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逆旅 第51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古代架空

  孙晔庭也在城头眺望,从他所在之处看去,火光比永定河畔看过去要亮得多。因为粮草已经离魏州很近了,这是他费了大力气,左右斡旋之后,能调配来的最快最多的一批粮草。他甚至派出了魏州城内的一队精兵前去接应,这一批粮草能稳定军心。

  无论是兵还是粮草,如今尽数付之一炬。

  孙晔庭腿一软,手死死扒住城头的墙砖才站稳,指甲都差点断折。城头风大,王谙裹着披风立在他旁边,他打过仗领过兵,比孙晔庭经事更多,此时还能持得住。

  “要稳住军心。”王谙说道,“要偷偷的,命人用干草塞满麻袋,装到车上,等天亮时,一车车地从城门运进来。”

  “对,”孙晔庭颤着声音说道,“说的对......兹事体大,我亲自去办......”

  说着,他深呼吸几口气,稳住心神,匆匆而去。王谙为怕他尴尬难堪,一直低着头。直到他下了城楼才抬起头来,紧了紧斗篷,提着风灯,让摇曳的火光照亮足下的石阶,小心地下了城楼。

  待天亮时,孙晔庭已将一切安排停当,一辆一辆车,载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源源不断地进城,车队蜿蜒,仿佛没有尽头,军民皆看在眼里,精神为之一振。但不等孙晔庭松一口气,烧完粮草之后的狄军开始点兵布阵,大摇大摆地在魏州城外的原野上驻扎。

  一队又一队的斥候去探,不住地往回报。

  “狄军不止这些人,”孙晔庭厉声道,“再探再报!”

  永定河边,谢燕鸿也断言道:“狄军肯定不止这么些人,定是伏击援兵去了......”

  作者有话说:

  参考了一点我党打运动战的原理。写的我脑汁都绞尽了,很上头,明天休息一下,整理一下思路写大战。

第七十一章 攻城

  魏州北枕居庸,西峙太行,南俯中原,江北守备军赶往魏州所经之路全是大片原野,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正适合急行军。

  秦寒州与八万江北守备军汇合,已有一日整,他身上令牌官印等都齐全。再说了,御前红人,殿帅秦钦的小儿子被发配北地戍边的事情,人尽皆知,他的身份很快就被确认了。

  守备军的头领是派兵增援时提拔的新任指挥使,统领守备军各营。官大一级压死人,加之秦寒州目前就是个光杆兵,身边就只跟了一个谎称为小兵的颜澄,自然不会有人听他的。任他将敌情说得再凶险,这指挥使也不以为然。

  秦寒州失之圆滑,从前在紫荆关戍守时就敢跟上官拍桌子,如今急起来,不管不顾,人家更不愿意听他的,秦、颜两人只能作为编外人士,与守备军同行,干着急。

  “急也没用。”颜澄劝他。

  “怎么能不急!你......”秦寒州急得嘴角长了个燎泡,边说边倒吸气。

  颜澄拽了拽他,让他小点儿声,继而说道:“我们也不知道狄人打的什么算盘,你说得再急,也是空口无凭。”

  秦寒州怒道:“等搞清楚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就晚了!”

  眼瞧着魏州城一日近似一日,秦寒州的心始终揪着,天色也似他的心情,阴沉沉的,终日下着淋淋漓漓的小雨,细丝似的,连下雨都不痛快。主将下令驻扎,休整过后,一鼓作气直奔魏州,解魏州之困。

  此地是驻扎的好地方,四处尽是平原,没有遮挡。一路急行军,士卒皆已疲乏不堪,此时也确实需要休整了。

  秦寒州铠甲不解,目光炯炯,枕戈待旦。

  前哨一遍遍地前探,都没有探到狄人兵马的踪迹,主将便放心了,回头一看秦寒州这个模样,不免有了嘲弄之心,想了想又作罢,懒得与一根筋的人较劲,径自休息去了。

  颜澄如今的身份是小兵,脸上戴着面具,一看便与常人不同,兵卒们自然是好奇的,围在一块儿啃干粮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问起来了,颜澄有心要和他们打成一片,打探点消息,有问必答。

  “脸上有疤,烧伤的,”他说道,“怕吓着人,便遮盖起来了。”

  塞了满口干饼的一个小卒指了指自己脸上一道一指长的疤痕,说道:“前不久弄的。”

  颜澄看了一眼,低头咬了一口硬得跟石头似的饼,佯作不经意地说道:“到处都打仗啊......”

  这句话属实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了,凑在一起的小卒们都“嗡嗡”声地讨论开了。

  “可不是嘛......打个没完......”有人抱怨道,“家里的地都荒了。”

  有人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同样是打仗,咱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听说临安那边打得也凶,但好歹是热闹的地界,有点油水......”

  听到这个,也有人来劲儿了,附和道:“是啊。哎,你听说了吗?说是投奔济王旗下,不管大头兵还是伙夫,先发一个月饷银......”

  抽气声此起彼伏,颜澄动作顿了顿,又故意问道:“济王?济王是谁?”

