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115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您以为?!”季春风控制不住扯高了音。

  “哎。”

  “……?”

  “知道了,抱歉委屈季大人一天。”

  季春风忽地觉着假惺惺的直反胃:“用不着跟我抱歉,望您知晓自己有多对不起画大人便——”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桂弘怒地回头:

  “这才上马,宫门都还没出,你口中再要说几遍画良之的名字?惦记死了。”

  ——“啊啊啊——啊啾——啾!”

  “哎呦大人!”打盹儿的医师蹭地蹦起身子:“没事儿吧!没扯着?!”

  “……”

  画良之揉着鼻子动了动肩,乜了旁边大惊小怪的医师:

  “嘶……谁念叨我。”

  医师慌忙掀开被子:“哎呦呦,快让小人看看伤口——”

  画良之抽身一躲:“行了。”

  医师刚才把绷带换了新,他好死不活地躺在榻上无聊到冒泡,偏一个连环喷嚏差点给疼上天。

  医师怕得要命,他再出问题,自己真就要掉脑袋。

  “我没事儿,您扶我起来成吗?”

  “不成呀,大人。”医师紧着摆手,吓得脸白,说:

  “太子殿下说了,您得静养,不能动啊,您动出什么问题,我可要……”

  “掉脑袋。”画良之闭着眼替他应付。

  就这两天,光这一句他得听这老头儿念叨三千五百遍。

  “再躺就生疮了,你这脑袋还得掉。”

  “不会呢大人,我看着的,生不了!”

  “我说您有些眼力见成吗!”画良之忍无可忍,终于生了烦,暴躁道:

  “当下什么关头,皇城都要没了我还在这躺着养病呐?养好了,白白净净送给人当俘虏去?”

  “这……可是……这……”

  “别这这那那,扶我起来!您现在不扶,不用等到太子殿下降罪,我现就能让您提前超生!”

  “那小人扶您起来坐会儿。”医师百难道:“昨儿您陪太子殿下上了殿,殿下看您辛苦,今天着实是吩咐着叫小人看好您,千万别再出去了。”

  画良之烦得叹气,歪栖在榻上探头喊门外守着的禁卫进来。

  “殿下今日不是巡游。”

  “回大人的话,没错。”那禁卫道。

  “谁陪同去的。”画良之问。

  “是骁卫季大人。”

  “季……”画良之一下子卡了话,眼珠子慌张滚上两圈:“怎么偏偏是他,其他人呢?秦昌浩跟詹老爹呢?”

  “武卫同屯卫大人上外城去了,今儿是埋置火炮的日子,忙不开。”

  “……”

  画良之栽了脑袋,暗叫不好。

  也不知这俩人绑在一块儿,会不会把巡游的场子给砸了。

  ——“咚!”

  “聚一聚,聚一聚!”

  南市喧闹中锣声破天,路边突然冒出来群披甲的兵围了公告板。

  路人好奇着围聚上来,不识字儿的多,中间有人扯嗓子读。

  “南疆大军将至,家国忧患。圣上突生恶疾,难以亲征,皇城乃是一国之本,绝不可为外蛮践踏,太子代政镇城,与百姓共存亡。城门启至明日巳时一刻,若家有老弱妇孺,皆可出城避难,留守皇城者——皆视为将与太子及三千禁卫共守家国,人人皆兵,人人为将……”

  路边有脚夫放下担子,挥了把汗,站定在原地。

  正午日头略显刺眼,人群中的惊呼也不过暂时,很快便被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掩盖下去,纷纷跪下叩首。

  太子出巡,仪仗队金红色大旗招摇扬在最前,禁军列队在前,太子银丝金甲,骑一匹年前西域供上来的汗血黄金马,日头下泛着金光,好一个高人高马,气宇轩昂。

  这马原本是皇帝座驾,然老皇帝近些年体弱,围猎也停了好些年,根本没什么机会骑,只好吃好喝养着,正好借此机会赐了他。

  黄金马生得高大威傲,绑着一头俊辫儿,正衬他长腿雄健,国储气派。

  人群中难免有好奇偷偷掀目抬头的,无非愕然愣住——

  那传闻中脑满肥肠的皇家蛀虫,怎得这般见了,莫论大相径庭,光是一身英君气质,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季春风于他身后带骁卫镇尾,耀武扬威一道战马队,骁卫内集的都是皇家上等的马,无论仪仗或是战斗,全不输威风。

  也幸得如此,季春风胯下的决浪才不至于被比下去太多。

  那马傲着气,毕竟在骁卫的战马里头当的是头马,如今非要跟在谁后头,昂首挺胸叱出热气,全要靠人夹着才不至当街泄怒。

  “殿下,真的假的啊。”

  季春风颠马跟着,再是忍不住百蚁挠心似的好奇,压低声问道。

  “什么真假。”桂弘目光如注端出气势,只往后斜了些眼问。

  “这一纸决策,和颁这决策的人。”季春风自觉荒谬地笑了半声:“白天才堆在那宁死不走的书生,怎一纸诏书下来,又见了您面真容,全都悻悻散了。”

