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13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玉玉心领神会:“是啊达叔,那江小公子也可怜,若是我们把他丢在观中自己走了,他醒来定会难过。”

  伍智达叹息一声,一肚子火被这两个小猴崽子一唱一和给哄灭了。

  江千夜一觉睡到戌时,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屋中已燃灯。莫远歌坐在灯下看书,他依旧是昨晚那身青衫,满头乌发披散,在微黄的灯光下愈发显得明眸皓齿。

  “美人~”江千夜不自觉地竟然低声喊出口了。

  “什么?”这一声实在太低,莫远歌没听清。他放下手中书走过来看着他:“好些了么?”

  江千夜努力撑起身子坐起来:“好多了。有饭么?我饿了。”

  莫远歌揭开桌上的盖子,粥菜尚在冒热气。江千夜边吃饭边看莫远歌,笑道:“莫大哥,想不到你这样正经的人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你哄骗老道士的话可太好笑了。”

  莫远歌放下手中书,脸上一丝好笑都没有:“是吗?比起小公子,莫某还是自愧不如。”

  江千夜知道躲不过去,咬了下嘴唇放下手中勺子:“莫大哥,我不是存心欺骗你的,我……”

  莫远歌举手打断了他:“小公子不用向我解释什么,你我萍水相逢,没有坦诚相待的必要。我只是想提醒你,阴极功伤人伤己,千万不可再练了。”

  江千夜手中的勺子“啪嗒”掉在了碗里。半晌,他才拾起勺子继续吃:“多谢莫大哥关心,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你尚且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不可……”

  莫远歌话没说完,江千夜竟一下站起来怒道:“我说我知道了!”

  两人四目相对,火药味十足。没用缩骨功的江千夜站起来竟然只比莫远歌矮不到三寸。只是他身子细瘦,配上这样的身高,有些令人担忧风将他刮走。

  莫远歌首先弃阵,转头回到窗边,一言不发地拾书本。

  江千夜手在轻微颤抖,直后悔刚才太冲动。可是他不愿听莫远歌提阴极功,甚至不想让莫远歌知道自己练过。似乎这样,那屈辱的过往就不存在,至少在莫远歌面前不存在。

  “自欺欺人。”江千夜心中暗骂自己一句。他站了片刻,沮丧地坐回椅子里以手支额低声道:“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莫远歌收拾好桌子上的残羹冷炙,铺好床转头对江千夜道:“你睡吧。明日一早镖队将离开子虚观。你若愿意跟我们走,便早些起来;你若想留在观中养伤,我会给观中留足香火钱。”

  听到这番话,江千夜更后悔了,他撑着努力走回床边。几步路的功夫,他脸上的神情又变回了以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自然是跟着镖队走。除了莫大哥,我谁都不信任。”

  可惜刚才他态度太恶劣,这番卖乖并没有起作用,莫远歌依旧不看他,甚至连床上的外袍都拿起来准备穿上了。

  江千夜哪舍得他走,这么个大美人躺在身边,不能摸看看也好啊!

  他十分清楚莫远歌惜弱的脾性,双臂交叉捂着肩头的伤,双眉紧蹙便跌坐在床上,脸色瞬间苍白,额头甚至还出了汗珠。

  “你怎么了?”果然不出所料,莫远歌弃了衣衫伸手扶住他。

  “冷……”江千夜的嘴唇都白了,浑身直打哆嗦,“阴极功反噬……”

  房中并无碳火,此时夜已深,莫远歌性子也不是喜欢扰人的。他叹息一声,只得用薄被把江千夜裹起来抱在怀中,像前几日一样用体温暖热他。

  江千夜得逞,一边哆嗦一边假装不经意往莫远歌脖颈间凑,去寻他身上那股神秘的香味:“莫大哥说的是……我日后再不练那邪功了,被它害苦了。”

  听到犹如受伤小兽般的轻言细语,莫远歌果然软了语气:“不论你有多少必练那邪功的理由,都比不过好好活着,人不该为仇恨而活,否则何必来这世上一趟。”

  江千夜颤抖着低声道:“我知道了。”

  莫远歌想了想,还是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道出来:“烂柯门第一个死的是曹洪全,你杀赵叔达和花知微用的就是曹洪全的曹家刀法;在雪狼山你用石子打狼的功夫,正是烂柯门的炮火连天。我没猜错的话,你之前问我莫失、莫忘,也是想用阴极功去模仿这两招。对么?”

