瀚,两人浑身湿透,避过路人和跟踪眼线,从房顶一跃而下,径直落到杜颜真小院内。

  莫远歌和江千夜已在院中等候,见两人狼狈不堪地滚落下来,立即上前搀扶起。陈文瀚遭了惊吓,又被暴雨一浇,脸色煞白,浑身不由自主地打颤,见莫远歌犹如看到救星,一把抓住他胳膊,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莫镖头,你们若再晚一些,只怕我们就要天人永隔了!”

  可怜他一介文臣,哪遭遇过如此凶险之事。莫远歌搀着他坐下,江千夜和周锐连忙去准备热水和衣衫。

  “平安无事就好。”莫远歌递上一杯热茶,“快吃口热茶暖暖。”

  趁烧水的功夫,陈文瀚简明扼要将昨夜及今天发生的事跟莫远歌说了一遍。吃了热茶,他脸色稍好了些,却还陷在被刺杀的惊吓中,抱着茶杯的手不停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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