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124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终于结束了……”脑中闪过这句话,心头一松,瞬间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径直瘫倒在地。

  江千夜清醒着使出惊天一剑,看着眼前情形,尚且有点不敢相信是自己所为。脸青嘴白瞪大眼睛看着手中天阙剑,嘴唇哆嗦着自语道:“师父,你在天上看见了吗?我做到了!”

  柳榭卿刚好从城门处赶过来,瞧见眼前震撼的场景,以及莫远歌身旁那无头尸身,心头一松,也脱力瘫坐在地。

第172章 纵马江湖事

  一个月后,满目疮痍的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新帝登极大赦天下,免了三年赋税,还鼓励京中豪门世家捐钱捐物帮助京中百姓修复损毁的房屋,修桥补路。

  那通向四座城门口的路被炸毁,露出了隐藏千年的地下暗河,新帝命工部修四座大桥,直通城门口。四座巨大的城门皆已打开,行人客商来往穿梭,十分热闹。高耸的城墙和城门依旧保留,有利抵御外敌。

  柳榭卿护驾有功,恢复了虎贲军统领身份,被封御前带刀侍卫,实为新帝帝师,教授新帝文治武功,随时出入禁宫;于玄奕被放出大狱,继续担任禁军统领,张寥为副统领;陈文瀚、于昭东、章之川等大臣皆受了封赏,为恢复民生朝政忙得脚不沾地。

  新帝登极日昭告天下,先帝萧景明丧行失德,大逆不道,残暴无度,不配享太庙之供奉,将除名北梁史书,命后世子孙以之为戒。

  危柱山、鸿安镖局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免北梁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立不世之功,封危柱山为天下乐师之宗,鸿安镖局为天下第一镖,并御笔亲题匾额,赐与无上荣耀。

  又将当年天阙城真相大白于天下:天阙城虽谋害百名童子,但念在是被人利用不知真相,且天阙城早已得到惩罚,罪过一笔勾销,还城主后人江星河清白名誉。

  梁奚亭夫妇早已回危柱山休养,莫远歌和江千夜在京中帮着玉玉处理各类事务,待事情都理顺了,两人向他告辞,准备回镖局。

  城郊大道上,江千夜和莫远歌各乘一骑,慢悠悠往罗衣镇方向而去。毛球烧焦的白毛又长出来了,比以前的更飘逸柔顺,它趾高气昂地缓步前行,时不时喷个响鼻。

  江千夜一身青衫,外罩了件狐狸防风毛的披风,满头青丝松夸夸覆在背部,随着凉意满满的秋风飞舞,更衬得他人美如玉,神采飞扬。

  莫远歌骑的是新帝赏赐的神骏,毛色漆黑油亮,彪悍健硕,身形高大,丝毫不比江千夜胯下毛球差。

  毛球初见此马,摇头摆尾一副傲气模样。待靠近,才发现此马乃母马,瞬间又化身为摇尾狗,极尽谄媚之能事,恨不得时时贴着它。

  大黑马不大看得上毛球轻浮浪荡的样子,只顾往前走,目不斜视,似根本没看见一旁孔雀开屏的毛球。

  莫远歌今日罕见的一身白衫,锦绣罗纹,缓带轻柔,飘然若仙。凉意秋风略过他精致容颜,清冷中带着几分睥睨的傲然,漆黑的眸子一片清澈,乌发泄在肩头,在风中轻舞。

  这身衣衫是新帝萧楚玉亲赐,眼泪婆娑地说希望莫远歌以后能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再不必刀口舔血,另外还要赏赐鸿安镖局金银。莫远歌只接了衣衫,却拒了金银封赏。他从马背褡裢里取出一个包扎精美的纸包递给江千夜,眸光温柔:“那日劳你陪我在荷塘中站了许久,这是犒劳你的。”

  “这是什么?”江千夜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颗新鲜莲子,莲子去了褐色膜衣和莲心,一瓣瓣白腻如玉,闻之清香扑鼻。

  “哈哈,莲子!”江千夜欣喜不已,取了一瓣放入口轻一嚼,顿时满口清甜。莫远歌如此温柔细心体贴自己,江千夜心被揉了一下,感动地望着他:“远哥,这些天这么忙碌,你哪来的时间去摘莲子?”

