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第78章

作者:池也池 标签: 古代架空

  注:标题是指“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出自明·刘基《诚意伯集·卖柑者言》,是指外强中干的意思。

第76章 相见欢

  腊月廿一,贞景元年即将落幕。

  贞景帝重用宦官,设立直接掌权行令的监察机构东厂,宫外废除大理寺一应官员,重新启用执法机构锦衣卫。

  废除殿前给事中及丞相一职,提拔再度回京的姚清渠为太子少傅,兼任内阁大学士,协理内阁辅佐政务。

  朝廷内部官员一度上下换血,除开一些根基稳固的旧臣尚在其位,其余凡是无正规渠道入职人员,皆被罢职查办。

  都察院下设的监察御史与六科官员相互监督牵制,受限东厂。

  ***

  今年冬日比上去年要冷的多,腊月还未到头,衣柜里的大氅便添了如数,且一件比一件厚实。

  天愈干,京畿愈迟迟不肯落雪。

  往年腊月里能下好几场,今年似乎知晓人在等一样,偏偏吊着人胃口。

  闻濯前几日原本答应了沈宓,要一起去世子府的湖心亭赏雪看梅,哪知这几日天晴的发紫,压根儿没到那个时候。

  他哄着沈宓在自家园子里折了几株山茶,午后同他修了些花枝,喝完药再小憩些许时候,天色便暗。

  二人晚间歇息的早,夜里起了大风,沈宓冷的直往闻濯怀里蹭,耳畔伴着屋外猎猎的声响,他揪着闻濯的前襟浑身痛的发汗,拼命忍着一声不吭。

  还好自他伤后,闻濯养成了丁点儿动静就能醒的习惯,睁开眼见他痛的气息紊乱,心疼的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低声问道:“哪里疼?”

  沈宓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便挟着他两腮伸指替他掰开,将指尖落到他齿尖上,拇指替他揩干净唇上的血,“疼就咬我。”

  沈宓自然舍不得折腾他,仰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紧紧抿着他指尖,舌叶想将他的手指抵出去,却挡不住他故意为之的居心。

  “舍不得?”闻濯将被子卷到他身上,把他整个人舒展铺平抱在怀里,“这么喜欢我?”

  沈宓没心思与他打趣,冷汗发了一身,内里烧的又像是在火里,眉心拧的都留下了红痕。

  可他身上摸着又实在是冰凉一片。

  闻濯用被褥将他卷起来,下地挪了两个炉子到床边,又去支起窗子。

  窗缝里窜出来的冷气如同冰刀子一样往他身上刮,他矮身朝窗外看去,发现漫天漫地都银装素裹,外头亮的不是月光,而是雪色。

  他心下宽慰一二,嘱咐完院里当值的濂渊去请杜若进府,又伸手去窗外抓了一把雪花,紧步挪去榻边,将手摊开给沈宓看,“下雪了。”

  手心的温度将雪拱成了水痕,沈宓只轻轻瞥了一眼,又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他身上的骨头还未长好,如此挣扎,只带来更多连绵不断的痛——

  闻濯将手放在炉子旁烤热,隔着褥子搂着他,“这样暖一暖。”

  “热…”沈宓抗议道。

  “身上是凉的,”闻濯摸了摸他的脸,望见他唇上血迹干涸,破碎的可怜,没忍住低首挨上去,替他舔干净了那点殷红。

  锈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竟然品出一丝餍足来。

  “沈序宁,”他望着沈宓,垂首挨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心,“我也好疼啊。”

  三更天,杜若拎着药箱踏雪而至,都走到王府里院,还跟着炮仗似的,嘴里叫骂声不停。

  进了屋,一脸不快地坐到榻边替沈宓诊了脉,没好气道:“他骨头都还未长拢,大寒天吃痛再正常不过,王爷叫我来又有什么用,干看着着急吗?”

  闻濯也没有计较他的语气,“只消得缓解一二。”

  杜若神色稍缓,“那得用草乌试试。”

  “你说什么?”草乌二字如同禁忌,闻濯听完神色顿冷。

  杜若并无他意。

  他知晓闻濯此前曾上江南追查草乌一事,也深谙草乌过量便成毒的道理,但他这方子是问心无愧地按照病情所出,绝对不是闹着玩的提及。

  他解释说:“草乌炮制过后可作麻醉用,酌剂量小可,便能缓解他这样的疼痛。”

  闻濯并未怀疑他的行医的本事,只是草乌走私一事牵连诸多,如今有人再提起,下意识会教他想起来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

  仿佛一切都还在那时,他无可奈何韩礼,也见不到沈宓,命危之际,只有漫天的火光和鼻尖的血腥。

  “先生大可用药。”他按下脑子里那一团乱麻道。

  “如今市面上此物的买卖几乎绝迹,”杜若斟酌道:“不知以殿下的关系,能否拿到货?”

