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 第25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古代架空

  谢燕鸿作势还要掐,长宁连忙说道:“走了。”

  “真的走了?”

  “真的。”

  突然,营房的窗子被“砰砰”敲响,谢燕鸿忙一骨碌跳起来,把椅子搬到窗边,爬过去,把窗开了一条小缝,外头是陆少微。

  陆少微打了个喷嚏,说道:“什么时候走?”

  谢燕鸿说道:“今晚就走。”

  陆少微是跟随着程二他们一块儿入关城的,他本就瘦瘦小小,赶路这么久之后,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兵卒都以为他也是俘虏之一,对他看得不严,谢燕鸿便让他查探好出关城的路线,趁夜离开。

  他的身份不能示人,困局已解,秦寒州又是个警惕的人,定会对他起疑。等紫荆关的主将从居庸回来了,他的假身份定会被识破,到时候就不好了,得赶紧走。

  长宁穿好衣裳,两人从窗户翻出去,与陆少微一块儿,沿着僻静无人处走。

  突然,后头传来一声低喊。

  “恩人!”

  谢燕鸿吓得一激灵,一回头发现是程二,忙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嘘!”

  程二与哥哥还有其他被救的俘虏一起,说清楚姓名籍贯来历之后,暂时留在关城里,充作民夫,帮忙修筑城墙,等此战了结后,想回原籍的便回去,想要留在关城里过活的,也能安顿下来。

  程二的哥哥年纪尚轻,但经历过这一场折磨后,仿佛老了十岁,他由程二扶着,要给谢燕鸿与长宁磕头,嘴里不停叫“恩人”。

  谢燕鸿怕引来守卫,连忙将他扶起,说道:“不必如此!”

  程兄还要跪,谢燕鸿认真地说道:“举手之劳罢了。我也是有父母兄长的人,推己及人。”

  程二在旁插嘴道:“恩人是要去哪里?”

  谢燕鸿灵机一动,叹一口气,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愁容,开始编故事:“你们有所不知,我姓言,乃是魏州安抚使郑大人的外侄。这一次离家是为了逃婚......”

  长宁和陆少微略带惊愕地转头看他。

  谢燕鸿脸不红心不跳,接着往下讲:“我本有心上人,与她花前月下定下鸳盟,谁知道我舅舅非要我娶他的女儿,我不能负了佳人,只好带着我的随从和书童,连夜逃走。来紫荆关不过是凑巧,如今困局已解,我怕家人追过来,秦副使透露我的行踪,我得悄悄离开了。”

  这样的故事,话本里常有的,程家人一听就叹,非常轻易就接受了。即便陆少微还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他们也毫不起疑。毕竟在外逃亡呢,什么状况都有可能会出。

  “书童”陆少微入戏最快,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家公子与心上人郎才女貌,缘分天定,可惜啊......”

  谢燕鸿愁道:“关城守卫森严,我只怕逃不出去......”

  程兄忙道:“恩人!秦副使方才遣人给我们发了民夫穿的衣裳,换上后方便偷偷走!”

  灰扑扑的衣裳破旧宽大,穿在瘦弱的程家人身上不合适,身量小小的陆少微穿上后要把衣袖裤腿挽起来好几道,谢燕鸿穿起来合适,长宁穿起来就嫌小了。

  正当他们换好衣裳准备走的时候,长宁突然看向门边,说道:“有人。”

  谢燕鸿一把将门推开,外头有个干瘦的少年,吓得跌坐在地上,和谢燕鸿打了个照面,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走了。谢燕鸿有些紧张,问道:“那是谁?”

  程二连忙说道:“那是个哑巴,不用担心!”

  “也是和你们一道的吗?”谢燕鸿问道,“我看他面相,似有胡人血统。”

  比长宁的还要更明显一些。

  程二说道:“和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估计也是朔州附近的小城,那儿和胡女通婚的人多呢!”