  莫远歌一身白衫随风飞舞,乌发玉颜,飘然若仙,回头对江千夜道:“昨夜你睡下后,半个时辰便采剥好了。”柔柔一笑,“给你当个零嘴。”

  江千夜吃着清甜的莲子,脑中忽而想起当年遇见他,在江州境莫远歌给的那把拐枣,对江千夜来说那不是一把拐枣,而是绝境中的一把希望。他满眼热切望着莫远歌,这人待他一如既往地好,好到让江千夜觉得自己就该在他身边无忧无虑吃着零嘴,陪他五湖四海去走镖。

  “远哥,你为何不要赏赐?”江千夜偏头看着他,脸上挂着俏皮的笑,“镖局这么穷,干嘛不要呢?”

  “经此一役,鸿安镖局得新帝御赐天下第一镖的牌匾,加上孝帝那块镖行天下的牌匾,两块御赐牌匾,还不够荣耀吗?当知见好就收,若再要赏赐便是不知进退了。”莫远歌道,“急流勇退,回归江湖,这朝堂终究不是江湖人士待的地方,远离为好。”

  “嗯!”江千夜点头,“我当时就想,若皇上要封你当个什么官,我才不愿意天天跟狗一样被拴在京城里。江湖之大,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多好。”

  “皇上不是昏聩之辈,不会乱兴赏罚。”莫远歌一夹马腹,“你看他这一个月来虽忙碌,但事事皆有章法,处乱不惊有条不紊,完全不是鸿安镖局时的模样了。”

  江千夜点头:“有我师父帮衬指点,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就是苦了他了,小小年纪就要承担那么多。”随即又看向莫远歌,眼里的热切和依赖都要溢出来了,“还是我幸福些,有远哥宠着,什么都不用操心。”

  莫远歌回头道:“今日嘴抹蜜了么?这么甜。”

  江千夜歪头道:“一直这么甜啊!”

  “那是。”莫远歌促狭一笑,“当日在长青山少年书生遭遇土匪抢劫,那股子可怜劲儿,当真是装得像啊。”

  “那才不是装的。”江千夜噘嘴,不乐意地道,“当时我伤得那么重,若再不找个可靠的人救我,我真的会死在山里的。”

  “那两个土匪是你找来的吗?”莫远歌偏头问道。

  江千夜眸光暗沉,低头看着缰绳:“那倒不是。不过是我算准了你出现的时间,主动去招惹了那巡逻的土匪。”

  莫远歌见他神情落寞,勾起了往日痛苦回忆,便想逗他开心,笑道:“我还记得你当时伤重血虚,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像个黏人的狗崽子。”

  江千夜羞涩地抬头:“我多可怜呀,差点被花知微打死。”嘴一撅,不满地道,“哼,你不可怜我,还嘲笑我。”

  “我还没可怜你吗?”莫远歌伸长手揉揉他头顶,笑道,“坏了走镖的规矩都要把你救下,还被达叔罚了三炷香的基本功。”

  江千夜这才高兴了些,怯怯地看着莫远歌:“远哥,你真好。”

  莫远歌伸手捏了捏他脸颊:“刚夸完你嘴甜,倒也不必这么甜。是想把你远哥夸得晕头晕脑,好对你千依百顺么?”

  江千夜狡黠一笑:“可以吗?那事……”

  “不行。”莫远歌知道他想说什么,果断拒绝。

  秋高气爽,一路金桂飘香,马蹄哒哒,不紧不慢地赶路,一路拉闲散闷,岁月恬淡闲适,再无忧心之事。

  走了一阵,江千夜折了路边一花枝拿在手里把玩:“舅父和舅娘已回危柱山修养;风无明兄弟俩送风闻征灵柩回云章书院;杜颜真送紫阳真人回子虚观,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事。京中事已了,我们回镖局准备十月一日迎驾事宜,还有半月时间,够么?”

  莫远歌道:“足够。我都想好了,迎驾事宜让牛牛和满仓帮忙,他们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

  “对哦。”江千夜咧嘴一笑,“满仓可是莫镖头唯一亲传弟子,镖局迎驾这么光耀门楣的喜事,赵员外定会鼎力相助。如此我们能省不少事。”

  “嗯。”莫远歌点头,“待迎驾事情一毕,就有的忙了。要把镖局翻新,还要招募镖师,把镖局的生意重新做起来。”

  江千夜一听就兴奋了:“有你我坐镇镖局,又有新帝御赐天下第一镖,鸿安镖局的镖便是天下第一安全的,定会生意兴隆。我都想好了,我要跟着你去走镖,去扶南,去西域,还要去南海!”

