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125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重逢的喜悦充斥着胸腔,看着眼前众人,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快速上前几步,随即镇定下来,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善又冷静:“平身。”

  简单的两个字,已将自己与曾经朝夕相处的众人推到了天上与地下的两个极端。低头环视自己身上常服,虽是宫中平常衣衫,却与孩子们身上棉布衫天壤之别。

  玉玉的躯壳回来了,魂却丢在禁宫中了,和元宝一起禁锢在上斋殿了。

  莫远歌带着众人起身,冲着玉玉面露微笑,柔声道:“欢迎陛下回镖局。”

  还好,莫大还是像当初一样,容貌、心性都不曾因为这些苦难改变半分,不骄不躁,温柔强大,一如既往让自己心生依赖。

  恍惚间,玉玉想起雪狼山遇雪狼群时那样,自己栓惊马时扑向自己的那匹雪狼,龇着森然狼牙,眼看就要咬住自己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莫大浑身浴血自顾不暇,却还是舍命将手中刀掷过来杀死雪狼……命悬一线之际,他毫不犹豫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自己却身陷雪狼群……

  “好。”热泪不由自主涌出眼眶,玉玉连忙以袖拭泪,回以众人一个热切的笑容,大踏步往镖局走去。

  这一刻开始,萧楚玉决定用余生,要不惜一切代价护镖局世代平安。

  经过众人身边,孩子们躲在莫远歌身后,抓着他衣袖互相挤着,好奇又怯生生地咬着手指盯着自己偷看,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萧楚玉心头一股暖流,径直抬腿进了门。

  圣驾虽轻车简从,但罗衣镇迎驾的浓烈气氛却丝毫不减,街头巷尾皆是谈论当今皇上幼年在鸿安镖局的事迹。那些有幸曾与新帝有过接触的,皆无比自豪,似乎皇上与自己有莫大交情一般。

  鸿安镖局内,众人欢聚一堂,胡牛牛张罗着在院中吃席,赵满仓将自己家的厨子和食材都带来了,在院中热火朝天地做了满满四桌宴席。

  回到镖局,萧楚玉便不让大家拘着身份,与莫远歌、江千夜、柳榭卿、胡牛牛等人坐了一桌,孩子们坐了一桌,剩下的两桌便是镖局里的镖师和趟子手。

  酒过三巡,大家都十分高兴。胡牛牛喝多了,搂着萧楚玉“呜呜”就哭:“玉玉,兄弟,想死我了……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到大,吃住都在一起,亲如手足,陡然分开自是难过不已。萧楚玉没怎么喝,但脸也微红,以手支额把脸埋在阴影里,也是哭得不能自抑。

  他是萧楚玉,但骨子里,他还是镖局单纯善良的玉玉,与牛牛无话不谈,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好了好了,往后皇上经常回镖局不就好了。”江千夜十分乖巧地给柳榭卿斟了一杯酒,举杯对他道,“师父,往日徒儿忤逆不孝,如今借花献佛,真心实意给您道个歉,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师徒摒弃前嫌如何?”

  柳榭卿一向不敢接他递来的任何吃食,如今却豪爽地伸手接了,冲江千夜一笑:“要跟你这臭小子计较,为师早气死八百回了。”

  江千夜讨好一笑,狗似的贴过去与柳榭卿说话。

  “柳将军。”莫远歌拱手,欲言又止。

  柳榭卿看出他的为难,笑道:“莫镖头今日怎的扭捏了?这可不像你。”

  “陛下。”莫远歌说了两个疏远的字,以手支额。这些孩子都是被他从小宠到大的,有他在,孩子们便不能受委屈。即便玉玉做了皇帝,也一样。

  “莫镖头放心,柳某往日跟错了人,今日不会了。你放心,柳某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师父,你偏心啊!我也是你弟子,你为什么不教我这些?”

  “你多大能耐,早都超越为师了,还要为师教授什么?”

