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77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第74章 星变

  未等引路星侍带路迎两人出来,一声“大哥哥!”把画良之的魂儿给叫了回来。

  打眼看见楚凤离穿着件曳地的宽大紫袍,赤着脚散着发,乌发上两侧卡着别致的银钩发饰,朝他笑着招手,笑得真是可爱。

  连画良之自己都不由自主跟着缓了心情,笑了起来。

  楚凤离上次见到这位初面便自觉亲切大哥哥时,他还带着面具。如此一见,光凭一张真容,是更叫这孩子崇拜上几分。

  “揽星楼里有意思的东西可多,叫我一辈子困在里头都愿意。”

  楚凤离盘腿坐在地上,给画良之摆弄个机关蟹看。

  扭上发条之后,这机关蟹与真蟹别无二致,甚至跑得更快,若加无影丝线操控,还可以随意进出各隐蔽之处。

  没一会儿爬上了墙,倒勾在房顶,还稳得结实。

  “那你不还是偷跑出去,再从屋顶上摔下来。”画良之随口笑他,眼睛却一直没离得开楚凤离给他展示的这些新奇玩意儿上。

  楚凤离抱羞挠头,说:“好奇心嘛,人尽有之,珍馐吃多的人,偶尔也会好奇糟糠的味道吧。我哥把我看得太紧了,可我又不是什么麦芽拉的的糖人,哪儿那么容易就化了。”

  画良之觉得有理。

  他小时候沦落街头那阵,天是冷的,衣是破的,肚子是饿的,不敢想什么良瓦厚砖,锦被温床的日子,也不敢嗅烤鸡铺里油香穿街的味。

  有个屋檐就行,有些干柴暖手就够。

  那时候街头狰狞僵硬的冻死骨,濒死眼前想的是温饱,富贵人家锦衣玉食的少爷,想得却是浪子自由。

  人呐,没有什么,就会想要什么。

  就像现在不愁吃穿冷暖,却会偶然念起无拘无束,身无枷锁的日子。

  他把自己指尖的机关银蝶放飞空中,那两片薄银小翅膀忽扇着飞得灵巧,和真的蝶没什么两样。

  只是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从紧闭的天师房门。

  那扇桃木的门闭得紧密,听不见里头人交谈的声音。

  这让画良之觉得不太舒服。

  好心好意陪他到了这儿来,不让旁听,只能像个奴仆似的在外头候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自上次楚东离大半夜的刺客装扮闯进来不说,还把桂弘逼成那个样子,他只觉得楚东离这个人绝非善类,很成威胁。

  他放不下警惕,但回头看眼前摆弄着各式小玩具,带他在揽星楼里游览的少年,不由好奇分明是兄弟,就算年纪差得多了些,怎么单从心性上能差这么多。

  “楚天师,他真是你亲哥?”

  画良之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嘴。

  “这还能有假?”楚凤离从玩具上抽了眼,笑答:

  “是我些许活泼了些,性子不适合坐着不动的读书观星,也就倒饬这些机关小兽有点意思。但说我们虽同父异母,终归是亲兄弟的!”

  “那你哥……”画良之望着房门发呆,问:“他跟桂弘,认识多久了。”

  “我不知道啊。揽星楼,三殿下拢共没来过几次。”

  少年将那些宝贝能装的都挨个纳回袖里,长发单单铺散下来,墨似的泼了满地。

  “三殿下以前住宫里,出不来的。我哥行踪隐蔽,很多事也都从不和我讲,他不想让我知道太多,我就做个无忧无虑,倒是能让他安心,更好。”

  桃门屋内,楚东离将黄纸一张铺在桌上,纸上细书密字,落得钦天监的款。

  他容桂弘粗略阅了,说明道:“昨夜天降数百陨星,钦天监勘此异象,寻我破解。殊不知我亦同见,不过就是天将大变,降圣物于人间,或有灭顶大灾降至。”

  桂弘坐在一侧,撑手抚着下巴,沉思道:“灭顶大灾,说的会是天灾?”

  “未必如此。”楚东离沉声与他:“天象向来与国脉密不可分,结合当下来观,虚浮下的动摇并不难见。大灾乱世如浴火燃燃,动荡见必将浴出龙凤,您想三十万护国军出征避嫌,影斋引蛇出洞抓捕姑获,芙蓉苑皇后私兵尽屠,甚至于驱您出宫,贬庶民一举——

  他忽地凛目,凝像面前人:“皇城内就只剩下了陛下的心腹,再是政局大变,都是在陛下得控的手掌心翻闹。如此可见,陛下这是事到如今,身心俱疲……怕是要决心立正统了。”

  “只怕与我毫无关系。”桂弘揽袖站起,背身站在揽星楼窗前。

  楼高百丈,斜阳便也刺眼,耀得他一身高大,仿若人神。

  “我眼下不过一介草民,任他乱成何样,都沾染不到我身上来。桂康终将成储君立位,早就是个不争的事实。”他说:

  “就看这家国摇摇欲坠吧,寻个时机,趁虚而入。”

  “你以为大皇子坐得定,那皇上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直接册封就是。”

  楚东离唰啦一声揉了纸,语气中略带对他有勇无谋的嫌弃,道:

  “陛下把你扔出局外,又保着你的命,这算不得庇护,反像是什么随时可捡来再用的棋。”

  桂弘眼中一诧,惊地想通了什么:“您说宣儿?”

  他乍然回身,撑桌呼道:“他才六岁!皇权大局,他掌得来什么,何必要与桂康争夺,又何至防我害我?”