  莫远歌盘算起来:“牛牛能独立走镖了,让他做个镖师;满仓精于盘算,适合留在柜上做大掌柜;如黛功夫最好,便当孩子们的教习师父,负责教他们拳脚功夫,读书认字。”

  “那我呢?”江千夜双眼一亮,连忙期待地问道,“我做什么?”

  莫远歌见状,偏要逗他一逗,伸手轻刮他鼻梁,笑道:“你啊,就做莫夫人,跟着为夫走南闯北去走镖,专门负责给我暖床,哈哈哈……”

  “谁是莫夫人!”江千夜嗔怪怒骂,冲着莫远歌便是一顿娇羞的老拳。

  说起镖局的生意,人间烟火气便回来了。秋风习习,马蹄答答,翻过了高山便是一马平川,纵马江湖,知己相伴,实乃天下第一畅快惬意之事。

第173章 御驾回镖局

  深秋的罗衣镇煞是好看,霜林染醉,枫红如火,微风吹拂金黄禾穗,玉带河波光粼粼,渔船三三两两在河道穿梭。京城那场灾难并没有蔓延到这安稳的鱼米之乡,依旧一副盛世安好的模样。

  莫远歌江千夜二人骑着马走在乡间石板路上,老远就见镖局门前热闹非凡,穿着短打的匠人们正在修缮镖局大门和房屋。胡牛牛和满仓带着孩子们给工匠们帮忙,端茶递水,接瓦递砖,干得热火朝天。

  “牛牛不错嘛,还有钱修缮镖局。”江千夜笑灼颜开,策马前行。

  莫远歌心头疑惑,他最清楚镖局的状况,现在根本拿不出钱来修缮宅子:“不知是不是赵员外资助。”

  胡牛牛衣袍下摆撩起卡在腰间,肩上搭着垫肩,一个人扛起两个人才能扛动的椽木;赵满仓满脸黑灰,小心翼翼接过屋顶递来的瓦片,嘴里叮嘱道:“当心些~这些可都是百年老瓦,烧制这般精致,放在外面都是古董了,弄碎一个就是一两白银啊!”

  镖局硕大的正门已经拆了快一半了,影壁前堆满了砖瓦木料。莫远歌二人离大门尚且还有半里路,眼尖的赵满仓就发现了他们,连忙放下手中物事,兴奋又激动地大喊:“我师父回来了!”

  “莫大回来了!”孩子们登时欢呼雀跃,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莫远歌二人飞奔而去。

  “莫大!”

  “江公子!”

  七大八小的孩子,一个个满头满脸拆房的黑灰,衣服也在劳作中弄得黢黑,犹如一群小乞丐,欢快地奔向他们的主心骨。

  莫远歌二人下了马,江千夜见孩子们激动的笑脸,张着一双双黢黑的爪子就扑过来,吓得直往莫远歌身后躲。

  莫远歌却不躲避,笑眯眯张开怀抱接纳他们。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扑到他怀里,挤不进去的就抱着他胳膊腿直摇晃,亲昵又欢喜地叫着:“莫大~”

  “莫大,你终于回来了~”

  “莫大,我们好想你~”

  “莫大,你没受伤吧?”

  “好好好~”莫远歌顿时变成了人形挂件,胳膊上、腿上、怀里都是七大八小的孩子。面对孩子们毫不掩饰的想念和亲昵,他来者不拒,宠溺地笑着,抚摸着一张张小脸,“我没事,大家都没事。”

  赵满仓和胡牛牛也冲了过来。“师父!”赵满仓欢呼雀跃冲过来,也想在师父面前撒娇,奈何不好意思跟孩子们挤,站在外围焦急地打转。

  “莫大,江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胡牛牛激动得眼睛泛酸,连忙背过身去偷偷擦眼泪。

  “猴崽子们下来!”莫如黛也跟了过来,清俊的脸板着,一声喝令,孩子们立即从莫远歌身上下来了,再不敢造次。她那冷峻严厉的样子,倒是越来越有宋青梅的影子了。

  “如黛,哪来的钱修房子?”莫远歌放开孩子们,从马背上解下一个装满零嘴大包袱交给赵满仓。

  赵满仓接了包袱打开,孩子们立即欢天喜地低围过去抢零嘴,惹得他连忙举高包袱大喊:“别抢,都有,都有~”

  望着莫远歌二人,莫如黛清冷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热切:“罗衣镇官府派人来修缮镖局,为接驾做准备。”

  胡牛牛擦了眼泪,这才转过身来,眼睛红红,脸上挂着笑:“是啊莫大,不用镖局给钱。”

