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45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莫大,起来吃饭了。”胡牛牛突然在院中喊道,“咦,莫大呢?”

  眼看胡牛牛要来开他房门,江千夜脸“唰”一下白了,惊慌失措推开莫远歌,起身找衣服穿,嘴里慌张地喊道:“别开门,我~我在换衣服。”

  “哦。”胡牛牛老实地在门口等着。

  “看你怎么解释。”莫远歌坏笑着用口型说道。江千夜急得找衣服塞给他,自己手忙脚乱穿衣,大声对门外道:“牛牛,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莫大呢?他房间没人。”胡牛牛问道。

  江千夜尚未回答,莫远歌竟慢悠悠一边穿衣一边大声道:“我在江公子房里,你且先去。”

  江千夜惊诧地停了手,侧耳细听,门外没了声音,片刻之后便听到胡牛牛凌乱的脚步声远去。

  这下好了,更坐实了二人有一腿。江千夜转身看着莫远歌,坏笑道:“远哥,你也不怕吓坏小孩子。”

  “你不是早就与人说同我睡了吗?怕什么?”莫远歌穿好衣衫一把搂住江千夜肩膀,笑眯眯地看着他:“先洗澡再吃饭,丑媳妇儿。”

  两人在小堂屋内用饭,胡牛牛将饭菜端上桌,结结巴巴不看二人就要走:“那个~我去看看灶上鸡汤炖好没……”

  江千夜伸手拦住他去路,笑眯眯地看着那张窘迫的胖脸:“还炖了鸡汤,专门给我炖的吗?”

  “嗯。”胡牛牛点头,随后立即摇头:“不不不~给大家炖的。”说完羞涩地跑了。

  江千夜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回头看着莫远歌:“远哥,这小胖子是个体贴人,将来娶了媳妇儿,定对媳妇儿特别好。”

  莫远歌莞尔一笑,拿了个包子递给他:“多吃些,你太瘦了,抱着硌手。”

  江千夜伸手接过,低声嘀咕:“我也想长肉,总是不长,我有什么办法。”

  “吃了饭你便回屋歇着,我去拜会赵员外,午饭莫等我。”莫远歌边吃包子边道,“你就在镖局哪也不要去,我回来陪你吃晚饭。”

  “哦。”江千夜咬了一口包子,忽然凑过去笑眯眯问道,“远哥,你这算金屋藏娇吗?”

  “我藏得住吗?”莫远歌话里有话,听起来有股酸味,“只怕你不肯给我藏。”

  “藏得住。”江千夜讨好地笑道,“远哥可是大美人,我就喜欢美人。”

  但这番讨好并没有让莫远歌开颜,他脸色反而阴沉了一些,味同嚼蜡地咀嚼着包子,抬眼看着江千夜,认真地问道:“星河,我若老了,不好看了,你还喜欢吗?”

  江千夜咬着包子含混不清地道:“当然。”随即发现了莫远歌眼里的认真,收了笑容,“远哥,怎么了?”

  莫远歌惨然一笑,放下手中包子:“没事,我饱了。我去赵员外府,你再吃些。想吃什么跟牛牛说,他会给你做。”

  “哦。”江千夜把一大口包子塞进嘴里,刚好赶上胡牛牛端着一大碗鸡汤来了。他伸手接过,冲莫远歌背影喊道:“远哥,早些回来。”

  胡牛牛站在他身边局促地搓着手,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江公子,你要与莫大成婚吗?”

  “成婚?”江千夜放下鸡汤,一脸坏笑地看着他,“怎么,你希望我们成婚?”

  胡牛牛一脸通红看着他,大声道:“当然!鸿安镖局虽然没落了,但莫大好歹是名门之后,本该配个大家闺秀!但……但他既与你有~有夫妻之实,也得三媒六聘好好娶过门才是,不能这样偷偷摸摸地过。”

  “三媒六聘?只怕远哥还没娶我过门,粱掌门就先一巴掌把我拍死了。”江千夜笑了,这孩子真是实心眼。

  “不会的!粱掌门可疼莫大了。”胡牛牛梗着脖子分辩道,“我去求达叔帮你说好话。”

  江千夜不想跟他胡扯,夹起一块鸡肉塞到胡牛牛嘴里,笑眯眯地道:“如此,当真谢谢你啦。”

  胡牛牛咬着鸡肉,羞涩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那你可要养好身子。莫大太孤独了,你好好陪着他。”

  “嗯。”江千夜点头,拍拍胡牛牛的肩。

  江千夜昨夜被莫远歌折腾得够呛,吃了早饭便回屋睡了个昏天黑地,中午强行被胡牛牛喊起来吃了午饭,又倒头就睡。

  莫远歌说了晚上回来陪江千夜一起吃饭,他在屋子里等到天黑尽了,胡牛牛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见人回来。

  “牛牛,不热了,你去歇着吧。”江千夜起身道,“这么晚,想必他在外面吃过了。”

  “哦,那我去睡了。”胡牛牛揉着眼睛,“明天达叔该回来了,他腿脚不好,我得去镇子口接他。”

  “嗯。”江千夜应道,“带个毯子去,给他盖腿。”

  胡牛牛刚走,江千夜便起身回屋收拾东西。待到亥时,莫远歌还没回来,江千夜再等不了,用黑布包了天阙剑,纵身跃上房顶,消失于黑暗中。

  而此刻,莫远歌还在赵员外府和陈显忠说话。

  “显叔,当年达叔带你和玉玉到罗衣镇时,我尚且年幼,不知内情。既然玉玉在鸿安镖局长大,镖局便脱不了干系。如今娘已故去,我这鸿安镖局当家人,当有资格知晓内情。”房间里,莫远歌低声对陈显忠道,“你总顾左右而言他,真当我软弱可欺吗?”

