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36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江千夜被他那一笑弄得浑身不自在,生怕他又质问莫远歌嘴唇脖颈的伤,连忙躲到莫远歌身后:“远哥,梁掌门,那个……我先回屋,你们慢聊。”说完便仓皇逃了。

第42章 一剑朝天阙

  今夜莫如黛守灵,莫远歌换下丧服,在昏暗的油灯下伏案疾书。罢笔,他将信纸折小,放进小拇指粗细的竹筒内塞好,绑在信鸽腿上,推开窗将信鸽放出去。

  看着信鸽消失在夜色里,正要关窗,一张俊俏的脸笑眯眯地从窗外探来。江千夜大眼睛扑闪,含着一抹俏皮:“这么晚了还放鸟,给谁写信呢?”

  莫远歌莞尔,伸手轻刮他鼻梁:“我不放心孩子们,叮嘱牛牛几句话。你怎么还不睡?”

  江千夜一翻身,衣袂轻扬,干脆利落地坐上窗台,一足踏在窗棂,一足垂于窗前悠闲轻轻晃动:“睡不着啊,连续这么多天黑白颠倒,晚上反而精神。”守灵虽苦,总比以前逃亡的日子来得安稳,人倒是恢复了白嫩。

  “你要进来坐么?”莫远歌侧身让他。

  江千夜看着莫远歌那并不宽敞的床,床上被褥皆已铺好,知道他已打算睡了。江千夜跳下窗户:“不了。今夜月色好,我沿着砚湖走走,你睡吧。”

  “夜间天凉,出去多点穿。”莫远歌道,“切莫走远了,早些回来歇息。”

  “知道。”江千夜冲他摆摆手,“噔噔蹬”踩着竹梯下楼。

  浑圆的月挂在天空,和空灵闪烁的星空一起倒映在湖面,远远在天际相接,倒叫人分不清远处那星星点点在天上,还是在水里。

  微风轻拂,吹皱了湖面,揉碎了星光,温柔的闪烁,心旷神怡。江千夜枕臂躺在小船上,仰望星空,鼻中嗅到海棠的幽香,身心舒爽。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这名字也是应景了。真该把远哥喊出来。”江千夜惬意叹道,“良辰美景,独缺佳人相伴。可惜,可惜。”

  “莫远歌算什么佳人。”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岸边,“江公子一表人才,当配大家闺秀。”

  江千夜一惊,一跃而起,弓腰屈膝警惕着:岸上站着一个黑衣人,正背着手看着自己。那人从头到脚都包着黑布,连眼睛都不露出,只看身形,应当是个壮年男子。

  “阁下是谁?”江千夜从怀中摸出钢珠,随时准备攻击。

  黑衣人无视他的紧张,沉着嗓子道:“你的有缘人。”他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似在刻意掩盖自己原本的声音。

  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脚,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江千夜道:“阁下这样的有缘人,在下不敢高攀。阁下到此,意欲何为?”

  黑衣人道:“拜我为师,教你剑法。”

  他声音平铺直叙,像在说吃饭睡觉这样的寻常事。江千夜一愣,随即失声冷笑:“阁下今日出门没吃药吗?我认得一位良医,能治疯病,介绍给你如何?”

  那人不在意他的无礼,招手道:“江公子,你过来。”

  江千夜道:“小爷是年轻,但不傻。你觉得我这般好骗吗?”

  黑衣人道:“你过来,且看我给你演示一套剑法。”似怕江千夜不肯信他,又道,“你看完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学。”

  “什么剑法?”江千夜问道。

  “天阙剑法。”黑衣人道。

  这几个字如雷轰顶,江千夜浑身一颤,眼里的光一闪,随即眯起眼睛盯着那人,握钢珠的手出了汗:“阁下究竟是谁?”

  那人径直抽出一把长剑,失魂落魄地道:“大梦初醒欲断魂,醒来方知两世人。我与你一样,是个没有姓名之人。”

  他单手起势,手挽剑花。长剑在他手中如游龙惊凤,时而迅龙惊世、疾如雷霆电驰,门户大开大合,招式有进无退,霸道刚猛至极;时而诡异快捷,变化莫测,似实似虚。剑招变换间,顿挫使转,刚柔相济,千变万化,神彩飘逸,潇洒磊落,真真惊世骇俗,风云激荡。

  “贪狼阳明幻莫测,

  阴精巨门无前勇,

  真人禄存深壁垒,

  玄冥文曲幽朱台,

  丹元廉贞居傲骨,

  北极武曲统五岳,

  天关破军而后立。”

  那人边舞剑边吟,“天阙剑法虽只有这七招,但每一招皆有数十着变化,一经推演,变换繁复之极,虚实变幻,刚柔并济,无有穷尽。”

  他收剑,背手而立:“江公子,你要学吗?”