  ……

  月上柳梢头,热闹的镖局渐渐安静下来,萧楚玉径直在镖局住了下来,直到第二日才启程回京。临走时,他依依不舍地对莫远歌道:“莫大,我想有空了就回镖局,为了不扰民,我都会轻车简从。”

  “好。”莫远歌微笑点头。

  “我专门给你留着屋子,还住我隔壁。”胡牛牛道。

  “嗯。”萧楚玉微微一笑.

  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萧楚玉在柳榭卿的陪同下,踏上了回京之路。

第174章 快意少年游

  深秋气候渐冷,清晨也有深重凉意。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小院池塘快满了,游鱼嬉戏莲叶间,欢快吃着水面浮游,时不时一甩鱼尾,惊起圈圈涟漪。

  江千夜想在院里养鱼,莫远歌请人花了三日功夫挖下这池塘,种上莲花养了鱼,池边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池塘虽小却雅致,给这院落增添不少韵味。

  屋中,江千夜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甜,胳膊惬意地在头两侧舒展开来,背上覆着锦被,两只白皙的足不听话地露在被外。

  老树上鸟鸣啾啾,虽清脆悦耳也扰人清梦。随着晨光从琉璃窗射入屋中,打在他白皙的脸上。江千夜修长的睫毛抖动几下,勉强睁开眼,立即嫌那阳光刺眼,皱了眉一翻身,转过去又睡了。

  他闭着眼摸了摸身旁枕头,空空如也,莫远歌不知何时就起床了。他这才睁了眼,挣扎着起床,揉着眼睛,脚摸索着靸鞵,一边下床一边软绵绵喊着:“远哥……”

  院外响起重物落地声,随即便是莫远歌低沉温柔的回应:“嗯。”

  江千夜推开门,见莫远歌正在院中摆弄两筐山葡萄,便走过去问道:“你起床怎么不叫我?”

  山葡萄黝黑饱满,散发着清甜香味,顿时勾得江千夜肚子“咕咕”直叫。莫远歌用剪刀将山葡萄一颗颗剪下来,放在盆中清洗。他洗了一颗最大的,剥好径直递到江千夜嘴边,眸光温柔地看着他:“镇上程伯家山葡萄收成太好,让我去带两筐回来,我想着给你酿葡萄酒。”

  江千夜就着莫远歌的手,将那莹润的果肉含入口中,顿时满口腔皆是酸甜汁水。他咬着果肉在贴着莫远歌坐下,一边帮他摘葡萄一边含混不清地赞叹:“好吃!”随即不满地道,“摘葡萄这么好玩的事,你怎么不叫我?”

  莫远歌见他嘴边还残留着果肉,笑着给他擦了去:“你睡得死沉,好不容易把你叫醒,你翻身又睡着了,这可不怪我。”

  江千夜不好意思一笑:“嘿嘿……昨夜那幅画太耗神,我今夜一定早睡。”

  莫远歌反唇相讥:“你哪日早晨不是这么说的,结果一到晚上就忘了早上的豪言壮语了。”

  被他揭穿,江千夜面上无光,连忙转移话题:“远哥,你会做葡萄酒吗?别把这么好的葡萄给浪费了。”

  莫远歌仔细清洗着葡萄,将洗好的放进簸箕中沥干水分:“每年葡萄成熟时,达叔都要酿上两缸……我日日跟着他,自然知道如何酿造。”

  每次提起武智达,莫远歌情绪就低落。江千夜见他神色戚然,连忙道:“洗完这些,我们去镇上买两个合适的缸子。”

  “嗯。”莫远歌没抬头,眸光暗沉只顾工作。

  江千夜仰起头,刺眼的阳光从树叶间漏下丝丝光线,依旧刺眼。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这么好的天,江千夜可不想莫远歌一大早就陷入不好的思绪,抓住他胳膊情绪高涨:“远哥,听说这几日镇上渔船回港,码头上人山人海,全是来买新鲜捕捞的河鲜,我们也去看看吧!”

