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126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要不扶您去一躺……”桂弘小心嗫嚅。

  “……”

  “哥,对不起。”桂弘被着屋里气氛尴尬得头皮发麻,又先道:“我,我真不知您这么怕,是太急了,好容易下定决心要试成一次,您也没说反抗……”

  画良之揉揉红了一片的手腕:“你掐着我。”

  “您若是真不想,岂能被我掐得住。”

  画良之多一刻都不想待,脸上滚烫的烧灼还没下去,身后仍像留了什么东西在里头的隐隐作痛让他更是觉得丢脸极了,想不通他二人怎就忽然间真的到了这一步,胡乱披上衣服拔腿道:

  “……我先回去了。”

  “回哪儿?”桂弘急着留人,三两步追出去,可刚刚那些事怕是早把勇气耗之殆尽,他再不敢碰那摇晃的身子半下。

  “你还有哪儿可以回,不是一同守城。”

  画良之背对他站在门口,心里也没答案。

  “别躲着我。”

  “……”

  “哥!”

  “你。”画良之沉了口气,道:“今日为何如此粘人。”

  “有吗?”桂弘吞了吞口水,急迫下又抓了人手臂从身后扑拥下去,弯着身子埋在画良之肩头。

  “我没有,没有。”

  画良之胸口发闷,他抬了头,借门外城楼上点点火光望见半隐在云中的孤月。

  许是月光冷冽,刺得眼酸。

  “混狗崽子。”

  他抽了下鼻子,月色映得眼眶湿淋淋地盈盈,抬起的头再放不下了。

第121章 夜袭

  桂弘隆着背,以一个看起来并不舒服的姿势埋在他背上,久久未动。

  画良之知他为何急迫,为何冲动。

  谁能不怕。

  背水一战时以一敌十的奋勇不是士气或信念,只是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他们立足于自身恐惧之上,为寻一个只存梦境中镜花水月似的明日。

  就像是两根交缠一处,随时折碎的稻草,狂风暴雨下拼命立直身躯,相互成为对方想要活到最后的依靠——谁也不敢率先断了。

  “我想过安稳日子。”桂弘闷在他肩上,弱声低哑:“我好想,回以前去。天寒地冻也好,食不果腹也罢,我安心乐意。”

  “食不果腹可不好。”画良之声音糯了许多,他抽动鼻子:“算不得安稳,每日要为吃喝做愁,吃不饱的人是无法愉悦的。”

  “你不也没任由我饿过肚子。”

  “十一岁起,我养了头贪吃的虎。每日为了喂它啊,我漫山遍野跑着找食,当真是呕心沥血了,酷夏捉野鸡上蹿下跳,寒冬捕鱼淌冰河瑟瑟发抖——你说这能算得了愉悦?但怎说呢,我看那小虎吃得香甜,长得迅速,竟傻呵呵觉得值。”

  桂弘干咳两声:“合着我自小就是个累赘。”

  “累赘也好。”画良之苦脸笑笑:“有个东西抓着我,哭着闹着要陪,寸步不离——才感觉到我真切活着,我被人需要,我当下喘的每一口气,并不算毫无意义。”

  “现在也是吗。”

  “现在也是。”

  “何德何能。”桂弘谈趣道:“我桂堂东何德何能,让这世上最自私的画良之为我不遗余力,毫不犹豫说出答应殉情陪葬的话。”

  “人活一世总得有些盼头。”画良之抬手揉了揉肩上男人的头发:“我盼过自己升官发财不愁吃穿,咬牙切齿撑着往上攀,当一切遂愿时又觉空虚得快要死了。人呐,总是这么不知满足,好在而今这份心思能放你身上,盼你能得一世安稳,不枉我此生。”

  “一世安稳。”桂弘悄然卷起嘴角,偷偷露出个甚是无可奈何得神色:“哥,你看这城内曾是万家灯火,上元中秋烟火鼎盛,谁家求的不都是个一世安稳。而今这神愿重担落到我身上——他们信我,为我守城为我奋战,求的便是我能带他们赢,带他们谋条生路,我不能辜负。”

