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 第79章

作者:文云木 标签: 古代架空

  画良之把热气腾腾的饺子从锅里捞出来——水面上浮着好一层油星。

  锅里立整标志的不少,但也有好些饺子皮飘在水面上,孤零零的把它那猪肉大馅掉在锅底。

  想来有趣,饺子还是两人一起包吃起来才香,可惜桂棠东从没摸过面团,要手把手的教,

  好在他学得快,虽然有些歪扭,但也不是不能看。

  只是没想到,到了下锅的时候,约么是贪心添的馅儿多了,他包的大半儿都散了瓤。

  画良之端着盘子到门口坐下,桂棠东裹着个厚绒的大氅,真是熊瞎子成精,那漆黑的眼里如今映入满天幻彩,成是有了勃勃生机。

  “这几个好的,你趁热吃了吧。”画良之说,顺带把那皮馅分离的装在个碗里,倒上醋跟蒜蓉,拌了拌,“我先把你霍霍的这些个解决了,不能浪费。”

  桂棠东迫不及待塞了一个进嘴里,鲜甜的肉馅配上白菜的清新,软糯薄皮,暖和和的咬进嘴里,唇齿间迸出煮饺子的肉汤,滋味相当美味。

  不过只吃了两三个,便把盘子推回去了。

  “别总把好的留给我。”桂弘瞧着那喝馅儿的:“成天这样照顾着我,谁来心疼你呢。”

  “我可不用人施舍什么没用的关心。”画良之笑了:“再说这散了馅的饺子皮拌上调料,更入味嘞。”

  他见推到面前的盘子没动,思量片刻,还是夹起了个完整的饺子。

  “但也谢谢您这份心了。”

  “说什么谢谢,连帮你包个饺子都出差错,怎敢妄求更多。”

  桂弘小声念了,恰好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噼啪响起,等声暂且停了,硫磺味飘了进来,画良之才啊?的一声,问:“刚说什么了?没听见!”

  “没!”桂弘忽地歪了身子,枕在他肩上,用筷子夹起饺子往他嘴里送去:

  “我说哥包的饺子好吃,你也多吃两个!”

  隔日便是正月初一,新年下的皇城仍旧一片浮华,街上敲锣打鼓,舞龙的队龙头从城南出发,伴炮竹欢呼拐绕着出了城北,那边龙尾还没出发。

  二人住的宅子偏远,赶不上热闹,但听得见声音。

  画良之心觉怎么也是过大年,以往自己住的时候,这会儿总是最忙的,忙着守宫门,办大宴,排刺客,过了夜半都回不去府。

  也就更别提什么装饰院子,搞些年味出来。

  但这会儿不同了。

  天还半昧,他便把袖口从那睡熟的指甲尖尖上抽出来,赶了个早集,待那狗崽子清醒,摸着身边没人,叮儿咣当慌张打榻上滚下,撞门出来。

  院里炖猪蹄的香味儿已经飘了十里出去。

  猪蹄在大锅里炖着,画良之在院墙上蹲着。

  桂棠东没睡醒,刚一折腾心脏怦怦乱跳,抽了几下鼻子,眼还朦胧,没明白人怎么挂在那儿,张口惶地喊了声哥。

  画良之把手里的大红灯笼跟他摆了摆。

  “过年!”

  过年啊。

  桂棠东揉了揉眼睛,院里四处挂的福牌有些刺眼。

  再余出一日,二人策马去了趟京畿的洛安山。

  这几乎算得上出游了。画良之说外边热闹,好歹是过年,你不能天天蹲在家里跟我吃大菜,要胖,养成猪了。

  想来有没有什么地方人多,有新年氛围,同时又清净,不显耳目,不远,且能游玩的。

  画良之也不是个经常游山玩水的人,正发愁,桂弘倒是提了个地方。

  道观呐,祈福好求安康,正月里香火正旺,咱们去也不需要避嫌,且洛安山风景正好,又有熟人,求个签。

  “你又有熟人了。”画良之挑他一眼,鄙夷道。

  往洛安山上,有座大昭名观,名曰清虚,香火旺盛,祈福人行不断,听闻但若心诚,便极是灵验的。

  只是往山上去,要虔诚行上九百九十九阶,到头来九九归一,闻钟鸣,得祈愿。

  登山的人不少,热热闹闹,就是脚底下太累,等快看到山尖上香袅,那废物的脑袋也快冒烟了。

  “哥,良之哥……要不背,你背我走吧。”

  “我倒是可以一脚给你送回家去。”

  桂弘再闭了嘴。

  两人先随人流排了长队,敬了神,长跪心诚,桂弘悄悄走神,眯眼往旁边瞥去。

  看他那扇睫羽微震,沉得认真。

  恍地就忆起许多年前,南山剑派大典奉神,热闹看得孩子目不转睛,回头才发现他哥不见了。

  孩子胆小,挤在人堆里急得含泪,使劲儿往外跑,追进林里,才见着那崖石边拎枪茫茫望天的。

  这世上哪儿有神仙。

  分明记得那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

  若有神仙,人间还会疾苦如此吗?百拜无门,他要是真听得见我娘那泣血的求却不应,我敬他何用。

  而今怎就端端跪在垫上,念念有词了。

  “良之哥,求的什么如此认真。”

  画良之不假思索道:“求我成天字甲富,腰缠万贯。”

  桂弘:“……”

  “说出来就不灵了。”画良之见他语塞,温和笑道:“走吧,这观里好逛的该不少。”

  他能求什么,求平安,求遂愿,求福寿康健?