  莫远歌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吃河鲜了么?”

  只是短暂的一眼,江千夜便眼尖地发现莫远歌红了眼圈。如今镖局蒸蒸日上,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达叔却再也看不到这光景了。

  “我想吃。”江千夜抱着他胳膊摇晃,撒娇道,“你都好久没给我做香辣蟹和剁椒鱼了。”

  江千夜最近脸上时不时就冒小面疮,此时鼻尖正有一个红亮亮的,看上去十分滑稽。莫远歌转头看着他,脸上终于有了微笑:“雅颂先生说了,你吃得太燥,所以面疮老好不了。河鲜可以吃,但不可以吃辣的。”

  “行~”江千夜咧嘴一笑,很快就妥协了,“只要你做的,什么口味都好吃。”

  莫远歌莞尔一笑:“你先去吃早点,待我把山葡萄晾上,便去镇上买东西。”

  “嗯!”江千夜在他脸颊上“叭”亲了一口,起身欢快地往院外跑去。

  天气晴好,莫远歌和江千夜出了门,径直往码头走去。

  此时秋收正忙,四野入眼皆是黄澄澄的稻谷,农人顶着烈日在田间劳作;老人三三两两在街边晒太阳,聊着陈年旧事;孩童嬉戏追逐,抢着争今日谁是拾稻穗的冠军。

  繁重的劳作后必须是好吃好喝的犒劳,走街串巷的小贩都来到了田野间,卖豆腐的敲着梆子大声吆喝:“豆腐儿——了嗬”;卖卤肉的挑着担子扯着嗓子喊:“五香——八大味!”一派繁盛景象。

  江千夜毫不避讳地挽着莫远歌胳膊,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遇到熟人便大声招呼:“李伯早啊~”

  “三丫又长高了哦!”

  “马婶最近气色好啊!”

  他神采飞扬光彩夺目,俊美惹眼犹如年轻骏马,虽走在莫远歌身边,却丝毫没有被他的光环压下去,惹得三丫头羞怯地捂着脸跑了,马婶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却又给他篮子里塞了一把新鲜白菜。

  “谢马婶的白菜,真新鲜!”江千夜冲着马婶背影远远喊道。

  “你呀,招蜂引蝶一把好手。”莫远歌嘴上如此说,却丝毫不介意他如此招摇。他本该是万花簇拥的潇洒贵公子,生来就如此耀眼,莫远歌不想要他掩盖光芒。

  江千夜抱着胳膊一笑:“小爷天生惹人爱,没办法。”

  莫远歌心情畅快,胳膊径直搭在他肩上:“走,先去码头买河鲜。”

  码头热闹非凡,好几条渔船靠了岸,船家将一箱箱河鲜搬上岸,立即就有买鱼的涌上前去,挑选货物,讨价还价,好一派鲜活市井气。

  江千夜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皱了眉:“早知道先预定一些了,我可不想过去挤得一身脏。”

  莫远歌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去买。”

  江千夜看着那脏兮兮的渔船和挤得不可开交的人群,鼻子被鱼腥味冲得难受,一把拉住莫远歌:“要不算了,吃别的也行。”

  莫远歌知道他怕脏,正要说什么,远处河道上又驶来一座画舫。那画舫张灯结彩,帐幔飘然,雕梁画栋,缓缓朝码头驶了过来。

  船稍稍靠近,船上两个强壮的船夫便大声喊道:“让道,让道!”豪华画舫一到来,渔船纷纷让道,码头上讨价还价的众人都往那处张望,甚少见到这般好看的大船。

  “这谁啊,这么招摇。”江千夜低声道。

  莫远歌没吭声,只见画舫靠了岸,两个船夫拉着纤绳将画舫固定住,画舫帘子便撩开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站在甲板上冲莫远歌二人招手:“莫大哥,江公子,快来!”