  “所以我没管他们。”画良之转了身,把桂弘从自己身上推起来,水雾让那双飞梢狐目更显得含情脉脉,酥骨柔情。

  “我画良之是个贪财自私的小人,所以只为你一人而战,你护你的大昭百姓,我守你一个。”

  “怎么回事儿呢。”桂弘的眼中装不下那双让他身心震颤,随时要化身猛兽囫囵吞食嚼碎的勾人眼,羞意上了头,搓搓鼻子侧目盯起周围一些无关紧要的瓷瓶桌柜。

  “我不是说好要会在你身后护你周全,到头来还是成了要你护着的崽子。”

  “毕竟你本就是个狗崽子。”画良之不禁一笑:“技不如人,少装大头。还不如乖乖跟在我屁股后头,紧要关头喊一声‘哥哥救我’——”

  桂弘羞愧极了,脑袋耷拉在肩膀上显得他极长的身量都缩了许多,闷闷不吭盯着那花架上的青瓷。

  几许过后,画良之心觉自己也释怀不少,刚刚一场闹剧失的魂儿也回了大半,但还不由揉了揉屁股:“行了,别光杵在那儿,我不走。赶紧坐下,呆个什么劲儿——”

  “哥。”桂弘愣愣道。

  “又怎么。”

  “那青瓷……”

  “青瓷?”画良之顺他看去。

  四脚花架稳稳立在地上,青瓷是底窄口宽的瓶子,玲玲叮叮发出些微弱的脆声。

  “是不是在摇。”

  画良之顿声与他勾眼对视。

  一并破门而出,奔冲到屋外正欲临城楼眺望,一枚利箭嗖地贴面而过,当一声钉在墙上!

  画良之猛将拽桂弘蹲至墙挡后,背后传来传令官急声大呼:

  “夜袭!敌军夜袭!”

  照明的火把腾然如长龙点亮城墙,士兵迅速提刀上城,蹬阶的脚步声齐刷刷震醒一个不眠夜。

  “布特怎选了这大晚上进攻!”桂弘扭身扶着砖石从洞口向外窥去,城下一片漆黑,南疆人灭火集军,奔向火把高照的城楼发起突袭,铁甲踏得地面轰隆,箭雨铺天落下,杀得措手不及。

  “我们白日的使其火炮伤亡惨重,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整齐大军重振旗鼓。”画良之捏拳道:“这是准备放手一搏吗!”

  桂弘大惊,望脚下本是一片漆黑,却忽地闪出万把火种,叛军已然接近城下!

  “速速护城!”桂弘扯声怒吼:“让屯卫立刻就位,南疆准备急攻,投石车已经到位,阵脚不能乱!”

  “——轰隆!”

  话音未落,一声投石巨响撞上城墙,悄然靠近的投石车在近距离下抛出的巨石势无可挡,顿时是个砖石倾倒,裂纹骤现!

  好在城墙背后夯土结实,砖块大面积的剥落并不至于整面城墙轰然坍塌,那夯土铺垫成山坡之势顶在城墙后作支撑,如此一来皇城城墙固然难破,但头顶碎石飞砸下来仍是危险。

  詹勃业见状立即唤人冒碎石冲上坡顶,寻得墙面被撞出的缺口,经验丰富的老将暴喊:“刀车!快架刀车!”

  身后屯卫立即推刀车顶叛军直上,刀车车头为大块铁板,板上均列十六刀刃,补塞在豁口处将利刃对外。

  布特一马当先,望眼城墙顶大桶大桶泼下的石漆火光大作,惨叫声此起彼伏,冒然登城怕只是白白损失兵力。

  白日里早见识过这不知名的黑漆威力,只需一丝微火遍能大烧百人,损伤惨重,断不能用以往强登的方式破城,此番急于突袭,他所整出的部队无法分出小队,就是打着重势强压的算盘。

  若登不上去,那就想办法砸烂他的城墙!

  “继续抛!”布特大刀挥起道:“竹梯难搭,那就寻出墙上裂缝,挤也要挤进去!”