  “他六岁,德惠娘娘可不是六岁。”楚东离冷静道:

  “您怕是忘了当今圣上当初翻的谁的龙椅?先息帝坐了三权臣年的傀儡皇帝,他可也正是这个年纪。”

  桂弘哑然。

  楚东离说得在理。

  这么多年来,自己在父皇心中,不过是个被他亲手逼疯的失心疯,是他下令刑审桂诃的时候刻意关在旁边,被迫目睹全程,才落得个惊吓过度精神失常。

  所以父皇一直觉得欠自己的。

  以至于如今争权夺席,他都先把自己摆在安全处。

  活得再是不堪,至少能留条命。

  但是桂宣不一样。

  他虽然年少,可母亲德惠娘娘之父是兵部侍郎,算得上权臣,也是宠妃,假若大皇子桂康一旦塌了,那正统之位必是他的。

  “就算如此……”

  桂弘皱眉思忖:“德惠娘娘素以温柔贤惠著称,从未有过结党之说,宣儿年幼,以后分个亲王来坐不是更好,何必冒这个险?”

  “您是忘了,这皇城里,天子脚下,可还有个组织,能翻云覆雨,指鹿为马吗?”楚东离跟到桂弘身后,端臂抱胸道。

  “影斋?”

  “影斋不过天子猎犬,指哪儿打哪儿,没有实权,算不成威胁。”

  楚东离摇头,说:“可有一人得侍三世天子,你当他说自己是从不结党,只为侍君?呵,那人衣食住行常伴君侧,早把人性都堪透了。那哪儿是不结党,是琢磨明白,知道如何左右君心,自己下一步棋,该赌在哪儿。”

  “内侍省,曹亭廊。”桂弘低呼。

  “不错,我们不是还有姑获在。”

  楚东离眼看香炉袅袅烟灭,便过去引火石重燃一根,看香烟升起,叹道:

  “近来从姑获那儿得的消息,他确实较比以往更为频繁出入贵妃的德闲宫,也谈起过数次护国军出征一事,甚至——预言家国将乱,要他辞官。”

  楚东离将嗓音压低,即便周围绝无隔墙之耳,但仍不敢大气:

  “德惠娘娘背后若是真的有内侍省在,怕是要场掀起腥风血雨的波澜了。”

  桂弘到这儿才想起姑获这回事儿,哂叹着问:“可他辞了官,又假死隐退,线人岂不是要断。”

  “姑获又不是自己愿意才进的虎穴。”楚东离唏嘘道:“断不了,这是他的命数。”

  桂弘不愿意提这个。

  他心觉自己早就是个不为人动的死心疯子,可每每提到姑获这个名字——

  食夺来人子的鬼鸟啊,它把他人之子含辛茹苦养大,为的却只是自己饱腹。

  喊着母亲,却被当成饲料,终要被吃掉的孩子,太可怜了。

  “不管怎样,我当下虽是安全,可也对一切无能为力。”桂弘空有志气却找不到突破,血脉堵塞的浑身滚烫,找不到出口。

  楚东离斜眼向上看了桂弘,忽地转了语气,沉成教训,或是胁迫。

  “三殿下隐忍至今,卧薪尝胆是为了什么。该不会真的只是想和外面那位旧友过平凡日子吧?”

  桂弘一愣,刚才还悠然自在的姿态,顿显拘束地回头,慌张道:“当然不是,一条孤命活到现在便是为了许孤魂亡灵一个交代,眼下哪儿是平凡日子呢,不过绝壁无底挂一棵枯木,我脚下随时都将坠万丈深渊,苦中作乐,他……是我唯一抓得住的稻草。”

  楚东离冷笑摆手,果真还是不愿听他提起画良之半分,只道:

  “不错。我想要你父皇为他滥杀无辜付出代价,不得善终,这才是我教导你至今,与你携手合作的理由。你我如今要么同死,要么共生,可这其间的法子,便是。”

  桂弘吞了口水,小心道:“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东离……”

  桂弘抑着心颤,逼自己冷静。他知道自己对他还是会有很大的依赖性,许是这么多年拼死求生,能求能依的只有他一人。

  “该怎么做,教我。”

第75章 辩道

  “切莫轻举妄动,先观望一阵。”楚东离思量道:

  “看看曹亭廊与德惠娘娘,那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桂弘与他再没了话说,胸中忐忑寻不到慰藉,生怕自己按不住的疯症再犯,只想尽快见着那张人脸,便是急着推门出去。

  画良之见内房门开,担忧着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身,就见迎面出来的桂弘面色苍白发青,心里头咯噔一声,阴了脸。

  楚东离跟在桂弘后边出来,甚是鄙夷睨视地扫了画良之一眼,负手从他身旁绕过去,把楚凤离从地上提起来。

  “走吧,少同生人玩了,去做你的功课。”

  少年眨巴眨吧眼,瞧得出这针锋相对的氛围不太好,挠了挠鼻子,把手里的小玩物先搁在地上,起身出去前,还不忘糯声留了句:

  “大哥哥,凤离手里好玩的多着呢,下回继续。”

  这可让楚东离那脸色更是阴了几分,活像见了什么人Fan子似的。

  “楚天师。”画良之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瞧不起自己,不过眼看桂弘每次跟他交谈过后,不是焦虑黑脸,就是发疯要命,定不是讲了什么好事。

  他知道自己无权过问,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上一篇:我是一个小太监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