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半阙踏歌行 第94章

作者:无韵诗 标签: 古代架空

  这师徒二人,一个老狐狸,一个白眼狼,当真绝配。

第124章 深山藏绝地

  不知过了多久,柳榭卿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似被蒙了一层布,鼻中嗅到浓重的火油味。他头疼得厉害,四肢似被铁索捆住了,稍一动便“叮当”作响。脆响声在耳边久久回荡,似置身于洞中。

  这臭小子竟敢暗算自己!柳榭卿勃然大怒,扭动了下身躯,发现那铁索捆得甚是牢固,丝毫不得动弹。

  “混账!孽徒!”柳榭卿怒喝,试图调动丹田之气挣断锁链。可稍稍一动,丹田内便一股尖锐的疼痛,痛得他忍不住张口急剧喘息,冷汗就从浑身上下爆出来了。

  “孽徒,你要干什么?!”柳榭卿又惊又怒,扭动着身躯,铁索“哗啦啦”作响。惊惧恼怒之后,渐渐觉出那孽徒将自己捆住双手双脚,绑在一个巨大的柱子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滴答的水声从深处传来,鼻中嗅到木头腐烂的霉味。他以为那孽徒想从自己口中套出武帝的秘密,没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自己!

  “实话告诉师父,我还有更忤逆的想法。”柳榭卿这才明白他此话何意。

  那孽徒似没在,柳榭卿迅速冷静下来,思考了下处境:现在无法使用武功,又不知身处何处,不知哪孽徒要对自己做什么。当下保命乃第一要务,自己与他往日虽不是师慈徒孝,但也没有翻过脸,自己对他还有些恩情。只要不激怒他,那疯子若还有点人性,应该不会伤害自己。

  想通此节,柳榭卿不挣扎了,侧耳细听,将四周些微动静皆纳入耳中。此处密不透风,气流不通,若非在山腹中,便是山洞蜿蜒过深。

  不知哪孽徒把自己绑在这里多久了。柳榭卿只觉四肢麻木,铁索深深陷进肉里,勒得生疼。好在脚能触及硬地面,不至于站立不住。可一念及那孽徒竟敢这么对自己,柳榭卿又气不打一处来。片刻之后,脚踩松软沙土的声音由远及近。侧耳细听,那人呼吸绵长轻微,内功极其深厚,定是那孽徒无疑。

  “师父,你醒啦?”江千夜声音轻柔魅惑,听在柳榭卿耳朵里却如蛇吐信般阴毒。

  “星河,我们师徒一场,你这是做什么?”柳榭卿强压愤怒,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柔和些。

  “沙沙沙”脚步声逼近,一个灼热的呼吸凑到自己耳边。那人在他耳边轻笑:“师父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放了我。”柳榭卿连忙道,“为师当年对你是严厉了些,但好歹是授业恩情,看在当初那封飞鸽传书的份上……”

  他还没说完,江千夜便寒声打断了他:“师父不用多说。待我大仇得报,会放了你。”

  柳榭卿心头一寒,颤抖着问道:“你……你打算如何报仇?”

  “哈哈哈……自然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江千夜冷笑声在山洞中回响,令人不寒而栗,“萧景明如何诱杀远哥,我便如何诱杀他。”

  柳榭卿心头一紧,原来,自己竟成了饵。当年花白露用伍智达诱杀莫远歌,是他算准伍智达对莫远歌很重要,亦师亦父;可自己对武帝来说算什么?不过是个稍得力、听话些的臣子而已,他怎会为了自己来付这死局?

  柳榭卿又惊又怒,奋力扭动着身躯,挣得铁索叮当作响。憋不住满腔怒火,咬牙沉声道:“孽徒!为师不曾亏欠你分毫,你竟如此大逆不道,真是狼心狗肺,丧心病狂!”