  陈显忠皱着眉,以手支额,苍老的面容带着化不开的忧愁:“大郎,若非你执意要让我们藏在此处,我已然带他远走高飞了。不是我故意要瞒你,当年李贵妃将他抱给我时,只说了让我带着他逃,逃得越远越好,没有告诉我原因。李贵妃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得不听从。”

  “后来呢?”莫远歌追问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越细越好。”

  “后来,我抱着他刚出京城,便听人说贵妃自刎于宫墙内。我吓得漏液出逃,半路遇到敏之,他让我先暂时藏到罗衣镇,我便随他来到镖局。”陈显忠垂头丧气,“我们在罗衣镇躲了月余,京中传来消息,说皇上草草葬了李贵妃,已集结大军出征东周。这些年他一直四处征战,并没有寻过皇子的下落,我们便安然在罗衣镇藏了这么些年。谁知竟被花知焕和温素秋给认出来了。”

  “温素秋已将你们藏匿于镖局的事告诉皇上,他竟然没有派人来寻。显叔,这其中缘由你可知晓?”莫远歌问道,“或者猜测过?”

  陈显忠皱眉,苦恼不已。

  莫远歌不信这老狐狸,背着手,眸光冷硬直盯陈显忠:“此事干系重大,你抱着皇子私逃,鸿安镖局收留你们这么些年,往大了说便是与你同谋,谋害皇嗣,抄家问斩都是轻的。你深受鸿安镖局照拂,又欠达叔恩情,若因此事连累镖局,良心何安?”

  陈显忠仰面靠在椅子上闭眼叹息,心乱如麻。

  “当年危柱山之祸,爹娘两次邀大名鼎鼎的银枪王助阵,达叔竟都拒绝,只因那时你身患重病,他舍不下你。”莫远歌继续刺激他,“我外祖于达叔有救命之恩,我父母待他亲如家人,他若去了,危柱山不会落得那般下场。显叔,达叔这些年心中有多愧疚你知道吗?”

  “别说了……”陈显忠捂着额头哽咽着说了句,“我欠敏之太多了……可是我能怎么办,这些年我把自己困在玉带河上,一面替贵妃看着孩子,还她救命之恩;一面牵挂着敏之,怕他伤病,孤老无依。他一边怨我,一边又记挂我,抛不开世俗与我远走高飞。我们都老了,还在互相折磨!”他低下了头,弯下了那本应该笔直地挺立着的腰,用手捂住眼睛,不想人看到他在哭。

  雄狮暮年,其状尤残。

  莫远歌冷笑,眸光冷硬,出言如刀:“达叔为何怨你,不肯与你远走高飞,你当真不知原因吗?不止因你累他无法去救危柱山。还因为,他尚未对你敞开心扉,你便对他用强!”

  陈显忠惊诧地抬头看他。

  莫远歌神情冷硬,说出的话字字锥心:“幼年,我亲眼看见你把他推进门,不顾他的哀求和痛哭!”

  “你……你看见了?”陈显忠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拜你所赐,我全看见了。你只顾自己的兽欲,没管他重病在身。”莫远歌眼神阴鸷似能杀人,随即看着远处软了语气:“所以,你若不想再作孽,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陈显忠的心理防线已经被他一字一句击垮了,他起身失魂落魄地踱步,苍老的双眼尽是后悔自责,以手捶胸,悲不自胜:“一念之差,用数十年来偿还……值得吗?”

  莫远歌冷眼看着他声泪俱下,心中却半分同情也没有。他冷哼一声,转身背手,抬眼望月:“这是你的罪孽,与我无干。我只问你,温素秋进宫之事,你怎么看?”

  陈显忠长长叹息一声,半晌才搓手看着莫远歌:“我……我觉得应当无妨,这么多年皇上都没找过他……何况温素秋报给皇上,他不是也没有理会吗?”

  莫远歌冷笑道:“显叔这些年在玉带河太安稳了吧?堂堂禁军督府,终成了乡野愚夫!就是普通人家也重子嗣,何况是皇族?武帝登基十多年只有一个皇子,有了下落却不来寻,何等异常,你却道是无妨?”