  陆少微催促道:“快点儿,得走了。”

  谢燕鸿也只能作罢,一行人趁着天刚亮,跟随民夫出城修墙的队伍偷偷出去。谁知道,才经历一番恶战的秦寒州居然立在城门不远处,正跟几个百夫长不知在说什么。

  谢燕鸿惊愕道:“这人不用睡觉的吗?”

  但都走到这儿了,再回头也太显眼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秦寒州穿着铠甲,佩剑上都还有血痂,显然还没擦拭过,眼下青黑,但一双虎目仍旧炯炯有神。谢燕鸿三人都故意把自己搞得破破烂烂的,但长宁个子高大,实在显眼。他背后的长刀虽然用破布包裹,还是让人难以忽略。

  秦寒州“噌”地拔出佩剑,拦在低着头的长宁身前,厉声道:“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红第一次打仗!

  前几章评论有人好会猜情节!

第三十五章 钦差

  谢燕鸿连忙回头,见长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拳头,浑身紧绷,仿佛一触即发。他连忙拦在长宁身前,将脸露出来给秦寒州看,说道:“副使,借一步说话。”

  秦寒州“哼”一声,收剑回鞘,着人将长宁和陆少微看住,往旁边一让,说道:“请吧,言公子。”

  谢燕鸿对长宁说了句“去去就来”,跟随秦寒州而去。

  一转到僻静无人处,谢燕鸿开门见山道:“令尊是禁军殿前指挥使秦钦是吗?”

  不等秦寒州回话,谢燕鸿直接说道:“我是定远侯谢韬的小儿子。”

  这一回,真的是把秦寒州吓得不轻,他怀疑过谢燕鸿的身份,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他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叫人,又止住了,瞪着谢燕鸿,仿佛他是什么怪物。

  谢燕鸿又道:“我想出关城,还请副使行个方便。”

  秦寒州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差点真的笑出声来,指着谢燕鸿,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可是钦犯,放你走?我疯了不成。”

  谢燕鸿说道:“荣王得位不正,秦钦助纣为虐,谢家一门冤屈,副使是正人君子,能明辨是非。”

  “什么为是什么为非,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放你。”秦寒州脸都黑了,抽出剑来,架在谢燕鸿脖子上。谢燕鸿脸色不改,即使秦寒州用剑抹他的脖子,他也会继续往下说。

  “秦钦现在肯定是御前的红人,如果副使与令尊是一路人,此时就该在京师,高官厚禄,做个享福的衙内,何必在边关苦寒之地苦熬,还只是个副使。”

  秦寒州冷着脸,说道:“在京里我也不是衙内,我只是个婢生子。”

  谢燕鸿点点头,心道,怪不得自己不认得秦寒州,秦钦怎么也不会让婢生子出来和他们这些公子哥儿交际。

  他又说道:“你在营房里挂我爹的字,却不肯给我行个方便吗?”

  “你!”秦寒州有些心虚,辩解道,“那是从前偶然所得......”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悻悻收回剑,瞪着他问道:“你真是侯爷的儿子?”

  谢燕鸿摊手:“你可以拿海捕文书对照,如假包换。”

  秦寒州瞪着谢燕鸿,半晌,终究是将剑放了下来,还剑入鞘。

  风雪初霁,山如白玉,日照如金。

  狄人拒马河上惨败,紫荆关指挥使自居庸关率兵回援,还未回到,狄人自知此次袭击难以成功,连忙逃遁,消失无踪。

  秦寒州独自一人,将谢燕鸿三人送出紫荆关外,自此西去,可达朔州,再去,便可西出。

  “快走吧,”秦寒州坐在马上,说道,“等指挥使大人回来了,就不好蒙混过去了。”

  谢燕鸿问他:“你不怕他追责于你?”

  “怕什么,我爹可是御前的红人。”秦寒州嗤笑一声,勒马回城。

  谢燕鸿朝他的背影喊道:“再会!”

  秦寒州朝关城疾驰而去,未曾回头,只伸手远远一挥,当作回应。

  “走吧。”长宁沉声说道。两边背向而去,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各自远去。

  当秦寒州回到关城之后,指挥使正好率兵回来,召他去见。主将对他这个副手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两人交情不过泛泛。

  “听说这几日,关城来了外人。”

  果然问起,秦寒州就把谢燕鸿编给他的故事,又编给主将听。

  “那这个言二公子呢?”