  “王府库房中就有。”他前阵子为了沈宓的伤势,曾在宫里的太医院搜刮了大半的药材。

  倘若如今草乌绝市,恐怕京畿里也只剩下王府府库之中的这几株。

  他吩咐濂澈领着杜若去取出了药材。

  所幸都是已经炮制好了的,后厨陶罐也多有空置,杜若手脚麻利,五更天之际便煎成一碗汤,给沈宓喂了下去。

  折腾半休,人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杜若临走前收了王府几锭金子,才将一张快要拖到地上的臭脸给捡起来。

  闻濯干脆没了睡意。

  如同从前的很多个日夜那样,坐在榻边看着炉火,手里拿着本诗经,时不时朝榻上望去两眼。

  寅时初,屋外雪色渲染到了极致,亮堂的天地仿佛要照尽世间每一处浑浊般,白茫地看不到边际。

  屋顶和地面积下雪片淹没了青褐的砖瓦,满园草木唯有常青的藤蔓能露出一点颜色。

  昨夜那样冷,世子府的小月湖面上应当结了层薄薄的冰,梅花或许也开的正当时。

  他叫人去酒窖取了壶花雕温着,也未说何时要用。

  辰时末,沈宓缓缓转醒,拖着沉重的身子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今时何年何月,面前坐着的是何人。

  闻濯见他意识清醒的不像假的,半信半疑地指了指自己问,“我是谁?”

  “闻娇娇。”

  此语落下,闻濯当即松下一口气,上前抱着他两颊使劲往他唇上啄了一口,“还好没被药傻。”

  沈宓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才傻了。”

  闻濯翻身上榻隔着褥子将他靠进怀里,“知道你昨夜用的是什么药吗?”

  “什么?”沈宓侧了一下脑袋。

  “草乌。”闻濯道。

  沈宓听完沉默了一阵,半晌才道:“草乌本是药。”

  闻濯盯着他,觉得恰逢其时,噩梦散去,岁月静好。

  凑着脑袋温温吞吞凑上去吻他,唇片落在他突出的锁骨上,又露出了牙锋去咬,将那片磨的斑驳通红,却不敢再继续往下。

  沈宓看得直想叹气。

  自甘沉沦地扯着他的衣襟,将他带进一床被褥里,揪扯开了本就宽松的领口。

  自下而上地盯着他犹豫不决的动作,抬手揽住他后颈,将他椎骨下按,让他整个人坠入自己胸前的风光里,在温热的唇片落下之际,情难自禁地吐出几丝靡音。

  他不停摩挲着闻濯凸起的脊椎,昏昏沉沉地坠入他唇齿的求舍之间,不自觉地喊他的名字——

  “闻旻……”

  闻濯用力地缠住了他的手指,将他泛白的指节揉进衾单的褶皱里,风雨欲来,银河倒泻,局面即将变得一发不可收之际,他又将自己滚热的气息,抵死遏制在了沈宓瘦弱的腰侧。

  抬眸看见自己方才纠磨出来的红痕,深深吸了几口冷气。

  他浑身烫的叫嚣,却铁了心地颠倒身形,将沈宓位置调换翻到了自己胸前——

  “你故意的!”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沈宓,语气中还有一丝气急败坏。

  沈宓再知晓不过此中的原因。

  他腿脚尚不能动,却微有感知,一个正常男人的欲望就隔着两层衣衫突兀地碰着他,其意显然露骨,却又克制的可怜。

  “分别数月,没找…”别人?

  “你有胆量再说一遍。”闻濯眯了眯眼睛盯着他。

  “怕你忍出毛病…”

  闻濯往他身下探了一把,摸见他腿上瘦的显形的骨头,心里又疼了一阵,随即就彻底没了棱角。

  软了软语调,“我知晓你想做什么,可暂且也由不着你个半身不遂的操心,别瞎撩,”他轻轻拍了把沈宓的后脑勺,“等好了再撩。”

  沈宓心里甜的发苦。

  自此之前,他从未后悔过自己这副残废的模样,眼下教人这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待,竟然对自己胳膊都抬不起来的状况,恨铁不成钢了起来。

  “那眼下…”怎么个法子?

  闻濯起身将他重新用被褥卷起来,下榻抖了抖件宽大的衣衫披上,“不见你,便能解。”

  沈宓挑了挑眉,“多久?”

  “放心,”闻濯又凑近将火炉挪的远了些,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舍不得太久。”

  他转身出了屋子,自冰天雪地里一趟,去后厨拿了早膳和今日份的汤药,再回屋里,已是两盏茶之后。

  沈宓险些又睡过去。

  闻见屋外清脆的踩雪声响,才悠悠睁开眼睛。

  闻濯进屋将餐盒放到窗台旁的茶案上,迎着他的视线挪去衣柜旁,从里头拿出一套棉质的长衫,和一件宫红色狐毛领的大氅。

  近身替他穿好衣袍,揽着他膝盖弯将他抱到了轮椅上,推去小案前,教他看了一眼屋外、霏霏玉屑乱飞扬的天幕。

  潇潇的风声隔着屋子在雪片里刮出形状,密密麻麻的雪花成团坠落,将万物都勾勒成同类,天地之间夹着轻薄如尘的冰凉,静的仿佛只剩下眼前——

  只剩眼前人。

  “京畿去年的第一场雪,我二人也是一起看的。”

  沈宓笑了笑,“剑拔弩张。”

  他的意思是说,那时他二人之间还隔着许多算计和误会,哪怕是在同一处看到雪落,却也不是纯粹为了去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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