  “济王你都不知道?”这人声音压得更低了,神秘兮兮地说道,“济王就是从前的太子!听说他是被冤枉的......”

  小卒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说道:“被冤枉的。”

  君臣父子,皇家秘辛,这些小卒聊起来头头是道,仿佛是昨晚躺在皇帝的榻下听来的,颜澄听入耳朵里,只觉得滑稽。一哂之后,又颇觉造化弄人。荣王费尽心思弄来的皇位,看来也坐得不稳妥,也不知是谁,能笑到最后。

  再往后听,也听不出什么了。他算是知道了,原本的江北守备军,抽调了不少去镇压周边零零碎碎的乱军,按下葫芦浮起瓢,没个停的时候,损耗颇多。为了这回解魏州之困,临时征了不少兵,勉强凑齐了八万。

  他将这个情况告诉秦寒州,秦寒州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心里越发堵得慌。

  “前哨探不到狄人兵马踪迹,估计都围在魏州了。”颜澄说道。

  秦寒州摇头,说道:“狄人骑兵精悍,来去无踪,最擅奔袭,不可掉以轻心。而且,他们有鹰,能抵过千百个哨兵......”

  安静了整整一夜,等到天边泛白之时,正是一天中人最为疲乏的时候,秦寒州上下眼皮直打架,突然听到渺远的天际有一声模糊的尖啸。他顿时惊醒,一个激灵站起来,“噌”一声拔出佩剑,大喊道:“有敌情!”

  众人昏昏欲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颜澄先醒了,抽出刀来,往军中烧饭的大铁锅上一顿猛敲,声音震耳欲聋,将熟睡的主将也惊醒了,张口要骂,却见远处的天际有一道轻捷如鬼魅般的影子划过。

  秦寒州恨不得揪住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大声喊道:“是狄人的哨鹰!”

  主将瞪大了眼睛,厉声大喊:“整装!上马!”

  士卒们惊魂未定,匆匆整装。但正如秦寒州所料,狄人骑兵速度极快,来去无踪。此处虽是平原,但西北高东南低,狄人位于高处,骑兵俯冲,如虎添翼。号角才将将吹起来,狄人骑兵就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了。

  秦寒州有如醍醐灌顶,这头伏击援军,那头定是准备围城了。

  只是他明了得太迟,也不知道狄人已经在这儿等了他们多久了,养精蓄锐,俯冲下来时,宛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刚刚组织起来的阵列当中,当下就被从中冲开了。

  秦寒州戍守边关时间虽不长,但所学所思都是为了对付边境胡族,心中马上就有了应对之法。他勒住受惊扬蹄的马,大喊道:“不能分散!”

  然而,他的声音在人喊马嘶、刀剑相击的战阵中实在太小了,纵然他喊得声音嘶哑,也无人听见。各营阵列皆看主将令旗,只见令旗挥舞,散乱的阵列重新收拢,分作左右两翼,企图将直冲进来的骑兵包抄。

  趁阵列未成,狄人再次冲锋。

  这下,秦寒州再也顾不上阵列如何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保命上面。他伤重未愈,力有未逮,虽剑术了得,也险象环生。他在战阵中左冲右突,眼角余光见颜澄且战且退,停在他身边。

  颜澄喊道:“怎么办?!”

  秦寒州后背刺痛,有股暖流顺着脊梁往下,应该是伤口绷裂出血了。他皱眉,握紧剑柄,望向一片混乱的战阵。狄人的哨鹰高高盘旋在天上,超出了弓箭、弩箭的射程范围,一圈又一圈地飞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尖利的叫声示警。

  怎么办?能怎么办?

  正此时,战阵中心,高高举起的主将令旗忽然倒下,旗幡没入乱军之中,不见了踪影。有狄人操着生硬的汉话,大喊:“主将已死!速速投降!缴械者不杀!”

  几乎是同时,一支箭不知从何而来,越过众人头顶,直直往空中而去,射中了哨鹰。此箭力度刚猛,带着被射中的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直直坠下。

  秦、颜二人同时望向箭矢飞来之处,只见地势高处,有数骑直冲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队骑兵。马蹄踏处,尘雾飞扬,分辨不清到底有几人。

  并不是发呆的时候,颜澄首先反应过来,猛夹马肚,战马一跃而出,冲入战阵正中,左冲右突,于阵中发现了摔落在地的红色旗幡。他一手紧握马缰,从另一侧俯身下捞,用刀尖将旗杆挑起抓在手里,重新高高举起。

  左右的兵卒见令旗重新立起,便纷纷聚拢到令旗周围。

  见机,秦寒州长剑高举,剑刃反射着天边乍现的日光,他大喊道:“帅旗在此,听我号令!”