  江千夜不吭声。阴极功是他的耻辱,他一点也不想跟莫远歌讨论这个。但他才对美人发了火,好不容易哄好了,绝不能重蹈覆辙。

  “莫大哥,我冷,不提这事了行么?”江千夜打着哈欠,“你抱紧点……我觉得被子太厚了些,你可以贴身抱着我吗?”

  屋中灯火摇曳几下,终于油尽灯灭。黑暗中江千夜皱了眉,他看不见美人那张俊俏的脸了。

  裹在他身上的被子被抽走了,一个温暖似火的怀抱径直将他拥入怀中。

  “若是日后天天被这样的大美人抱着睡,这才不枉此生啊。”江千夜心满意足地喟叹。

第16章 浮生苦海舟

  第二日,莫远歌带着江千夜去拜谢紫阳真人。

  老道士昨日被阴极功所伤,今日更加萎靡,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走路都要弟子搀扶。江千夜完全不知老道士是被自己所伤,还以为他这副模样是因为功力不够,强用清虚神功为自己疏通经脉所致。

  清明殿前,江千夜向紫阳真人行三跪九叩拜谢大礼:“多谢真人活命之恩。”

  老道士被弟子搀着颤颤巍巍地伸手抚摸江千夜头顶,微笑道:“好孩子,起来吧。”

  江千夜起身,他穿着莫远歌的大氅,人又高,愈发衬得老道士犹如青葱翠竹旁的干枯老树。

  老道士抬头仰望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揭开衣襟,从里面掏出一枚蜡丸递给他:“这个收好,老道天命将至,恐无再见之日。有几句话赠与你,离开子虚观再打开。”

  江千夜双手接下,看着老道士那慈爱的面容,突然就红了眼眶。他连忙背过身去,没说道谢的客气话。

  老道士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稍大些的蜡丸递给莫远歌:“贤侄,这些年老道一直遗憾没能再见令尊一面。良友易得,知音难觅。如今能见他后人,老怀稍慰。这是老道为老友尽的最后一点心力,望你此后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莫远歌跪接蜡丸:“谢真人赐福。”

  紫阳真人微笑点头:“去吧。”

  莫远歌与江千夜在老道士的目送下,一步三回头地离了清明殿。

  辰时,镖队整装出发。回程轻快,除了一车雪狼皮再无别物。此行圆满,伍智达心中高兴,提议道:“今年收成不错,能过个好年。此地离夏桑城不远,年关将至,我们去那里采买些年货回去。”

  “好!”众人欢呼,赶着骡子轻快地下山。

  莫远歌和江千夜心情都不好,莫远歌骑着马慢吞吞跟走镖车最后,江千夜则坐在空荡荡的镖车上一言不发。

  玉玉凑过来低声问道:“江公子,你怎么一夜功夫就长那么高?有什么秘诀吗?能教教我吗?”

  江千夜看了莫远歌一眼,低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嗯!”玉玉猛点头。

  “我和大郎睡了一晚,便长高了。”江千夜笑得神秘。

  “你骗我!”玉玉疑惑道,“我也和他睡过,怎么没长高?”

  江千夜凑过去耳语:“我说的睡,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是那个睡……”

  玉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小声道:“你……你说真的?”

  江千夜指了指自己:“你不是看见了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玉玉脸都羞红了,猛摇头:“我……还是算了。”

  逗了玉玉,江千夜心情没那么沉重了,双手枕在脑后惬意地望着天:管他日后会怎样呢,当下这样也挺好。

  他从怀中摸出那枚蜡丸,犹豫下还是捏开了,里面是一张小纸条。江千夜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无根树,仇恨种,怨念至深不罢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舟,常在鱼龙险处游。遇良人,要回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一首打油诗,无非是劝人向善。“哼,老道士。”江千夜不以为意地将纸条塞入怀里闭目养神。

  下山轻快,天擦黑时镖队到了夏桑城。夏桑城是北梁西部最热闹是城市,此地为北梁另一南北要塞,走南闯北的商人和旅人都要路过此地。夏桑城夜市尤其热闹,卖货的、耍把式的、看相算命的应有尽有。

  镖队进城后径直去客栈先将牲口货物安顿好,定好房间,大家约着去逛夜市。江千夜本想在客栈歇息,玉玉非要拉着他一起去。莫远歌也道:“去逛逛吧,你若嫌累,骑马便是。”

  一行人到了夜市各自逛着,胡牛牛和玉玉东看看西摸摸,看什么都新鲜稀奇,却什么都舍不得买。江千夜骑在马上,莫远歌牵着缰绳慢慢走在后面。

  “莫大,你看!”胡牛牛从首饰摊上拿起一支玉钗,“胖丫有个一模一样的钗子,如黛眼馋得紧,买回去给她好不好?”

