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54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嗯,我自有定夺。”周锐收了刀,拍拍杜颜真肩膀,走到莫远歌背后道:“莫镖头要留在京城也成,但需同意我需跟着你。你若有闪失,我无法跟梁掌门交代。”

  莫远歌转身对周锐抱拳:“多谢周大哥。”

  “这就好了嘛。”杜颜真劝得二人和好,笑灼颜开,拍拍二人肩膀,“小弟有缘与二位兄长共事,甚是畅快!昨夜一举成事,小弟有个好去处,请二位兄长去松快松快!”

  他倒是一点也不生分,双臂搭在二人肩头,一左一右夹着二人朝院外走去。

  花允武试图潜逃,被守卫就地诛杀的事一日之间传遍京城,街头巷口谈论皆是此事。

  “老爹,这几日别去菜市口了。”一个年轻人连忙拉住欲图出门的老人。

  “啊?”老人眼花耳聋,佝偻着背,大声问道,“咋了?”

  “菜市口在悬尸示众,我刚路过,血淋淋的可吓人了!”年轻人连忙搀着老人往屋里去,“天子的雷霆之怒啊,咱还是躲着点。”

  有人害怕,便有人好奇。京城菜市口,花允武、虞子善的尸身被高高吊起,尽管有人看守,依旧有不少人往尸身上砸鸡蛋,丢菜叶,吐口水,口中骂着污言秽语,似与上悬之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有极少的人头脑还清醒着:上悬之人,明明南征北战,保卫北梁家国安宁十年之久。

  黄昏时分,趁守卫的士兵换班的功夫,一队黑衣人身背木桶冲过来,吓得民众四散而逃。换班的士兵见状急忙冲过来阻止,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冲到尸身之下,并没有抢尸,而是将自己身上木桶摔到绑尸的柱子上。

  “呯呯呯!”木桶爆裂,桶中液体流出,浇了尸体一身。

  “住手!”十丈之外,守卫统领大声厉喝。但来不及了,一个火把甩到木桩上,“轰”火苗冲天而起,花允武和虞子善尸身顿时被火海包围。

  黑衣人首领望着火海中的花允武,冲着他叩首,带着人消失在小巷里。

  守卫统领气喘吁吁冲到火海前,见火海中的尸身已经无法挽救,气得“啪”把剑掷地,大骂:“他妈的!掘地三尺把刚才那帮人给我找到!”

  远远的城楼上,风无忧凭栏而坐,望着菜市口的熊熊大火,一杯清酒浇于地面,口中念念有词:“花将军,私人恩怨不论,在下敬你一生为国鞠躬尽瘁,送你一程。望你往生极乐,再不被家族世仇连累。”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为将者最荣耀的死法,花家二将原本配得上,但最终死得一个比一个憋屈。风无忧感慨万分,又一杯酒倾倒地上,轻叹道:“花家四兄弟,三位做了鬼,倒也不孤单。”

  他醉眼朦胧,看着菜市口那处的大火一杯接着一杯,直到火光熄灭,才缓缓起身:“唉~酒到强寻欢日路,坐来谁为温存,落花流水不堪论。”

  身边小童连忙起身搀扶:“公子,我们回府吧。”

  风无忧抬眼看着暮蔼中的京城,指着一处亮灯的高楼:“去望星楼,好久没见我那位红颜知己了。”

  “是。”小童搀着他缓缓下楼。

第67章 惊艳望星楼

  望星楼乃京城最大的戏院,华灯初上,文人骚客公子佳人络绎不绝赶往那处。楼内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包厢更是早早就订完了。

  今晚,京城名伶柳榭卿要在望星楼开唱《战清原》。这戏在京中十分盛行,讲述武帝征战东周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那时北梁兵力弱小,武帝带着将士迎战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杀得血流成河,尸堆成山。北梁将士伤亡惨重,只剩百人,被敌军围困在清原。

  眼看这百人就要被如潮水般的敌军淹没,武帝跨上白马,手执长枪,奋力一掷。长枪如龙,贯穿数名敌军身体后,将敌将钉在大鼓上,一命呜呼。

  将领一死,敌军便乱作一团,溃不成军,被北梁将士斩杀、擒获。此一役,武帝便有了“战神”之名。

  柳榭卿一身白甲,身背彩旗,化身为长姐复仇的武帝,在锣鼓声中亮相。只见他身如玉树傲然挺立,面如冠玉,甫一亮相,便赢得满堂暴雷般的叫好。

  掌声过后,丝竹管弦声中,柳榭卿亮嗓开唱。声情并茂,将武帝满腔国仇家恨和壮志未酬,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闻之落泪,感同身受。

  到武帝带兵出征时,他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端的是手似流星眼似电,神似游龙腿似箭。看得满堂看客热血沸腾,恨不能提枪上马,报国于清原战场。

  二楼包厢内,杜颜真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柳榭卿,看到入迷时,竟在悄悄抹泪。

  周锐对戏曲没兴趣,也看不明白,到这会儿还在心疼杜颜真那三两银子一张戏票。见杜颜真抹泪,皱眉道:“唱戏而已,你哭什么?”