  不过开口时,却发现连求得善终都甚是难以启齿。

  若真有神仙在天,我这半生颠簸敝败,不行善事,积不得多少福报,然也算孤苦伶仃,未尝过什么欢喜滋味,如我前生并非大恶之人,下凡渡劫的,那便是你天神不公,该偿我的——

  不要了。

  愿祖师爷慈悲,转赐他心结得解,赐他安心乐意,赐他后生平顺。

  万事因我而起,晚辈愿将他所行之孽,嫁于己身。

  我与他二人,至少……成全一个吧。

  二人乍来也是茫然,就跟着人流转悠。

  赶这观里道路复杂,八卦之势走来晕头,神殿又多,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是供的是哪位老祖师爷,反正跟着进去拜拜就是了,当是祈福,热闹,也不亏。

  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发现这群人奇怪,拜完殿,连棵院里的桂树都要插上三柱清香,拜上两下了。

  这俩人着实不解,又都不愿意拉下脸跟边上询问到底祈的是什么,反正总归都该是好事儿,闷头闷脑也跟着排过队,插香拜了三拜,学人一并给树系上红绳。

  看着这桂树当有些年头,粗壮苍劲,枝桠上挂满了福牌红绳,准有些什么说法来头。

  二人刚拜完,身后一阵铜钱声清脆撞起,传来声略带惊愕的唤:“三殿下……?”

  画良之应声回了头,面前立着位身披紫金道衣,身挂铜钱剑,胸佩铜镜的中年道人。

  这身装束看着便不一般,若是清虚观这般有名的地方,定非凡人了。

  谁知桂弘眼前一亮,应道:“兄长!”

  画良之:……

  那道人则慌摆手,朗声笑道:“唤得什么。贫道不过这小观掌事,攀不上,攀不上。”

  桂弘揣手恭敬,这模样多少在画良之眼里十分别扭,愣是看得他五官挤成一坨,寻思着或许是对面道人穿得正式,身上法器又佩得多,或许杀了他的煞气?

  “有何攀不上了。如今我也不过平民身,一声兄长还是应当的。”

  “罢了,我早立誓生为顾氏,此生与桂家再无瓜葛,三殿下莫要再唤了。”

  画良之听到这儿耳尖子一颤,拿余光速速将男人扫了。

  不认识。

  桂弘笑笑过去,寒暄再问:“观主呢?”

  “望三殿下恕罪,师兄百事繁忙,而今只我这闲人在此结缘,您来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多有怠慢。”那道人道。

  “嗐,都说我只平民了,拘谨什么。再说正月闲来出游,反是我们叨扰。”桂弘说着话,却发现他视线往画良之那儿去了。

  再是另有他意似地微妙一笑,问:“同行人?”

  画良之听见话锋转到自己这儿,便也与人拱手一拜,礼貌寒暄过后,凑桂弘耳边,语气不太善地私语道:“你怎么这么多哥哥。”

  这话里怎听出醋味,桂弘嗤地一笑,忙装咳嗽掩了过去。

  “是同行,也算是护卫。”

  紫袍掌事略显了几分忍俊不禁,视线玄妙从两人面上划过,拱手道:

  “确是良人,老祖宗在上,福生无量天尊,二位今日所求,必将得偿所愿。正月繁忙,贫道不能好生接待,还望三殿下宽宏。”

  待那道人走后,画良之才揉了揉脖子,质问:“所以,这又是你哪位藏着的哥哥了。”

  “我哪儿有藏着,不熟。”桂弘无辜道。

  “不熟,一声兄长叫得好生亲切。”画良之不信,逼问道。

  “清虚观掌事,顾莫顾先生原是先帝贵妃之子,自幼丧母,时朝局动乱被抱出宫,为老祖师赐姓养大的,只是血脉上还算兄长,叫出来有何不妥?但说,他这点遭遇与我很像,不过比我幸运罢了。”

  桂弘沉目低语,蒙蒙间填了几分失意进去。

  画良之一瞬忽觉怎成了自己不是人了,竟挑起他这般心酸往事,略显尴尬地搓搓下巴。

  老桂茂盛,四季常青,但在树下站久了,旧叶伴雪也会淋到身上,有些凉人。

  画良之拿手肘拐了他,正欲开口催他走吧,这儿排队的人多着呢,就见对儿新人打他们面前过去,戚戚我我,笑得灿烂。

  “而今求得善缘,也是三生有幸。”那男人道。

  “都说清虚观的老桂求姻缘最准,不妄你我千阶求缘呢。”那女子娇笑道。

  画良之脖子一僵。

  木然转头,发现桂弘也是一并吃惊样,歪头看了眼自己,再一拍额头:“哇。”

  “哇什么!”画良之心里头那该死的万军行蚁又开始烦了。

  “哇,怪不得掌事要用那般眼神打量你我,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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