  “走了,”秦寒州摊手,理直气壮道,“言二公子说要赶紧回家,我还能拦吗?”

  主将的脸比锅底还黑,拍案质问道:“狄人攻打关城,你守城不力,死伤这许多弟兄。这都算了,居然还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混入军中,秦寒州,你这是想掉脑袋了?”

  秦寒州不吃他这套,不阴不阳地顶回去:“敢问指挥,错判战机,带走关城大半兵力,中了狄人的圈套,导致关城差点不敌,又是何罪?”

  主将被他说中,气结。

  秦寒州懒得和他多话,告辞要走。

  主将叫住他,说道:“最近狄人颇不安分,听说圣人要派钦差来边关视察,你说钦差信不信你这鬼话?”

  秦寒州停也不停,径直出去了。

  京师,今冬大雪,天子脚下自然不似边地,城内各处均设有粥铺施粥,安置流民。光是发往各地赈恤的钦差,今冬为止都已经去了三批了。

  便是如此,民间也是流言四起。

  常说瑞雪兆丰年,但今年这雪也来得太早了,焉知不是龙椅上的人德行有失,战火四起,导致天降大雪,以示惩戒?

  孙晔庭手上拿着“巡行天下,抚军安民”的圣旨,跪谢圣恩。

  荣王宋知望——现在已经是新帝了,坐在上首,倚着窗抱着手炉,望着外头的雪出神。这座大殿不是先帝所住的福宁殿,比福宁殿要小也要偏。溜须拍马的人说这是圣人重孝,但孙晔庭知道宋知望是心虚——因为宋知望在福宁殿勒死了先帝。

  “臣告退。”孙晔庭再次大声重复道。

  宋知望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居高临下地审视他。孙晔庭没有抬头,他也不能抬头,他能感觉到宋知望的那种目光,如芒在背。

  “去吧。”他说。

  孙晔庭退出去,都还没踩到雪地上,便有内侍官躬身进去。孙晔庭没走多远,那内侍官便领了圣旨出来,屁颠屁颠地撵上了孙晔庭,赶着趟儿给孙晔庭卖好。

  “孙大人,您真是深得圣意啊!”内侍官笑道,“圣人晓得边关苦寒,特意让小的开库房,给您拿些上好的皮料裁衣裳......”

  孙晔庭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去了。

  新帝未登基之前,孙晔庭一直不知道自己会被封作什么官,他想了很多,想来想去,没想到,宋知望会封他为御史中丞,统领御史台,上至宰相,下及郎官,皆可据法弹劾。他成了一把刀,握在宋知望的手里。

  他与殿帅秦钦不和已经是众人皆知了,而且愈演愈烈,有时甚至要宋知望居中调和。但他和秦钦都知道,他们二人越是不和,宋知望就越安心。

  他们都得是孤臣,不然宋知望夜晚睡觉也不得安枕。

  出了大内第二道横门,他就上了马车。这也是圣恩,唯有宰相才有这样的待遇,按他的官职,要行至第一道横门前。一开始他还踌躇满志,自认为自己与宋知望君臣相得,现在他可算明白了。

  侍从替他放下车帘,将冬日凛冽寒风隔绝在外。

  等孙晔庭一路到魏州时,已近年关。

  魏州通判王谙家正在办喜事,说是王家的孙小姐要嫁给安抚使郑家的小儿子,这是魏州最显赫的两家了,联姻起来,整个魏州城都热闹起来。按说年关将近,喜事不该这时候办,但两家又确实喜气洋洋。特别是王谙,小圆脸上堆满了笑,要留孙晔庭喝喜酒。

  孙晔庭与谢燕鸿是发小,王谙也算是他的长辈,小时候是见过的。可王谙一点儿也没摆长辈的谱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恭敬,“钦差”前“钦差”后,事必躬亲。

上一篇:九爷的奴才夫人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