  “师父最好不要挣扎,你越挣扎,腹部的针扎得越深。”江千夜声音极其冷漠,缓缓踱步,“你也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此行前来是何目的,我一清二楚。”

  “师父向来老谋深算,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怎会这么糊涂一下便中了我的圈套?于公,你是萧景明的心腹,我乃天阙余孽,你自然不该和我有什么牵扯;于私,我不过跟你学了几年戏,对你也算不上尊敬,你又怎会来付我的约?”江千夜蔑然一笑,“你之所以愿来,不过是打算在我和萧景明中间视情况周旋,做个双面间谍。”

  “师父呀,是你先心术不正,就别怪徒儿心黑手毒。”江千夜轻声细语在柳榭卿耳边道。

  一下被戳中心思,柳榭卿顿时有些萎靡。他叹了口气,软了语气:“唉……你当为师愿意如此?武帝对为师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为师如何能背叛他?可为师也不忍心你和镖局受到伤害……”

  他重重叹了口气:“唉~为师这样夹在中间,容易吗?”他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被绑在柱子上,腹部插着一根长长的银针,阻止他动用丹田之气,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江千夜几乎心软。随即转过头,强令自己不去看他,狠起心肠道:“师父莫多说了,待我杀了萧景明,割下他的头颅,给你老人家做个酒壶。”

  柳榭卿心头一阵恶寒,只得劝道:“无知小儿,你哪知武帝有多可怕。”他双眼蒙着黑布,依旧朝江千夜身处的方向望去,“当年花白露曾引爆数十枚火器营的药弹,都没有能伤他分毫。你才入逍遥境,别痴人说梦了。”

  “哈哈哈哈~”江千夜仰天狂笑,满眼癫狂狠毒,转头恶狠狠地凝视着柳榭卿,“可惜呀,师父眼睛看不见,不知我这洞中都备了些什么。”

  他转头望着四周,满眼疯狂:“我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备下这满山洞的陷阱,用尽心力专门为萧景明掘了个好墓。我这里可是十八层炼狱,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得脱层皮。师父你说,萧景明是神仙吗?他会不会死?”

  柳榭卿心头一惊,脸上波澜不起,顺势问道:“你都设了什么陷阱?”

  江千夜踩着松软的泥土:“这就不劳师父操心了。你只需好好保重身子,看我怎么杀他。”

  柳榭卿一阵叹息:“唉……只怕武帝不能如你所愿。”他苦笑道,“我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江千夜抱着胳膊道:“你当然不重要。可臣下被天阙逆贼抓住,放话让他前来相救,萧景明民间号称战神,却不敢来,这可有损他在北梁子民心中的形象。所以,他一定会来。”

  柳榭卿摇头苦笑:“那为何是为师?”

  江千夜笑得纯真,凑上去道:“因为别人我也不认识啊,我约他们谁会来?只有师父~我有信心你会来。”

  柳榭卿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身陷险境,即便武帝当真前来相救,只怕日后自己也会因此失了圣心。他无奈骂道:“孽徒,你辜恩背义,全无心肝,为师真是看错你了。”

  江千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然白牙:“我的好师父啊,你看看弟子此生都经历了些什么?弟子还像个人吗?我人都不愿做了,你还跟我谈什么恩义、心肝?”

  见他如此丧心病狂,为免少遭些罪,柳榭卿不欲惹怒他,转移话题道:“星河,好徒儿,为师渴了,有水么?”

  他话音刚落,只听“呯”一声惊天巨响,外面似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连山洞里都跟着震了一下。

  “什么东西炸了?”柳榭卿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头顶上灰尘泥沙簌簌往下落。烟尘中,他身上锁链叮当作响,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完了,定是有人无意中踩到这疯子设的陷阱了!”柳榭卿被烟尘呛得直咳嗽,奋力扭动身躯,试图挣脱。

  韦庄城外深山里,苍翠的半山腰一处突然暴起黄色烟尘,随即“咚”一声,惊天巨响,四下砂石泥土飞溅掉落,惊得林中鸟瞬间腾空,漫天飞蹿。

  近了些看,暴起的烟尘中,一个满头满脸灰的年轻人从洞中冲出来。只见他浑身上下都被灰染成了土黄色,衣衫、头脸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只能勉强从挺拔的身形和不断的呛咳声判断,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

  他刚冲出来,还没来得及甩掉头上的灰,一道剑气从洞中向他袭来。只见那无形的剑气犹如切豆腐般将烟尘切为两半,烟尘来不及融合,“唰”剑气已至年轻人面前。

  那年轻人没料到爆炸后还有袭击,纵身一跃躲开了那要命的剑气,尚未落地,烟尘中又冲出一个满脸戾气的年轻人。

  只见他手持天阙剑,双眼血红,浑身透着可怖的杀气,极为狠辣的一剑便劈向那人,口中恶狠狠地吼道:“萧景明,纳命来!”