  “这官府也是够见风使舵的。”江千夜抱着胳膊不屑一笑,“之前镖局三天两头被人纵火打劫,他们视而不见,如今见镖局光宗耀祖,又巴巴来做舔狗。”

  莫远歌拍拍他肩膀,笑道:“管他舔不舔的,我们安然受着就行。”

  孩子们簇拥着二人兴高采烈回镖局,犹如簇拥着胜利归来的守护神。虽然早已听闻二人在京城的事迹,但唯有等待他们真正回来,心里才踏实。从此,再也不敢有人打鸿安镖局的主意,大家都能看到将来镖局蒸蒸日上,比往日更繁盛的光景。

  有了盼头,做什么都有劲,短短半月的时间,镖局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影壁森严,门楼高耸。新帝御笔亲题“天下第一镖”的牌匾已挂在朱漆铁门上方,威严霸气;倒座房修缮一新,原来梁孝第亲题的“镖行天下”的匾额也重新上漆装裱,悬挂在高大的垂花门上方。

  两道御赐匾额,皆是镖局挽救北梁于水火,立下不世之功的见证,也是镖局历代当家人精神的传承,用命换来的无上荣耀。

  镖局五进院落修缮一新,保留了原本大致的面貌和规模,又新添了许多造景,孩子们练功的忠勇堂添置了更多器械。

  上门求事做的镖师和趟子手快踏破门槛,上门生意更是络绎不绝,大家忙得脚不沾地,迎来送往,张罗着镖局的营生。

  十月初一,罗衣镇官道张灯十里,全装惯带的官兵老早就在街道两旁,持戈执戟而立,庄严肃穆,让人望而生畏。鸿安镖局门前红绸盖匾,红毯铺地,从镇上一直铺到镖局内。

  迎驾的仪仗旌旗招展,围观百姓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曾经破落的镖局如今重回荣光,皆感叹镖局这些年的大起大落,终还是侠义之辈有好报。

  莫远歌和江千夜带着镖局众人等在门口,等待御驾到来。今日莫远歌特地穿着新帝赏赐的白衫。街坊们从未见过他穿的如此惹眼,与江千夜站在一起犹如一对璧人,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二人身上瞟。

  巳时,圣驾终于来到罗衣镇,没有冗繁的仪仗,没有庞大的护卫队,只有柳榭卿带着几个随从,轻车简从,几匹高头大马加上一副銮驾,倒是与罗衣镇盛大的迎驾阵仗十分不匹配。

  若不是柳榭卿身着铠甲,以及銮驾的规格,两旁接驾的官员几乎不敢认:这便是新帝出行的规格?

  柳榭卿手持斧钺走在队伍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面对面面相觑的两旁迎驾官员,他目不斜视,挺拔的身躯自有威严:“皇上御驾回鸿安镖局,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銮驾里,玉玉身着常服,听着柳榭卿的声音,知道自己回到了罗衣镇。两年不见,对镖局挖心掏肺的思念曾差点把他折磨疯。梦里求而不得,如今真正得偿所愿回来了,他却害怕了,身子一直在颤抖,甚至不敢伸手撩开车帘一看。

  近乡情更怯,两年前离开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当时的自己单纯又胆怯,半喜半忧地离开了镖局,完全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堕入地狱的灾难。如今再回来,早已物是人非。曾经单纯的玉玉早已死在深宫里,如今回来的,是新帝萧楚玉。

  銮驾终于来到镖局门前,人山人海的围观者纷纷下跪高呼“万岁!”听着排山倒海的呼喊声,玉玉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双手紧紧撰着衣袍,手心沁出了汗珠。

  “皇上,到镖局门口了,该下马车了。”柳榭卿在銮驾外轻声道。

  玉玉“哦”了声,伸手掀开门帘,眼前一切让他瞪大了眼:镖局门口跪着密密麻麻的迎驾众人,有官府的人,有镖局的人,也有四邻街坊;镖局原本破败的大门重新修整过了,比原来更加气派,却不是当初的模样了;门口两个破白玉狮子,缺的眼睛和腿都补上了。

  一切都欣欣尚荣的模样,却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鸿安镖局上下,恭迎皇上圣驾!”莫远歌跪地而呼,江千夜、胡牛牛等镖局众人跟着跪地叩首。

  牛牛长高了,还是那么胖;如黛也长成了青葱少女,却没了原来的娇憨,一身清冷;孩子们都大了些,望向自己的目光却多了几丝陌生与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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