  江千夜只恨刚才为何不靠近一些,黑暗中他没将那人剑招变换所有细节看清,但也看得八九不离十。他后背出了冷汗:他曾见过父亲练此剑法,那时年岁尚幼,招式都忘了。但那人刚才一舞,影影绰绰与父亲的动作重叠。难道天阙城除了自己,还有人活着?!

  “你……你也是天阙城的人?”江千夜手心出汗,声音颤抖,纵身一跃,轻飘飘落于岸边,离那人一丈远。看着那人以黑布覆着的脸,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连气也不敢吐,似乎吹口气这人就消失了。

  那人摇头:“我不配。”

  “那你为何会天阙剑法?”江千夜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两步,那人立即后退两步,始终与他保持一丈远。

  “偷来的。心有愧疚,今来物归原主。”那人道,“我教你。”

  这人言行透着诡异,又不透露身份,江千夜自然不信他。他迅速冷静下来,也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打量那人:“阁下什么都不肯相告,却让我拜你为师,恕难从命。”

  那人思忖片刻,道:“不拜师亦可,只要你愿意学。”

  江千夜继续试探他:“既然你对小爷这般了解,当知小爷会何种功夫。已然知道剑招,我何须跟你学?”

  那人道:“你只看到烂柯门炮火连天数枚黑白子齐发,威力无穷,却不知这几枚棋子在高速运行中如何积攒力道。不过这并不怪你,毕竟花知微这招只使了一半,就被你点了穴。我相信你用阴极功也能照猫画虎。”他质问江千夜,“我只问江公子一句话,你何时去势?”

  这人竟连江千夜杀花知微的细节都猜到,江千夜心生警觉,邪魅轻笑:“阁下这般惦记小爷的宝贝,莫非暗恋我?小爷菩萨心肠,不如把你蒙脸布摘下来瞧瞧,你若生得俊,小爷就勉为其难要了你。”

  那人倒退了两步,气得浑身颤抖,手中剑“噌”一下直指江千夜,却迟迟没下手。半晌,他放下剑,声音平静如常:“你被袁福芝带偏,已然误入歧途。若无粱奚亭舅甥护着,你早死八百回了。江星河,我且问你,万一粱奚亭舅甥死了,你有办法靠自己复仇吗?”

  江千夜慵懒地伸个懒腰,破罐破摔:“他们若死了,我跟着死就是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阁下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那人果然受不得他激,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冷笑:“好,果然是没骨头的兔儿爷!你的男儿血性呢?你的血海深仇呢?你父母泉下有知,当后悔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江千夜似笑非笑看着他:“啧啧啧……我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真的暗恋我?”

  那人气得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啪!”摔到江千夜怀里:“拿着滚!”似多看他一眼都脏眼睛。

  江千夜接过那厚厚的册子,册子封面的文字江千夜看不懂,粗略一翻,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不破不立,你需全然忘了阴极功。”虽被气得不轻,那人还是忍不住叮嘱,顿了下又失望地道,“不过你太瘦,天阙剑法到你手中算是废了。”

  “我如何窝囊、废柴、辱没祖宗,是我的事。”剑法得手,江千夜蔑然一笑,原形毕露,钢珠滑落指尖,“看招!”手中两枚钢珠“嗖嗖”如离弦之箭,分别射向那人。

  那人没料到江千夜突然出手,侧身避开第一枚钢珠。眼看第二枚钢珠已到身前,他不闪不避,“当”一声,钢珠戛然而止,竟凭着指力硬生生夹住了钢珠。

  这人绝不是自己能对付的,江千夜当即干笑:“哈哈……”尴尬地捏了捏手指,“阁下指上功夫真不赖。”

  黑衣人占了上风,又听他口中奉承话,伸手将钢珠丢还江千夜:“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我不与你计较。即便你用激将法骗到了剑谱,谅你也看不明白。”

  江千夜十分明白自己处境,接了钢珠揣进怀里,臭脸道:“什么叫骗?天阙剑法本就是我家的。看不懂,拿来当摆设不行吗?”

  黑衣人道:“臭小子,虽然你品行低劣,下流无耻,但我还是要教你。剑谱你先拿着,我会再来找你。”说完闪身融入黑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望着黑暗,江千夜吁了口气。不论如何,剑谱到手总是好事一件。他揣着剑谱飞快回屋,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竟全是一些弯弯曲曲看不懂的字。他见过天竺文、波斯文,可这种文字江千夜从未见过。继续往后翻,皆是密密麻麻的这种字,连一式半招的画像都没有。

  那人还真说对了,江千夜看不明白。难道真要让那人教吗?他千方百计隐藏身份,决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江千夜自然不会傻到毫无戒备地相信他。可除他之外,这世上还有谁会天阙剑法?