  “星河~”年轻人望着那满脸戾气的人,这一眼,便再容不下旁的,满心满眼皆是他。

  恍若隔世的重逢,猝不及防的相遇,莫远歌一心一意全在那人身上。混不觉危险降临,“噗呲”一声,天阙剑破衣入肉,径直插进了他的胸膛。

  眸中的狂喜被惊诧冲淡,随即蒙上了淡淡的哀伤。莫远歌下意识抓住天阙剑身,阻止那柄利剑再往自己胸膛推。

  “星河~”他似不知疼痛一般,深邃的眼眸蕴着无限柔情,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那张充满戾气的脸。

  江千夜眼中爆出仇恨的火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要将眼前人碎尸万段。手中剑还在用力往前推进,恨不得将眼前人扎个透心凉。

  烟尘四起中,将人这么僵持着,不过刹那工夫,却似已过了千年万年。血被天阙剑堵住,流不出来,哭不出来,喊不出来。

  被阻止,眼中仇恨的火花再度蹿高,江千夜手上用力,脚下紧逼,推得莫远歌倒退了几步,直到背靠树干才停了下来。

  痛彻心扉的感觉这才从心里深处而起,随即袭来全身上下。莫远歌抚摸他脸颊的手痛得发抖,握住天阙剑的手被割破了,鲜血一滴滴顺着手往下流。他皱眉,却很快又舒展开来,颤声唤道:“星河,我回来了~”

  “住手!”一声怒喝从身后暴起,来人猛地一掌拍在江千夜肩头,径直将他拍得后退几步。天阙剑“唰”从莫远歌胸膛里抽出来,鲜血顿时从胸口晕染开来。

  那人身形极快,趁江千夜后退踉跄的功夫,出指如风,快速在他眉心穴一点。那暴怒的疯子便如面粉袋一般,缓缓闭眼软倒在地。

  “温如,你怎样?”梁奚亭没管江千夜,急切地冲过来。眼见莫远歌胸口那剑伤,焦急地一手捂住他伤口,担忧都要溢出双眼了。

  “我没事。”莫远歌出指点穴止血,温柔的眉眼蕴着笑意,“多谢舅父。”

  “你真是!竟让他这般伤你!”梁奚亭见他还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全身心信任他,可他疯了不识人,你也不知躲闪!”

  莫远歌歉疚一笑,顶着梁奚亭的责备,俯身将江千夜抱在怀里,一双温柔的眼眸便再也没离开过他的脸,眼中的笑意渐渐化为哀戚:“舅父,我先带他离开……万事回头再说。”说完纵身一跃,如鹰隼般在空中几个纵落便消失于山那边。

  “喂~”梁奚亭话还没说完,两人就不见了。他回头,烟尘渐散,毛球“咴咴”嘶鸣着从丛林里冲出来,冲着莫远歌二人消失的方向摇首刨蹄,一脸失望。

  “你也被抛弃了~”梁奚亭摇头嗤笑,正要转身离去,一股幽香从洞中传来。

  梁奚亭眯着双眼,好奇地穿透尘埃看向山洞。

  作者有话说:

  星河疯了,却依然记得为远哥报仇。

第125章 忠臣陷犹疑

  是蝶梦香的味道。

  梁奚亭和莫远歌都是循着这个味道而来,可如今那疯子已经不在洞里了,为何洞中的香气还这般浓郁?

  “谁在里面?”他冲黑漆漆的山洞喊道。

  “咳咳~梁掌门,是我!”柳榭卿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他被灰尘呛得不轻,“洞中有陷阱,你当心~”

  梁奚亭一惊,听他声音萎靡,似境况不佳,连忙问道:“柳兄,你怎么样?”

  “咳咳~我被那孽徒骗到此处,无法使用丹田之气。”柳榭卿咬牙切齿地道。他一动,身上的锁链便叮当作响。

  梁奚亭没想到江千夜竟连自己师父都不放过,连忙道:“柳兄你坚持片刻,我来救你!”