  南疆叛军冲到城下寻裂口试图强行破入,尽力往缝隙中挤。

  刀车挡前,尖刃串得全是来不及反应横冲进来的人。

  耐不住南疆人多势众,箭又如雨下,裂缝一道有一道现在墙上,刀车难以迅速到位,不断有蝗虫般的叛军挥刀直入。

  “小兔崽子!”詹勃业愤极抛出手中火把,提斧冲上:“敢给爷爷地盘撒野,活腻歪了!”

  他手中双斧奎木与尾火皆是钝刃,山似的一击便可连头盔一并砸碎颅骨,击烂护心甲,当头下去七窍爆血,独身塞在缺口之处一夫当关,见一个砸一个,血溅得城墙通红,瞧见个长得像是小头目的人,粗声如豹:

  “过来啊!”

  猃虎也无退意,抡刀猛砸斧刃,撞的虎口发麻倒腿几步,拿手一抹脸上血污,龇牙狰狞咧笑。

  “穷途末路的帝王狗,垂死挣扎罢了!”

  詹勃业哈哈大笑,提斧扛到肩头挑下巴嘲道:“截你娘头,你爷我好歹是帝王家的狗,你是什么,路边食屎的疯狗!”

  猃虎大怒,登墙跳身劈刀直下,詹勃业横抡钝斧当地挡下攻击,那猃虎也非一般勇士,竟能硬扛下这么一击,敏捷曲背直捅下肢——

  詹勃业的重斧带出惯性,不好像刀剑一般肆意上下挡护,利刃在护膝铁甲上磨出火花,寻缝隙挑断束带,自当得意破开了詹勃业的甲,欲图再攻,却听“咚”一声响。

  詹勃业竟抛出左手重斧正中猃虎前胸,叫他整个人跟张纸片儿似的撞飞到墙上,顿时口吐鲜血,浑身骨头断裂。

  “啧。”詹勃业百般嫌弃地低头看了自己被挑掉的腿甲,稍微有血渗着刀口处流出,并不严重,只是缺了半条腿的甲罢了。

  “还以为多他娘的厉害。”詹勃业甩甩缺甲后轻重不一的两条腿:“才学会汪汪叫就出来咬人。”

  他转身望城墙逐渐扩大的缝隙处,试图挣脱刀车跻身进来的粥粥敌军,一口呸掉粘腻血腥味,朝身后禁卫洪声吼道:“去告诉太子殿下安心镇好城上,我詹勃业今日为他死守城下,只要我在,一只苍蝇也不让它活着进来!”

  ***

  半时辰前,白虎门上。

  白虎门镇守兵力不大,多半都是临时奋勇提刀的年轻热血百姓。

  除却几百楚东离曾为桂弘曾栽的私兵,南温海其实并没有太多熟悉的人在这儿,正赶白日里战得辛苦,多数的兵都蜷去城脚下休息睡觉,为明日防御做体力准备。

  接近夜半,南温海才打点完伤员人头,抱剑准备到城上寻个避风的地儿眯一小会儿,才刚坐下,就听见耳边窸窸窣窣有人小声交谈。

  他起先只是觉得闹央,扭头想让人静静,定睛才看见阴影里头闪着几十个人影,全是奉命来他白虎门下充人数的年轻人。

  ——“是吧是吧,是他!”

  ——“我哪儿知道,那地方我也没进过,谁要和男的……”

  ——“你哪儿懂那些个银子多的花不了的达官贵人玩些什么趣儿,依我看准没错,披甲也藏不住那姿色。”

  ——“哎呦喂,议什么议,不就是长得漂亮些,也不能揣测咱协领是西楚的……”

  ——“准没错!我曾有幸远远见过一次,就是他没错!这皇城哪儿还能有第二个男人生得那副勾魂脸,过目不忘啊!”

  ——“嘘,小声点儿。”

  ——“噫……你可别恶心人了,谁要听个官儿的指挥卖命啊。真要是他,我立马卸刀!”

  ——“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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