  杜颜真忙背过身去拭了泪,转过来嘴硬道:“你懂什么,这叫文人雅趣!”

  “文人雅趣就是流马尿水?”周锐嘲笑他,丢了一张锦帕给他,嫌弃地道,“快擦擦,最见不得男人流泪,娘们唧唧的。”

  莫远歌一双眼睛紧盯着柳榭卿,道:“听说,他教过星河。”

  杜颜真擦了擦鼻涕,道:“没错。柳榭卿是欢……江星河启蒙师父,柳派传人。不过江星河最出彩的是旦角,唱武生没他师父这份造诣。”

  莫远歌仰头饮了一杯酒,淡淡地道:“你看过他唱戏?”

  杜颜真还沉浸在戏里,竟没听出莫远歌语气中已有三分寒意,道:“前年跟着肃王世子去袁府看过两回。”

  莫远歌依稀记得,肃王世子便是那个想黄金百两买江千夜伺候一晚的家伙,脸色顿时更加难看,看杜颜真的眼神已有了三分杀气:“你跟肃王世子交好?”

  杜颜真哪知他与江千夜的关系,老实回道:“不,我那段时间在他府上当护卫。我想着他吃肉,我至少能跟着喝口汤呗。”

  “结果,汤没喝到,还被人打了一顿丢出来。”周锐奚落他。

  “小爷那是装的!”杜颜急眼了,梗着脖子挽回颜面,“肃王世子那个混账东西,想以黄金百两睡人家,袁公公缺那点钱么?我也想给这目中无人的混蛋一点教训,便假装三两下被人打倒。”

  莫远歌脸色这才和缓了些,给杜颜真斟酒:“你倒是机灵。”

  “那件事后,小爷觉得跟着那色鬼,一世英名早晚毁于一旦,就辞了不干。”杜颜真眉飞色舞地饮了一杯,笑眯眯地道,“不过,江星河花旦扮相真是绝了,那身段,那动作,啧啧……”

  “擦擦口水。”周锐拿锦帕蹭他嘴角,奚落他,“再好看也是男人,你馋个什么劲儿?”

  “所以说周大哥你是粗人呢,美人不分性别,浊世明珠,皎皎君子,赏心悦目岂不美哉?”杜颜真白了他一眼,转头认真看戏。

  听着这话,莫远歌倒不生气了,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饮下,继续看戏。

  台上,柳榭卿一个十分漂亮的回马枪斩落一名敌将,众人又暴起叫好声。莫远歌侧耳细听,隔壁叫好的声音十分耳熟,竟是风无忧。“他竟在此处。”莫远歌心念微动,起身开门往隔壁包厢去。

  周锐见他起身,连忙一拉正在拍手的杜颜真,用眼神示意他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莫远歌出了门。

  莫远歌站在包厢门口,犹豫了下,伸手敲门。杜颜真急了,连忙低声阻止他:“莫大哥,这包厢里的人非富即贵,别惹麻烦!”

  可惜已迟了,包厢开了门,一个小童站在门里望着莫远歌:“公子你找谁?”

  包厢中人正半躺在美人椅上,惬意地支起一足,披散着发,衣袍半解,慵懒地拎着酒壶,仰着头,细长的壶嘴里流出的琼浆玉液缓缓流入口中,真是醉玉颓山,万般风情。

  周锐见风无忧衣衫不整,一脸嫌弃地撇头;杜颜真却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美人椅上的人,似魂都被他勾走了。

  风无忧醉眼朦胧地回头,正对上莫远歌的眼睛。一瞬间,他脸色大变,来不及咽下去的酒液呛在气管内,狼狈地捂嘴咳嗽起来。

  他咳嗽着将衣衫拉好,噌一下站起来,不敢与莫远歌对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来干什么?”

  “无忧兄好雅兴。”莫远歌一脚迈进包厢,站在噤若寒蝉的风无忧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拾起慌乱中被他丢在地上的酒壶,转身递给小童:“冷酒伤身,去给公子换一壶热的。”

  小童拿着酒壶出去了。周锐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死也肯不往里踏一步。杜颜真侧身让小童出来,脚底抹油溜进包厢,站在莫远歌身后,时不时偷瞄一眼风无忧。

  “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怕你啊!”风无忧警惕着莫远歌。他喝了不少,玉骨扇不知丢哪去了,慌里慌张在地上搜寻。

  “无忧兄可在寻这个?”莫远歌从美人椅缝隙里拾起玉骨扇递给他。风无忧见他伸手过来,竟吓得脸色煞白以手护头。

  莫远歌摊开手,径直把玉骨扇递到风无忧面前。风无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伸手拿过玉骨扇,冷着脸正襟危坐:“我……我跟千夜是清白的,你若不信,我们再出去打过!”嘴上如此说,语气却露了怯。

  “今日不谈此事。”莫远歌道。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下风无忧,后退两步,恭敬地向他施了个抱拳礼。

  在风无忧惊诧的目光中,莫远歌拱手认真地道:“多谢无忧兄一直以来对星河的照拂。之前我不明就里,多有得罪,还望无忧兄大人不记小人过,接受我的歉意。”

  风无忧见他如此诚恳,不像是说笑,犹疑片刻,伸手拍拍莫远歌胳膊,立即缩回手:“好说,好说。你来京城做什么?不会专门来给我道歉的吧?”