  “你当心。这洞中不少陷阱,碰着非死即伤。”柳榭卿提醒道。

  “放心,这些陷阱或许能难倒别人,却难不倒我。”梁奚亭微微一笑,径直解下背上无方琴,面对山洞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一曲《幽泉探秘》,清脆悠远的琴声从指下源源不断流出。

  幽泉有秘,必是隐秘。深幽静谧,目所不及,耳不能听,唯有音波传意境。此一曲《幽泉探秘》便是危柱山控弦功的探秘式,可用音波探得前方潜在的危险。松沉而旷远的琴声进入山洞便无孔不入,远可达数十丈,深可入土一丈,探得一切异常之物。

  梁奚亭凝神屏息,脑中清空一切外界干扰,耳中折返无数些微音波:遍地的药弹,土中有巨石,山壁有刀阵,洞顶有毒虫,洞中有火油。

  当真是个刀山火海,有来无回之地。

  音波到达洞深处,终于探到一个人形活物,他双手被捆在身后,被锁在石柱上,形容狼狈,必是柳榭卿了。

  清晰地将每一处陷阱在脑中刻画出来,梁奚亭停手睁眼,将无方琴背上,胸有成竹地朝山洞走去。他点了火折子,谨慎地避过一处处陷阱,绕过一道弯,转过去便豁然开朗。

  此地十分开阔,中间一个深潭,潭中黑乎乎的液体十分刺鼻,似是火油。柳榭卿被绑在潭中央一个柱子上,脚下踩着一块石头,眼睛蒙着黑布,腹部插着一根银针,满头满脸的灰。

  梁奚亭连忙熄了火折子,纵身一跃,稳稳立足于石柱之后,手摸向锁链,试图找到锁头,嘴里关切地问道:“柳兄,你怎么样?”

  柳榭卿道:“我无碍,锁链钥匙被孽徒拿走了,劳烦梁掌门帮我拔下腹部银针即可。”

  梁奚亭摸索着,从他的腰摸到腹部,手触及冰冷的银针,当即用力将银针拔了出来。

  银针一拔出来,柳榭卿顿感丹田之气充盈流畅,当即运气一挣,只听“啪啪”几声,铁索断裂,被捆住的手和脚这才得自由。

  他一把扯下眼上的黑布,抓着梁奚亭胳膊飞身一跃稳稳落于坑边。“有劳梁掌门搭救。”柳榭卿活动了下手脚,“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夕阳西照,山间草木被烈日暴晒后,透着花草和甲虫的气味,蝉鸣声声叫得人心烦意乱。柳榭卿狼狈地坐在树下,一身白衣几处破损,沾染了不少黑灰泥土,手腕脚腕皆红肿,接过梁奚亭递来的水毫不客气地大口吞咽起来。

  梁奚亭见他发丝凌乱,脸上也破了两处,有些歉疚地道:“柳兄受苦了,在下也没料到那疯子竟这般丧心病狂,如此对待你。还望你看在他失了神智的份上,别跟他一般计较,饶他这一遭。”

  柳榭卿喝了几大口,干疼的嗓子这才好受一些。他将水壶还给梁奚亭,脸上依旧余怒未消:“这孽徒,真是越来越狂妄悖逆!幸好你们舅甥俩及时回来阻止他,否则他闯下弥天大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奚亭赔笑道:“是,星河这次太过分了。”顿了下抬眼望着柳榭卿,虽还神色自若,但眼里却隐着仇恨,“不过柳兄也要谅解他,天阙城几万人命和鸿安镖局的深仇大恨,换做是我,或许比他更不择手段。”

  柳榭卿低头掸灰,默不作声,半晌才抬头望着梁奚亭:“你们当真要向他寻仇?”他没质疑梁奚亭口中“天阙城几万条人命”,说明他清楚当年天阙城灭亡的真相。

  梁奚亭细细打量着柳榭卿,一双俊秀的眼眸似能看穿他内心:“自然。不仅如此,还有那百名无辜的玉皿,都是萧景明欠下的血债。”

  柳榭卿猛地抬头望着他,眼神透着深深的惊诧:“你……你们竟全都知晓了?”

  “自然。拜萧景明所赐,这两年我们舅甥在断魂崖底过得精彩绝伦,日日夜夜听鬼哭怨,听人说恨。”他挑眉一笑,“你要不要下去听一听?”

  柳榭卿脸一白,一把抓住梁奚亭,颤声问道:“崖底还有活人?”他目光闪烁,手冰冷颤抖,想来对那场惊天冤案尚有余悸。虽是武帝心腹,他终究不似他主子那般泯灭人性。所以他收江千夜为徒,暗中相帮。为此,梁奚亭愿意拉他一把,不愿看到他跟着萧景明万劫不复。

  “当然。”梁奚亭挑眉道,“几万无辜者枉死,若无人替他们申冤,只怕阎罗殿都塞不下那么多不肯转世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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