  梁奚亭学识渊博见识过人,或许能认得这种文字,但江千夜总不放心把家传剑谱给外人看;莫远歌武功高强,江千夜也信他绝不会偷学,但只怕他也没见过这种文字。

  “唉!”他重重叹息,“难道真要用阴极功去套天阙剑招?”江千夜可以毫无顾忌地用阴极功使他见过的各派武功,但这是自己家传绝学,若用阴极功去套天阙剑法,那才真是辱没祖宗。

  第二日灵堂内,江千夜恹恹地跪在莫远歌身边,时不时打哈欠,眼下乌青。“你若不适,回去歇息吧。”莫远歌往火盆里烧纸,低声道。

  江千夜一夜未眠,把他从袁福芝那里听来的江湖故事里,关于武功秘籍隐藏的方法都试了一遍:什么水泡火烤,书页耐心地撕开两层,一无所获。熬到天亮他才死心:他真的看不懂那剑谱。

  他困得稀里糊涂,却跪直了身躯摇头:“不。”

  “莫强撑。”莫远歌手指了下自己下眼皮,“这里都黑了。回去睡吧。”

  江千夜念头一转,道:“那你回来了叫我,我有事跟你说。”

  “嗯。”莫远歌点头。

  天黑时,莫远歌回到竹楼,推开门就见江千夜躺在床上,还惬意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抛着两粒钢珠玩。见莫远歌回来,他从床上弹起,笑眯眯地迎过来:“远哥,你终于回来了!”

  莫远歌见他慌乱中鞋子也没穿,光着两只脚就过来,伸手拦他:“快上去,别冻着。”

  “哦。”江千夜嘻嘻一笑,跳着脚回到床上。

  莫远歌从袖中取出两个金黄的橘子递给他:“诵经大师从家乡带的,我给你留了两个。”

  这哪是吃橘子的季节,江千夜在袁府也算吃遍天下美味,知道这橘子来得不易,连忙伸手接过。带着体温的橘子在灯下泛着微光,勾动心绪。握着温热的橘子,江千夜抬眼巴巴望着他:“远哥……”

  莫远歌正在脱丧服,白色的丧服下就是他寻常穿着的黑衣。江千夜甚久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身形,连日守灵,身心重创,莫远歌又瘦许多,已然不是万灵山初见时那精壮的莫镖头了。

  不过清瘦的莫远歌少了江湖草莽气,自宋青梅故去后,他像变了一个人,多了些许翩翩浊世公子的多情缱绻与愁思,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江千夜迷恋。

  “嗯。”莫远歌将丧服叠好放在榻上,转头看他,“怎么,不喜欢橘子?”

  “没有。”江千夜连忙摇头,低头剥开一颗橘子,先递给莫远歌一瓣,自己再放一瓣在口中。牙齿轻咬,酸甜的汁液爆满口腔,江千夜微笑,“我最爱橘子,只是许久没吃过了。”

  莫远歌莞尔一笑,将橙色果肉塞入他嘴:“喜欢就多吃些。”

  他的手指有些冷,还带着长生殿香烛纸钱的味道。江千夜突然想起两次并不算愉快的亲吻,却勾得他心痒难耐。

  江千夜张口咬住橘子瓣,却一把抓住那人试图缩回的手,连同他的手指一并送入口腔,一寸寸吮过,从指跟到指尖,直到将指尖的橘子瓣咬住。咬爆口中果肉,双眼如狩猎的狼,威胁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这是你送上门的。”

  莫远歌苍白瘦削脸噌一下红了,挨烫似的缩回手,另一只手紧紧搓着被江千夜吮过的手指,目光避着他,声音都在颤抖:“星河,别逼我……”

  美人窘迫又可怜,看着他,江千夜竟然心生不忍。他自认不是什么温良之辈,但面对这人,总是无法硬起心肠,见不得他丁点难受。

  唉……算了。眼中威胁的光瞬间消散,江千夜笑得灿烂无邪:“哈哈哈……远哥,我逗你呢。你帮我看看,认得这是什么字么?”

  他从怀中取出两张纸,上面是他临摹的剑谱上的字。

  莫远歌回头,疑惑地看着他。目光最终落于纸上。他接过两张纸,仔细看了:“我没见过。”

  看来这人和自己一样,半斤八两。江千夜收了纸,在莫远歌疑惑的目光中,将剩下的橘子放入口中,咬字不清地道:“或许梁掌门懂。”

  他想走,莫远歌一把拉住他胳膊:“星河,这字是哪里来的?”

  江千夜吃着橘子,含混道:“我闲着没事见房里书架上有书,便乱翻着看,见这文字心生好奇,没什么大碍吧?”

  他目光赤诚炙热,莫远歌立时松了手:“无事,你喜欢何门何派的功夫可以问我,我知晓的定都告诉你。”

  江千夜呵呵一笑:“我若想学莫家刀法,你肯教么?”

  莫远歌道:“你太瘦,练不成莫家刀法。”随即莞尔,“你也吃不得练基本功的苦。”

  这人还真是直言不讳,江千夜摇头轻笑:“橘子味不错,我去睡啦。”

  作者有话说:

  还有十几章存稿,因我写得慢,为了保证不断更,从今天开始2天更新一章,感谢大家的喜爱,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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