  桂弘冷不丁一笑,略微带了马缰,停靠半步,说:“怎么,我这性本顽劣之徒,当是被黄大仙上身了不成。”

  “臣可不敢惘思。”季春风颔首应了,思量到什么,再问:“略有些可惜了,画良之他今日没能亲自护卫,见您这幅风光样子,回头肯定要偷偷扼腕。”

  “季春风。”桂弘遽然勒马回头,压着眼楣威慑道:“奉劝你少打他的主意。”

  桂弘这神色像极了护食的狼,季春风被他噎得一愣,可是在他这神色中见得十分的真挚后,分明可是被太子威胁着,却得嗤地一笑,道:

  “画良之啊,确实好眼光。”

  桂弘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就是说,全禁卫的兄弟,连着我呐,都觉得他辞官,跟着你跑,跟你受罪,跟你几次差点没了命都还不离不弃那卑微模样,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可怎知到头来。”

  到头来。

  大昭最恶的疯子,倒成了赎世的神。

  “到头来什么?季大人不是向来方正贤良,谠言直声,对我弃之敝履的,莫不是要说什么好话。还是免了吧,不适应。”

  桂弘闭声夹马,他还要要思考接下来需要按部就班的事儿,没心思争论。

  “没什么。”季春风笑面俊逸,如沐春风,道:

  “臣骁卫季春风,定当为太子,为大昭,战至最后一刻。”

  “要不怎说你倒胃口。”桂弘背着人蓦地浅笑,却又板回死脸,说:

  “你与画良之总连话都说得相同。就让人莫名觉得……”

  这会儿仪仗队已绕城转上半圈,当下战况紧急,容不得还在街上有什么太多闲情逸致巡游,过场走了就算,也是为了能让太子旨意尽快传给百姓。

  他们一道绕回午门附近,周围没了民众,季春风才接上刚才的话:“怎样,觉得微臣同画大人关系亲密,胜过您了不是。”

  “……”桂弘一哽,嫌恶咧嘴一啧,道:“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您与他到底有身份隔阂,然臣是同僚,自然方便。”

  桂弘听完有些急了,不自觉把马步都拉快了些:“孤与他当是有你想象之上的羁绊,季大人不知全貌,莫要只看些表面上的,一味偏袒他,让人听着还以为您喜欢他不成。”

  紧接着,桂弘嘴里咂了两下,后背忽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嗯。”季春风轻松挑了个不怕事儿大的调子:“臣是喜欢他啊。”

  “!”

  桂弘赫然止马,回头带着惊愕的怒气双眼冒火瞪向他去。

  狼崽子扼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占有欲,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手已经搁在剑柄上,急声道:

  “我就知道!你,你,你屡次三番擅闯王府试图夺人,你深更半夜留画良之吃鸭子!你就是不怀好意!”

  季春风见他搭了剑,顿时哈哈大笑出来,扶着腰前仰后合,又打马背翻身下去,笑得说不出话,只能半跪在地连连摆手: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殿哈哈哈哈哈哈殿下,您是真喜欢他啊?”

  “我……”桂弘脑壳一痛,恍然发觉自己似乎被耍。

  “喜欢一词意义颇多,钦佩敬仰是,兄弟情谊是,带了其他意味的也是。不过您可别往最后那意思上想,臣喜欢他个一根筋的干什么,我可没那龙阳之好,就算他画良之再是花容月貌,也都是个带把儿的——”

  桂弘眉头一皱,意识到不对。

  “怎么个花容月貌了。”他沉声不悦道:“你不是没见过。”

  太子一时严肃得没了分寸,反倒让人更觉有趣。

  季春风眉眼舒开,抬头望人偷着一笑,故弄玄虚地停顿道:“芙 蓉 苑。”

  他扫扫袍上灰土,蹭了鼻子把嘴角颇为僭越的捉笑给掩饰掉,起身端了个漫不经心的语气,同面前略显惊愕的贵人道:

  “太子殿下着实武勇。芙蓉苑那日,您以身挡乱刀去扶他,他不假思索舍命护您的瞬间,臣就知道,您与他之间确实有该常人抵不过的羁绊。”

  桂弘难免会跟着回忆那日,耳根反唰地染了些红晕,与他这张快吃人的凶恶脸极是不配。

  芙蓉苑那日的良之哥确是好看得过分,桂弘心道:

  “可他那日分明卸了假面着的女装,从未在他人面前露过真容,他怎认得出来了?”

  便是语无伦次道:“我自己闹的芙蓉苑,同……同他画良之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殿下莫要慌张,臣打一开始也没认得出来,”

  季春风被捅了笑筋,半老天才能接上话:

  “可谁知传得相貌奇丑,以假面遮掩的翊卫画大人内里藏着的竟是那般冷艳美相呢,起先只是觉得身形熟悉,倒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您风评如此,身边美人如流水不断,见怪不怪。不过他抬手扶髻的须臾,臣见得他腕上自残半愈的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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