  烈日下,他笑得灿烂,眉目深邃,面容俊俏,不是杜颜真又是谁?江千夜和莫远歌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他怎会来罗衣镇了?

  深秋的骄阳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长青山山道上,四个年轻人骑着马走在山道上,欢声笑语不断。杜颜真和江千夜并驾走在最前面,两人互相攀比自己胯下坐骑多神骏,说着便谁也不服谁,大有要吵起来的架势。

  “毛球是大宛马最好的血统,在京城最后一战中立过汗马功劳。”江千夜争得脸红脖子粗,“你这马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吗?”

  “好马不需事迹来标榜,你这马也就是颜色好看,太肥了,定跑不过我的旋风。”杜颜真不服气地道。

  此话一出,江千夜和毛球都急了,一个急他说毛球跑不过旋风,一个急杜颜真说它肥:“你说什么?不服来比比!”

  “比就比,谁怕谁?!”

  莫远歌和风无忧慢悠悠走在最后,原本在低声聊天,听到两人吵闹便停了下来。风无忧扯了下缰绳,坏笑着拱火:“那就比一场吧,谁输了今夜站岗守夜!”

  前面吵得跟乌眼鸡一样的两人顿时闭嘴了。风无忧特来罗衣镇看望二人,邀请他们去清影湖新建的树屋玩耍,为此还特地买来最新鲜的河鲜,还有叙州的姚子雪曲,准备今晚一醉方休。这么美好的夜晚,不抱着温香软玉的美人过夜,反而去站岗守夜,大傻子才干。

  莫远歌笑道:“请问二位今年贵庚?”

  “远哥~”江千夜羞怯地撒娇,拖着长长的鼻音。眼见他如此,杜颜真撇了撇嘴,却怯怯地看向风无忧。

  “赛马可以,但不许再吵架。”莫远歌收了笑认真道,“不可争强斗胜,当心坠马。”

  “嗯!”得了允许,二人立即眉开眼笑,不服气地对视一眼,策马便跑。深秋的山林色彩缤纷,晴空万里,山道上两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尽情纵马驰骋,衣袂飘然,热切洋溢在年轻的面庞,热情燃烧,激越昂扬。

  风无忧望着山道尽头只剩下小小的一红一青两个身影,摇头一笑:“果然是年少轻狂,热血落拓,这份烂漫心性,在下是没有了。”

  莫远歌转头看着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无忧兄,在下有一个问题,怕冒犯了无忧兄,但……”

  风无忧哂笑,讥讽他:“你莫镖头还怕冒犯?”随即指了指自己胳膊,“那年吃了干醋,那犯浑的一顿暴打,在下记忆犹新。”

  莫远歌脸一红,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抬眼看着他:“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即好奇地问道,“不知无忧兄今年贵庚?”

  风无忧白了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莫远歌笑道:“江湖传闻四大公子数云章公子最为风雅,令天下无数人倾慕,容颜十数年不变……可据我所知,你与雅颂先生一母同胞,相差不到三岁……”

  风无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怎么,莫镖头这是嫉妒在下驻颜有术,还是想打听驻颜之术?你长着这么一张年轻的俊脸,难道还怕留不住千夜的心?”

  “那倒不是。”莫远歌脸一红,“只是闲得无聊随口一问。”

  风无忧叹了口气:“是啊~本公子快不惑之年了,岁月不饶人呐!”随即望着快消失在山路尽头的杜颜真,自嘲一笑,“我也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偏对这小自己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般上心。”

  莫远歌也看着山路尽头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认真道:“颜真值得无忧兄如此珍视。”

  “是,值得。”风无忧出神地附和了一句。随即拍了拍莫远歌肩膀,笑道:“走吧,那两个小崽子都快跑不见了,要早些赶到树屋,今夜可要品尝莫镖头的手艺,赏月品酒吃河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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