  陈显忠以手支额,被莫远歌逼得别无他法,心灰意冷地道:“或许……与他派宋晓云去大月氏有关。”

  莫远歌心中一凛,连忙追问道:“此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陈显忠抬眼看着他,从风而服:“温素秋进宫后这些日子,我冥思苦想,武帝何故命宋晓云千里迢迢护送太医令去大月氏,难道真只是为打压有功的武将?若要如此,只需像对待花家兄弟一样降职降罪即可,皇上派她去大月氏,必定另有图谋。再看她护送之人,便明白了。”

  太医令,太医院院首。

  莫远歌皱眉苦思,缓缓踱步,静默片刻抬头,眼中疑惑尽数散去:“我明白了,多谢显叔赐教。”

  “大郎,你说说看。”陈显忠望着他,眼神竟带着些许胆怯。

  “武帝身体有异常。”莫远歌心中念头百转,之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此刻统统串联起来:

  难怪他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让任何人随侍,还禁止民间谈论战神;

  难怪李贵妃让陈显忠抱着玉玉逃离他;

  难怪他这些年无所出;

  难怪他派宋晓云护送太医令去大月氏寻良方。

  战神,到底是什么?

  陈显忠见莫远歌皱眉苦思,追问道:“大郎,你想怎么做?”

  抽离思绪,莫远歌眉目舒展,背手望着漆黑的夜:“这是我的事。”

  陈显忠惊诧地看着他,莫远歌剑眉锋利,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深潭锋芒不露,让人捉摸不透,说出的话冷硬不容置疑。这个往日在宋青梅面前温良恭顺的年轻人,如今怎么变成了让他不认识的模样?

  陈显忠抬眼望着他,带着些许乞求:“大郎,玉玉是你看着长大的,别伤害他。”

  莫远歌沉声道:“玉玉是我鸿安镖局的人,我自不会伤害他。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护住我的家人。”

  他转身看着陈显忠,语气和缓了些,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显叔,你和玉玉先住在此处,等我消息。”言罢,他转身便走。

  冷月照进院子,他的面容隐藏在树荫下,冷硬如刀的背影平添几分坚毅。陈显忠长舒一口气,看着莫远歌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这样一个念头:都说鸿安镖局自老镖头逝去后便日薄西山。可如今看来,这不被世人看好的独苗已解冰分壤,冲云破雾,向阳而生,不久后便能成遮天大树。

  莫远歌走出院子,一个中年男子笑眯眯地从门口迎来,那人身着长衫,精致的云纹腰带上缀着绿色玉佩,正是赵满仓的父亲。“莫大侠,老朽备了薄酒,这边请。”他双手生涩地抱拳,恭敬地迎接莫远歌。

  “赵员外客气,在下有要事急着回镖局,显叔和玉玉就劳烦您了。”莫远歌双手抱拳,“赵公子的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您明日带他过来正式拜师。”

  “哟,那可太好了!”赵员外激动地搓搓手,笑灼颜开,“犬子三生有幸,能拜莫大侠为师!您放心,明日老朽一大早就带他过来行拜师礼。”

第56章 中有千千结

第五十五章 中有千千结

  莫远歌承诺收赵满仓为徒,换得赵员外帮他收留玉玉和陈显忠。他匆匆忙忙赶回镖局,亥时已过。镖局的孩子们已经入睡,镖局一片黑暗。莫远歌蹑手蹑脚进了院子,本以为江千夜定耐不住困顿睡了,谁知进院就见屋子还亮着灯,还传来窸窸窣窣洗澡的声音。

  屋中水声不大,但江千夜“嘶啊~”呼痛声格外刺耳。莫远歌心生好奇,轻声走过去从门缝朝里看去。

  江千夜正在沐浴,他脖子上新增了一条细长的伤,肩膀、胳膊又新增了一些淤青,正艰难地洗澡,架不住疼痛皱眉呼痛。

  那些新鲜的伤像是一把刀子,直刺莫远歌心脏,他痛得捂住胸口大口喘息,只觉天旋地转,连忙扶墙,胸中翻腾得厉害。昨夜与江千夜温存后的浓情蜜意荡然无存,那些刺目的伤彻底压垮了他。

  “哐”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江千夜吓了一下,抬头便见莫远歌红着眼睛站在门口,眼神如刀直直盯着他。

  “远哥,你怎么才回来?”江千夜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往桶里缩。

  莫远歌脸色苍白,捏紧了拳头,瞪着江千夜,就像在看仇人一般,站在门口剧烈地喘息着,没有进来。

  江千夜见状不对,立即起身拿干布裹住身体,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紧张地盯着他问道:“远哥,怎么了?”

  莫远歌强行压制住胸中那股施暴的冲动,咬了咬牙,细细打量江千夜的脸,眼神忽而悲伤起来:这人脸色青白,面容可怜,真诚的眼眸,瘦弱的身躯……这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他一把抱住江千夜,几乎是带着哭腔低声说在他耳边说了句:“星河,你想要我的命吗?”

  江千夜一头雾水,被他抱着几乎不能喘气,低声问道:“远哥,到底怎么了?”

  莫远歌不答,把头埋在他脖颈间强忍悲痛,身体不断颤抖。片刻后,他情绪稳定了些,矮身把江千夜横抱在怀,在他询问的目光中,抱着他一步步朝床走去。

  他把江千夜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了衣衫上床,从背后抱住江千夜,将他拥入怀中。

  “远哥,你到底怎么了?”江千夜被他抱着,再次发出了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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