  莫远歌莞尔,随即认真地道:“我来给我娘报仇。”烂柯门完了,但温素秋还活着。

  风无忧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两人,明白了昨夜那两人是谁杀的了。他神色一松,笑了,随即颓然倚在美人椅上,看着楼下柳榭卿的身影,慵懒地道:“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今日你灭我满门,来日我将你斩草除根……江湖恩怨,我厌烦了。”

  莫远歌也坐下来看着楼下戏台上的身影,淡然道:“莫某身负血海深仇,既然身为局中人,又岂能轻易跳出去。”他转头看着风无忧,眼中几分羡慕,“倒是无忧兄这般洒脱随性,叫我好生羡慕。”

  风无忧笑道:“你这是骂我呢,骂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莫远歌笑笑不说话。

  “千夜……他剑法练得如何?”望着楼下的繁华,风无忧终于开口。

  “他师父很尽责,星河也很用功。”莫远歌细细打量风无忧,问出心中隐藏许久的疑惑,“那夜你去见星河,是为了等那人吧?”

  风无忧淡然一笑,不说话。

  莫远歌起身肃穆而立:“我与舅父都没想到此事会伤害到令姐,无忧兄,抱歉。”

  风无忧惨然一笑,仰头看天:“与你们何干?我与阿姐倒是要感谢你们,若非你们,阿姐永远被蒙在鼓里,岂不更可悲。”

  人世间的悲欢相似,又不尽相似。楼下唱着武帝为长姐复仇的戏,而风无忧只能在这小包厢里思念阿姐,却不能帮她报仇。

  “莫大哥……他阿姐怎么了?”杜颜真扯了下莫远歌衣袖,小声问道。他耳聪目明,知尽江湖事,但江湖又怎会将一个小女子的生死当回事。

  莫远歌对他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转身对风无忧道:“就凭你让他留下教星河剑法,在下便十分钦佩无忧兄的胸襟。待星河剑法练成之日,在下定带星河前来拜会,跪谢无忧兄大恩。”

  风无忧惨然一笑:“我没你说得这么好。我只是……只是一个心肠软弱之人罢了。”

  此时,小童已将热酒拿回,风无忧接过酒壶,醉眼朦胧对莫远歌笑道:“莫镖头,春宵一刻值千金,柳老板戏快唱完了,你莫打扰我夜会美人,快些走吧!”

  莫远歌这才站起,拉了一下还不想走的杜颜真,对风无忧抱拳:“在下告辞。”

  风无忧对他摆摆手,转头又喝酒看他的美人去了。

  三人走出望星楼,杜颜真这才回魂似的上前拉住莫远歌衣袖,满脸讨好地问道:“莫大哥,我听你喊他无忧兄,他便是云章公子吗?”

  “嗯。”莫远歌深知他在想什么,伸手拍他脸颊,笑道:“死心吧,云章公子什么地位,就别妄想啦!”说完大步流星向前走。

  “想想都不行吗?”杜颜真摸着被他拍疼的脸,不高兴地道。

  “他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周锐跟上莫远歌,路过杜颜真身边还不忘落井下石。

第68章 借刀杀人计

  紫菱阁位于禁宫东南角,因废弃太久,房屋已残破,却被重兵把守。因为温素秋便被武帝囚禁在此,等待发落。

  他坐在破屋椅子上,目光呆滞,面容比之前更瘦削些,双颊胡须多日未打理,落魄又邋遢。

  破屋门“吱呀”开了,一个人伴随刺眼的日光走进来。温素秋眯眼一看,来人竟是云章书院方天瑜,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亮了,连忙站起来,局促不安地道:“灵蕴兄,你怎么来了?”

  方天瑜关上门,转身看着落魄不堪的温素秋,摇头惋惜:“唉……你怎么搞成这样!”

  温素秋低眉垂首站起来道:“我……唉……”原以为把皇子下落告诉皇上,皇上会念他功劳,或许就能施恩于烂柯门。谁知武帝听完一言不发,只是让人将他关起来。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败在哪里。

  方天瑜盯着他,满脸惋惜之色,责备道:“你呀,真是愧对‘长思’这字,总是这么冲动。”

  “我……”温素秋满脸羞愧,再不见往日半分嚣张跋扈,“灵蕴兄,你怎么来了?”

  “我代师父进宫向皇上回禀宋青梅被杀一案的结果。”方天瑜环视了下四周,寻了张较干净的凳子坐下来。

  温素秋低头不说话,没脸开口问理侠司会怎样向皇上禀报。

  “我顺便来看看你。”方天瑜不轻不重地道,“念在相识一场。”

  温素秋心念一动,抬头看着方天瑜:“灵蕴兄,难道烂柯门出事了?”可怜他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破屋里,耳目闭塞,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

  方天瑜重重叹息道:“唉,大祸临头,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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