  莫远歌微笑点头:“好。”

  得了许可,胡牛牛立即和玉玉一起对老板展开砍价大战。

  江千夜双手抱怀歪头道:“如黛?莫如黛?我还道莫大哥给我取了个好名字,原是捡来的。”

  莫远歌憋着笑,道:“我可没说是我取的,你自己误会。”

  “哼,”江千夜佯怒,转过头去使性子,“我可伤心了。莫大哥给如黛买了钗子,不给千夜买个吗?”

  “你又不是女子,要什么钗子?”莫远歌说完便想起桐子城那晚他那惊鸿般的花魁扮相,心痒了一下,“你何时扮个女子,我定送你个。”

  江千夜头一歪:“你说的啊,我回头就扮。”

  莫远歌正要说什么,胡牛牛在前面大喊了声:“莫大,前面有告示,赏金千两呢,快来看看!”

  莫远歌一听,牵着马便往前走。街边告示栏里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许多人围着看。莫远歌牵着马站在最后,看不清告示的内容。

  玉玉仗着身形瘦小钻进去看了片刻便一脸苍白钻出来对莫远歌道:“莫大,告示上说烂柯门的什么花被人杀了,那凶手画像我看着怎么有些像江公子?咦,江公子呢?”

  莫远歌心一紧,回头一看,马背上哪还有人。

  快到罗衣镇时,伍智达给镖队的人下了一道命令:“回去以后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江千夜,你们也不许再谈论此人。这人来历不明,万一是个朝廷钦犯,连累镖局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猛点头。

  镖队尚未到玉带河码头,远远就听见一阵苍老的歌声。伍智达勒住缰绳对莫远歌道:“我从后门回。”

  莫远歌见怪不怪地道:“好。劳烦达叔去赵员外府上回话。”

  “嗯。”伍智达策马往岔路而去。

  镖队顺利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鸿安镖局传开,宋青梅和莫如黛站在镖局门口石狮子旁迎接镖队。

  “娘。”莫远歌下马给宋青梅请安,“我回来了。”

  宋青梅微笑点头:“平安回来就好。”

  “哥,给我带好东西没?”莫如黛那身黢黑的红衣终于换下了,不过新换上的翠绿衣衫也黑了。

  莫远歌从怀里取出一支金钗恭敬地双手呈给宋青梅:“路过夏桑城看到这支钗子,孩儿便想,娘若是戴上,定好看。”

  宋青梅伸手接过钗子细细看着,钗头正是她最喜欢的梅花。宋青梅眼睛里有微光,忽悲忽喜。

  莫远歌将胡牛牛选的钗子递给如黛,如黛接过登时惊喜地叫起来:“哇,哥你真好!我想这支钗子想好久了!”

  宋青梅把钗子放入怀中,轻拭眼中泪:“又乱花钱。”

  “没花多少钱,娘喜欢就好。”莫远歌微笑道。

  赵员外派人把剩下的二百五十两银子送过来了,胡牛牛和玉玉把从夏桑城买的零嘴分给孩子们,又被孩子们缠着讲一路上的见闻。

  胡牛牛便把路上经历添油加醋地变成了一段传奇历险。

  “我手持铁锹刚把狼拍死,一匹巨大的雪狼就站在我背后,那狼爪跟熊掌似的照准我后脑勺就是是一掌。我侧身躲过,反手就是一铁锹,狼爪瞬间被铁锹砸断,骨头渣子都飞到我脸上了。”胡牛牛吹得唾沫横飞。

  “牛牛,狼爪有熊掌大吗?”一个孩子拖着鼻涕问道。

  “当然,那可是雪狼啊!”受到质疑,胡牛牛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雪狼皮就在库房里呢,一会儿带你们去长长见识。”

  “牛牛,该做饭了。”玉玉吃力地从井里打了一桶水。

  “哦,来了。”胡牛牛一边往井边跑一边道,“晚上再讲给你们听。”

  “猴崽子们,该练功了。”伍智达抽着旱烟走进院子,“这几日没偷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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