  狄人被后方突然出现的援兵吓得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是对这头落于下风的敌人乘胜追击好,抑或是掉头先解决后来者。守备军众兵皆听令旗号令,纷纷聚拢于旗下。

  趁此机会,秦寒州长剑下挥,直指敌军,颜澄所擎令旗随他的剑而动,划下一道亮眼的红影。

  翻涌的黑云犹如浪涛,在天边刮起巨浪,黑沉沉一片又如一张大掌,自上而下压下来,让魏州城显得格外渺小。

  王谙与孙晔庭亲自带人清点了城中剩下的粮草,省着点吃,足以让城内军民消耗足足一月。即便固守不出,等待转机,也能足足撑上许久。这让孙晔庭心中稍定,这几日来,他发动军民,加固城墙、城门,深浚城壕。另外,防着暴雨决堤,毁坏城防工事,防洪堤也需要修筑起来。

  孙晔庭忙得脚不点地,全无了往日儒雅斯文的样子,灰头土脸的。

  他屁股还没坐定,斥候满面通红地冲进来,嘶声喊道:“督军!狄人准备攻城了!”

  孙晔庭拍案而起,脑子却空白一片,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狄人等待了许久,在等什么时机?为何是现在?

  斥候叫他:“大人?大人!”

  孙晔庭回过神来,连忙吩咐道:“去叫王大人!”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等不及与王谙碰面了,一一传令下去,自己也速速披挂,上了城楼,与王谙于城头相遇。两人扶着城墙望出去,隔着细密银丝织成的雨幕,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狄人骑兵,看不清数目,骑兵头顶是十数只哨鹰,在阴沉的天幕下盘旋。

  王谙建议道:“此时应收兵入城,紧闭城门,固守不出。”

  孙晔庭看了看他,却道:“狄军势盛,我们应主动出击,赢下首战,才好鼓舞士气。”

  王谙没有反驳,孙晔庭自己说完却犹豫了。王谙是领过兵打过仗的,自己连骑射都不精,一切都没有把握,只是纸上谈兵。只要他一声令下,这许多人的性命就挂在他身上了,甚至乎,这一座城的命运也由他决定。

  孙晔庭的拳头捏紧了又松,最终还是说道:“王大人所言甚是。”

  命令还未传下去,就有兵卒来报,说是有人想要偷偷出城。大战在即,此人当斩。孙晔庭吊起眉毛,正要下令,却见小卒面色为难,他奇道:“是谁?”

  等人押上来的,孙晔庭与王谙都吃了一惊,想要偷偷出城的竟是安抚使郑磬,与他的家小。

  孙晔庭怒极反笑,说道:“郑大人,你意欲何为?”

  甫有战情,此人就告病在家。听闻他一直在往京里递话,说是想要回京,只是一直没走通关系。这种贪生怕死之辈,孙晔庭也懒得去理。只是他知道,王谙与此人结亲,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郑磬的小儿子。

  王谙见到郑磬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全无往日趾高气扬的官相,深感不齿。他忙看向随从,见随从给自己摇头,知道孙女与孙女婿并未同郑磬一块儿,心下稍定,清了清嗓子,向孙晔庭说道:“此人可恶,应收押在牢,等战后再参他一本,交由圣上裁决。”

  孙晔庭知晓王谙并不想让自己当下就砍了郑磬,也点了头,将郑磬押下不提。

  魏州的七个城门皆紧紧闭合,各处严阵以待,狄人也率兵逼近。孙晔庭站在城楼上,听见哨鹰尖啸,号角呜呜然恍如哀泣,马蹄扬起飞尘,也不由得一阵心悸。他抬起手,弓弩手领命,弓箭弦如满月,弩箭引而不发。

  狄军行至城下十里处便停了,有一骑排众而出,策马至城下。

  “你们的粮草已经被我们烧了!城里的粮草都是假的!”

  这一句喊出来,孙晔庭心中一突,余光中见兵卒脸上皆有异样之色。还不等他应对,那单骑手中抛出一样什么东西,咕噜噜地滚出去好远。

  “你们的援兵!也被我们截杀了!”

  孙晔庭定睛看去,见那咕噜噜滚来的的确是一个头颅,头颅上还系着头盔。

  这一下,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了魏州城内每一个人的心头。孙晔庭咬牙切齿,夺过旁边弓箭手手中的弓箭,沉肩拉弓,箭破空而去,准头好出平日许多,直直将那喊话的狄兵射落马下。

  这一箭却仿佛成了敌方冲锋的信号,狄军万骑齐发,直冲魏州城而去。

  作者有话说:

  魏州这一战的描写,有参考明朝的北京保卫战,当年看这一段历史的时候就很崇拜于谦。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

  绞尽了我为数不多的脑汁,明天还有更新,希望明天能写到戏肉。

第七十二章 岂知天道曲如弓

  攻城已持续了三日,雨也一连下了三日,虽非暴雨,但总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无论白天黑夜,天都是阴沉沉的。

  攻城不易,守城也守得艰难。魏州城门足足有七个,狄人骑兵灵活,可四处出击,城内的兵力却只能分散至七处,孙晔庭亲自领一队精兵,作为支援,奔波于七个城门之间,疲于奔命,像永远追不上野兔的豹子,跑得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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